花椒,准确的说是闭口花椒。
推荐大家看看马陈兵的书《古杀十九式》,在这里他写了古人的十九种杀人方法,开篇就是讲的花椒杀人,椒杀。
内容如下(内容为全文复制书中段落,个人觉得其写得很全很细,把花椒杀 人的整个历史,到最终退出讲得很全面,所以原文附录):
一、惊辣之鸟:致命口香糖
东汉的应劭写《汉官仪》,里头讲了一个吓死乡下人的笑话:侍中刁存年纪大,口臭重,某天,汉桓帝皱眉撮鼻拿出一包赭褐色果籽模样的东东,让他放嘴里含。老刁不知是啥,一含,舌头辣麻儿辣麻儿刺,后脑勺立马冰凉,整个人都不好了,以为自己犯了过错,皇上赐毒药要他自尽,回来和家人诀别,要去自行了断,却又不说原因。家人哭成一团,惊动了同僚,大家死劝活逼,总算问出原因,让他把赐死的毒药拿出来,一看哄堂大笑,说,您老误会皇上意思了,这是好东西,鸡舌香,嚼一嚼口臭尽除,齿颊生香,并当场咀嚼示范,这位皇帝身边的乡巴佬才回过魂来。
这个笑话虽然吓的土老冒,名字却很风雅:“刁存含香”。大家的注意力基本集中在两点上:一是香料,二是官仪掌故。真正有价值的关节深裹在故事中,尚未被人察觉,更别说顺藤摸瓜,梳爬剔抉。
鸡舌香何物?扬之水《香识》有个详细介绍:“丁香为桃金娘科常绿乔木丁香树的干燥花蕾,生产于马来群岛、印度尼西亚群岛和非洲东部。其果实为丁香的种子,名母丁香,花蕾则名丁香,别名公丁香,含挥发油15%-20%,香气最烈。近于成熟的果实称作鸡舌香,气微香,味辛辣,含淀粉和少量挥发油。”
一人口臭,百世舌香。大概正是从刁存开始,侍中、尚书郎这样一类皇帝的侍从顾问官“含鸡舌香伏奏事”,也即所谓“含香奏事”,逐渐成为惯例或者说“标配”,至宋犹然。沈括《梦溪笔谈》就说:“三省故事,郎官口含鸡舌香,欲其奏事对答其气芬芳……。”
但是刁存误香作毒,才是这个掌故的笑点与奇点。
《汉官仪》特别指出,皇帝所赐之物“颇小,辛螫”,《香识》的介绍,也说鸡舌香“味辛辣”,显然,“颇小,辛螫”这个形状与味道叠加起来的信号,一抵达刁存中枢神经脑,即被直接转译为“毒来了”!何致如此?问题跟着探底:
什么时候,辛辣恐怖如剧毒?
无独有偶,生当东汉桓、灵之世的大儒郑玄(127-200年)在给《周礼·天官·医师》作注,也强调说:“毒药,药之辛苦者。”其实药毒同源,毒的初始意义是厚积、强烈,本身无褒贬,但郑玄显然已把毒药当成药之有毒者,并把苦涩辛辣作为是否有毒的主要味觉识别标志。郑夫子在世时,莫非亲见哪种辛辣的毒药横行,受过什么刺激,听过什么笑话?致使这位活知识界精英与见识鄙陋的老侍中不约而同神经过敏?!
太尉李咸的一罐椒,提供了另一个直接例证。
二、李太尉的“便当”
李咸(公元100—175年),字元卓,比郑玄早生二十七年,桓帝朝官拜将作大匠、大司农、大鸿胪、太仆。汉灵帝即位之初,外戚窦武谋诛宦官不成反被杀。熹平元年(172年),其女窦太后崩,宦官曹节等怨恨窦氏,动议不让窦太后与汉桓帝合葬,汉灵帝不愿意,为此“诏公卿大会朝堂”,讨论这个动议。时任太尉的李咸已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他不顾老病卧床,“扶舆而起,捣椒自隨,谓妻子曰:‘若皇太后不得配食桓帝,吾不生还矣!’”《资治通鉴》卷57
“捣椒自隨”——大家注意到这四个字没?直译出来,是“捣好椒随身带着”。什么椒?不明就里的现代人会先想到辣椒剁椒,以为李太尉像今天酷爱吃辣的四川人,老朽或者腐败到上朝还要自带便当。奇怪的问题跟着出来,李咸既抱着以死谏争的决心参加朝廷大会,干吗还对自己那么好,随身带上个椒坛子,总不可能死前给自己做个剁椒鱼头吃吧——事实上,那时离红辣椒传入中国还远着,更别说有川菜的概念。
难道这椒是他决定“不生还”时用来自杀的毒药?
没错!
提起古毒物,或者叫前化工时代的毒药,除了最好用的砒霜、非常民间的鼠药,植物之毒中知名度高的,有毒杀神农氏的断肠草,毒不死曹操的乌头、野葛、巴豆之类,动物则由蛇、鸟领衔,蛛、蝎、蟾蜍、壁虎之属继进,代表品牌是鸩酒。《宋会要辑稿·刑法》 记北宋政和三年清理五代遗留下来的京城毒库,谓“所藏鸩鸟、蛇头、胡蔓藤、钩吻草、毒汗之类,名品尚多”,这是合动植之毒,撮要而言。再搜索典故异闻,相传宋太宗毒杀李后主所用的牵机药(主要成分是中药马钱子),安禄山麻翻奚、契丹部族首领的莨菪子,宋朝的广南西路转运按察安抚使杜杞用蔓陀罗(其花不辣而香)酒毒杀宜州叛蛮,明人叶子奇则在《草木子》中介绍的元人用久年葡萄酒精液酿制的剧毒“法酒”,乃至各朝正史的外国传、异族志中经常提到的用于傅箭涂刀有名无名诸毒,会相次进入我们视野。即使如此,椒毒杀人被筛查出来并进入现代人视野的机率,仍然不大。
然而顺着李太尉的椒罐寻觅开去,我们却可以得出肯定的结论,至少从东汉到南朝近六百年时间,在自杀、赐死中,椒气辣天,椒影不绝,椒一直扮演着重要主攻手的角色。
同样,在充分的理由推测至晚到东汉中晚期,人们就普遍知道有一种毒椒可立致人死,以致谈椒色变,尝辛惧死。那个时期,随着外戚、宦官倾轧专权的局面逐渐形成,赐毒、暗杀日多,如大将军梁冀两个妹妹曾为汉顺帝、汉桓帝皇后,挟外戚之势,“乘势忌恣,多所鸩毒。”《后汉书·宦者传》鸩毒可能是个笼统提法,成本更低更易得的毒椒理当没少用,李咸“捣椒自随”,就是因为这东西易得好用。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理解为何久在皇帝身边的刁存会一下子被鸡舌香的“辛螫”吓死,而曾因党锢之祸遭禁錮迫害的郑玄,会断言药之毒者其味“辛苦”。联系到鸡舌香的外形的确颇似椒子,这推论更是笃定。
三、食椒鬼簿录
手拿碟儿敲起来,小椒好杀口难开。
提起椒,吃货立马想起花椒辣椒胡椒什么的,文人可能要陶醉或者意淫在椒兰椒房椒酒这一类风流美好的物象中,鲜少有人会把椒与毒药、杀人联系起来。我只好编个词把真相的另一面唱出来:捣塞煮引闭汝气,花椒杀人口不开。
遍查古代本草医经,可以得出初步结论,花椒是大热之物,其中一个品种蜀椒尤甚,如果包裹着黑色种子的椒红没开口,就特毒,可杀人。李时珍《本草纲目》说,蜀椒的椒红“大热。多食,令人乏气喘促”,特别恐怖的是“口闭者杀人”。清人张璐《张氏医通》讲得比较清楚:“蜀椒气大热、有毒、味辛麻,闭口者毒更甚。辛则戟人咽喉,麻则令人吐下白沫,身体痹冷也。”用现代药理学来解释,应该未完全成熟的花椒挥发油成分中牻牛儿醇的含量很高,大量食用短期内可能造成肺及支气管出血,使呼吸极度困难,使人中毒、昏厥,夺命于须臾。
史上,这颗小小的闭口椒,曾多次轻松完成暗杀、赐死任务,成为前农药时代最家常就手的自杀神药。
西汉元始五年(公元6年),“冬,十二月,莽因腊日上椒酒,置毒酒中。”《资治通鉴》卷36刘衎饮后发病,死于未央宫,时年十四岁。
岁首饮椒酒(或称椒柏酒),是汉族古老的民俗,医家认为椒性纯阳,可辟疫疠等一切不正之气,椒酒历来被推为吉祥醇美之物,所谓“兰肴山竦,椒酒渊疏。”《后汉书·文苑传》李贤作注,谓“椒酒,置椒酒中也。”宗懔《荆楚岁时记》说:“俗有岁首用椒酒,椒花芬香,故采花以贡樽。”《宋会要辑稿·蕃夷五》介绍过另一种制作椒酒的办法:“又有酒椒,以安石榴花着瓮中,即成酒。”则似乎只是借名。按宗懔的说法,椒酒该是采椒花浸酒,王莽的“置毒酒中”,听起来更像在酒中加入别的毒物。然而《本草纲目》却在蜀椒椒红条目下介绍椒柏酒的验用,明人所编《医方类聚》开出的椒酒配方,也特别注明所用“汉椒”必须拣去合口者,似可说明浸泡有益健康的吉祥椒酒所用主要原料,是开口的椒红,如是,则这毒死人的椒酒应该就是直接用闭口椒来浸泡。
北魏孝文帝元宏赐死长子元恂的案例,颇足证明存在用毒椒即花椒的闭口椒红直接浸制的毒酒。《北史·孝文六王传》与《资治通鉴》卷141均谓元宏派特使“奉诏赍椒酒诣河阳,赐恂死。”胡三省作注:“椒味辛,大热,有毒,其合口者尤甚。”并举我们上节提到东汉大尉李咸擣椒自随、南朝齐明帝“煮椒二斛”准备集体毒杀齐高、武二帝残存子孙的例子来类比。胡三省显然认为赐死元恂的椒酒即是用闭口椒红泡制的毒酒,因为魏孝文帝公开赐死企图叛乱的太子,不像王莽谋杀傀儡皇帝,需要遮人耳目。
在操作实施层面上,毒椒杀人,的确不像其他毒药如鸩酒一样成品即酒,方式单一,服毒的方式不止一途,饮、服、含、食甚至塞皆宜,毒材使用与制作加工方式,也当对应存在浸酒、椒红直接含服等多种。东汉李咸捣椒自随,明显比泡酒更家常直捷。
南北朝期间尤其北魏,可谓椒毒大用之世,除孝文帝赐死太子元恂外,尚有多人服椒而死,可以参看。
齐州刺史高遵为政贪酷,被孝文帝赐死。诏令既下,高遵因怨恨其妻,不与诀别,“别处沐浴,引椒而死。”《北史·高充传》椒而言引,够诗意,但模糊。此椒很有可能已经加工成毒液或已经捣开,也有可能就是酒。
孝文帝临终,遗诏赐死第二任皇后冯氏,因为这婆娘趁他出征时偷汉乱政,丑声远扬。《北史·后妃传》说:孝文驾崩后,北海王元详向冯皇后宣读赐死遗诏,而后负责执行的长秋卿(皇后所居宫室官属的负责人)白整等“入授后药”。冯皇后边逃边叫,不肯自行了断,只好强制执行,“整等执持强之,乃含椒而尽。”前言授药,后云含椒,当是直接含服特选的闭口毒椒或进一步加工制作过毒丸之类,总之肯定不是液态的东西。惊回首,我们足可深切体会这么一“含”,当日为何会让东汉的刁侍中胆破泪崩。
孝文帝在位28年。他的继任者宣武帝元恪在位16年(483-515年),其间曾以椒赐死幸臣茹皓。《北史·恩幸传》说,执行之日,“皓妻被发出堂,哭而迎皓。皓径入哭别,食椒而死。”虽然食与饮在古代汉语中有时也通用,但从表达习惯和前后语境来看,这椒应该是干货。
公元535年,北魏分裂于东、西魏,其后北齐代东魏,北周代西魏。公元575年,周灭北齐。周人先封投降的北齐后主高纬为温公,不久以谋反为名,将包括高纬在内的大部分北齐皇室成员、大臣赐死,高纬的堂兄高延宗也在其列。大家都在喴冤,高延宗“独攘袂泣而不言,以椒塞口而死。”《资治通鉴》卷173塞口,听来比“引”朴俗,比“含”粗暴,比“食”痛苦,并有他塞之嫌,但肯定非酒非汤。这件事也说明至北周末年,椒杀仍为官方赐死的常用方式。
隋初酷吏田式,则对应东汉的李咸,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私家或者说民间色彩较浓的椒杀个案。田式因酷暴过甚被免官,惭恨绝食,还“从家中索椒,欲以自杀,家人不与。阴遣所侍僮诣市买毒药,妻子又夺而弃之。”《隋书·酷吏列传·田式传》椒从家中翻箱柜,毒要派人上市买,更说明此椒本来是家用食料。
元恂、冯氏身为太子、皇后,应该说是当时最重要的人物,赐死他们是大事,有严密组织,服椒并非自主选择。王公大臣如高、茹辈被赐死,貌似执行的比较人道,一是让他们还家诀别,二是自杀地点,好象可在自己家,也可由本人另选他处,如茹皓径入哭别而后食椒,高遵别处沐浴引椒而死。循此,自尽的方式应有一定弹性,或由官方提供几个方案供赴死者挑选。这一串赐死案都以服椒毕命,足可说明就当时的物质条件、技术水平、实施效果、材料成本甚至安乐或者说痛苦程度诸方面权衡,椒是“公私两便”的首选之物,朝廷储备有用于杀人的毒椒——包括干的药、湿的酒,想自杀或杀人的,从家居日用的花椒中想特意挑选出一把闭口椒或干脆超量食椒也不难。东汉的李咸与隋初的田式都想用椒自杀,尤可佐证此种方式毒材易得,痛苦较少,尊严较多。
约当北魏孝文帝在位的最后几年,南方的统治者是齐明帝萧鸾。萧鸾通过政变上位,为人忌刻,即位后多诛皇室子孙与功臣勋旧。永泰元年(498年),司空王敬则因惧诛起兵,声言奉齐高帝萧道成之孙吴郡太守萧子恪为主。尽管萧子恪马上弃郡逃回健康,萧鸾并不知道,即将齐高帝、齐武帝尚未被杀的子孙召入台城,分别关起来,交代当夜三更全部杀害。幸好赤脚逃跑的萧子恪在二更时分就到达健康城下,齐明帝才收回成命。当夜已经一脚踩进鬼门关的萧齐皇室子孙,据《南史·萧子恪传》所记,有“子恪兄弟亲从七十余人”。《资治通鉴》则重点交代死刑准备工作:
其夜,令太医煮椒二斛,都水办棺材数十具,须三更,当尽杀之。斛为石的俗称,2斛毒椒该当200升,以80人计,人均2升出头。升是容量单位,当时的升大约是一个什么概念呢?司马懿听蜀军使者说诸葛亮日食三四升,料其衰病已剧,不久人世。南朝名士江革为北魏所俘,拒不投降,被关进监狱,“日给脱粟三升,仅余其命。”《梁书·江革传》这条材料,一是说明一日三升糙米是当时一个人赖以维持生命的基本食量,二说明南北朝前期北方使用的升仍与魏晋时期一样大小。孝文帝于太和十九年下诏改长尺大斗,之后北方的一升约当以前两升。这次集体椒杀发生在萧鸾生命的最后一年,北魏纪年为太和二十二年。按毒杀八十人煮椒二斛的数量对应关系来看,其时南朝应仍实行小升。既然三升已可勉强维持一日三餐,二升出头的椒要一次吃掉,其量不少。何况根据《资治通览》记述,当日收捕齐高帝、武帝子孙,婴儿也不放过,乳母跟着一起来,婴儿的剂量肯定要比大人少许多。在之前介绍几宗椒杀实例中,高太守一引毕命,冯皇后一含就倒,给人感觉是少少的椒,快闪地死,好痛快。高延宗“以椒塞口”听起来已经心塞,煮椒二斛人均二升,感觉是药量大,见效慢,不免让人怀疑椒的毒性,或者地气使然,南方的椒不如巴蜀出产的厉害?
另外一个可以类比的地方是周人杀俘与南齐灭亲都是集体谋杀,南齐高、武子孙早前已被齐明帝收拾的差不多,一扫盘底还出来近百人,周人群杀北齐王室大臣,必在三位数以上甚至过千。集体谋杀选椒为毒,应与此物易得且成本低、干净利索有关系。王敬则听说齐明帝准备收拾他,曾扬言“吾终不受金罂。”《南史·王敬则传》于此言后特意补了一句:“金罂,谓鸩酒也。”可证那时个别的赐死,鸩酒还是比较郑重的首选。相比之下,花椒实在便宜得太居家日常,从田式家中物到南齐煮椒之夜的太医炉上烟,我们仿佛从门上满挂青蒜红椒的西北农家,穿越到热气腾腾的麻辣店火锅城,撇下毒,忘了杀。
四、花椒闭气考
听说花椒、椒杀,和我一样产生疑惑甚至幻视的人应该不少。的确,如果花椒的椒红只要闭口不开就剧毒到一吃死人,如今全国川菜馆湘菜馆一天要用多少吨花椒,难保拣择不慎混入闭口椒,怎么没听说经常吃死人?
去翻贾思勰《齐民要术》,不真实感更强。
贾思勰大约生活于北魏晚期而入东魏,正好是史上椒杀集中发生的时期,而且他也生活在北方。《齐民要术》是中国第一部完整的农业科学著作,书中有专节讲种椒。老贾在引用资料时只谈到蜀椒的移种,不及毒性;介绍栽种技术时只教农人“候实口开,便速收之”,似乎埋了个伏笔,但缺乏合口椒性状及毒人夺命的直接记述。作为调味料的椒,则散见于介绍食物制作办法的章节中,如“蒸猪头法……熟,以干姜、椒着上食之。”“作羊盘肠雌解法”所用调料,须“切生姜一斤,橘皮三叶,椒末一合,豆酱清一升……。”作度夏白脯法,把肉处理好后,要“以冷水淘白盐,停取清,下椒末,浸。”只闻麻与香,哪来毒和杀?
若穿越到汉代未央宫皇后所居专殿去,更隔如恍世。一种湿润芬芳的味道会包围你,人家会告诉你,这地方叫椒房,房间的墙是用花椒树的花朵制成的粉末和泥刷成的。因为汉代皇家这一个在当时非常土豪在现代看来极其环保的创意,椒房成为历代后妃居所乃至后妃的代称。不知道当日北魏冯皇后在椒房含椒而死时,会否因这极其荒诞的反讽和吊譎而留下恐怖变形的椒笑?
朋友李磊,学者,浙江大学哲学教授,博识洽闻,六零后,老家云南大理。有次闲聊,说起我的“椒疑”,不想他居然——正好知道此事:
“有!怎么没有?”李磊一拍大腿:“我小时经常听说四川有人吃花椒吃闭气,要了命。云南人也喜辣,有一件事现在我还印象深刻,我的一位亲叔叔,酷而辣,吃饭时经常放一碟花椒粉在面前,一口饭一勺椒。若被我奶奶看到,他总要挨一后脑勺:当心吃闭气!”
我一听眼睛都亮了!——《张氏医通》所描述的闭口椒“辛则戟人咽喉”的中毒症状,不就是“闭气”么?民间的语言就是这么接地气。这“闭气”当是赐死、自杀之外,误食闭口毒椒或过量食用花椒导致的中毒症状,既然如此,古代的药典医书中就应该有救疗的验方。
循此思路去寻找,真有收获。
《本草纲目》介绍枣的疗效,其中一条录自《百一选方》,谓“食椒闭气︰京枣食之即解也。”
清人王梦兰《秘方集验》有“解闭口椒毒”验方:“其毒中人舌麻、心闷、吐白沫,甚者身冷欲绝。以地浆水解之,或饮醋解之。食花椒气闭,新汲水可解。”
……
看,这不接上头了。
也许食椒闭气这种事实在太民间太草根,不但正史从没这种说法,印象中也没有哪个文人的笔记曾经提及,就连医家验方,提到“闭气”时也只用于描述症状,尚非食椒中毒的症候专名。现在好像什么东西都能百度,我用“闭气”做关键词一搜索,不想跳出来的头三条解释,都是道家的运气施行禁术的办法,与椒没半毛关系。看来,历史与文化永远有一些吉光灵羽只活在个体的记忆与民间经验中,再全息互联,也无法穷尽世间所有的鲜活与曾经。这不,今天和一位湘妹子聊花椒,无意间又“聊”着一根青稻草。姑娘说:我虽然是湖南人,但喜欢麻辣,会让四川的朋友给我寄更厉害的花椒。什么是更厉害的花椒?她说,不是市场上卖的这种红花椒,更好的叫青椒,青色的,又名藤椒。一查,藤椒的中文学名叫竹叶花椒(拉丁学名:Zanthoxylum armatum DC.),正与《本草纲目》“秦椒”条中所引三国学者陆玑关于竹叶椒“亦如蜀椒,小毒热”说法相应。
由于无法确知的原因,以椒为毒来实施赐死或自杀的做法,唐以后就基本消声匿迹。椒如一位曾经在梦游中杀人无算的美女,醒来后完全失忆且无人追责,继续在椒房、椒酒(无毒的)、椒兰、花椒乃至明代以后传入中国的大红辣椒中,保持着诗意与美味的好名声。那曾经接二连三勾命摄魂的捣、引、含、服、食、煮、塞,一似从未发生,发生了也与她无关。
不过,当人们集体遗忘时,动物还记着。转眼到了大清朝,河北蓟州石桥下冷不丁转出来一只老蝎子,又给我们讲了一个椒杀的故事:
蓟州有石桥,相传下有毒物,行旅相戒,莫敢休憩。一日,有贩生椒者,驱二蹇驮椒笼来,苦热,小憩于桥梁,卸其笼,置之栏,驴亦散龁于草际。披襟偃息,倦极熟眠,梦中似有风声,又窸窣作响,疑有人攘其椒,而猝不能醒。久始起,视之,椒故依然,有巨物悬于栏侧,状如琵琶,灰青色,蝎也。大骇欲奔,以其不动,谛观之,毙矣。盖蝎固畏椒也。
是花椒。
前面的答主说得都不赖,但在论断上有点骑墙,不敢下定论。
主要还是不确知一些草药的特性,比如细辛、花椒一类的。
花椒作颗粒状,吃下去没什么大碍,但是花椒粉,稍微吃多一点就会导致闭气,情况很严重,吞椒粉是唐代以前贵族自杀的常见手段。
上图中的“吞椒”,其实都是吞的花椒粉。
不光题目中说的高延宗是吃花椒粉自尽的,南朝宋光禄少卿茹皓,北魏的中书侍郎高遵,都是这样自杀的。
吞椒自杀多出现在唐以前,用户都是富人。
因为花椒这玩意儿在那时候还很宝贝,是人们攀比的重要物质,只有富人才享用得起。首富拿它当瓷砖,贵族用它来自尽。
等花椒种植普及开,就没有阔人拿它自尽了。
就是花椒,果皮里的花椒酰胺会麻痹神经,一下子服用大量花椒粉引发呼吸道痉挛,使人窒息而死,主要是用合口蜀椒(蜀地产的闭口花椒),古人认为“毒性”最大,现在我们也知道,四川的花椒味道确实很麻。唐时以言官弹劾人,常致人以死地,故时人戏称其为“合口椒”。史籍记载唐以前有多位达官贵族用这种方法自杀,算是一种体面的死法,一是可以留全尸;二是花椒当时很贵重,被用作敬神祭祖的香料,还被用来保存尸体,驱虫防腐。唐以后没人再服椒自杀大概就是因为花椒种植越来越普遍,成了平民百姓家的常用调味品,这种死法便不再体面了。
这篇论文里有详细考证。(霍斌《“毒”与中古社会》)
wait...這個地方不是割讓給蘇聯了嗎?現在屬於俄羅斯啊。
說話確實硬氣,一般來說俄羅斯也不會去打芬蘭,但是上趕著當小醜這不好吧...
還有,蘇芬戰爭主力不是烏克蘭人?
不會忘了和蘇聯簽的協議內容了吧?主動撕毀協議,美國也不會當你是正常人啊...要是俄羅斯先背刺也就算了,主動搞事情是瘋了?就不能悶聲發大財?
當領導人不用學歷史和地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