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续还有人关注这个答案……多说两句:这跟我是不是理科生没有关系啊。以前我在红协会呆过,做过一段时间红学研究。「回归祖国的《红楼梦》后二十八回 」是怎么回事? - 孙志超的回答
这是04年周汝昌做讲座时候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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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老问题怎么忽然被翻上来了。
红楼梦里难忘的场景大概有几十个,各有特点,但对我来说,最难忘的只有一个——寿怡红群芳开夜宴。因为看的时候现场还原了十几遍。
剧情是为了给宝玉祝寿,怡红院八位丫鬟凑钱预备果子和绍兴酒给他过一个特别的生日;而为了使席上行酒令更加有趣,丫鬟们又把几位小姐和大奶奶李纨也请来。主子丫头围坐炕上,随意喝酒行令取乐。扔骰子,数到谁,然后抽出花签继续传下去。
从小说文字来看,确定参加夜宴并行酒令的人物有如下16位:
宝玉、袭人、晴雯、麝月、秋纹、芳官、碧痕、春燕、四儿、李纨、探春、宝钗、黛玉、湘云、宝琴、香菱。
不能确定的是一位——探春的丫鬟翠墨。小说写道:
(探春)因想不请李纨,倘或被他知道了倒不好,便命翠墨同春燕也再三的请了李纨和宝琴二人,会齐先后都到了怡红院中。
头痛的是,不但参加夜宴并行酒令的人数一开始不能确定,不同的版本关于行酒令时掷骰的点数还有不同的写法,这当然会直接影响到对夜宴人数的判定。程甲本和庚辰本的比较:
程:(晴雯)又取过骰子来,盛在盒内,摇了一摇,揭开一看,里面是六点,数至宝钗。
庚:(晴雯)又取过骰子来,盛在盒内,摇了一摇,揭开一看,里面是五点,数至宝钗。
程:湘云拿着他(探春)的手,强掷了个十九点出来,便该李氏掣。
庚:湘云拿着他(探春)的手,强掷了个九点出来,便该李氏掣。
程:麝月一掷个十点,该香菱。
庚:麝月一掷个十九点,该香菱。
年幼的我当时就疯了~~~~
程甲本最优模型只改1条即可,庚辰本则怎么都对不上。但都说庚辰本是真本,所以为了修正这些数据,建了个数学模型。
假设总人数为N,把每一个人的座位号用一个数学整型变量来代表(按抓签顺序),
晴雯=X(1),宝钗=X(2),探春=X(3),李纨=X(4),黛玉=X(5),湘云=X(6),宝玉=X(7),
麝月=X(8),香菱=X(9),袭人=X(10),其它人不在方程中所以可不列。
按游戏的叙述建立模型
X(1)+6=X(2) ①
X(2)+16=X(3) ②
X(3)+19-N=X(4) ③
X(4)+1=X(5) ④
X(5)+18-N=X(6) ⑤
X(6)-1=X(5) ⑥
X(6)+1=X(7) ⑦
X(6)+9=X(8) ⑧
X(8)+10=X(9) ⑨
X(9)+6=X(5) ⑩
X(5)+20-N=X(10) Ⅺ
解释一下:
晴雯摇出六点,数至宝钗,那么就是X(1)+6=X(2)。方程③中,“探春被湘云拿着他的手,强掷了个十九点出来便该李氏掣”。但因为大家是转着圆圈坐,当点数太多超出总人数时会绕回来。所以要减去总人数。即X(3)+19-N=X(4)这十一个方程有十一个变量应当是有解的。但由于里面有些数字有误所以出现了一些矛盾方程。致使方程无解。
例如:将方程⑤⑥联立,得
X(5)+18-N=X(5)+1
可得N=17
但若将式⑥⑧⑨⑩联立,则得
X(6)+9+10+6=X(6)-1
X(6)+26=X(6)
那么N=13
这与上面的解矛盾,所以可以认为方程中有些数字有误。当然,这些方程的可靠程度也不完全一样,例如上家,下家不太会错,但数的点数多了,有错误的可能性就大。有些还是比较模糊的,例如“宝玉先饮了半杯,瞅人不见递与芳官”。可知芳官位置离宝玉较近这就较模糊。那么上面方程中的数据哪些是正确的,哪些需要校正,怎么校正,才能得到一个圆满的结果?数据校正中有不同的校正原则。一种是以校正后的数据的方差最小为目标,用数学方程写就是:
一式中min代表最小,∑代表加和,y(上标^ 下标i)代表校正后的值,y(下标i)代表测量值是已知的,s.t.代表满足于。
二式为向量方程,代表所有①到IX的方程。
另一种是校正的次数最少,可能只有某一两次计量错了,但可能错误的方差较大。将上图min后的式子改为K即为方程,其中K代表校正数据的个数。
怎样求解这些方程呢?我们可以按一定的算法,反复迭代直至找到最优解为止。这一问题如果按照校正次数最少可得到校正两个数即可求得圆满解。
将方程⑨中的10校正19,即:X(8)+19=X(9)
将方程⑩中的6校正为5,即:X(9)+5=X(5)
即:
“麝月一掷个十点,该香菱”应是“掷个十九点该香菱”
“香菱便又掷了个六点该黛玉”应是“掷了个五点,该黛玉”。
这样校正数据后问题的解为:
以X(1)=1,则X(2)=7,X(3)=6,X(4)=8,X(5)=9X(6)=10,X(7)=11,X(8)=2,X(9)=4X(10)=12,总人数N=17其它人在游戏中没涉及到的则可随便放座位。
数据校正后的座位应是这样排:
这个座位表符合校正后的游戏叙述,也符合一般的规律例如“袭人等端了椅子在炕沿下陪着”,黛玉按书中讲的“过这边靠板壁坐,又拿了个靠背垫着些”。
宝玉和香菱打横也有一定道理。以前宝玉、平儿、宝琴、岫烟四人同一天过生日,也是“终久让宝琴、岫烟二人在上,平儿面西坐,宝玉面东坐”至于秋纹,碧痕,春燕,翠墨,四儿书中没有讲她们的游戏,几个人的座位可随意交换。
但这里真的是曹公写错了吗?我一直不得索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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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贾琏,只离了凤姐便要寻事,独寝了两夜,便十分难熬,便暂将小厮们内有清俊的选来出火。不想荣国府内有一个极不成器破烂酒头厨子,名叫多官,人见他懦弱无能,都唤他作“多浑虫“。因他自小父母替他在外娶了一个媳妇,今年方二十来往年纪,生得有几分人才,见者无不羡爱。他生性轻浮,最喜拈花惹草,多浑虫又不理论,只是有酒有肉有钱,便诸事不管了,所以荣宁二府之人都得入手。因这个媳妇美貌异常,轻浮无比,众人都呼他作“多姑娘儿”。如今贾琏在外熬煎,往日也曾见过这媳妇,失过魂魄,只是内惧娇妻,外惧娈宠,不曾下得手。那多姑娘儿也曾有意于贾琏,只恨没空。今闻贾琏挪在外书房来,他便没事也要走两趟去招惹。惹的贾琏似饥鼠一般,少不得和心腹的小厮们计议,合同遮掩谋求,多以金帛相许。小厮们焉有不允之理,况都和这媳妇是好友,一说便成。是夜二鼓人定,多浑虫醉昏在炕,贾琏便溜了来相会。进门一见其态,早已魄飞魂散,也不用情谈款叙,便宽衣动作起来。谁知这媳妇有天生的奇趣,一经男子挨身,便觉遍身筋骨瘫软,使男子如卧绵上,更兼淫态浪言,压倒娼妓,诸男子至此岂有惜命者哉。那贾琏恨不得连身子化在他身上。那媳妇故作浪语,在下说道:“你家女儿出花儿,供着娘娘,你也该忌两日,倒为我脏了身子。快离了我这里罢。”贾琏一面大动,一面喘吁吁答道:“你就是娘娘!我那里管什么娘娘!”那媳妇越浪,贾琏越丑态毕露。一时事毕,两个又海誓山盟,难分难舍,此后遂成相契。
李少红的新红楼在还原原著的时候十分大胆,“将小厮们内有清俊的选来出火”这个内容也拍出来了,贾琏让清俊的小厮来给自己拔火罐。
拔火罐···
拔火罐···
补充——
曹公之笔是隐晦而深沉的,很多东西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曹公不会用他的主观强行为主人公物定性。所以有人觉得黛玉天真爱玩有人觉得黛玉略显刻薄,有人觉得宝钗端庄大方有人觉得宝钗过于圆滑,都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红楼梦里有很多洗不白的人物,比如赵姨娘的蠢和贾环对彩云的忘恩负义,比如贾赦好色奸狠,对鸳鸯和石呆子皆如是……我一直以为对于红楼爱好者,袭人已经是个板上钉钉的污点人物了,没想到还有她的粉丝来跳脚。
有点一言难尽啊……我始终认为,读红楼梦应该着眼全局,而不是像我小时候一样一味喜欢某个人物而放弃理性思维。
对了,安全起见还是问一句,有赵姨娘的粉丝吗?
——
以下原答案。
说一个和袭人有关的场景吧。
小时候看《红楼梦》很偏执,很幼稚,因为喜欢林黛玉,所以觉得宝钗不是好人,连湘云我都喜欢不起来。后来年岁渐长,心态平和了许多,才明白这些青春少女其实不过是普通人,也有喜怒哀乐。
甚至她们都比普通人品格高尚许多,小打小闹是难免的,说到底都是口角之争或者身不由己,也不曾害过谁伤过谁。
唯一让我到最后都无法谅解的,是花袭人。
印象最深的一个场景,湘云和宝玉讲经济仕途,被宝玉讽刺,袭人凑上来说上次宝钗也说过这话,“提起宝姑娘,真真叫人敬佩。自己讪了一会子去了。我倒过不去,只当他恼了。谁知过后还是照旧一样,真真有涵养,心地宽大。谁知这一个反倒同他生分了。那林姑娘见你赌气不理他,你得赔多少不是呢!”
具体记不得了,大概是这样的话。
这话在说话委婉的古人里已经再明白不过了,“宝玉,你该和宝钗这样人品高尚的人亲密,怎么反倒和宝钗生分,去和黛玉那种小心眼的人亲密?”
当时我真的很震惊,震惊于袭人一个丫鬟敢说这种话,震惊于黛玉在门外听见了,竟然只为宝玉后来说“她要是也说这些我早和她生分了”而感动,却没有提到一丝半点对袭人的不满。
我想,黛玉是听习惯了吧。
小时候我理解黛玉的葬花词中“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到底是谁在一年三百六十日地逼她?
我当时心想,贾母那么宠黛玉,府里的主子没一个敢对黛玉不好,黛玉吃燕窝那次和宝钗说她吃药讨人嫌,应该说的是“鱼眼珠”老婆子们吧?
后来我才想明白,什么老婆子们啊,现成的袭人不就在这吗?
老婆子们的闲话大观园里的众人未必会在意,和袭人是和姑娘主子们混在一起的,她随便在宝玉和湘云面前就说这种话,书里没写出来的部分,还不知道她是如何与别的姑娘说黛玉的。再推测多一些,她在主子面前说话都敢这么过分,在不如她的小丫鬟面前又会怎么说黛玉?
我真的不敢想象。
而这一切,只因为花袭人自己一个小小的猜想,认为黛玉成了宝二奶奶容不下她。
最微末不足道的一个小臭虫,熏坏了一株娇花的根,而最后春光已尽,她也没能攀到她想去的花枝之上。
真是枉费她费尽心思排挤黛玉了,更讽刺的是,曹雪芹让她和黛玉同日生。
【最喜欢的一段】宝玉忙走至妆台前,将一个宣窑瓷盒揭开,里面盛着一排十根玉簪花棒,拈了一根递与平儿。又笑向他道:“这不是铅粉,这是紫茉莉花种,研碎了兑上香料制的。”
平儿倒在掌上看时,果见轻白红香,四样俱美,摊在面上也容易匀净,且能润泽肌肤,不似别的粉青重涩滞。然后看见胭脂也不是成张的,却是一个小小的白玉盒子,里面盛着一盒,如玫瑰膏子一样。
宝玉笑道:“那市卖的胭脂都不干净,颜色也薄。这是上好的胭脂拧出汁子来,淘澄净了渣滓,配了花露蒸叠成的。只用细簪子挑一点儿抹在手心里,用一点水化开抹在唇上,手心里就够打颊腮了。平儿依言妆饰,果见鲜艳异常,且又甜香满颊。宝玉又将盆内的一枝并蒂秋蕙用竹剪刀撷了下来,与他簪在鬓上。
平儿理红妆,读至次段,只觉得满纸都是脂粉甜香。想到平儿受尽委屈,抽抽嗒嗒痛哭一场之后,心中酸楚都被这胭脂鲜红,脂粉细腻填补,替她感到无比欣慰。果然没有什么事是一支口红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支。
老曹太懂女儿心。
如问我红楼中最难忘场景,书中林黛玉出场那段必是其一。
红楼梦正文,其实是从第三回“且说黛玉自那日弃舟登岸时”才真正展开的。
此句之旁,甲戌侧批:这方是正文起头处。此后笔墨,与前两回不同。
而正文开始后,书中第一个正式上场的,正是林黛玉!
从林黛玉上岸伊始,一直到进入贾府,最终见到贾宝玉,作者下笔,如仙人点墨,字字珠玑,增一字嫌多,减一字则少。
尤其以描写林黛玉形貌那几句,堪称用笔如神,跳出自古以来形容绝代美女的写作束缚。
脂本摘录,黑体为原文,括号里是脂批:
宝玉早已看见多了一个姊妹,便料定是林姑妈之女,忙来作揖。厮见毕归坐,细看形容,与众各别: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甲戌侧批:至此八句是宝玉眼中。】心较比干多一窍,【甲戌侧批:此一句是宝玉心中也。】病如西子胜三分。【甲戌侧批:此十句定评,直抵一赋。】
寥寥几笔,既无华服、也无贵饰,林黛玉的绝世风华便深深印入了你我脑海之中。此段描述,给我留下了难以忘怀的印象,至今依然能顺口而出。
作者写女儿家之美,功力实是已臻化境。
“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
这几句形容,一定要结合上下文来看,“似蹙非蹙、两靥之愁”,这愁,是离愁和不安。
她现在的身份,是一位母亲去世,并且刚刚离开父亲投奔亲戚的孤女。骨肉分离的伤感尚未消退,这边亦不知贾府将如何待她,心中愁绪未散,又是忐忑不安,加之身有“不足之症”,尽归于八个字“泪光点点、娇喘微微”。
一笔写尽了她心中的难过、不安、担心、害怕与紧张!
这一切映在贾宝玉眼中,那便是美到了极致。
所以说,女儿家之真正美态,当是在骨在神,只要有了那道说不清、道不明的神韵,那便是真美女。
再看“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这两句就得发挥一下想象力了,是讲她安静的时候,好似一朵极美的花倒映在平静的水面,静到了极致;轻轻走动起来,又像是一株细柳随风轻轻晃动,仪态万方。
此段一结束,脂砚斋批曰:此十句定评,直抵一赋。
那么,这“一赋”是什么赋呢?
应是《洛神赋》。
中国历史上,形容美人之美作品,首推曹子建的《洛神赋》,脂砚斋这段评语,可谓极高的评价,摘录一段《洛神赋》,诸君可作对比。
其形也,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
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后面便是“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等具体形貌和服饰的描写了。
《洛神赋》当然是好的,后世形容女儿之美,基本上都脱不开《洛神赋》形容的范畴,在金庸老爷子的书里,女主角们几乎都是在此赋中的用词里打转。
此赋太过华丽,而《红楼梦》中林黛玉这段却另辟蹊径,从另一个角度写出了黛玉之美,大赞!
宝钗也是极美的,只是那是另一种美,以后有了空闲,额外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