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问贾母最宠爱的孙辈是谁?答案绝对是贾宝玉和林黛玉。
那么,贾母明明看出贾宝玉和林黛玉两情相悦,为什么不明确两人的婚事呢?
是王夫人从中阻挠?还是贾元春下旨破坏?亦或是贾母担心林黛玉命不久矣?读者寻找了无数理由解释贾母为什么没能成全一对有情人。
其实,最根本原因在于,贾母根本没打算把林黛玉嫁给贾宝玉。
无论是林黛玉对于贾宝玉,还是贾宝玉对于林黛玉,都不是贾母心中最完美的选择。
当然,贾母也不是“从来”没想过撮合宝黛。在书中第3回里,林黛玉初入贾府,贾母就让宝黛住在了一起——
当下,奶娘来请问黛玉之房舍。贾母说:“今将宝玉挪出来,同我在套间暖阁儿里,把你林姑娘暂安置纱橱里。[蒙侧批:好,外孙女来,不得不令其近已。移疼女儿之心疼外孙女者,当然。]等过了残冬,春天再与他们收拾房屋,另作一番安置罢。”宝玉道:“好祖宗,[甲戌侧批:跳出一小儿。]我就在纱橱外的床上很妥当,何必又出来闹的老祖宗不得安静。”贾母想了一想说:“也罢了。”[蒙侧批:小儿不禁,情事无违,下笔运用有法。]每人一个奶娘并一个丫头照管,余者在外间上夜听唤。
如果说,此时林黛玉初入贾府,贾母将宝黛养在身边,是为了表示亲近,那么之后的几年里,贾母依旧让宝黛住在一起,培养感情,就不免让人怀疑了。在书中第5回里写道,在贾母的安排下,贾宝玉和林黛玉二人的感情果然“较别个不同”——
如今且说林黛玉自在荣府以来,贾母万般怜爱,寝食起居,一如宝玉,[甲戌侧批:妙极!所谓一击两鸣法,宝玉身份可知。]迎春、探春、惜春三个亲孙女倒且靠后。[甲戌侧批:此句写贾母。]便是宝玉和黛玉二人之亲密友爱处,亦自较别个不同,[甲戌侧批:此句妙,细思有多少文章。]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息同止,真是言和意顺,略无参商……那宝玉亦在孩提之间,况自天性所禀来的一片愚拙偏僻,[甲戌侧批:四字是极不好,却是极妙。只不要被作者瞒过。]视姊妹弟兄皆出一意,并无亲疏远近之别。[甲戌侧批:如此反谓“愚痴”,正从世人意中写也。]其中因与黛玉同随贾母一处坐卧,故略比别个姊妹熟惯些。
在书中第7回里,贾母更是直接让其他孙女搬离身边,只留下宝黛二人独处——
原来近日贾母说孙女儿们太多了,一处挤着倒不方便,只留宝玉、黛玉二人这边解闷,却将迎、探、惜三人移到王夫人这边房后三间小抱厦内居住,令李纨陪伴照管。[甲戌侧批:不作一笔安逸之笔矣。]
这时候贾母或许真的有意撮合宝黛,让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比别人更亲近。
贾宝玉和林黛玉成为贾府“公认”的一对,也正是这一段时间内,贾母刻意“绑定”的后果。旁人看二人从小在贾母的安排下朝夕相处,揣摩贾母的意思,难免会认为宝黛婚事已成定局。
在书中第25回里,王熙凤就曾打趣宝黛的关系——
凤姐笑道:”倒求你,你倒说这些闲话,吃茶吃水的。你既吃了我们家的茶,怎么还不给我们家作媳妇?“[甲戌侧批:二玉事在贾府上下诸人即看书人批书人皆信定一段好夫妻,书中常常每每道及,岂具不然,叹叹!][庚辰侧批:二玉之配偶在贾府上下诸人即观者批者作者皆为无疑,故常常有此等点题语。我也要笑。]…… 凤姐笑道:“你别作梦!你给我们家作了媳妇,少什么?”指宝玉道:“你瞧瞧,人物儿、门第配不上,[甲戌侧批:大大一泄,好接后文。]根基配不上,家私配不上?那一点还玷辱了谁呢?”
在书中第66回里,下人兴儿揣摩主子的心思,也猜测宝黛的婚事是板上钉钉的——
尤二姐听说,笑道:“依你说,你两个已是情投意合了。竟把你许了他,岂不好?”三姐见有兴儿,不便说话,只低头嗑瓜子。兴儿笑道:“若论模样儿行事为人,倒是一对好的。只是他已有了,只未露形。将来准是林姑娘定了的。因林姑娘多病,二则都还小,故尚未及此。再过三二年,老太太便一开言,那是再无不准的了。”
但事实上,在林如海过世之后,贾母就打消了撮合宝黛的念头,仅希望两人关系和睦,各自安好。当宝黛过分亲近的时候,她还十分警惕,生怕旁人误会。
在书中第54回里,林黛玉因一时忘情,与贾宝玉共饮一杯酒,被王熙凤瞧见,立即暗示贾宝玉行为不妥——
贾母又命宝玉道:“连你姐姐妹妹一齐斟上,不许乱斟,都要叫他干了。”宝玉听说,答应着,一一按次斟了。至黛玉前,偏他不饮,拿起杯来,放在宝玉唇上边,宝玉一气饮干。黛玉笑说:“多谢。”宝玉替他斟上一杯。凤姐儿便笑道:“宝玉,别喝冷酒,仔细手颤,明儿写不得字,拉不得弓。”宝玉忙道:“没有吃冷酒。”凤姐儿笑道:“我知道没有,不过白嘱咐你。”
贾母看到此幕,马上借当下女先生的新书《凤求鸾》破陈腐旧套——
贾母笑道:“这些书都是一个套子,左不过是些佳人才子,最没趣儿。把人家女儿说的那样坏,还说是佳人,编的连影儿也没有了。开口都是书香门第,父亲不是尚书就是宰相,生一个小姐必是爱如珍宝。这小姐必是通文知礼,无所不晓,竟是个绝代佳人。只一见了一个清俊的男人,不管是亲是友,便想起终身大事来,父母也忘了,书礼也忘了,鬼不成鬼,贼不成贼,那一点儿是佳人?便是满腹文章,做出这些事来,也算不得是佳人了……”
贾母突然痛批才子佳人故事,在这里显得十分突兀,毕竟在此之前,贾府又是唱《会真记》又是唱《牡丹亭》,也不见贾母反感。她突然发难,目的是将话题引到自家——
贾母笑道:“这有个原故:编这样书的,有一等妒人家富贵,或有求不遂心,所以编出来污秽人家。再一等,他自己看了这些书看魔了,他也想一个佳人,所以编了出来取乐。何尝他知道那世宦读书家的道理!别说他那书上那些世宦书礼大家,如今眼下真的,拿我们这中等人家说起,也没有这样的事,别说是那些大家子。可知是诌掉了下巴的话。所以我们从不许说这些书,丫头们也不懂这些话。这几年我老了,他们姊妹们住的远,我偶然闷了,说几句听听,他们一来,就忙歇了。”李薛二人都笑说:“这正是大家的规矩,连我们家也没这些杂话给孩子们听见。”
贾母借《凤求鸾》内容批判才子佳人男欢女爱的故事都是作者胡诌的,她家里绝对没有这种风流韵事。暗示客人不要因为宝黛举止不妥就有误会他俩有私情。
李婶和薛姨妈闻弦歌而知雅意,也立即表示连自己家都没有这种丑事,更何况是贾家这样的“大家”。
王熙凤人精一样,听出贾母的意图,赶紧接着说家里的哥哥妹妹小时候都亲密无间,是长大婚配了之后才立了规矩。贾母又让贾宝玉给王熙凤敬酒,王熙凤直接喝了贾母杯子里的剩酒,恨不能让所有人知道,我家的人一贯举止亲密,宝黛喂酒不足为奇——
凤姐儿笑道:“外头的只有一位珍大爷。我们还是论哥哥妹妹,从小儿一处淘气了这么大。这几年因做了亲,我如今立了多少规矩了。便不是从小儿的兄妹,便以伯叔论,那《二十四孝》上‘斑衣戏彩’,他们不能来‘戏彩’引老祖宗笑一笑,我这里好容易引的老祖宗笑了一笑,多吃了一点儿东西,大家喜欢,都该谢我才是,难道反笑话我不成?”贾母笑道:“可是这两日我竟没有痛痛的笑一场,倒是亏他才一路笑的我心里痛快了些,我再吃一钟酒。”吃着酒,又命宝玉:“也敬你姐姐一杯。”凤姐儿笑道:“不用他敬,我讨老祖宗的寿罢。”说着,便将贾母的杯拿起来,将半杯剩酒吃了,将杯递与丫鬟,另将温水浸的杯换了一个上来。
林黛玉听到这些话是什么心情,曹公没有书写,读者也不得而知。之后林黛玉就病了,直到书中第57回,写贾宝玉探病,遇到了紫鹃,从紫鹃的话里,读者才了解到林黛玉在听到贾母“暗示”后的反应——
宝玉便伸手向他身上摸了一摸,说:“穿这样单薄,还在风口里坐着,看天风馋,时气又不好,你再病了,越发难了。”紫鹃便说道:“从此咱们只可说话,别动手动脚的。一年大二年小的,叫人看着不尊重。打紧的那起混帐行子们背地里说你,你总不留心,还只管和小时一般行为,如何使得。姑娘常常吩咐我们,不叫和你说笑。你近来瞧他远着你还恐远不及呢。”
“不叫和你说笑”或许是紫鹃故意夸张,但“一年大二年小的,叫人看着不尊重。打紧的那起混帐行子们背地里说你,你总不留心,还只管和小时一般行为,如何使得”却不见得是紫鹃胡诌的。紫鹃说完这些话就“携了针线进别房去了”,直到雪雁告诉她,贾宝玉坐在外面哭呢,她才赶忙去看贾宝玉的情况,可见之前她还没有打算“试宝玉”,犯不着无缘无故编话骗贾宝玉。
紫鹃的话里透露出,林黛玉已经不敢像从前一样,和贾宝玉亲密不拘了。曾经两人可以肆无忌惮到同床而卧骚腋窝,现在却生怕被人议论行为不检点。
紫鹃看到贾宝玉伤心难过,故意说林黛玉要回姑苏,以此试探贾宝玉真心,不想闹过了火。贾母看到贾宝玉魂不守舍,恨不能吃了紫鹃,对她又打又骂——
贾母一见了紫鹃,眼内出火,骂道:“你这小蹄子,和他说了什么?”紫鹃忙道:“并没说什么,不过说几句顽话。”谁知宝玉见了紫鹃,方“嗳呀”了一声,哭出来了。众人一见,方都放下心来。贾母便拉住紫鹃,只当他得罪了宝玉,所以拉紫鹃命他打。
如果贾母真的想撮合贾宝玉和林黛玉,这时候定下婚事是最好的时机,大家都看出贾宝玉痴心林黛玉,两人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毕竟连比他们年纪小的史湘云都定亲了。王夫人纵然不心仪林黛玉,但儿子危在旦夕,什么也比不上儿子的小命重要不是?
然而贾母得知贾宝玉是因为紫鹃“试玉”才发疯后,是如何反应的呢?
众人不解,细问起来,方知紫鹃说“要回苏州去”一句顽话引出来的。贾母流泪道:“我当有什么要紧大事,原来是这句顽话。”又向紫鹃道:“你这孩子素日最是个伶俐聪敏的,你又知道他有个呆根子,平白的哄他作什么?”薛姨妈劝道:“宝玉本来心实,可巧林姑娘又是从小儿来的,他姊妹两个一处长了这么大,比别的姊妹更不同。这会子热剌剌的说一个去,别说他是个实心的傻孩子,便是冷心肠的大人也要伤心。这并不是什么大病,老太太和姨太太只管万安,吃一两剂药就好了。”
贾母原本对紫鹃又打又骂,一听到贾宝玉是因为林黛玉才发疯的,态度立即软了下来,表示就是一件小事,玩笑话,没有什么,将大事化小。
贾母一直在强调宝黛二人没有私情,就是小孩子的兄妹情,生怕毁了两人名声。
薛姨妈再次给贾母台阶下,替贾母盖章宝黛清清白白。
于是“慧紫鹃情辞试宝玉”就以“兄妹情深”草草了结了。
黛玉不时遣雪雁来探消息,这边事务尽知,自己心中暗叹。幸喜众人都知宝玉原有些呆气,自幼是他二人亲密。如今紫鹃之戏语亦是常情,宝玉之病亦非罕事,因不疑到别事去。
紫鹃成功确认贾宝玉的心意后,劝林黛玉请求贾母做主,早日定下二人婚事——
紫鹃笑道:“倒不是白嚼蛆,我倒是一片真心为姑娘。替你愁了这几年了,无父母无兄弟,谁是知疼着热的人?趁早儿老太太还明白硬朗的时节,作定了大事要紧……若娘家有人有势的还好些,若是姑娘这样的人,有老太太一日还好一日,若没了老太太,也只是凭人去欺负了。所以说,拿主意要紧。姑娘是个明白人,岂不闻俗语说:‘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
林黛玉敏感心细,不像紫鹃这么“天真”,已经隐隐听出了贾母的意思,知道贾母不会为自己做主,自己和贾宝玉的感情有诸多艰难。紫鹃的话正好触动了她的伤心事,让她更加惆怅,哭了整整一夜——
紫鹃笑道:“我说的是好话,不过叫你心里留神,并没叫你去为非作歹,何苦回老太太,叫我吃了亏,又有何好处?”说着,竟自睡了。黛玉听了这话,口内虽如此说,心内未尝不伤感,待他睡了,便直泣了一夜 ,至天明方打了一个盹儿。
不少读者认为,贾母没有成全宝黛的姻缘,是因为王夫人不同意,还有不少读者认为,是因为贾元春欣赏薛宝钗,下旨绑定“金玉良姻”。其实读者都想多了。
王夫人作为大家闺秀,当媳妇要端庄孝贤。王夫人做姑娘时候也是爽利响快的人,是当了媳妇之后才变得庄重无趣的。为了儿子的婚事顶撞婆婆、闹得婆媳不合,对她来说,是绝对跌面子的事。她可是连贾环烧贾宝玉眼睛都得过且过的人,撵个丫鬟都要趁着贾母高兴的时候才敢禀报,婆婆训话她一声不敢吭。在书中第46回里,贾母因为鸳鸯迁怒王夫人,王夫人满腹委屈,却也不敢解释——
因见王夫人在旁,便向王夫人道:“你们原来都是哄我的!外头孝敬,暗地里盘算我。有好东西也来要,有好人也要,剩了这么个毛丫头,见我待他好了,你们自然气不过,弄开了他,好摆弄我!”王夫人忙站起来,不敢还一言。[庚辰双行夹批:千奇百怪,王妇人亦有罪乎?老人家迁怒之言必应如此。]
探春有心的人,想王夫人虽有委曲,如何敢辩……犹未说完,贾母笑道:“可是我老糊涂了!姨太太别笑话我。你这个姐姐他极孝顺我,不象我那大太太一味怕老爷,婆婆跟前不过应景儿。可是委屈了他。”
大家族的婚姻都是利益相连,没有说我喜欢A你喜欢B,于是咱俩打一场看谁输谁赢。
贾母没有为宝黛婚姻做主,很大程度上是她自己的顾虑。
贾宝玉是国公府的二房少爷,身份高贵,但同时,他也继承不到爵位,且贾府是武将家族,如今走向没落,他需要的是一位能成为他助力的妻子,帮助贾府完成转型。
转型需要和文臣清流联姻,于是贾珠娶了李纨,这才是符合贾府利益的婚配。然而,贾珠死了,现在只能指望贾宝玉了。
如果林如海活着,林黛玉是成为贾宝玉妻子的好人选。林如海是贾母精挑细选的绩优股,将来能够助力贾宝玉。贾母将林黛玉和贾宝玉从小养在一起,未必不是存了联姻的心思。
然而,林如海去世了。林黛玉的身份一下子从探花郎之女,变成了父母双亡的孤儿,从寄居的表小姐变成了被收养的苦亲戚。在书中45回里,林黛玉向薛宝钗道出了自己失去依靠后的尴尬处境——
黛玉叹道:“……你看这里这些人,因见老太太多疼了宝玉和凤丫头两个,他们尚虎视眈眈,背地里言三语四的,何况于我?况我又不是他们这里正经主子,原是无依无靠投奔了来的,他们已经多嫌着我了。如今我还不知进退,何苦叫他们咒我?”
黛玉道:“你如何比我?你又有母亲,又有哥哥,这里又有买卖地土,家里又仍旧有房有地。你不过是亲戚的情分,白住了这里,一应大小事情,又不沾他们一文半个,要走就走了。我是一无所有,吃穿用度,一草一纸,皆是和他们家的姑娘一样,那起小人岂有不多嫌的。”
贾宝玉娶林黛玉对贾家没有任何好处。贾母再怎么疼爱林黛玉,也要考虑一下贾府的实际问题。“小门小户”出身的秦可卿好歹还有一个当官的养父,还是在宁国府各种奇葩事层出不穷的前提下。
贾母为了外孙女牺牲孙子前途?如果是不相干的贾琏、贾珍、贾蓉之流,她可能也就算了,但贾宝玉是她的命根子,她下不了这个决心。
同样对于林黛玉,贾母也有顾虑。
林黛玉的婚姻是个大难题。她出身很高,父亲是列侯世家之子+探花郎+巡盐御史,母亲是国公府的贵女,她不可能低嫁到普通人家,普通人家也养不起她。
但同时,林如海夫妇去世了,好出身就成了过眼云烟,林黛玉空顶着一个千金小姐的名头,却只能依附于贾府,没有任何背后势力依仗。就好像现实中强调自己姓“爱新觉罗”,是皇室后裔,也只会被嘲一句“大清早亡了”。
林黛玉是有名无实的千金小姐,门当户对的人家不可能娶她。再者,林黛玉是丧母长女,属于“五不娶”之一,被认为没有母亲教导,缺少教养,不适合做主母。书中第45回里,林黛玉也说过,从未有人像薛宝钗一样教导过自己为人处世——
黛玉叹道:“你素日待人,固然是极好的,然我最是个多心的人,只当你心里藏奸。从前日你说看杂书不好,又劝我那些好话,竟大感激你。往日竟是我错了,实在误到如今。细细算来,我母亲去世的早,又无姊妹兄弟,我长了今年十五岁,[庚辰双行夹批:黛玉才十五岁,记清。]竟没一个人象你前日的话教导我。怨不得云丫头说你好,我往日见他赞你,我还不受用,昨儿我亲自经过,才知道了。比如若是你说了那个,我再不轻放过你的;你竟不介意,反劝我那些话,可知我竟自误了……”
林黛玉的身世造成了她高不成、低不就的尴尬局面。贾母希望能给外孙女更好的未来,让外孙女被人赏识,嫁入更高的门第,才不负她原本的出身。
书中第70回中,王子腾嫁女,贾母命贾宝玉、贾探春、薛宝钗、林黛玉同王熙凤一起前往王家——
这日王子腾的夫人又来接凤姐儿,一并请众甥男甥女闲乐一日。贾母和王夫人命宝玉,探春,林黛玉,宝钗四人同凤姐去。众人不敢违拗,只得回房去另妆饰了起来。五人作辞,去了一日,掌灯方回。
王家嫁女,贾宝玉和薛宝钗去很正常,因为王子腾是他俩的亲舅舅,贾探春去也正常,因为王子腾是她名义上的舅舅,王熙凤去同样正常,因为王子腾是她亲叔叔,只有林黛玉,她和王子腾毫无瓜葛,却精心装扮盛装出席,就很突兀了。
王家是四大家族最后的扛把子,林黛玉如果有机会嫁入王家宗亲,对于她和贾府而言都是好事。而且前去王家道贺的还有其他高门的命妇太太,如果有人能属意林黛玉,对林黛玉而言都是不错的选择。
在书中第71回里,贾母又把林黛玉叫出来与南安太妃、北静王妃见面——
贾母回头命凤姐儿去把史、薛、林带来,“再只叫你三妹妹陪着来罢。”……宝钗姊妹与黛玉探春湘云五人来至园中,大家见了,不过请安问好让坐等事……(南安太妃)因一手拉着探春,一手拉着宝钗,问几岁了,又连声夸赞。因又松了他两个,又拉着黛玉宝琴,也着实细看,极夸一回。又笑道:“都是好的,你不知叫我夸那一个的是。”早有人将备用礼物打点出五分来:金玉戒指各五个,腕香珠五串。南安太妃笑道:“你姊妹们别笑话,留着赏丫头们罢。”五人忙拜谢过。北静王妃也有五样礼物,余者不必细说。
薛家姐妹和史湘云是客,理应照应,贾家自己出来当“门面”会客的两个姑娘是贾探春和林黛玉。贾惜春因为年纪小,没有参与。贾母不太喜欢贾迎春,所以也没有让贾迎春会客。邢夫人为此还十分不快。
邢夫人自为要鸳鸯之后讨了没意思,后来见贾母越发冷淡了他,凤姐的体面反胜自己,且前日南安太妃来了,要见他姊妹,贾母又只令探春出来,迎春竟似有如无,自己心内早已怨忿不乐,只是使不出来。
古代高门女子不像普通人家一样找媒婆搭线,婚配主要靠长辈贵妇保媒,就像薛家娶邢岫烟,是通过贾母保媒。这次拜见两位王妃,就是贾府两个适龄女子贾探春和林黛玉的相亲会,请王妃们帮忙寻觅佳偶,贾母在把林黛玉往外推。
林黛玉如果能进入王府做侧妃,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王室的侧妃和普通人家的侧室必然不一样,贾元春也是侧妃,依旧是主子娘娘,身份尊贵。有正妃当家,林黛玉不用担负管家责任,不用应付皇室宗亲,不用收敛性格喜好,能保持伶俐率直的本性,如果能留下子嗣,可保一辈子荣华富贵。
但南安太妃等皇亲国戚和前去王家的高门贵妇都没有属意林黛玉。
林黛玉在去了王家之后,写下了一首《唐多令》——
说着,看黛玉的《唐多令》:粉堕百花州,香残燕子楼。一团团逐对成毬。飘泊亦如人命薄, 空缱绻,说风流 。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叹今生谁舍谁收?嫁与东风春不管, 凭尔去,忍淹留。众人看了,俱点头感叹,说:“太作悲了,好是固然好的。”
叹今生谁舍谁收?凭尔去,忍淹留。
林黛玉因贾宝玉的灌溉之恩而思凡入世,心中只有贾宝玉,肯定不想嫁入别家或高攀王府,但以林黛玉的聪慧敏感,离开了大观园,看尽了外面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对自己命运的感悟,也变得更为悲苦无助,甚至是绝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