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反映了知乎左壬水平还有待提高。
题主提出这个问题,其实水平已经高于下面的一群还停留在看资本论原著水平的答主了。马克思当年线性代数还没有充分发展,他没有考虑到负价值的情形也无可厚非。
其实斯蒂德曼的诘难最致命的地方并不是负的“剩余价值”问题,而是负的“价值”问题,这个问题下有些朋友以为资本家亏本就是负的剩余价值的唯一来源,于是用“资产阶级不会亏本”来反驳,其实他们的想象力的水平还是太低了。斯蒂德曼的负剩余价值的来源是因为联合生产中有些商品的价值本身就是负的,既然商品的价值本身就是负的,那么你生产商品时被资本家拿走一部分,自然资本家拿走的那一部分价值也是负数,这看上去资本家就是拿走了负价值,就是被你剥削了。
所以,无论你把剩余价值当成是一个微观的或者宏观的概念,还是你要强调资产阶级不会亏本,你都无法反驳斯蒂德曼的诘难。因为斯蒂德曼问题的源泉是因为有的商品价值本身是负数,而商品价值的概念显然和剩余价值不一样,不只是用来研究阶级和剥削的,它必须对微观的单件商品,单种商品和宏观的总商品数同时有意义,不然政治经济学就是莫名其妙地创造出一个没有微观现实基础的“剩余价值”来了。
看到这里就有朋友们会想,商品的价值怎么可能是负的?生产商品时工人不可能付出负数的劳动呀,因而他怎么可能会生产出负价值的商品?这就要从商品价值的计算说起了。
一般人以为的生产,就仅仅是考虑先生产出商品A,B,C。然后投入商品A,B,C和劳动生产商品D,然后再投入商品D和劳动生产商品E这种情形。就这种情形来看,他们可以先用劳动时间算出A、B,C的价值,接着用商品A,B,C的价值算出D的价值,这样看来无论如何商品的价值都不可能是负数。然而实际上现实生活中生产并不是这么简单,比如投入钢铁生产炼钢设备,再用炼钢设备生产钢铁——这样的生产十分常见,这就构成循环生产,即投入A来生产B,再投入B来生产A。这时,原始的商品价值计算方法就没有卵用,因为要算出B的价值就需要知道A的价值,要算出A的价值就需要知道B的价值,这就是个套娃。因此,如果劳动价值论要进行实践而不是仅仅停留在向资本家打嘴炮的层次的话,起码这个问题就必须要解决。
自斯拉法以来,政治经济学者普遍使用解线性方程组法来解决这样的问题,即我将商品的投入产出方程全部列出,然后就构成一个线性方程组,然后用线性代数解方程组法求解价值。如:生产一单位商品A需要0.5单位商品B和一小时劳动,生产一单位商品B需要0.5单位商品A和一小时劳动,那么我们设商品A的价值为a,商品B的价值为b,按劳动价值论原理令一小时劳动价值为1,那么有:
a=0.5b+1,b=0.5a+1
解这个方程组,就有a=2,b=2。于是就求出来了,更复杂的情形我们写成矩阵形式,用矩阵求逆即可求解。
当然,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循环生产的情形,你会发现依旧不会出现负价值的商品,因为这个商品生产系统要能够维系下去甚至扩大再生产,他必须要满足Hawkings-Simon 条件,简单翻译成大白话就是你生产时的投入不可能大于生产的产出,当然,这在商品一多时就不是那么简单的问题,举个例子,生产1单位A需要2单位B,生产1单位B需要0.75单位A的情形是不允许出现的,因为折算一下,生产一单位A实际上要2x0.75=1.5单位A,生产的还没有投入的多,这个生产体系是无法持续的。显而易见,当代社会可以持续运转,这就说明了对当代社会的任意一种商品,不停迭代折算后的其自身的投入都不会超过其产出,而一旦这些条件得到了满足,在刚刚那种生产情形(单一商品生产)下其实也不可能算出负的价值来。
那么斯蒂德曼的负价值究竟是怎么来的呢?这是因为上述的生产体系仅仅考虑了单一生产的情况,而斯拉法在提出其生产体系时还提出了“联合生产”,这是个什么情况?这是说,不是所有生产过程时都是只生产一种产品的,有时你还会生产第二种产品,比如在生产牛奶的时候有一定几率出现牛产不了奶或者死掉的情况,这时养牛的农户就顺便生产了牛肉,再比如你在造纸的时候,总是不可避免地生产出废水来,因此现实生活中你只想单一的生产出一种东西来其实是很难的。
一旦你接受了联合生产的设定,那么自然的,就可能出现负价值情形,我们不妨以斯蒂德曼的经典例子来说明,现在有两个技术部门:
技术1:投入5单位A商品和一单位劳动生产出6单位A商品和1单位B商品。
技术2:投入10单位B商品和1单位劳动能生产出
3单位A商品和12单位B商品。
这样,我们继续用解方程法,有方程组:
5a+1=6a+b
10b+1=3a+12b
显然,可以解得:a=-1,b=2。
现在,你通过解方程法算出来商品A价值为负数,而资本家拿剩余价值时其实可以拿走很多的A和相对较少的B,因此资本家可以从你的手里拿走“负的剩余价值”。比如,斯蒂德曼说,假设资本家给工人的一小时工资是3/6的A和5/6的B,那么在这两个技术生产过程都生产过一次的情况下,总的剩余价值就是-1/3。
那么这个时候资本家的利润是多少呢?按斯拉法的均衡系统,不同部门的利润率会趋同。不妨假设这个利润率是r,然后再和斯拉法一样设置工资率,和马克思一样设置劳动力在再生产的方程,即劳动力的价值就是工人的工资,可以解得一个正的r,这样,正的利润与负的剩余价值也不可能一致,总利润等于总剩余价值的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也不成立。
注意,在这里,资本家拿走负的剩余价值可不代表资本家会亏本,因为资本家从你手中拿走了A商品的数量本身是正的,只要A商品的售价为正,那么资本家的利润依旧是正的。因此,这个问题下的许多答案根本没有答到点,因为斯蒂德曼负剩余价值根本不是资本家亏本这么简单的问题,而是说你用解线性方程组方程法面对联合生产,你会算出负的商品价值的问题。
然而前面我们已经提到,不用解方程法,你就无法面对“投入A生产B,再投入B生产A”的循环生产问题,这时,劳动价值论就面对逻辑悖论,仿佛轰然倒塌一样。
那么我们要怎么面对斯蒂德曼的诘难呢?我个人比较认同森岛通夫的说法,这种说法和伊藤城的说法原理上是相似的,就是斯蒂德曼模型中投入产出的技术设置是存在逻辑漏洞的。
我们不妨先假设联合生产的两种商品对消费者而言也有正的使用价值,比如说A是牛肉B是牛奶。斯蒂德曼用斯拉法求解利润率的方法解出了正的利润,但斯拉法解利润的前提是不同部门的利润率是趋同的,那么这里问题就来了,不同部门的利润率为什么是趋同的?显然是因为如果一个部门更赚钱,那么就会有更多厂商去参加该部门的生产,最后该部门产品增加供求重新平衡,因此各部门利润率趋同。
斯蒂德曼在这里把工资直接设置在了商品上而不是设在货币上,这其实与资本主义社会的原理大相径庭,因为资本主义之所以是资本主义,就在于工资(给被剥削者的报酬)和利润(给剥削者的报酬)都以货币形式体现。如果商品A和B对消费者来说都有正的使用价值,那么显然它们都可以卖出正的价格,那么当技术2无论是生产商品A还是商品B都优于技术1时,资本家必然将倾向于选择技术2,因为商品A和B的价格都是正数,显然技术2更能挣钱。如果我们观察斯蒂德曼的设置,就会发现斯蒂德曼的设置无视了资本主义的这种现实,显而易见,在第一个部门中投入1单位劳动的净产出是1单位A和1单位B,而在第二个部门中投入一单位劳动的净产出(产出减去成本)是3单位A和2单位B。显而易见,无论是在生产商品A还是在生产商品B上,第二种生产技术绝对优于第一种,任何一个有脑子的资本家都会倾向于第二种生产技术,废弃掉第一个部门的技术。那么什么情况下资本家在要采取第一种技术呢?显然只可能是因为他没有掌握第二种生产技术。
而斯蒂德曼在“有的资本家掌握着绝对优于别的资本家的技术”的基础上,却用斯拉法均衡的方法来求解利润,斯拉法假设不同部门的资本具有趋同的利润率,是在资本自由流动适用套利原理的基础上。试问,第二部门的资本家掌握者绝对优于第一部门的资本家的技术并且以此为门槛让第一部门的资本无法加入,二者的利润率怎么可能是相同的呢?因此,用这种方法来求解出利润是根本不可靠的。
那么负数的商品价值又是怎么回事呢?马克思所说的商品的价值,取决于社会必要劳动时间,而不是简单的劳动时间,如果有一种技术是绝对优于另一种技术的,那么显然这两种技术当中只能有一种情形被视为是一般情形用来计算商品价值,因此即便两种技术都是是联合生产,即便现实生产中存在着这两种技术的使用,我们也只能用其中一种来计算商品价值,因此,马克思意义上的价值没有这种负价值的问题。
如果我们考虑其中有一种商品对消费者来说是负的使用价值,比如B是造纸厂的纸,而A其实是造纸厂的废水(这就是联合生产在生态经济学中的重要性的体现)。那么斯蒂德曼这里也违反了资本主义的逻辑,把工资设定为了3/6单位A和5/6单位B,而资本主义社会中工人的工资是以货币形式支付的,试问工人拿了钱怎么会去买3/6单位的废水呢?在这种情况下第一部门的技术的作用就在于它在生产同样的纸的情况下生产出了更少的废水,因此这个技术有一定的存在价值,但这种情况下劳动力价值等于斯蒂德曼的实物工资的条件就不再成立了,因为斯蒂德曼的工给工人的报酬中包含了工人完全不需要的,甚至对工人有害的东西。这时一种正确的算法是把废水的处理也当成生产纸张的一个环节,从而更改每个部门的劳动量,把处理废水当成是生产的一部分,从而得到新的生产方程,这样一来,废水由于要消耗工人的劳动来消灭,因此其价值本来就是负的,就算算出负的来,也无可厚非。
因此,斯蒂德曼的诘难的根本原因,在于他脱离了斯拉法体系成立的条件来运用斯拉法体系诘难劳动价值论的算法,当然,这不只是斯蒂德曼的本人的问题,也反映了劳动价值论和剩余价值论在创立时只是从现实中凭现实世界中产生的直觉运用,条件不够严密的问题。
自然,其他学者对于这一诘难也有不同的理解,斯蒂德曼的诘难关键在于和现实的分离,自然那么现实问题的那些部分重要的也是值得讨论的。
这里涉及到一个利润和剩余价值的关系问题。
有个经典的论断是,剩余价值和利润不但在性质上等同,而且在数值上也是等同的。
然而需要指出的是,这个论断是语境是总体的、宏观的语境,而非是对于某个工厂主、企业主个人(自然人或者法人)
所以至少有一种情况是客观存在的,就是剩余价值为正,而利润为负。
甚至对于特定的资本个体来说,净利润远远低于他的剩余价值率是非常普遍的。
这也不难解释。对于一个企业来说:
①场地租金②渠道、营销费用③融资成本④税务支出
上述的成本都代表着该企业所得的剩余价值的转移。分别转向了:当代地主、赛博地主、金融资本主义,还有国家。除了最后一项,前面三项实际上是对剩余价值的剥削食物链。(保命)
它们直接剥削的是前文里的企业主,间接地则实际上是在剥削企业主所雇佣的员工。
同样的,还有就是产业剪刀差的上下游,也是这种多层级剥削的一部分。
因而我们可以看到,对于一个特定的企业主而言,他的利润可以是负的。因为他融资成本过高,渠道成本过高,向马云和张一鸣、网红和KOL烧钱没收回成本,租金成本也很高。
但是他所得的剩余价值并没有消失,而是被转移到了剥削的上游去。
解决了这个问题,反过来看,存在负剩余价值吗?微观上可以存在。你硬要说有个老板就是看员工顺眼,给他发远超水平的工资,当然是可以。
但是宏观上是不存在的。不是资本主义创造了剩余价值,而是剩余价值创造了资本主义。
反过来,剩余价值怎样被逐级剥削,又流向了哪里,实际上决定了我们社会矛盾的结构。
例如说,一个扑街抖音小老板,他聘请了两个主播和一个客服,肝了一个月。营收15万,毛利润7万。这7W可以近似的认为是这个商业活动所产生的全部价值。去掉人工费用就是剩余价值。
然后我们可以给他算一笔账
员工工资:3W,含雇主本人的劳动。
渠道成本:2W,主要是付费推广。
场地租金:1W
资金成本:0.2W(利息)
很显然,这样一个扑街老板可以得到8000元的净利润,这是他得到的剩余价值。(先不考虑税务的问题)
然后,租给他场地的房东,作为土地这一生产资料的所有者,拿走了1W元的剩余价值。
抖音,作为渠道(流量)这一生产资料的所有者,拿走了2W元的剩余价值。
银行等融资机构,作为大量资金这一生产资料的所有者,拿走了0.2W元的剩余价值。
然后,你觉得这个商业活动里的员工辛苦吗?我可以这么说,比知乎上绝大多数996都辛苦多了。
这行业对于台前和幕后的人来说,完全是一个体力活。从业人员一周工作时间超过80小时是日常。
然后我的问题是
反对这个扑街老板吗?当然要反对。但是这完全是不够的。
反对地主、反对赛博地主、反对金融资本吗?当然要反对。但是这依旧是不彻底的。
长远的来说,是要反对“谁占有生产资料,谁就占有剩余价值”的私有制。
短期来说的话,有一个思考题:
从利润(剩余价值)流向的角度,结合中国制造业在国际剪刀差中的位置
讨论为什么推翻帝国主义、推翻国际剥削,是国内无产阶级解放的必要前提之一。
(真的不是因为我忙着打游戏懒得查资料自己论述,看我真诚的眼神)
小朋友,你想阶级跃升,第一步,就要学会不说真话。
有些话是只能放在心里的,看破不说破,说破没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