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贾浅浅之前,很多年前有个叫赵丽华的“诗人”也引发过同样的争议。赵丽华那种将日记按下回车键写下来的东西,当时被人叫做“梨花体”。随便举个例子:
毫无疑问
我做的馅饼
是全天下
最好吃的
这就是梨花体的代表作之一。贾浅浅的诗,走的基本也都是梨花体的路子,这实际上也是当代中国诗坛比较有代表性的“流派”之一。如果不是因为《文学自由谈》杂志以及之前的一些评论家对其的吹捧,就算他是贾平凹的女儿,这事其实也泛不出什么水花来。
那么,贾浅浅的事到底水平如何?
我觉得我很难去评价一个并不存在的东西。
不过,一个有意思的事情是,虽然公众对贾浅浅的诗批评的声音颇大,但却有很多“文学圈”内部的人——包括各类研究者以及学生持有另一种观点。除去一些因为关系原因盲目吹捧的人之外,还有一些人的确是“发自内心”的认为贾浅浅的诗算是在日常生活中寻找的一种另类体验。然而在我看来,很多人有这种想法,其实都是被文学理论教材带歪了。
在我国大多数高校都在使用的童庆炳编的《文学理论教程》中,曾举过这么一个现代诗的例子:
我吃了
放在
冰箱里的
梅子
它们
大概是你
留着
早餐吃的
请原谅
它们太可口了
那么甜
又那么凉。
这威廉斯写的《便条》常被很多人引用,以用来说明文学与非文学的区别。常见的解读如下:
诗人威廉斯的这张便条无疑就是应用文,其意只在于说明事实情况,而无其他。但经过分离断句后,就成了一首意境悠远的诗歌,而不只在于说明事实了,结构空间美呈现了出来,语言也有了一种感染效果,更添了一层艺术效果在里面。而这两者间,只有一个文字结构的不同。
所以,应用文的写作一般只注重生活实用,根据事实,简介而明快,无需加入抒情、想象等艺术手法及情感在里面。而文学写作则是把生活中的材料加以整合,以各种不同形式的艺术手法展现出来,读后能给人某些感悟、遐思以及美的享受。这就是应用文与文学写作的区别。
那么,按照这个常见的说法,即普通的应用文可以通过分段而以“结构空间”呈现出别样的美学效果——或者说文学与非文学而定区别在于“文字结构”的不同,那么无论是梨花体还是贾浅浅的诗似乎都是有据可依的。在这个理论之下,诗歌也就可以对准日常生活进行描写和开拓,一些诗人进而也就可以以“生活”为自己的诗歌进行辩解。
然而,威廉斯的诗之所以是诗,是因为人家是严格按照诗的节奏去写的。为了说明这一点,我们可以看看原文:
i have eaten
the plums
that were in
the icebox
and which
you were probably
saving
for breakfast
forgive me
they were deliciouse
so sweet
so cold
现在,我们按照英语文学的规则去分析一下这首诗。
首先,我们知道,英语的基本表意单元是单词,但是英语单词的长短是不一样的,因此也就很难跟汉语一样形成长短一致的工整对仗结构。针对这个问题,英语诗歌中形成了一种叫做“押头韵”的写作手法。也就是说,我们的汉语诗歌押韵压的是最后一个字的韵母,而很多英语诗歌押的是第一个单词的发音。
明白了这一点,我们再看这首诗就很简单了。这首诗第二三四行全都是以“th”开头的,第七八行都已“for”开头的,而最后两行都是“so”。这在英语诗歌中是一个比较标准的押韵,这也是这首诗能被称为“诗”的首要原因。
其次,我们再看看形式中的押韵。诗的第3行的“that were in”、第六行的“you were probably”和第10行的“they were deliciouse”,是一个呼应式的结构,这里面的you和they是对仗的,而且they还可以继续与前面的the押头韵。
再次,这首诗也使用了押尾韵的方式。比如第一行中的“eaten”和第三行中的“in”就是押的尾韵,第二行中的plums和第四行的icebox押的也是尾韵,最后两行同样还是在押尾韵。
总的来说,这首诗之所以写得好,并不是因为他瞄准了日常生活,而是作者用诗的方式挖掘出了一个便条内的审美空间,将之以诗的形式展现出来,使其具有了别样的美感。然而,现实最令人蛋疼的地方是,因为中英两种语言的发音规则不同,这首诗一旦翻译过来英语中的意思立刻就没有了,只留下了极为干瘪的“我吃了你的李子”这种单纯的信息。很多研究者并不敢质疑别人对其的解读,还要给这个事找很多歪理。当他们自己能说服自己的时候,出现赵丽华、贾浅浅这样的人也就不足为奇了。
除了诗歌之外,很多比较注重音韵美的作品,一不注意其实也容易出翻译上的错。比如纳博科夫的《洛丽塔》,当年在英语文学界声明颇盛。这一方面是因为其作品的选题,另一部分则是因为纳博科夫作为一个俄国人,以其对英语出神入化的应用而令许多批评家感到震惊。比如《洛丽塔》的开头是:
Lolita,light of my life,fire of my loins.My sin,my soul.
Lo-lee-ta:the tip of the tongue taking a trip of three steps down the palate to tap,at three,on the teeth.Lo.Lee.Ta.
我国有多个《洛丽塔》的翻译版本,常见的翻译如下:
洛丽塔,我生命之光,我欲念之火。我的罪恶,我的灵魂。
洛-丽-塔:舌尖向上,分三步,从上颚往下轻轻落在牙齿上:洛-丽-塔。
还有如这样的:
洛丽塔是我的生命之光,欲望之火,同时也是我的罪恶,我的灵魂。
洛-丽-塔;舌尖得由上腭向下移动三次,到第三次再轻轻贴在牙齿上:洛-丽-塔。
翻译的好坏不论,但这里面没有谁能把原文的美翻译出来。
对比一下翻译和原文就会发现,原文里的前两段,就是围绕着“l”和“t”这两个音而写下的一段诗一样的文字。尤其是第二段“the tip of the tongue taking a trip of three steps down the palate to tap,at three,on the teeth”,十几个单词里,几乎全部都是以“t”开头的。这段文字如果读出来,会非常的有韵律感,绝非仅仅是翻译里呈现出来的内容。
而且,纳博科夫自己也说过,之所以要给主人公起Lolita这个名字,就是因为“Lolita”这个名字读起来是最美的——你自己可以试着读一下,Lolita读起来是不是有一种轻快而又愉悦的感觉。
但是英语对于纳博科夫而言,仅仅是一种外语。能把一种外语写到如此美的地步,纳博科夫的水平可想而知。而从这个角度上说,《Lolita》也绝非仅仅是一个故事。
如果你不去读原文,不去了解英语文学——特别是英语诗歌的修辞手法,就很理解Lolita到底有多牛逼。
不可否认的一点是,在过去100多年里,中国新诗的发展几乎都是跟着外国诗歌的理论在走的,很少有原创性的东西。但诗与小说不同的地方在于,大多数情况下小说的核心还是故事,并不过度追求语音、词形等形式上的东西。所以很多作家尽管文笔一般,但是照着西方的小说模仿,总还可以照猫画虎,有个基本的样子。当然,也有不少作家的确在汉语的运用上有所突破,比如贾浅浅的父亲贾平凹,单论小说的文笔,的确是中国当代作家中第一流的。然而,诗歌是与一个国家的语言密切相关的,丧失了语言这个基础环境,很多诗歌一翻译就成笑话了。
这里所说的翻译,也不只是英译中了,中译英同样也是如此。比如国内古诗翻译界大名鼎鼎的许渊冲,有过不少好作品。试举一例:
我们可以看到,许渊冲已经在很努力地使用英语中惯用的诗歌修辞形式来翻译中国的古诗,并在押头韵和押尾韵之间保持平衡。可是,仔细读的话,还是少了些四言诗的韵律感。但许渊冲已经算是古诗翻译界顶级的大家之一,换成普通的人来翻译,肯定会比这个烂得多。
正因为如此,对于外国文学,我从来的建议都是能读原文读原文。如果外语水平不高读不了原文,那就在读的时候明确告诉自己作者的真实水平比这个要高。别因为自己觉得“就这”而轻易否定别人。正如我之前看到很多《红楼梦》粉四处鼓吹《红楼梦》全世界最好的时候问他们“那你们看过《战争与和平》吗”?他们说看过,比《红楼梦》差多了。然后我问,你们看的是中文版还是俄文版?你对拿破仑战争了解吗?你对俄罗斯的历史了解吗?
这些人就不说话了。
如果一个人认为想要读懂《红楼梦》这样的作品,需要以对中国文化的深厚了解为前提,那么你凭什么就认为读懂《战争与和平》,只需要看一本小说就行了呢?
emm……似乎扯远了。
再说回诗上来吧。当年上研究生的时候,本来想报的是另一个导师,但是我的导师——也是我们当时的院长,找我他了几次话,表示想让我跟着他读。实话实说,因为他当时是我们的院长,我还有点怕他。但到最后,我的导师跟我说,他之所以想招我,是因为他觉得我有读作品的能力。
我的这位导师,是作诗歌批评出身的,在八九十年代的诗评圈子里名气很大。在跟我聊天的过程中,他好几次在骂国内的批评圈,说现在整个诗评圈乃至整个文学圈没有几个人会读作品,大家都是从理论说理论。你让他们用理论去套作品,可以,但要让他们从自己的生命经验出发,谈这首诗真正好在哪里,却没有几个人能说出来。而当时我的毕业论文做的是《洛丽塔》的细读,他觉得我的论文里能看出来我有读作品的能力,所以一直想让我跟着他去读。(多补充一句,我的导师虽然算是贾平凹的同事,也是陕西文艺评论界前几号的人物,但这次也没出场。估计面对这样的诗,他实在下不去嘴评论)
可贾浅浅以及很多吹捧他的人,真正的问题在于他们连诗都不会读。很多人读诗读到最后,都是在用翻译的套路去读。当他们不理解现代诗歌背后的形式性因素时,就很容易仅仅将诗歌做内容解读,进而搞出“梨花体”这类玩意儿。
再进一步说,其实过去十几年来,文坛上真正容易“出圈”的文体就是诗歌。从当年的“梨花体”到后来的“乌青体”、“羊羔体”等等,各类诗体层出不穷。这些“体”虽各自都有“理”,但却根本无法切入到汉语诗的框架之中,最后徒留一堆笑话。与诗歌相比,小说、戏剧这些东西更容易引发普通人关注的是具体的情节,作者就算写的烂,那也就是单纯的“不好看”,而不会出现这种搞笑的效果。
英语诗歌的发展是上千年的积淀,各种创新也都是在这个基础上发展出来的。即便是在中国,从四声八病的出现到近体诗的成型,也经历了数百年的时间。任何一种文学体系内,想要探索出适合自己的诗歌表达形式,都不是短时间能完成的事。可以预见的是,在未来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时间内,类似贾浅浅这样的人还会出现,各种各样的笑话也不会少。对于普通人来说,抱定吃瓜的心去看也就行了。
PS:
今天过来看了一下,发现点赞的数量还挺多,看来大家对这个还是挺感兴趣的。既然如此,我就都说两句吧。
在各类文学体裁里,诗是一个既容易学但又难学的东西。诗容易在它对人的理性和逻辑思维能力没有过高的要求,反而更看重灵感、直觉这类东西。因此,有些人十几岁就能写出流传千古的诗,有的人一辈子也写不出来。与之相比,不少小说家要创作出好作品,至少也得等30岁以后,对社会有一定的理解才好下笔。更有甚者,需要对一个领域进行多年的研究。而诗难则难在它不仅仅是要求传达基本的信息,更要考虑到形式、音律这些方面的东西。
在这个层面上说,中国现代诗最大的问题其实是发展的时间太短,没有形成一个属于汉语的创作规范。这导致很多“诗人”一不小心就容易把路走窄、走偏了。但对于古诗以及近体诗来说,它们在中国一两千年的历史,在形式上已经臻于完备,这个完备的形式保障了创作者的创作下限。所谓“熟读唐诗三百首 不会作诗也会抄”,就是这个意思。
为了更好地说明这个问题,我们再来看两个例子。首先看三首诗:
孤月映轩窗,独吟愁夜长。思君未成语,帘外露为霜。
不眠车马静,相思灯火阑。更深才见月,比向掌中看。
月明清影里,露冷绿樽前。赖有佳人意,依然似故年。
这是某是此类综艺节目中出现的以《静夜思》为题而创作的三首诗。但这三首诗中,有两首是人写的,另一首是人工智能自动生成的。在现场投票中,绝大多数评委都将票投给了第二首诗,也就是认为第二首诗是人工智能写的。但实际上第二首诗是人写的。反倒是投票人数最少的第三首诗,才是人工智能写的。
如果我们仔细去分析的话,肯定可以发现人工智能创作的古诗词有很多不对味的地方,并且大多数人工智能古诗词的水平也就是“能看”,水平也没有多高。但从人工智能古诗词能骗过不少评委——我相信现在的读者能准确分辨出三首诗谁是人工智能所做的也不多——这件事情来看,至少可以看出在有完善的形式可以参考的情况下,人工智能照葫芦画瓢也还能创作出不错的东西。
然而,如果比的不是写古诗,而是写现代诗,人工智能比智障强不了多少。比如我们同样把“静夜思”放到微软的小冰里面,得到的是这么一首诗:
洁白纸上的大雪寄于天空的云
这世界从我不能粉碎了我的爱
今夜流水在此时现得速率
—— 小冰 2021.2.4
就算贾浅浅的诗写的再烂,至少还像句人话对吧?
理论上说,古诗虽然发展的时间长,但是存世的诗歌也不算多。人工智能学习现代诗能获得的语料库远比古诗要丰富。可为什么人工智能仅仅读了几万首古诗,就能有模有样的创作出一些能让人难分真假的诗,而到了现代诗这里,人工智能就秒变人工智障?
在我看来,这其中的差别在于古诗有着规范的形式制约,特别是其中关于音韵和声律的总结,几乎穷尽了汉语作为一种语言在形式美上的极限。在这个角度上说,无论是人工智能还是普通人,只要押韵合辙,并且用词不出现大的偏差,就算是“老干部体”,也还依然能看。而汉语现代诗的规模虽大,却并没有形成可参考和借鉴的规范,因此普通人既无从鉴别何是好诗,人工智能也无法确定一个准确的学习规则。如此一来,对于“诗人”们来说,互相吹捧几乎也就是唯一的选择了。
然而,在文体演化的角度上说,一种真正的文体规范的形成都是以百年为单位的。文体的演化正如生态的演化一样,靠的是基因的突变和生物的特化,这些东西本身是不可控的。只有在经历了相当长时间的积累后,随着一些“优势突变”的不断累积,才可能出现真正意义上的规范文体。很显然,新诗进入中国不过才百年时间,白话文成为中国文学的主流也才百年时间,对于文体发展而言这个时间真的是太短太短了。
在这个角度上说,未来可见的时间里,如贾浅浅这样的人频繁出现还会是诗坛的常态。
诗是塔尖上的明珠
攀爬到最后才能触摸
有人不想攀爬
坐着直达电梯上去
走的时候还留下一地屎尿
先说结论,总体上不差。但冲还是要冲的,只是你们的方向错了。
首先,从文本来谈,无论是微博上狂转狂嘲的那两首,还是《文学自由谈》里的几首,读完以后。如果你的第一反应是“自从学会了打回车,就学会了写诗”,那就没有必要再看我的回答了。
从现代主义开始,“审丑”与“贴地”就已经在诗歌艺术里存在,这些并不是特别奇怪的现象,你诗如果真的读得足够多,至少读完不会有错愕的感觉。我只能说这些诗不是佳作,写得很一般,但所有诗人都有自娱自乐的作品,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然后正如一些高赞回答里说到,找到了她的诗集,里面还是有不少可读的篇目的,这个我也赞同,经常读诗的朋友可以去看看现在的《诗刊社》等比较大的诗歌刊物,至少如果放在当代诗刊里,贾浅浅的诗歌总体水平并不烂。
其次,贾浅浅在文坛并不是一个注目的存在,也压根没有人把她当作多有名的诗人,所以她的诗和诗坛的位置也是相称的。
再次,关于她诗里屎尿屁的部分,真巧,本人硕士论文正是做的贾平凹研究,贾平凹几乎所有的著作我恰巧都读过,明显可以感觉到,贾平凹后期创作尤其是《秦腔》和《古炉》,对贾浅浅那首“屎尿屁”的影响。贾平凹的《秦腔》开始了他专注于鸡零狗碎的贴地式写作,所以我看贾浅浅这一段诗,其实感觉很熟悉。
最后,贾浅浅的论文,我刚好做贾平凹研究的时候也全部读过。读现当代研究生的朋友肯定知道,现在国内的C刊真的一团浆糊,说句实在话,贾浅浅的论文质量在这个泥潭子里并不是那么糟糕的存在,而且她对贾平凹书画的研究,其实涉及到了贾平凹的文学观和艺术体系的根源问题,这里面有一些一手的研究资料(贾平凹刚毕业时的一些书画、散文)还是很珍贵的,因为贾平凹早期创作的研究资料非常少,而做作家研究最缺的就是这些可以直接涉及到作家本人的资料。贾浅浅这些论文放在C刊里甚至可以成为中等价值的存在。
所以,我想说,你们骂错方向了,骂她的诗,骂她研究她爹,杀伤性不大,侮辱性也就那样。
那么,该怎么骂呢,当然该骂那两个我们最痛恨的字,特权。
平心而论,如果一个普通人,写这些诗,是无论如何也坐不到陕西青年文学协会副主席的位置的;仅凭这些书画研究,也是不可能担任西北大学文学院的副教授的。
一个普通人,要当上我国211学府的副教授,在现在这个情况需要付出多少努力和头发。读博、出国交流、发C刊、做课题、排队熬走上一代,这都是基本操作。
再加上圆圆这些人早就把文学圈子的名声搞臭了,现在嘲文人的风向随处可见(连我自己都会嘲我自己几句)贾浅浅依赖某些特权而坐在了今天的位置上,风必摧之。
学术圈子原本远离大众很久了,很少有人知道学术圈里的那些事,都以为那是一个象牙塔,但里面的特权、关系、争斗也应该被大家了解了。
为什么现在代表中国学术顶尖成果的C刊这么乱,阿猫阿狗都能在上面发文章,随便套一个理论就能做研究发论文?而又有多少寒窗学子,读博士掉头发,辛苦做的研究被退稿?
我毫不夸张的说,我认识的中文系博士,投稿的论文绝大多数质量高于贾浅浅,凭什么他们要延毕去通过残酷的答辩,要出国去做一些没有意义的“学术交流”,要用大把的时间和痛苦才能换来一个留在高校任教的机会。
贾浅浅这件事,并不是一个蹩脚文人的暴露,而是特权的暴露。有人和我说,这个社会从来如此,但从来如此,便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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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3日15:30更新)
没有想到这条回答破千了,那我再更新一点内容,以下引号内的内容来自我一位文艺学毕业的博士师兄,多一份观点供大家参考。
“为了避免以偏概全,特意拜读了下贾浅浅副教授发表的理论文章《历史与文学的双重变奏──贾平凹〈古炉〉的叙事策略》,诗作《木槿花》等,只能说在我母校这水平很难博士毕业,因为评《古炉》叙事策略这种烂大街的文章一般人根本就发表不了,而其正儿八经的诗比我同学本科时候的作品差多了。再者,要谈艺术这东西不能脱离历史语境,胡适之的《两只黄蝴蝶》、杜尚的《泉》都很“俗”,近一点的有伊沙的《车过黄河》,但如果有人说看吧,他们这么写就中,怎么到我贾教授就不行了,那只能说书白读了,就像“翟博士”不知道知网一样。其他不想多说了,可以参看本人谬论《90后眼中的50后写作》《“80后文学”:符号化建构的尴尬》,当然博士期间我已经转向了,这些荒唐言就当是玩票了。
凡尔赛一下,我这种在没读博士前就敢妄言50后大佬宝刀老了的山野村夫,还是有资格批评这些个用陈词滥调评论自己爸爸就能轻易发顶刊的教授们的。至于说得对不对,那不要紧,可以商榷,又商榷的商榷嘛。”
正如我所言,贾浅浅的论文在比比皆是关系稿和约稿文的顶刊里其实不算烂,但都比不上我校博士的水平(这一点我也认同,本校中文系博士发出去的C刊论文都是有两把刷子的,资料翔实,研究细致)。
她的论文和其他关系文比也算不上差,但是在过稿上,根本没有和普通学子放在一个评判标准里,可想而知那些比她还烂的论文占据了多少莘莘学子的学术空间。
这也是我为什么呼吁,我们该把目光不要放在贾浅浅的作品本身,而更应该关注,学术圈内的特权这么多年在如何阻挡学术车轮的前进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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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2.7第三更
破两千了来再多说几句,确实看评论越到后面越有点破防。
恩,因为很多人好像根本看不明白,我为什么不去骂她的诗写得烂,甚至我要说,她的诗不算烂。那让我们抛开贾浅浅聊几个关于诗歌的问题。
第一个问题,诗歌是“大众的”的吗?当然不是,诗歌也可以”个人化“,请注意,这个表达的意思是,诗歌既可以是大众的,也可以是个人的,没有一定要去写”人类的共通情感“,也没有一定要”抒发自己对世界的特殊感受“。所以说,诗我可以写给全人类,我也可以只写给某一部分,我认为与我有共鸣的读者。
第二个问题,关于诗歌的“现代性”,现代主义并不是谁去规定的,更不是有的人所说的,写不出东西,开始搞乱七八糟的创作吸引注意力。每一种创新,都意味着一次否定,就像文艺复兴否定了中世纪,五四否定了旧文学,80年代否定了样板戏,现代主义就是对传统的创作方式的一次否定,诗歌也是一样。当然,不否认,很多艺术家在这样的探索中,并没有取得实质的突破,而只是有了”现代“的外壳。
第三个问题,关于“精英文学“,谁来决定一首诗或者一个作品好不好,大众说了算,还是精英说了算。这一直是一个悖论,当然,我们可以说,最好的作品,那当然是大家都觉得好。但大部分的作品是无法两全其美的?郭小四的书那么畅销,它一定好吗?所谓精英们吹捧的那部分作品,它一定好吗?我们是否该把一部作品的评价体系完完全全交给大众或者精英?
好,带着这些问题我们再来想贾浅浅的诗,是否会发现,好像并不是那些无脑骂的人说的那么简单。大家可以去看另外两个高赞回答Zpuzzle与Wanda,细致的从艺术史、文艺理论上做出了分析,得出了他们的观点,那是否每一个人都可以做到这样的去细致的审视评价文艺作品呢?并不会,大多数人只会凭借第一印象去发泄与评判。
所以我并不想在文学本身方面来探讨这个问题,我只是个人依据我长时间读中外诗歌,以及国内目前的诗歌刊物的经验,告诉大家,至少这样的诗歌,在现代诗里是习见的。如果带着主观,仅凭印象,去对着诗歌本身甚至是整个圈子去抨击,谩骂,对现代诗歌的发展没有一点好处,国内的文艺批评现状本身就不容乐观,大众与所谓精英的批评隔了相当大的一条鸿沟,拿着小朋友的诗或者余秀华的诗去嘲讽贾浅浅,只会让这条裂隙愈加放大。
再聊回我说的“特权”问题,这个角度我们不需要去评判诗歌的优劣,也并不会粗暴的得出许多”诗歌应该如何如何“的结论,而直接对”精英“进行解构。
即便我这么回答了,都有评论这么跟我说,“如果你儿子要用你的资源,你是不是也会给他用。”
这个评论本身,就给了我们一个解构特权的理由。
张宗昌看完表示受到了极大的鼓舞!
下面我们来欣赏一下张宗昌的“诗”吧!
《咏雪》
什么东西天上飞,
东一堆来西一堆;
莫非玉皇盖金殿,
筛石灰呀筛石灰。
《笑刘邦》
听说项羽力拔山,
吓得刘邦就要窜。
不是俺家小张良,
奶奶早已回沛县。
《俺也写个大风的歌》
大炮开兮轰他娘,
威加海内兮回家乡。
数英雄兮张宗昌,
安得巨鲸兮吞扶桑。
《游泰山》
远看泰山黑糊糊,
上头细来下头粗。
如把泰山倒过来,
下头细来上头粗。
《天上闪电》
忽见天上一火链,
好象玉皇要抽烟。
如果玉皇不抽烟,
为何又是一火链。
《大明湖》
大明湖明湖大
大明湖里有荷花
荷花上面有蛤蟆
一戳一蹦达
《游蓬莱阁》
好个蓬莱阁,
他妈真不错。
神仙能到的,
俺也坐一坐。
靠窗摆下酒,
对海唱高歌。
来来猜几拳,
舅子怕喝多!
《游趵突泉》
趵突泉泉趵突
三个眼子一般粗
咕嘟咕嘟往外出。
《游西方》
早听西方好,
他妈真不孬。
本想多玩玩,
睁眼却没了。
《无题》
要问女人有几何,
俺也不知多少个。
昨天一孩喊俺爹,
不知他娘是哪个?
《混蛋诗》
你叫我去这样干,
他叫我去那样干。
真是一群大混蛋,
全都混你妈的蛋。
《求雨》
玉皇爷爷也姓张,
为啥为难俺张宗昌?
三天之内不下雨,
先扒龙皇庙,
再用大炮轰你娘。
《破冰歌》
看见地上一条缝,
灌上凉水就上冻。
如果不是冻化了,
谁知这里有条缝。
想想中国近百年的诗坛,除了张宗昌这样的人才,仅凭借对生活高超的领悟以及事物十足的观察力,化作数百首打油诗,就能让多少人对他念念不忘。如此独特的诗歌风格想来应该后继无人了,没想到百年后的今天,我又看到了希望!
是你的努力让我看到了诗歌的丰富,是你的创作让我感受到了文化的多元。下面我将作诗一首:
《请点赞》
看完请点赞
毕竟名额有限
先来先得
后来居上
总之快点吧
我们很难去评判一个并不存在的东西。
但是如果你们有心看一下中国当代文学史的官定教材,估计刷的三观会更多。
中国人向来信奉“老子英雄儿好汉”。在以前,子承父业属于常规操作。将军的后代继续打仗,铁匠的后代继续打铁都很正常。即便是早几十年,都还有“顶班”这种东西,老子退休了,空出来的岗位,由儿子顶上。
然而随着信息越来越透明,大众也越来越不买“xx二代”的账了。因为长相可以遗传,性格可以遗传,能力却未必可以遗传。没有那个能力,儿子、女儿凭什么可以坐那个位置,继承父辈的资源。
比如贾平凹的闺女贾浅浅,就因为写诗在网上引起了不小的争议。
贾平凹大家都知道,正儿八经的作家,现代文坛上数得着的大家。
贾浅浅是谁?原来大家都不知道。现在大家知道了,她是贾平凹的女儿。
西北大学在读博士,西北大学副教授。比较神奇的是,2003年贾浅浅刚刚从中文系本科毕业,就去西安建筑科技大学任教了。一边读研一边教书,要不是这次她走红了,还真没几个人知道,竟然还有这种操作。
说回贾女士的成就。她的大多数科研成就,都来自于研究亲爹。
来欣赏一下贾浅浅女士的论文标题:
《生命的言说与意义—试论贾平凹的书法创作》,2014年6月
《文学视域下贾平凹绘画艺术研究》,2014年7月
《历史与文学的双重变奏—贾平凹《古璐》的叙事策略》,2017年7月
《给父亲的一封信》,2018年2月
《贾平凹书画与文学艺术精神关联性研究》,这是个课题,从2015年1月到2016年12月,历时两年,拿到陕西省教育厅专项科研计划项目1万元经费。
……
再看贾女士的著作,一共只有两项,其一是选编《贾平凹散文精选》,其二是一本名叫《第一百个夜晚》的诗集。
这就难怪《夏洛特烦恼》里袁华能凭借《我的区长父亲》拿到区作文比赛第一名了。只要有个好父亲,光研究亲爹都能一辈子吃喝不愁。
本来嘛,贾女士愿意把毕生精力花在研究乃父之上,大学也愿意给她钱让她专心地做这件事,圈地自萌,没什么问题。结果贾女士偏偏热衷于写诗。
现代诗这东西,门槛很低。既不要求押韵,也不要求句式,可以说谁都能写。我非常喜欢一个叫姜二嫚的孩子,虽然她只有十三岁,但写的诗很有灵气,我也承认她是个诗人。
随便贴几首姜二嫚的诗。
文字虽然没有多么高深,但意境还是有的,看过至少能留下一个莞尔。
再来看看贾浅浅女士的诗:
先来两首普通点的。
当过妈的都知道,凡是小孩子,大都一听“屎尿屁”就两眼放光。等孩子们上了小学以后,就渐渐不再对这些感兴趣了。贾浅浅女士都快40了,还对这些东西怀有这么大的热情,大到要把它写成诗,就让人不知道说啥好了。
再来两首不那么普通的:
一首名叫《她》的小诗,通篇都在写“看杀牛”。也不知道为啥起名叫《她》,改成《他》似乎也完全没有影响。
一首名叫《希望》的小诗,里面竟然有粗话,而且读起来感觉非常绝望,完全没有希望。
看来,比起诗更让人不知所谓的,是贾女士给诗起的名字。哪怕像姜二嫚小朋友一样,起个直白一点的名字,也好过瞎起一通,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还有两篇更重口味的,不知道还能不能称为诗:
说实话,这种玩意发去以写霸道总裁网文起家的晋江文学网,都会被禁掉。浅浅姑娘竟然可以堂而皇之地写出来,发表成诗歌。也是蛮厉害的。
感觉贾女士有点刻意模仿王小波的文风,故意把鱼水之欢写得这么直白。可是王小波的过人之处,在于通过性来渲染张扬的人性,是作者对于那个特殊年代的抗争。直白的文字中带有酣畅淋漓的美,稍微有点文学修养的人,读王小波就不会只读到性。
可是贾女士的诗,却是为了性而性,为了黄而黄。这就让吾辈非常惶恐了。
记得去年家长们因为沈溪石的《狼王梦》里,有母子两只狼的亲热镜头,就要求封杀《狼王梦》。不知道各位家长读到贾浅浅女士的诗,又作何感想?
不要觉得孩子接触不到,这可是现任青年作协副主席的诗集,初中生买来读一读,不是不可能的。孩子嘛,本来猎奇心理就很重,万一发现还有这种玩意,保不齐就买一套回来拜读一下。没准当他们发现现代诗门槛这么低,还会大量炮制这种粗糙的文字呢。
一个作协副主席,写出这样的作品,难不成这就是我们文坛的风向标吗?难道作协希望年轻人都去写这样的东西吗?这玩意不应该出现在书本里,而应该出现在厕所门背后。这就是再典型不过的厕所文学。
现在各种“x二代”层出不穷。但是大众更看重的是他们的能力,而不是一代目爹妈的光环有多光鲜。
比方说,姚安娜以二小姐的身份出道,大家就不太买账。姚小姐在才艺上表现平平,跳舞唱歌没有一样出挑,却偏偏要以偶像的身份出道。
还没等弄出一个拿出手的作品,她又急着想要大家喜欢她。
难怪网友问:凭什么?
没有实力,没有作品,仅仅光靠父辈的光环,在这个时代是混不下去的。
又比如木村拓哉和工藤静香的宝贝女儿木村光希。凭良心说这个妹子的颜值比安娜公主不知高了多少。亲爹亲娘咖位又够大,18岁出道就承包了日本微博的各种热搜,《ELLE》杂志更是把她当成亲闺女,隔几个月就让她露一回脸。
可是因为迟迟没有过硬的作品,日本网友也开始毒舌起来,有网友说:每次看到光希就会联想到男扮女装的木村拓哉,她的身材也很一般。不知道为什么老能上热搜。
靠颜值吃饭的星二代尚且不被大家接受。何况是纯吃才华饭的“作家二代”呢?
才华这个东西,就像怀孕一样,肚子里有货总会显露出来的,优秀的作品总有瓜熟蒂落的一天。
同样,肚子里没货也是一样。贾浅浅人如其名,才华浅浅,再因为父亲的余荫,貌似青年才俊,然而时间久了,总没有好作品问世,人们也就懂了,原来隆起的肚子不是因为孩子而是因为胖。
建议贾女士还是继续研究父亲吧,在这方面她有绝对的解释权,也不至于误人子弟。
学学鲁迅,他是这样教育儿子的:孩子长大,倘无才能,可寻点小事情过活,万不可去做空头文学家或美术家。
父亲的残羹分给儿女吃,或许可以吃得饱,但吃相就不那么好看了。
水平高哇,那真是锣鼓与屁臭喧天,彩旗与屎尿飞舞。
坑爹女,直接让老爹显原形,本来一具废都的丰臀肥乳,就没有比他女儿高到哪里去!
这是我近期最愤怒的一件事。
以下截取自2019年某媒体报道——当时只是截了这段发微博,全文不知道在哪了,看这段就行。
写个网文,连“娇滴滴、抛媚眼”,都能让巨婴记者觉得面红耳赤,大力批判。
平时我们连写个接吻都战战兢兢,有事没事这里删一句那里关一章。
这边倒好,“两腿之间流下的液体、男人的内裤”这种我发出来都不知道会不会被小管家关七天的文字,公然出版诗集。
获奖!
文坛吹捧!
我就想问句,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
比起看待贾浅浅的诗来,我更关注一个数字:贾浅浅,41岁了。
41岁,西北大学文学院副教授、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副主席,出版了几本书,发表了很多作品,但……
在这个事件爆发前,谁知道她是谁?
这便是中国文艺创作者的现状,没有人关心文学,没人也会去看文学。
造成这个现状的原因是什么?
是:占据国内正统文学界权威位置的人,贾浅浅等是主流。
权威们写着没人看的内容,文学自然会死掉。
起初,我们还能以“文学太高深,曲高和寡导致没人看”来当作借口,但这个事件,是撕下了遮羞布,主流文学变得无人问津,还真不是下里巴人不如阳春白雪。
这才是让我感到恐慌的事。
如贾浅浅般的文学权威们,却陷在自吹自捧和自娱自乐的怪圈里,末了,还要再故作悲鸣状,叹一声:现在年轻人都不读文学了,一代不如一代呐!
这才是让我感到无比恐慌的事。
真没有人读严肃文学了吗?
不是,是严肃文学被假装严肃的人变成了一场垄断游戏。
我是简浅,关注我,每篇回答和文章,为你推荐一本好书。
今天为你推荐的是《活着》,点击上方阅读。
我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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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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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会写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