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潜的事,指1937年8月7日程潜在国防联席会议的发言。官方会议记录只概述了程潜发言的三个要点,其中第二点是
解释一般学者梦想和平的错误。
然而在参会的另一主和派大将王世杰的日记中,记载程潜点名胡适博士为汉奸:
今日上下午均开国防会议,……蒋先生在会议时颇讥某某氏(指胡适之)之主和。惟政府既决定仍不放弃外交周旋,则胡氏主张实际上并未被蔑视。参谋总长程潜在会议席上指摘胡氏为汉奸,语殊可笑。
按上下文,这里程潜未必一定点名胡博士,也有可能只是将 蒋公未点名批判的“某某氏”称为“汉奸”,只是这个人的确就是胡博士而已。
那么 蒋公是怎么批的呢?会议纪要记载如下:
许多人说,冀察问题、华北问题,如果能予解决,中国能安全五十年。否则,今天虽能把他们打退,明天又另有事件发生。有人说将满洲、冀察明白的划个疆界,使不致再侵略。划定疆界可以,如果能以长城为界,长城以内的资源,日本不得有丝毫侵占之行为,这我敢做,可以以长城划为疆界。要知道日本是没有信义的,他就是要中国的国际地位扫地,以达到他为所欲为的野心。所以我想如果以为局部的解决,就可以永久平安无事,是绝不可能,绝对做不到的,他的要解决冀察问题用心,要使我与俄无联络的机会。同时有许多学者说,你不能将几百年的民族结晶,牺牲于一旦,以为此事我们不可以打战,难打胜战。要晓得我们现在同日本打战,不是强的国家同强的国家打战,也不是弱的国家同弱的国家打战,这就是我们民族的抗战。他们都如此说,中国没有胜利的。我对这般学者说,革命的战争,是侵略者失败的,日本人只能看到物质与军队,精神上他们都没有看到。各位同志,大家今天要有一个决定,如果看到我们国家不打战要灭亡的,当然就非打战不可。是不是不打战将来失地可以不久能恢复的?请各位为民族为国家的存亡上作个忠的打算,将敌人的优点缺点,同我们的优点缺点,加以缜密的考虑,尽量的发表意见,以决定我们今后的方针。
那么为啥 蒋公要特意讲这么一段呢?因为前一天,胡博士给 蒋公上亲笔信,提出承认伪满换取和平五十年。
在胡博士看来,当前最重要的是“彻底调整中日关系,为国家谋五十年的和平建设的机会”。怎么办呢?胡博士指出:“鄙见以为我们应该抱定‘壮士断腕’的决心,以放弃东三省为最高牺牲,求得此外的疆土的保全与行政的完整,并求得中日两国关系的彻底调整。”然而 蒋公“庐山谈话”已经发表了,莫非覆水难收了?胡博士指出:“鄙意以为,大政治家谋国,切不可将一人或一党之政治前程与国家的千年大计混作一事。大事当前,只赖领袖人物负责立断,不可迟徊瞻顾,坐失时机。成败存亡系于 先生谋国之忠,见事之明。如果 先生认清国家五十年的和平是值得一切牺牲的,那么,只有掬至诚请求政府与国人给 先生全权作战前之最后一次和平努力。一切悠悠之口,反对之论,都不能阻碍一种至诚的责任心。此可断言也。”
信件内容全文如下:
介石先生:
我所欲陈说者,只有一句话,就是在应战之前,还应该做一次最大的和平努力。
理由有三:
(1)近卫就任之前,曾有一个根本要求,要求军人不得阻碍他的外交政策。近卫内阁所以不放弃和平路线者,正以此故。我们应不可放弃这个机会。
(2)日本财政确有根本困难,故和平解决并非无望。
(3)我们今日所有的统一国家雏形,实在是建筑在国家新式军队的实力之上,若轻于一战,万一这个中心实力毁坏了,国家规模就很难支持,将来更无有较光荣的和平解决的希望了。
外交努力的目标有二:
(1)彻底调整中日关系,为国家谋五十年的和平建设的机会。
(2)充分运用眼前尚有实力可以一战的机会,用外交方法恢复新失的疆土,保全未失的疆土。(若待察、绥、鲁、冀、晋五省全失陷之后,更难为力了。)
普法战争之后,凡经四十四年的和平关系,法国有了俄国的同盟、英国的协约,然后可以一战。今日我们力量远不如当日的法国,而又没有一个帮手,岂可轻易放弃和平解决的路线?
今日为国家设计,必须用最大努力求得五十年励精图治的机会,使国家有资格可以为友,也有资格可以为敌,方才可以自立于世界。凡能为国家如此设计者,终久必能得国人与世界的谅解与敬爱。
至于外交的方针,鄙见以为我们应该抱定“壮士断腕”的决心,以放弃东三省为最高牺牲,求得此外的疆土的保全与行政的完整,并求得中日两国关系的彻底调整。
论者每怀疑此说,以为敌人必不能满足。此大误也。日本人对于满州之承认,真是梦寐求之。彼应知我国必不肯放弃,故造出不需要承认之说,其实彼万分重视此一点,因为彼应知我不承认则国联会员国与美国皆不肯承认,故彼四年来在华北的种种暴行,十分之一、二是对俄,十分之八、九是要造成种种之局势以逼迫我国之承认满州也。
故我方外交方针必须认定东三省之放弃为最大牺牲,必须认定此最大牺牲是敌人最欲得而愿意出最大代价的。认清此主要之点,则外交必可为,否则外交必大失败。
此是最扼要之点,千乞 留意考虑。
关于外交之手续,似宜分两步:一步为停战撤兵,恢复七月七日以前的疆土状态,以为“调整中日关系的正式交涉”的初步。第二步为正式交涉,可于两、三个月以后举行,由两国从容筹备,切不可再蹈以前覆辙,于手忙脚乱之中自丧重要权利。
以上为关于外交方针及内容的鄙见。
论者又谓,“国家准备抗日,于今六、七年,岂可不战而屈?况且, 蒋先生的庐山谈话已公布于世,今日义无反顾。”鄙意以为,大政治家谋国,切不可将一人或一党之政治前程与国家的千年大计混作一事。大事当前,只赖领袖人物负责立断,不可迟徊瞻顾,坐失时机。成败存亡系于 先生谋国之忠,见事之明。如果 先生认清国家五十年的和平是值得一切牺牲的,那么,只有掬至诚请求政府与国人给 先生全权作战前之最后一次和平努力。一切悠悠之口,反对之论,都不能阻碍一种至诚的责任心。此可断言也。
明朝政治家张居正自言,中进士后,即发一弘愿,愿以身为草荐,任人寝处其上,溲溺其上,而无怨言。此是中国第一政治家以身许国的风度, 先生信奉耶稣教义,定能了解此“外其身而身存,后其身而身先”之中国哲人风范也。
诚恐面谈不能尽所欲言,故写此函作补充之用。敬祝 先生为国家郑重。
胡适 敬陈。
廿六、八、六。
至于为啥王世杰或者包括程潜觉得 蒋公说的是胡适呢?因为三十年代“我们可以等候五十年”可以说是一个梗了。1933年3月27日,正当长城抗战如火如荼之时,胡博士发表《我们可以等候五十年》,第一次喊出了“等候五十年”的口号。该文一出即引起各界愤怒,不过面上同8月6日的信相比还是守住了底线。比如,该文坚决反对承认伪满:
是的,在这种情形之下,我们决没有和日本交涉的可能。此时中国全国的人民都应该明白这一点:交涉的目标是要取消满洲伪国,恢复中国在东三省与热河的领土及行政主权的完整;除了这种条件之外,中国决不能和日本开始交涉。
另,似乎程潜并没有说过要枪毙胡博士。提出要枪毙胡博士的是桂系大将黄绍竑。
至于 蒋公怒斥胡博士“损害国家”,指的是1942年10月17日, 蒋公在日记【上星期反省录】中对胡适抗战时担任驻美大使工作的痛评:
胡适乃今日文士名流之典型,而其患得患失之结果,不惜借外国之势力,以自固其地位,甚至损害国家威信,而亦所不顾。彼使美四年,除为其个人谋得名誉博士十余位以外,对于国家与战争,毫不贡献,甚至不肯说话,恐获罪于美国。而外间犹谓美国之不敢与倭妥协,终至决裂者是其之功。则此次废除不平等条约以前,如其尚未撤换,则其功更大,而政府令撤更为难矣。文人名流之为国,乃如此而已。
而这是 蒋公几年来对胡博士驻美工作不力、挟洋自重、醉心虚名的最后一次总评。其间批判就多了。
1939年9月4日, 蒋公在日记【上星期反省录】里批评到:
然而内外军政皆不得其人,不能不令人悲愤。尤其胡适,余令其向美办外交,而彼乃向余辩难办内交。作中国首领之痛苦,无论何国,恐无此种情形也。
1940年6月4日, 蒋公在日记中怒斥胡博士为“半人”:
美总统对我要求其接济金融财政之电,澹然漠然,不加注意,抑我胡适大使之不知努力乎?其实此种半人,毫无灵魂与常识之人,任为大使,是余之过也,何怪于人!
1940年7月15日,宋子文给 蒋公发出阅后即焚密电【然 蒋公阅后并没有焚】,对胡适在美不顾抗战大局,玩忽职守,醉心名誉的恶行进行了揭发,全文如下:
委座钧鉴。
(甲)美外交部对我虽同情,然畏首畏尾,尤以东方司人员为甚。适之兄待人接物和蔼可亲,惟终日忙于文学研究,公务上则惟东方司之命自从,不敢逾越该司。而与其上峰及其他各部接洽,以冀打破障碍,实无胜任大使能力。到任迄今,尚未与陆长、海长唔面,由此已可想而知矣。
(乙)海长坦白密告,美国国策为:(一)英国最近【?】只能暂时苦撑,如美国不参加,终必失败,因此美国迟早必参战。(所谓迟早,大约为三个月至六个月)(二)美参战后,太平洋、大西洋同时发生冲突,为美国自身利害计,不得不尽力助我,俾能牵制日本大部分军力。此项政策,渠与总统已完全同意,惜乎外交部仍举棋莫定云云。
文咸。(十五日)
上电阅后,乞即焚毁。
海长又密告,一部分海军已陆续到岷尼拉转新加坡。
1940年12月14日, 蒋公手令宋子文,指出胡适“在美不得力”,本拟“召其回国”,然顾虑胡适滞留不归,引发政治风波,未敢轻动【然最后不得不免职后,胡果滞留美国不归】:
胡大使在美不得力,故中在预定提出方案以前召其回国。然现在电召或调换,据中此得消息,彼或仍留美不顾奉召,故对此事处理当须研究至当方能决定也。
1941年11月28日, 蒋公在日记中评价对美外交成败时指出,“内子力助于内,子文辅佐于外,最为有力;否则如胡适者,则未有不失败也”:
此次美国对倭态度之强化,全在于自我态度之坚定与决心之强毅,尤在于不稍延迁时间,得心应手,穷理致知,乃得于千钧一发时,旋转于顷刻也。而内子力助于内,子文辅佐于外,最为有力;否则如胡适者,则未有不失败也。
1941年11月30日 蒋公在《日记》【本月反省录】中评价,胡适等“对其使命与任务之成败,几乎毫不在意”。
倭派专使来栖赴美交涉,彼乃抄袭其甲午战争迁就列强,独对中国压迫之故智,以售狡计。果而,美国务院主持妥协,几乎为其所算,且其势已成百分之九十九,只差其妥协条件尚未提交来栖而已。幸赖上帝眷佑,运用全神,卒能在最后五分钟,当千钧一发之际转败为胜,内助之力非尠也。妻云:【无论商家与住家,若无家主与老板娘时刻贯注,全神管理业务,则必不成。】其言以鉴于历次外交部与驻美大使胡适,对其使命与任务之成败,几乎毫不在意而发也。此等官僚与政客,无胆、无能,而不愿为国家略费心神,凡事只听其成败,是诚可痛、可悲之至也。
1941年12月6日, 蒋公在日记【上星期反省录】对胡适等“毫无志气”、“不知责任”愤恨不已:
对胡适、郭泰祺与陈光甫等,毫无志气,不知责任,更无国家观念,惟以私利权力为谋。对于此等政客奸商官僚,不道非人之所为,时起忿懥,不可抑止,岂不自小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