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9月20日更新:
1、感谢大家对我的赞美,说我是中国豪斯之类的实在受之有愧,这个病例之所以被当做教学病例是因为它没有详细采集病史而被作为反面教材的,选择写这个病例是因为它相对简单,不需要很多的医学知识就能看懂。对于西医治病,大众的主要关注点在手术居多,我的初衷只是想让大家看看我们不做手术的内科也是有很多魅力的。另外北京开展规培比较早,我所知道的是05年就开始了。
2、北京并不是所有医院都能做毒物检测,据我所知最有名的毒物检测是在解放军307医院,溴鼠灵是可以检测的,这个患者也是在怀疑溴鼠灵中毒后送检标本确诊。但是一般综合医院很少把毒物检测作为常规检查。现在很多知友看到病例开头就觉得是鼠药中毒,是因为我没有把患者发热,恶心呕吐,心悸,腹痛等情况写进去。现实中的情况比事后描述要复杂的多,如果没有前两家医院详细的排出诊断,我也一样会做很多检查除外鉴别诊断。所以我就是那第九个馒头。前面接诊的同仁比我要专业的多。而且就事后家长说前面的两家医院也都建议他送307做毒物检测,是他觉得这不可能是中毒,所以没去。频繁更换医院也是因为不相信是中毒。直到我给他分析出来了这种可能,他才相信了这件事。
3、孩子家长给孩子买的红薯干属于食品,我想很多人都吃过,而捡的红薯干不是,是用生红薯掺上白糖和鼠药做的,所以家长不是“宁可用红薯干药老鼠也不给女儿吃”,事后我问过孩子妈妈,妈妈说虽然偏心儿子,但是绝对没说过不许给妹妹吃的话!我也不知道他们谁说的对......
4、溴鼠灵对肝脏合成凝血因子时间较长,脱离毒物后出现低凝状态的时间甚至能持续到半年,所以小男孩才会来北京20多天还有出血。
5、妹妹没来北京看病,但是也在当地医院接受治疗,委托家里的亲戚照管,家长本来是想如果能治,就治好一个再治一个,如果治不好,两个都来了也是治不好。后来我们要求把妹妹接过来,主要是为了确定是否有“捡红薯干”吃这种事。毕竟孩子的话不能尽信。
6、我最后说没有说过谢谢,并没有嫌弃他们的意思,我一直觉得病人来治病,我给他们治,谢不谢的无所谓,毕竟我不是为了别人感谢我才给别人治病的,我只是想告诉大家,我享受的是发现疾病治好疾病的过程和结果,至于治的是谁无所谓。在不影响治疗的前提下,病人对我怎么样都是不会影响我的诊治的。我想大多数医生都是这样的。
7、大家觉得这篇文字是故事也好,是真事也罢,我不希望大家去挖掘真相,流言猛于虎,实话说我没想到会造成这么大影响,我这人胆小,很怕我在网络里的行为影响我活着别人的现实生活,不想像有些前辈那样被迫删除知乎,所以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对于各种传播媒体的朋友我只能说抱歉,还是不要转发或传播了。谢谢大家谅解。
以下是原文:
5年前,我还在规培,轮转到血液科时收治了一个奇怪的患者。
病人10岁,男孩,主因反复全身出血20余天住院,我接管他时已经住院3天了,在住到我这里之前,他已经在北京儿童医院和人民医院分别住了10天了。主要表现为全身出血,眼睛,鼻子,牙龈都有出血,皮肤散在瘀斑,最严重的是腹腔里还有一个大血肿。在儿童医院和人民医院均给予补充血浆,凝血因子,纤维蛋白原和维生素K等治疗纠正低凝情况,治疗后症状均一度好转,但是停止治疗后出血很快又出现。像这种原因不明的出血性疾病寻找原因是治疗的关键,这个病人奇怪就奇怪在找不到出血的原因,从抽血化验,基因学检查,骨髓检查等结果看,患者的肝功能,和骨髓造血功能均正常,由于大量出血,肝脏和骨髓的能力还有代偿性增强,至于遗传病方面,可以检查的遗传因素也没有异常。像这种情况,最可能的情况就是患者误食了药物或事物导致了中毒,但是在三家医院的病史采集中均没有一点中毒的痕迹,患者10岁,既往身体健康,据父母交代,家里一直做粮食生意,并没有人有慢性病需要服药,患者在发病前饮食和作息与平常无异,没有去过其他地方或吃过特殊的食物,而且,他家里只有他出现了这个问题,其他人都身体无恙,再者,即使患者当时接触了毒物,现在来北京已经20多天了,这20天患者的饮食用药都有严格管理,为什么还能出现中毒表现?
因为这个情况,中毒的情况很难确定,诊断陷入了绝境。患者已经在北京治疗了20多天,反复输血浆和各种凝血药物,加上为了寻找病因做了大量的检查,家里已经把积蓄花的差不多了,患儿的父母表示,再治不好家里就没钱了,只能接回家听天由命了。当时科里决定申请全院会诊明确诊断及制定治疗方案。作为住院医的我需要写一份病情简介发到各个科室。由于我是新接管病人,所以打算再仔细了解一下情况。
我去看小患者的时候,他才输完液,贫血导致的脸色苍白加上身上散在的青紫让他显得着实可怜,他见到我有点害怕,告诉我他爸爸妈妈有事出去了,有什么事可以等他们回来让他们来找我。我当时突然想到,之前的病史都是从患者父母那采集的,没有一个医生从患者本人身上采集过病史。
于是我简单地向他问了一些情况,但是大部分都是我知道的情况,在聊了10分钟后,我开玩笑地问他“你身上这么多淤青是不是你偷吃了什么东西,爸爸妈妈打的啊?”
“不是,爸爸妈妈从来不打我,我爱吃的东西他们都会给我买,从来不偷吃”
“哦,你都爱吃什么啊?”
“我最爱吃红薯干了”
“那你是不是吃了红薯干才这样的?”
“不是,我都吃了好几年了,一直没事。”
“那你家里的红薯干都给你一个人吃吗?”
听我这么问,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声地告诉我了一件让我诧异地真相。也正是这个真相,让我把这个病例深深地印在了心里。
他说“嗯,妈妈每次买回来都只许我一个人吃,妈妈说这东西金贵,不许我给妹妹吃”
什么?他还有个妹妹?为什么之前的病史从没采集到!
我问他:“你还有个妹妹?为什么你爸爸妈妈都没和我们说过?”
“因为爸爸妈妈不喜欢妹妹,每次有好吃的都留给我吃,不让妹妹吃,我有时候偷偷藏起来一些红薯干给妹妹吃,妹妹可高兴了”
“那你妹妹对你是不是也特别好?”
“对啊,妹妹有时候也会给我她摘的小花,捡的漂亮的石头,我来北京治病前她还偷偷告诉我她发现了一个藏着红薯干的洞,每天都会拿些红薯干我们偷偷吃。”
“那你病了,你妹妹现在怎么样?”我尽量地压抑着自己激动的心情。
“妹妹也病了,和我一样,比我还重,妈妈说妹妹可能活不了了,医生,你去我家救救她吧。”
问到这里,我已经大概清楚了,患者家长故意隐瞒了病史,因为家里穷,钱只够给一个孩子治病,所以,他们选择了男孩。由于近期出现了不明饮食史(他妹妹给他捡的“红薯干”),且患者从一人变成两人,当时我想这很有可能是中毒。
所以等他家长回来后,我把他们两个叫到了办公室,仔细问了起来。
“你们在家做什么活的?”
“种地,夏收的时候倒点粮食挣钱,大夫,我们这次看病已经把家里钱花完了,还借了好多债,您尽量给我们用便宜的药吧,再花钱我就要卖房子了。”
“倒粮食?那你们把粮食囤哪?”
孩子的父亲一愣“囤我家院子里,我家院子大,我搭了个小屋子当仓库,这和我儿子病有关系?”
“你家仓库闹老鼠吗?”
“闹,我前一段时间还放过老鼠药,溴鼠灵,这药八成是假的,我放了一个多星期也没见老鼠少。不过大夫你放心,那药我都是锁柜子里,我儿子不可能偷吃的。”
“你是不是把药抹在红薯干上放的?”
“对啊,要不老鼠不吃啊”
这下事情真相大白了!他的女儿看见了父亲放红薯干在仓库的鼠洞里,于是偷偷去拿回来与哥哥吃,但是她不知道那是掺有鼠药的红薯干,所以才引起了溴鼠灵中毒。而溴鼠灵属于二代香豆素类抗凝剂,虽然与华法林抗凝机理一致,但持续时间很长,所以患者才会出现停药后仍反复出血的情况。治疗这种情况需要长程、大剂量使用维生素K,但在之前的治疗中,由于不了解病因,维生素K通常是用到患者凝血正常了就停了,所以才会反复出血。
在了解病因后,我们给予了患者大量维生素K持续治疗,果然出血未再出现。而且,我和我的上级医师强烈要求患者家长把妹妹也接过来治疗,由于单用维生素K价格并不昂贵,所以家长同意了,在治疗了3周后,两个小患者均没有淤青和出血了。于是就出院回家接着治疗了。
这个病例到最后家长也没有对我们说过谢谢,但是这是我最有成就感的病例,直到我规培结束,这个病例都被作为教学病例使用,它再一次证实了病史采集准确的必要性,而我,也认识到在我国,还有地方有着如此严重的“重男轻女”的思想。而且深感作为医生的责任,如果能早一点问出这个情况,那家长可以省很多钱,他家的女儿也能早点接受治疗。作为内科医生,发现疾病就像破案,要有严密谨慎地推理,仔细地寻找证据,当一个复杂的疾病被彻底查清,那种成就感是患者的感谢所不能比拟的。
09年,我在帝都等待研究生开学。
半夜爸爸一个电话打来,90多岁的奶奶又一次吞了积攒多时的安眠药自杀,发现得太晚,这一次恐怕是抢救不过来了。大夫已经宣告脑死亡。
大夫说你奶奶瞳孔都散了!电话那头爸爸哭得像个孩子。
我坐第二天早上第一班高铁赶回家,中午打车直接到了医院。长这么大头一次没有人来接,因为全家人要么在医院,要么忙着准备后事。
急诊抢救室里眼睛哭肿的姑姑给我交待了一下情况:奶奶住进来已经三天了,一直未醒,昨天自主呼吸也没有了,靠呼吸机维持。请神内科会诊,初步认为服药后发生了脑梗(无法做ct),体格检查提示脑死亡,拒绝收入神内。今天开始全身高热了,大夫说不行了。家属要求转入icu,icu大夫建议留在急诊,因为在icu也是支持治疗,费用还很高。
我心里明白,高龄老人重症病危,谁都不愿意收进科里。况且在转科的电梯上都可能挂。
姑姑说着说着又哭了:你奶奶,叫她也不答应,戳她扎她也没反应,拔开她眼皮眼睛一动也不动,瞳孔都散了。妈,妈你倒是回话啊!
我看看奶奶,陷在病床里全身水肿得像个馒头。扒开她眼皮确实毫无反应。我找护士姐姐要了根棉签,棉头沾水碰了碰她角膜,她眼皮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收缩。
我希望自己没有看错。我又找来手电筒,检查她对光反射。她扩大的瞳孔确实收缩了,尽管很慢很慢。这证实了我的猜想,奶奶不是脑死亡,而只是很严重的深昏迷。这样就还有救。
只不过她脑干反射的表现太轻微,以急诊大夫的忙碌程度,不会有人愿意多花几分钟的时间弯着腰仔细的观察鉴别的。
我找急诊大夫看她这几天的医嘱,才发现偌大的三甲医院急诊内科每天就一个值班医生,看门诊查房全是他,忙得焦头烂额。我跟他说了我的发现,他笑笑不说话,仿佛我是因为希望过大出现了幻觉。我也就笑笑。然后我问,病人现在全身水肿,包括结膜也水肿,再加上高热以及可能存在的缺血缺氧,是否考虑脑水肿的可能性?医嘱里面是否有用甘露醇一类改善脑水肿的药物?
医生说,昨天不是我当班。。。不过我可以帮你查查。
查了果然没有。三天来的输液不过是解毒剂和支持治疗。
医生说,那我给你开上甘露醇吧。
我说,还有白蛋白。她都打了三天盐水了。自费我们也打。急诊没有我们去外面买。
此后的十个小时我一直守在医院,寄托着希望的甘露醇和白蛋白分别挂上之后,我所能做的就是跟陆续赶过来的叔叔,爸爸,姑姑们解释,一遍遍的演示对光反射角膜反射,告诉他们奶奶还有救,给他们信心。
这十个小时内奶奶的角膜反射是逐渐增强的。有一次她甚至自己收缩了下眼周。
第二天中午,她醒了。
后续的情况幸运得像个笑话。
奶奶醒了后,逐渐从只能转动眼珠,到活动手指写字要水喝,再到撤了呼吸机,再到可以坐起来喝粥,可以清楚的说话。几天内她熬走了周围许多床的老人。急诊室的医护人员都认为这是个奇迹,纷纷过来围观。
等到她的情况允许移动后,终于推去做了ct。ct结果显示近期未发生脑血管事件。也就是说连脑梗也是误判了。爸爸叔叔姑姑们兴高采烈,纷纷充满感情的描述:你奶奶只是药吃多了睡得太死了。
当然我知道那是脑水肿导致的深昏迷。多亏了那一点若有若无的角膜反射和对光反射,让我抓住机会找医生修改医嘱。多亏我及时赶了回来。
连曾被认为是临终高热的发热,后来也证实是在抢救时没注意保暖,吹多了抢救室的冷气所致。当她开始有苏醒的表现时急诊医生重视起来给她开了抗生素,输了三天液就退烧了。
爸爸全程由一开始拉着医生的手痛哭,到趴在奶奶脸前言听计从,喜笑颜开,让我心里受到了巨大的触动。
等到他终于想起我,他对我说:多亏了你,你奶奶是你救的。
。。。。。。其实我就是查体比急诊医生多用了一点心而已,我也只是个刚毕业的医学生。
他跟每一个来探望的亲戚大肆宣传是我女儿回来发现的又坚持用药终于抢救回来云云,自豪程度远胜过我刚考上北医研究生那会儿。
我对奶奶的感情可没有他那么深。我所有的喜悦,都来源于实现了他的喜悦。
在医院里见到他第一面时,他摘下眼镜抹着纵横的老泪:
“我做了个梦,你奶奶躺在床上,还是九十多岁的人,可我看见的是她三十岁的样子。你奶奶走了,我可就是没娘的孩子了。”
这就是我利用医学知识所救的第一个病人的体验。也很可能是最后一个病人。因为那年开学后我就成了实验狗。
对了,再过三天我们全家要给奶奶庆祝百岁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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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之间过五千赞了,我这万年小透明还来不及窃喜,已经被评论区吓尿了。
撕医生黑医院并不是我的本意。正如@朴大尚(手机怎么不能超链接?!)评论中提醒的:“ 以目前医疗资源的配备,急诊医生的日常工作不是我等普通临床医生和广大群众所能感同身受的。文中也提到是难以察觉的角膜反射,那也可能在更严重的前一天根本就没有,icu里病情瞬息万变,这就是客观事实,是打医生骂医生给医生高薪也一样的客观事实。” 虽然在奶奶这个病例里,客观上最初急诊给出的诊断意见是错误的,但这错误也是在病情发展变化后被观察到的,临床上时有发生且很难避免。并且医生及时调整了方案使抢救取得了满意结果。作为家属我十分感激医生后来的处理。如果要抱怨的话,也只能抱怨医疗资源如此匮乏,大医院急诊人手不足,导致许多本来应该由医护人员关注发现的问题都交给陪护的家属来解决。结果当然是解决不了。
我在评论区里表达了我的看法,可惜大概很多人都没看到:
“我觉得我有必要说明一下:1,关于这件事我的家人从头到尾没有埋怨过医院,反而非常感谢,事后还给急诊送了锦旗。毕竟奶奶是医生护士抢救回来的。2,我在抢救中只起了很小的作用,相当于一个特护,发现了医生查房时没发现的细节而已。3,随便下了脑死亡的结论我是有点生气,不过我也在急诊轮转过,知道在这儿很难得到准确的诊断,大都是“##待查”。况且奶奶那时没法做影像学检查确诊。4,那时候我刚毕业,只认书本上的死知识,实习也是囫囵吞枣。后来看文献,才慢慢感觉临床诊疗充满了不确定因素,有时候医生的谨慎是有依据的,并不能一概认为是疏忽。5,如今我也在医院工作,虽然不直接面对病人,一样会犯错误,不少犯。T_T”
另外,看到评论里好多人的谬赞,我只想说,哈哈惭愧了,我真的算是学渣。只不过在正确的时机做了一件正确的事,并写了出来。
而实际上医院里有成千上万沉默忙碌的英雄,救死扶伤对其来说是枯燥的工作不值一提。他们没时间上知乎,往往不被理解。正因如此,他们不应被忽视和报以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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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者,男,40岁,以“下前牙牙龈反复鼓包溢脓1月”就诊,于外院行输液抗炎治疗15日无效,于外院行开髓治疗无效,来的时候非常焦虑。既往甲状腺恶性肿瘤病史,碘131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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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心OS:好嘛,病史还是挺复杂的,嘴里得打起精神仔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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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内检查后,发现他嘴里似乎有股味道,说不上来,但觉得不是很妙。左下中切牙有个开髓孔,封了棉球,但敞开着,奇怪的是根管内不怎么通畅。牙龈上一个好大的脓肿,戳破以后噗噗噗地向外流脓,白色,还行。
根尖片显示:左下中切牙根尖部暗影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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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浙一,来就诊的病人多是带着外院解决不了的问题,因此牛鬼蛇神各种“怪病”见得多了。就如美剧豪斯医生一样,我也被逐渐培养出各种稀奇古怪的直觉。
这种稀奇古怪的直觉,往往在关键时刻起到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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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个病人,第一步我没急着上手,而是开了一张检验单,查血糖和糖化,尽管病人反复否认自己有糖尿病或者血糖升高。因为我注意到他的耳后,有一个陈旧性的伤口。结合嘴里这股怪味,嗯,必须查。
好家伙,血糖出来检验科直接报了危急值,23.04mmol/L,急诊输液降糖,第二天早上空腹17.0mmol/L,酮症,内科建议入院。
但先别急,这种情况,首先应该做的是口腔治疗。只有控制住这个真正的感染源,内科降糖才行之有效。
到了这里,很多医生只会治疗脓肿所在的这一颗牙,但其实,脓肿侵及到的所有牙齿都要做牙髓电活力测试,往往患牙不止一颗,所有感染源务必除尽,否则春风烧不尽,野草吹又生。
果不其然,右下中切牙牙髓电活力无反应。这说明炎症成功波及了这颗牙的牙髓,并且把这颗牙的牙髓发展成了感染源之一。
此时整个诊断,治疗思路全部明确。
随即我选择畅通左下中切牙根管,果然引出脓液,再给右下中切牙开髓,辅助输液抗炎(头孢+甲硝唑)。
3天时间解决了这个基层视为疑难杂症推上来的患者。
此时这个患者空腹血糖也成功降到13.0mmol/L,入院控制血糖去了。
这是一个让我很有成就感的病例,但是这种诊疗思路的培养,是碰了很多次壁,逐渐反思小心,积累经验以后来的。
年轻医生的成长,自己就看得见,每一天都不一样,解决问题的时候的那种喜悦,确实是没办法用言语形容的。
当时在转急诊,半夜3点多的时候,收了一个出车祸的孕妇,送来的时候孕妇大出血,呼吸微弱,心跳,血压测不出,脉搏细速,休克一步一步向不可逆发展。
最关键的是,送来交接的医生讲腹中的胎儿可能已经早就已经停止心跳了。
当时几乎所有医生都达成了共识,胎儿肯定是没可能了,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全力把大人拉回来。
我只知道在距患者送来又过了接近1小时的时候,终于打开了腹部,所有人都以为胎儿早已经死亡的时候,却发现胎儿的手臂突然动了一下。然后我们迅速将胎儿取出,实施急救。可是刚从腹部取出不到3分钟,胎儿的呼吸心跳就停止了。
除了主刀和一助二助他们还在抢救大人外,我们几乎所有人都在为孩子轮流按压。
心跳停止后每过1分钟,生存率下降7%。
5分钟。
10分钟。
30分钟。
就正常的抢救来说,现在应该停止了,作为医生而言,说实话,真的已经仁至义尽了。
可是没有一个人放弃,因为这个孩子已经创造了奇迹,几乎所有人都在希望他能再有一次奇迹。
直到快一个小时的时候,我们终于将孩子救了回来。
在病人刚送来以及这抢救的期间,我们就反复在和家属沟通因为失血太多,休克症状太重,可能大人孩子都没办法保住,家属虽然情绪很激动但也表示理解。
可是当老师将孩子抱出去告诉他们孩子暂时救回来了,但是后续的治疗和预后可能都不太乐观的时候,家属一行12个人,所有人就在那一瞬间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
那场景真的是终生难忘。
后来经过接近6个小时的抢救,大人也救了回来。
突然就收到了很多赞,其实和这个答案下的众多医生一样,我们也只是尽我们全力去挽救一个生命,一个家庭。就像医学生誓言说的,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和各位同行共勉。
对了,最后母子平安,孩子的预后比我们想象中要好很多,但肯定是受到了一些影响,老师说他们也一直在随访这个可爱的孩子。
有朋友问到了婴儿,新生儿心脏按压的问题,可能大部分人还不是很清楚,婴儿的心脏按压与成人是不一样的。成人是用手掌,而婴儿新生儿由于发育不完全,容易损伤,所以用的是大拇指来按压。
通俗来说就是大部分人玩手机那样,大拇指在上,四根手指在下托住后背,只能用大拇指用力按压。
大家没事可以试一下,这个是非常痛苦的,我们轮流按压的原因倒不是体力不支,而是大拇指很容易就抽搐了。
都在讨论医治患者时的成就感,我就谈谈其他的吧。在我个人看来,患者是工作的根本,但家人才是心灵的基石。
2013年9月,外婆76岁,突发脑出血昏迷,家人万分焦急的来电告知,电话中的声音早已变得哽咽。听到消息的我也顿时脑中一片空白。但很快,职业思维涌入脑中。头颅检查结果如何,出血部位在何处,出血量达到多少,瞳孔是否散大,脑疝有没出现,是否需要急诊开颅……在以往工作中所锻炼出来冷静,此刻驱使着我抛开亲情,以专业的态度不断的在电话中询问与分析,同时给出建议。很快,外婆送到我院,在自己的不断电话安排下,外婆很快完成检查并住进了神经外科重症监护室。然后请求科室主任亲自完成了急诊开颅手术。手术持续了8个小时,空荡荡的急诊手术间外家人的脚步从未停歇,因为是同行,所以我没有进入手术间内旁观,但麻醉科的朋友不断电话告知手术进程,让家里焦虑不安的内心获得一丝安慰。但我清楚,其实手术过程并不算顺利,因为外婆存在脑血管变异,弥漫性的脑出血让整个止血过程异常困难,加之吸烟几十年,麻醉呼吸管理也是困难重重。但在神经外科主任和麻醉科主任的努力下,最后手术还是平安结束。接下来就是更加艰难的术后管理和漫漫恢复之路,因为自己是胸外专业,所以外婆的呼吸道管理大多是我亲自完成,从呼吸道药物选择,到吸痰,翻身,拍背,清理排泄物,从邀请会诊,调整呼吸机,到气管切开,高压氧治疗。在一个月的照料和陪伴下,外婆从慢慢的开始睁眼,发出并不清晰的声音,到最终能够说出一些人名能表达自己的所想并出院回家休养。外婆意外的没有出现任何并发症。此刻我的内心是满足而快乐的,不为那日日夜夜的辛苦,而是因为自己终于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报答老人家曾经那无微不至的疼爱。
人们都说,学医真好啊,可以救人,可以赚钱,可以受人尊敬。但我更多的是希望能够守护家人,在他们真正需要我的时候,能够挺身而出,替他们遮风挡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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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9.20
谈点题外话吧,这个帖子的热度远远超乎我想象。我也看到了很多救治亲人或病患成功的案例,也看到了评论里很多朋友的祝福,但是看的越多,我却越发难过…………接下来的补充是负能量的,跑题自不用说,请大家原谅我的任性,说出来以后,或许可以让我少做一些噩梦……
很多朋友包括医生同行看完帖子所有的回答以后都是高兴而愉快的,有个医生亲人真好,能做个医生真好。但是,事情总有两面的。谁能想到我从医至今,最有成就感和最失败的体验相隔只有短短2个月而已…………
因为……两个月后,外婆的病复发了,较之前更重。当晚深夜,120送往省医院急诊科。家人再次电话告知,我发疯似的狂奔到大街拦着出租,手中不断的给神经外科的医生们打着电话,虽然我知道没看到片子前他们也给不出诊断,虽然我知道已经很晚了,但我还是打通了好几个医生,电话中都是安慰。赶到省医院后,外婆已经送进ICU,医生办公室里坐着焦急等待着我的家人。那天当班的医生认出了我,把我拉到一旁交流病情。他拿出片子,挂上阅片灯,示意我一起看。白色…………好多的白色…………整个颅内弥漫着刺目而绝望的白。医生看我不说话,他只好在旁安慰着,说着或许还有希望,但从他的语气中,从他的眼神中,我知道,这次真的很难了…………
很快,和医生交流完毕,我整理了情绪,面对家人,说:“不急,我明天拿着片子再去问问”。
一夜无眠……
第二天,我拿着片子回到了本院,各位神外专家看完片子后,迎接我的仍然是安慰和抱歉…………
回到ICU,告知家人,哭声一片
次日,医生出来再次交流病情,问我,病情加重,抢救吗?……插管,呼吸机辅助,继续脱水,继续营养支持,继续拖时间,但是,没有希望……
我再次将医生的询问转达,家人一片沉默……最后,他们说到,你懂一些,你决定吧!
此时此刻,我恨自己是学医的!!真恨!
因为懂,所以他们没法善意的欺骗!
因为懂,所以你只能接受最赤裸裸的现实!
因为懂,所以你必须替家人背负着痛苦!
从此,我颤抖着签下了或许是此生最痛苦的同意书——放弃抢救同意书。我放弃了插管,放弃了呼吸机辅助呼吸,放弃了心外按压,放弃这徒劳的抢救,也放弃了外婆的生命…………
我背着家人躲到医院林荫小道痛哭流涕,我一根又一根的抽着烟,我透过模糊的双眼看着河对岸茶馆里的正在安享晚年的老人,我一次又一次的扇着自己耳光………
2个月前,我迎来了老人的新生,2个月后,我却亲手送走了她……
对不起……外婆,真的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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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我的经历,如果您能看到这里,我表示衷心的感谢,也很抱歉给您带来了负面的情绪,再次恳请原谅我的任性和跑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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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9.21
外婆过世后,从不敢向家人吐露心声,怕加重他们的负担,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网络上如此袒露自己的心路历程,今天重新翻看,竟然脸红……但有些事情说出来了,心里也就没那么堵了。感谢评论区满满的鼓励与安慰,虽说彼此素未蒙面,但言语的温度沁人心脾,再次感谢!同样也感谢评论里的某朋友的指责,我会注意自己的措辞,保持谦虚与谨慎。
一天在门诊,一个年轻妈妈走进来对我说,谢谢你,陈医生,还记得我吗?我是去年心衰的那个孕妇,很多医生说很危险,只有你说我引产和继续妊娠下去一样的有风险,不如搏一搏。所以,我儿子现在六个月了。很健康。我完全忘记她,也不知道自己曾经说过这样的话,不过,我想起来去年接诊过一个心衰的孕妇。一个医生的话,可以改变很多。
医学院同学感情受挫,吃心脏骤停的药自杀,被同寝室姑娘发现了。抢救到医院,全班知道了,围在病房旁边一个挨一个按心脏,因为一个人根本按不久。医院已经放弃了,他们不放弃,按了两个多小时,姑娘活了。二十个医学生创造的生命奇迹。
姑娘后来一直傻傻的,被同班同学表白,原来她身边一直有爱她的人。男生很能干,现在带着她在美国行医,姑娘人不灵活就不工作了,他们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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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一个白学了的。
一次饭店吃饭,吃完大家一起上吐下泻,明显食物中毒,于是他们相互诊断了一下,配了点药。第二天发现昨天那家店大规模食物中毒,只要有医院诊断的都赔钱。
但是我没有挂号!!!!
1.之前在儿科,经手了很多患儿。
逛超市的时候遇到,会被孩子妈妈拉住,让孩子给我叫阿姨。
那种友善的,恬静的笑容。
2.在神经内科的时候经手了一个晚孕的癫痫患者,为了在解除病人发作痛苦的同时尽量不伤害胎儿,用药上我都是一再斟酌,病人在院的几个晚上我都一直陪在她身边。
然后病人出院了,预产期了,在本院产子了。
生完孩子的第二天,孩子爸爸专门从产科病房跑过来跟我说母子平安。
感觉一整天,走着路都想跳起来。
3.看到知乎上一个朋友回答说自己的妈妈是医生。在火车上遇到癫痫发作的病人,说着自己是医生就冲过去的,然后感觉妈妈整个人都在发光。我也遇到过。就是今年春天,我妈年休,去桂林玩儿。一起出行的人挺多,知道我妈妈是医生以后一直礼遇有加,然后我妈妈在路上不小心被一起走的团友用热水烫伤了左侧小腿,浅二度,疼痛比较剧烈,面积也挺大。但是她看着人家愧疚的表情也自己默默的处理了伤口。
桂林一直在下雨,创面愈合很慢,她一路强忍着自己走了下去(我并没有随行)
回来的路上火车上有孩子发热,咳嗽,咳痰,然后列车员一直在广播,说希望能有一个大夫去看一下患儿。那个时候我娘的腿已经处于疼痛过敏的状态,走路一瘸一拐的。但是要去看孩子要穿越大半个车厢。但是我娘还是去了,她回来告诉我,去的路上车厢里很拥挤,但是她走过的地方,大家会问她是不是医生,然后自发的给她让出一条路来,那一刻,她觉得自己还挺像个英雄的。
不可否认,我学医的初衷就是源自于我妈妈。像之前大家说的那种,医生拿提成很多呀,会开很多很多化验单。我真的没有看到。到现在,我妈做妇科主任十五年了。我家也并没有像其他人家一样,住大房子,开好车,我看到好多次,我娘觉得病人可怜,尽量给病人减免各种检查费用,然后带着病人直接去做检查的。我们家属院门卫上经常会收到很多交不起检查费的老头老太太送来的土豆,花生,各种各种农产品。
对他们来说,这是他们能送来最好的东西。
她自己会经常说,对我亏欠良多,她加了我高中朋友的微信,聊天的时候告诉我朋友,小时候我爸下乡,她夜班就带着我在医院,把我扔值班室里,等我大一点了,画的画全是孕妇生孩子。
其实这些东西,我都已经记不太得了。可是我看的到她这几十年如一日的努力,我家电视已经很多年没有交过有线,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大夫,在上了一整天手术台以后,回来还会在家抱着课本看书。两条腿上全是站手术台导致的曲张的静脉。
在我心里边,我妈就是英雄。我时时刻刻都为她感到自豪。
写我妈妈的这一部分,是我在看到评论区好多鼓励以后一脑袋热血的写下来的。脑子一冷却,我就在思考,要不要把这一部分删掉。
之前看知乎,会偶尔看到高票回答里有提及家人怎样努力为社会做贡献的部分,我都不置可否,在我看来,作为家人的人来叙述这些问题会多少的增加一点偏好倾向。
也会有人觉得,说的这么好听,会不会有所夸大。这些东西都是真真正正发生在我身边的,问题是我并不想有那么一些人,来质疑她的目的,来否认她的善良。
但是想了想,还是把这一部分放到这里吧。
因为能看到的,不仅仅是我的同行,还有更多,能理解,也愿意理解我们的人。
看到你们给我的评论,真的非常感动。不自觉的,嘴角就想往上翘。
这也是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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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醒过来看到知乎上有好多赞,吓了我一跳。(=_=是的,就是这么没出息)
鼓励也很多,讲我善良的也很多。说的我有点儿不好意思⊙▽⊙。
其实这真的是我们在工作中很小的一部分。
我看到比我努力,比我善良,比我愿意奉献自己的同行有许多许多。
这不是为了被别人夸奖,也不是为了让别人说这个医生多么厉害医术多么高超。这是我们的责任。
。。嗯。。。不知道怎么说。。总之就是。。
谢谢大家,真的谢谢。
然后我挨个儿翻了翻关注我的知友的资料,发现有好多好多都是同行。
所以有很多想法大家还是一致的。我所经历的,你们应该也有这样的体会。
这个职业本来就是一个充满爱意的职业。我希望有更多人理解也有更多同伴能不改初心,更加热爱。
再次感谢~~一鞠躬 二鞠躬 三鞠躬~么么哒~~~~
前几天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来了两个CTA,本来轮着一个老太太先做的,结果老太太跑进来跟我说让那个小伙子先做,说小伙子要回家,她不急,以为她是住院的,就没在意,等都做完了老太太问我附近有没有招待所,说她住太远了没车了,回不去,我就问她一个人能不能行,她说没事,慢慢找,瞬间觉得好心酸,刚好主任过来,知道了,就说可以带她去门诊,帮她开个留查,让她晚上在医院休息,下班了坐那等老太太所有检查检查完了,跑去帮她办手续,给她安顿好了才走,我没什么高尚的情怀,只是觉得这个世界上好人都应该有好报
谢谢大家,谢谢大家,万万没想到这么多人来鼓励我,祝福我,真的觉得有点愧不敢当,祝你们这一生都一生明亮,清澈无忧,谢谢
正常的一天,一对年轻夫妇带来了一个嚎啕大哭的小孩子,看样子也就两岁多,还不懂得说清楚话呢,只会喊痛痛……原来是在家里床上玩耍时候不小心滚了下来,扭到了肩膀,抬不起来了,我初步检查下,骨头没事,让妈妈抱着他,慢慢的帮他松筋理筋,松了一会可能疼痛缓解了点,哭声没有那么大了,我看差不多了,拉着他的手,轻轻一拉一抖,好了!他被我突然拉了一下,刚刚嘴巴一扁想哭出来,我拿起一旁准备的棒棒糖,故意放到他的手边,他一下伸手过来抓住了,他看了看可以活动自如的小手,咧开嘴破涕为笑……看着他满脸泪水的笑脸,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仿佛是个英雄。 不过很悲催的是,这个宝宝在以后一年里,再三扭到肩膀(一次是自己滚下床,两次是被冒失的父母拉伤……),连续几次的治疗后,宝宝对我产生了心理阴影,以后在街上看见我,都会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