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
仙魔交战,大魔头被杀。初意难违师命,披着大魔头的马甲,去魔界战战兢兢假冒魔尊。
没多久,日子混得是风生水起,不仅扭转了魔族好杀的恶性,还娶了一位美娇夫。
一日,瞧着娇夫美好的脸蛋,初意醉意熏心,欲扑,反被娇夫擒住。
美娇夫勾着她下巴,阴恻恻地说:“我的身子用得可还习惯?”
然后,初意被囚起来了,魔头夫君每天都在想法子夺舍她。
夺了半个月,大魔头精疲力尽,咬牙切齿:“你能不能出点力!”
初意委屈:“你、你不行就直说……”
大魔头:……感觉有被羞辱到。
第一章 这是…神仙?
凡间,瑶桥村。
正值初冬,风挟寒威。
夜里的月光落在山谷,似铺上一层薄霜。
林间,鸟雀归巢,走兽藏穴,百顷之地俱寂。
一道童声:“逮住你了!”陡然响起。
初意扑倒在地,手里攥着个白色的东西。沾满污泥的脸上,一双眸子圆溜溜发亮。
原本四处乱窜的人参娃娃,被初意揪住:“不许动!”
它就真个一动不动,好似她的话是定身咒。
初意用袖口擦去人参娃娃身上的泥尘,这才看见它的眼睛鼻子和嘴巴,果然像个小娃娃。还在嘤嘤的抽泣,十分可怜。
见这精怪,她也不惧,只问:“你是吃了就能长命百岁的人参娃娃吗?”
人参娃娃瘪嘴道:“我才成精不久,吃了不长寿。”
“能治病吗?”她又问:“我弟弟有肺痨,吃你顶用?”
“不顶用不顶用!”它连连否认。
初意捽着不松,念着:“反正你是人参娃娃,吃了多少管用。”说罢,她就要寻根将它给拔了。
唬得它连哭带喊:“我也是个娃娃啊,为救你弟弟就吃我,小小年纪,心肠这么歹毒!”
见她住手,它为保命,又央求道:“你饶我性命,我就给你两条腿治他的病。”
“能治?”
“保管能治!”
***
急促的脚步声在山林踏踏响起,伴随呼哧的喘气声。
初意跑得飞快,活像只在丛林穿梭的兔子。她衣裳单薄,迎风跑起来,布料便能贴着肌肤,显现瘦小的身骨。
寒风刺骨,她却不觉冷,只想着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拿给景儿,她的堂弟。
去年村里突遭大雨,洪水漫过村庄,淹了好些人,其中就有初意的爹娘。爹娘走后,她无依无靠。
正是景儿哭着跪着央求姑母,她方有容身之所,跟随姑母一家生活。
偏偏这位好堂弟去年染了肺痨,身子每况愈下。
前天,姑父从镇上请来的大夫诊断后,只说了句:“准备准备吧。”
初意蹲在窗外看见姑母掩面抽泣,便明白大夫说的‘准备’是什么意思。
小时候,她曾听三爷爷说过,山里有人参娃娃,吃了就能长命百岁。
她进山找了两天,果真找到。
***
不多时,初意奔至一间土院,快步走到一间泥砖砌成的屋舍,小脸因急速飞跑而涨得通红。
她赶紧喘几口气,再用手肘轻轻撞响门板。
“谁?”里面传出姑父的询问声。
“姑父,是我。”初意压着声音,唯恐吵醒景儿。
里头半晌沉默,忽闻脚步匆匆,门被打开。
开门的是披着袄子的姑母初萍。
见到来人,她即变脸色,转身将门掩上,回身沉声喝道:“你半夜不去睡觉,跑来做什么!”
初意双手捧上前,说:“景儿吃了这个,就会好起来。”
初萍低头见她手心躺着两条正在扭动的白色根须,吓得退了两步。惊恐的指着那:“你拿的什么鬼东西!”
初意道:“这是人参娃娃的腿,吃了能祛病。”
听是什么娃娃的腿,更唬得初萍脸上忽青忽白。
又想到儿子的病况,郁积心口的怒火豁然找到泄口,骂道:“景儿成了这样,都是你这撞鬼的瘟祸给害的,你还有脸弄这邪门歪物来!回草屋去!”
她越说越火大,也不顾这扯起的大嗓门是否吵到屋里的孩子们。
初意心忧景儿的身子,忍着委屈,将东西再次捧在她面前:“姑母试试吧,兴许能救景儿呢?”
初萍看见这挪动的腿就惊悚发憷,抬手猛的撞开她的手臂。
初意未防,踉跄两步,跌在地上,手上的须腿也飞出去了。
“你要是再敢弄些邪门的东西回来,就给我滚出门!”初萍吼罢,便进屋。
初意揉了揉摔疼的屁股,撑着膝盖起身。
她弯下身,就着月光满院子找,直到破晓,也没找到人参娃娃的须腿。
初意冒着寒露,又跑回山里,却一无所获。那人参娃娃被她逮过一回,铁定藏起来了。
她沮丧的垂着脑袋,原路折返。
回来途中,经过村里的菜地,有几个村民在摘菜头,打算腌菜过冬。
初意浑身无力,走得慢,不期将他们的议论声听入耳。
“这两年的洪涝和旱灾,指不定就是那瘟祸给带来的。”
“可不是呢!能瞧见鬼,还能和阴曹地府的鬼官搭话,也不知真假,反正挺邪门。”
“景儿以前活蹦乱跳的,自打她上门,唉……”
初意大步往前走,佯装没听见。
这些话她早都听烦了。
其实他们也没说错,她打小就能看见鬼,还和来村里勾魂的官差聊过几回。幼年不懂事,以为大家都能瞧见,便说了出来。
起初,大家当她童言无忌。
而后,把她当成村里的瘟祸。
以前爹娘在时,会帮她争辩几句,爹娘走后,她自己驳过两回,可哪里嚷得过村民的七言八语。
索性闭嘴,随他们说去。
只是...…如今景儿身子越来越差,她也开始怀疑,难道自己真是瘟祸?
***
半个月后,初意又看到了来勾魂的鬼官。
勾的是景儿的魂……
初萍还是将景儿的死怪在初意身上,将她赶出门。
景儿头七,初意就住在不远处老榕树下的土地庙里。直到下葬那天,等送行的村民从山上下来,几近暮色,她才悄悄上山。
爹爹曾说,只要给离去的亲人守灵,下辈子也会相见。
头七她没守灵,今晚怎么也得守一守。
为壮胆,初意坐在景儿的碑前,说个不停。
一直说到月芽高悬,寒星挂空。
初意靠着石碑,偎风欲睡,前方一道呻.吟,吓醒她三分魂。
她缩在墓碑后,循声瞄去。月光还算亮堂,能看见有道影子趴在地上,轮廓不像走兽。
“好饿啊……”那边传出话来。
是人?
声音有些嘶哑,听起来像上了年纪。
“前面那个叨叨半天的小丫头,能不能帮个忙啊!”他突然点名。
大半夜的山头,哪里还有第二个小丫头。
初意仍警惕的缩在墓碑后,高声问:“你是哪里的人!”
他竟哀怨起来:“我都快饿死了,还问我哪里人,小丫头你没有同情心呐!”
初意犹豫的看了看坟前碗里的两个馒头,一手拿一个,蹲着往那儿靠近些,道:“这有两个馒头,你先顶一顶。”
说罢,她往黑影那扔去。
只听砰砰两声,又闻哎哟惨叫声。
她扔得挺准,全部砸他脑袋上。馒头冬夜易变硬,砸过去不亚于两颗石头。
听他没了动静,初意不免担心:“老人家?没事吧?”
“有事……差点被你砸死。”男人喘着气坐起身,手上握着两个馒头,敲了敲,当当响,果然硬得像石头。
初意道:“放怀里捂一捂就软了,我都是这么做的。”
说罢,一阵饥肠辘辘的声音,是初意肚子发出的,在这安静的山头格外清晰。
这几日她都是靠土地庙的奉果充饥,她原本想等守灵后再吃这两馒头,不期撞见个饿坏的老人家,只好先给他充饥,反正庙里还有点食物。
“呵!”男人语气讥诮:“没心眼的傻丫头,你自己捂一个吧!”
一个馒头飞来,初意手快的接住,咽了咽口水,忙将馒头放入怀里捂好。
两人正安安静静的捂馒头,忽闻猎猎朔风,刮过山头,俯荡山林。
冷风卷着刺骨的寒气,灌入初意单薄的衣裳内。她双臂抱胸,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原本饿得无力的男人突然站起来,抬头朝空中高声喊道:“主上!我在这儿呢!”
蹲在地上的初意也抬头望去。
只见空中一人凌风而来,驻足月下。
逆光中,她看不清他模样,只能大致端量出他身形高大、体态健阔,将身后的月亮尽数遮挡。
月光在他周身罩下莹白的水色光晕,就似浑身泛着仙光神辉。
初意出神的将他望着,这是……神仙?
她打小爱听长辈们讲神仙的故事。
他们说:神仙的衣裳是云彩做的,腰带是虹光绣的,轻柔飘逸,不同凡物。神仙出行全靠飞,腾云驾雾,御风使器。即便走路,也是行步如风,踏地无声。
那空中之人,可不就是这般?
且神仙心地仁慈,会救济受苦受难的凡人。
思及此,初意连带着胆量也壮大几分,仰头就问:“你是神仙吗?”
两人目光一转,不约而同看向她。
拿馒头的男人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看他笑,初意有些莫名其妙。
他起步走到她身前,蹲下来,与她平视。
初意这才看清他的样子:他有着两只宝灯般明亮的眼睛,两撇青须蓄在人中。声音听着沧桑,面容却不苍老,甚至比姑父还要年轻。
原来是她误会了。
“我叫淮舟,你呢?”他笑出几分和蔼。
“初意。”她回道:“初晴散寒,意往春阳。”
这是爹爹给她取的名字,寓意也是爹爹教的。
“初晴散寒,意往春阳。”淮舟念了一遍,点点头:“是个好名字。”
头一回有人当面夸赞她的名字,初意不好意思的抿着嘴。
怎料他面色陡然严肃:“别人若敢将馒头砸我脑袋,此刻早已丧命。见你是为帮我解饥,便不与你计较。可你却误以为他是神仙……”
初意警惕的退一步:“他……不是吗?”
第二章 假扮魔尊,潜入魔域。
“当然不是。”淮舟捋着胡须,笑道:“不过,他比神仙还要厉害。”
天上的神仙会呼风唤雨、招云引雷,还可以活很久,十分厉害。
比神仙还厉害……
她不懂,问道:“那他是什么?”
淮舟道:“许多神仙见到主上就心惊胆颤,你猜猜他是什么?”
“走了。”上方之人似不豫,打断他们的谈话。宽袖一摆,即生旋风,将淮舟扯上半空。
初意仰头望去,只听呼呼风起,二人早已消失在夜空。
淮舟的声音悠悠传来:“来日如有机会再见,定还今日馒头之恩。”
初意越发迷惑,所以他们究竟是什么?
***
空中,淮舟拿出捂软的馒头,细嚼慢咽。
凡间的食物,他吃不惯咽不下,遂每次来凡间,除却饮水,绝不将就添食。如今饿得前胸贴后背,白馒头都香喷喷。
他正吃得有滋有味,忽遭北边大风呼啸而来,撞在结界上猎猎作响。
袭来的寒风挟霜裹雪,来势汹汹。
“今夜有雪。”沉默许久的男人突然开口。
淮舟顺过话:“那小丫头身子单薄,倘或不找一处地方御寒,估摸挺不过今晚。”
“因为一个馒头?”他丢来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却目视前方,仿佛只是自言自语。
淮舟慌得囫囵咽下一口尚未嚼碎的馒头,差些噎住。
主上寡言时就会如此,要么说前半句,要么只说后半句。
猜得出话里的意思,固然是好。若猜不出,他也不会多言半句。可苦了他们这些手下,只怕遗漏什么关键的暗示。
好在他与主上相处最久,十句能猜出七八句,方才主上要问的应该是——因为一个馒头,所以开始同情她?
他道:“属下若真同情她,就会帮她从那些村民的屋里夺些御寒的衣物,果腹的食物,再找一处避风的洞穴,供她过冬。”
方才在山头,他听清了初意在墓碑前断断续续的几段话,也大致了解些情况。
但他不是救苦救难的神仙,她再如何疾苦,与他何干?
他们是魔族,魔族从不同情外族。
***
果如他们预料,这夜北风过境,气温陡降,骤落初雪。
正在碑前守灵的初意冻得寒颤阵阵,哆嗦不停。实在扛不住,急忙下山,寻到间小山洞避风。
冷风是避过了,可气温太低,即便躲在洞里,也无法抵御酷寒。
初意将身子蜷缩成一团,两手不断摩擦手臂,试图生热。
渐渐,她冻得浑身僵硬,意识模糊,昏昏沉沉的闭上眼。
不知许久,周身暖意融融,就像被柔软的被窝包裹。
她睁开眼,朦胧的视线中,恍惚看见一个人蹲在身旁。她没法扭动脖子,只能瞧见他雪白的衣裳。
这是来接她的鬼差吗?初意浑噩的想着。
可她见过的鬼差皆是一身黑,官帽也是黑的。不像这人,周身泛着光晕,就像被煌煌的太阳照着。
“我死了吗?”初意受不住这醒目的白,闭上眼。
未得回应,她以为猜对了,竟笑起来:“那我可以去看景儿了。”
她正心怀几分期待,身子陡然悬空,被对方抱起来。
“原以为你这生会过得顺遂,想等你长大些再来接你,怪我考虑不周,一开始就该带你离开。”
初意不明白他的话。
但他怀抱暖和,像小时候爹爹做的暖炉,她便不住的往他怀里钻,蜷缩着身子,像一只要冬眠的豚鼠。
“往后就随我去鹤山修行,再不遭这苦。”
修行是什么,鹤山又是哪里,初意还是听不懂。
不过,只要不挨冻,有吃的,去哪儿都成。
***
八百年后,仙界鹤山。
中央峰峦耸峙,两旁遥接峻岭。耸立的主峰高擎云烟,峰石色深如墨,活像昂立的鹤头,故名鹤山。
鹤山是佑圣真君,孟阆风的居所。
八百年前,孟阆风将初意从凡间带来此处,教她修炼仙术,学习仙法。
彼时的初意又惊又喜,愣不敢相信自己被神仙收为弟子。
孟阆风与她解释:“你有修仙的慧根,且前世积累善果,我恰有缘渡你成仙。”
初意才伏地跪拜,滴泪叩了三个响头。
她的确有慧根,加之勤学苦练,不过五百年,便修得仙体,得道为仙。
这些年,她随师父于凡界修行,帮玄门抓过作恶的妖,帮地府收过闹事的鬼,结识三界仙、妖、鬼、精。
唯独不识魔。
师父说魔族凶猛,是师祖玄天上尊、武德星君等神官管辖的范畴。倘或不小心遭遇,能避则避。
但她这些年从没遇到过魔族。
***
这日清晨,初意如常早起,去与师父行礼。
远远就见师父屋外的前廊上,悬挂着一枚传音符。
师父出门了?
她将传音符取下,听完遂知:昨晚师祖玄天上尊派灵兽捎来口信,要师父赶去勾山。
如此匆忙,想必有什么大事。
初意收好传音符,转身走出洞府,打算在山谷练习师父新教的法术。
正要开练,不期来了两位客人。
一位是掌管天雷的雷公,一位是掌管凡间帝王运势的金德星君白帝子。
皆是孟阆风的好友。
*
洞府厅堂,两窗三门,四平八阔。
东侧有丈把宽的小池,阳光恰从窗外泻入,落在几株菡萏上,更添明艳。西处放着一张红樱案几,案上茶壶一盅,玉盏四只。
三人围坐案几,东扯西聊,不觉茶壶半空。
正说及初意的师父被玄天上尊叫去一事,白帝子断言:“定与近日传言的仙魔开战有关。
魔族近年频繁出没凡界,且与地仙多次发生冲突,无不令天庭警觉。近日,四天战神率天兵屡次下界打探魔族动静,才令众仙惶觉大战在即。
白帝子含忖道:“天帝不是吩咐文德星君下界,去收集魔族几位大将的资料吗?他却连大将和护法都没弄清楚,真是办事效率低,邀功第一名。”
雷公哈哈笑道:“还不如直接来问阆风兄。”
初意不解:“为何来问师父?师父并不管魔族的事。”
白帝子道:“昔年,你师父曾与玄天上尊一同讨伐过魔族。他好歹与魔族的大将交过手,算是老人家,肯定比别人更熟知。”
初意听这‘老人家’,可不乐意:“师父唤您‘老白’哩!”
“嘿?”白帝子挑眉:“你拐着弯说我老?”
初意微微笑,不接话。
一旁的雷神幸灾乐祸的哈哈大笑。
白帝子没奈何,给自己找台阶:“你师父不论修为还是辈分,皆在我等之上,自然称得上‘老’,你这丫头就晓得护师。”
“既然如此,怎不见你尊我敬我?却时常没大没小唤我名讳!”洞外传来调侃声。
师父回来了!
初意即刻放下茶壶,起身快步走向洞门。
尚行七八步,迎见来人——白衣似雪比雪白,青丝如墨比墨亮。他高视阔步,行走间步履带风,相貌轩昂,眉眼间奕奕含笑。
初意躬身行礼:“师父一路辛苦!”
孟阆风淡笑点头,目光一转,落向前方已起身的两人,笑问:“这两个老家伙没为难你吧?”
“果然师徒一条心,我以茶代酒赔罪了。”白帝子斟茶一杯,一饮而下。
等孟阆风落坐,雷公与白帝子才一并坐下。
雷公问得直接:“此去勾山,好事坏事?”
孟阆风神气的眉眼倏然一沉,摇摇头。
“怎说?”二人提耳恭听。
初意在旁一边煮茶,一边默然听着。
孟阆风道:“魔族已将兵力部署在四海之内,欲将疆域扩至凡界。不仅凡人,妖族也被他们赶走,只怕魔族野心不仅于此。师父打算与武德星君率天兵天将,出山斩魔。”
雷公与白帝子面色皆变:“这是要与魔族宣战?”
孟阆风声色凝重几分:“师父此举,是要斩杀魔尊。”
二人暗暗吸一口凉气。
斩杀魔界帝王,自古至今,只发生过两次,且每次都是两败俱伤的结果。若非万不得已,天庭对魔族的所作所为历来是遇坑填坑,绝不轻易宣战。
仙魔一旦开战,又是一番惨烈场景。
***
是夜,初意在屋内练完心法,正要掩窗睡觉。却见师父披着外袍,站在远处山谷,许久未动。
自打白帝子和雷公离开,他便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应该是忧心战事。
初意披上外裳,点灯出门。
行至山谷,喊道:“师父,怎不就寝?”
孟阆风见她来,侧身莞尔一笑。这笑多少有些牵强,初意在他身边待了八百年,自然瞧得出来。
她忍不住问:“因大战在即,所以师父夜里难眠?”
孟阆风要说的话,今晚在口中反复嗫嚅,不知怎么道出。
被她问及,沉吟半晌,才道:“有一个任务,为师需先过问你的意愿,如若你万分不愿,我便替你回绝师祖。如若愿意,就得尽心尽力,不可中途废弃。”
竟是师祖委托的任务?
初意见他万般纠结,脱口就应:“师父莫要苦恼,弟子愿意!”
孟阆风一怔:“你不先听听是何事?”
“师父于弟子恩重如山,不论何事,弟子都会全力以赴!”初意字句铿锵。
任务无非是捉妖抓鬼,她定然得答应,绝不让师父劳神费心。
直到听完师父交待的任务:假扮魔尊,潜入魔域。
她有那么点后悔……
早该先听师父详说,再做决定也不迟啊!
第三章 妥妥的美男。
初意怔怔听着师父将计划道出——
“开战后,师祖会设法将魔军引至秋凤山东隅。那里峰顶擎天入云,侧边是万丈悬崖,下方是迷雾深渊。如若成功斩杀魔尊,师祖会设法保住魔尊全尸,并施以空间术,将尸体抛下崖底。”
“为师须赶在魔族寻尸前,将你的魂魄融入魔尊体内。”
并非易容,而是变作真的魔尊。
唯有如此,才能保证毫无破绽的潜入魔域。
道明详细计划,孟阆风并未催促她即刻决定,容她考虑几日。
***
屋内,初意坐在窗前,目光落去远处。她神色茫然,思绪仿佛被前方幽森的山林拽去。
潜伏魔域必然有风险,最坏的后果,就是被魔族发觉,遭其追杀。
可开弓已没回头箭。
*
直到朝阳照耀山林,在她眸中铺开灿灿明光,一扫整夜的晦涩。
初意再不犹豫,即刻出门,将自己的决定告诉师父。
既然师祖认为她是潜入魔域的合适人选,必定经过深思熟虑,她又岂能辜负师祖和师父所托。
孟阆风也是一宿未睡,却是因愧疚而难眠。
此生,他该助初意顺利成仙,这是他欠她的。可这成仙的日子平顺没多久,就将她推至火坑。
‘假冒魔尊’的提议过于大胆,以至于他听师父道出后,错愕半晌。
师父于他,有解难及教导之恩,师命难违。
但初意于他,亦有大恩。她若不愿意,他岂能强迫。
属实左右为难。
听她已下定决心,孟阆风仍说明利害,试图劝退:“以防泄密,此次任务唯有我和玄天上尊知晓。一旦魂魄融入魔尊体内,你就是魔尊,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擅自回来,你可明白?”
他却不知,他在初意心中如同父母,同样难违师命。哪怕前方荆棘丛生,也得咬着牙闯过去。
“师父不消多说,弟子势必劝服魔族收敛野心,放下杀念。即便死,也会竭尽全力完成任务!”她回得斩钉截铁。
可一个死字,便教孟阆风变了脸色。
“说什么死!”他厉声道:“师祖也只是叫你以魔尊的身份尽量说服魔族,让他们放下杀念。不可擅自回来,是担心暴露身份,恐于你不利。但你若有紧急事况,该回就回。命得惜,懂吗?”
初意扬起一抹憨笑:“弟子口误了,不死不死,惜命惜命!”
她笑起一口玉白小牙,像个正与大人撒娇的孩子。
孟阆风叹了叹,抬手轻拍她肩头,叮嘱道:“你的命很重要,不可胡来,如若遇到险情...”
“逃为上策!”初意抢过他的话,摇头晃脑的念着:“再不济,装可怜求饶。真正的大丈夫必定能屈能伸,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孟阆风拿出本册子,敲她脑袋:“好的不学,专学老白贫嘴。”
说罢,将册子递给她:“这是你师祖编写的魔族种种。这几日多看看,巨细不可遗漏,有利于你潜伏魔域。”
***
屋内,初意坐在桌前,一页页认真研读册子。
手册内容广泛,不仅记载了魔域的位置和疆域情况,也写了些魔族的习性风俗。
看到疆域介绍,初意才知为何一定要用魔尊的肉身。
魔域乃隔绝三界之地,位于东荒。
北部是绵延一千三百公里的冰川,由冰魔镇守。南部为无尽的沙海,由沙魔镇守。曾有仙官易容为魔族,意图潜入魔域,有的被冰魔斩成冰渣,还有的被沙魔摧为沙粒,无一幸存。
唯有用魔族的肉身,才能顺利进入魔域。
手册最后几页,罗列了魔尊几位得力手下的资料。
统共七个人:军师、祭司、医师、两员大将、两位护法。这几位算是魔域的重臣,军师和祭司则传言是魔尊的两大心腹。
看着白底黑字上写着——淮舟,乃魔族军师。
初意隐隐觉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儿听过一样读音的名字,却记不清。
不觉已翻到最后一页,记载的是如今魔界的君主,第九代魔尊:九夜清。
九夜清统领魔界不久,不过一万八千年,但实力不俗,且十分强横,至今还未遇到能重伤他的对手。
魔尊初次展露出令仙界惊惧的力量,得追溯到一万年前,玄天上尊与武德星君,率天兵天将欲将在凡界作乱的魔族赶回魔域。
昔年,魔尊与玄天上尊斗法数回,二人不相上下。最后魔尊似想速战速决,突然使一招遮天蔽日的阵法,顷刻诛杀千百天兵,并伤及玄天上尊。
玄天上尊及武德星君未曾见过这般厉害的阵法,唯恐死伤加重,不得不率天兵撤退。
那是近十万年来,仙界第一次战败。
那招阵法乃九夜清自创,名为蚀天印。一旦被其罩住,若无与之匹敌的强大力量,便无法挣脱,最终灰飞烟灭,不留尸骨。
蚀天印的杀伤力不仅于此,哪怕是在阵法边缘挨那么一两下,也是少胳膊断腿,肌溶肤毁。方圆百丈的生灵,皆无法避免。
见过蚀天印的神兵,每每回忆,无不心惊胆颤,能保住性命属实万幸。
而对于魔尊性情的描述,只是寥寥几句:狠厉、狂妄、傲慢、冷血,能用武力解决,绝不费口舌。
初意反复咀嚼这几句话,愁得直皱眉。
蚀天印,她未曾见过,也使不出。但那大魔头也并非时常用这招杀手锏,大不了她谎称自己被打伤了脑袋,有些事记不起来,应当能蒙混过去。
可这魔头的性情……也忒为难她了。
***
一个月后,秋凤山。
战鼓雷动,喊声震天。
金刀铁枪铛铛砍杀,仙法魔功砰砰激撞,处处迸射金星,漫漫火光冲霄。
东侧有玄天上尊、武德星君、四天战神围攻魔尊一人。
西南有五炁真君、南斗六星君率天兵天将,与魔军将士激烈厮杀。
雄山东隅,悬崖垂直万丈,险峻难攀。穿过下方的层叠迷雾,直达深渊,豁然一处宽阔的黄杨林。
杨树下,细见青烟缕缕。草地上,可瞧星火滋滋。再凑近,肉香徐徐扑鼻。
原来是初意和师父正围坐在点着的干柴旁烤肉,烤的是秋凤山有名的山雀,吃了可强身健体、益气固脾。
她专注手中的活,时不时转动木叉,以便将鸟肉烤得均匀些。
“师祖在上方拼命除魔,我们在这儿解馋,良心不安啊。”初意口里这般说着,眼睛却没离开木叉上鲜嫩焦香的鸟肉,直将她腹中馋虫勾出来,不自觉的咽了咽。
孟阆风道:“今日师祖他们拼命,往后需得你尽力。这一顿雀肉,也是为送你好生上路。”
初意听言,心中咯噔,手里不稳,木叉差些掉落。
她急急握紧木叉,哀怨的扯嘴:“师父,你莫讲得这等瘆人,说得好似我今晚要走奈河桥,往后就回不来了。”
闻得这句‘奈河桥’,就似针扎在孟阆风的手,也是一抖,再没说话。
静默半会儿,初意又忧道:“魔尊不是有一招杀手锏蚀天印吗?之前还伤过师祖,今日杀他,师祖有把握吗?”
孟阆风道:“他有杀手锏,咱们就没有?武德星君、五炁真君皆是修为不低的神仙,今日联众神之力,设下杀阵,围攻魔尊一人,如何抵挡?”
初意点点头,一拳难敌众手,斩杀魔尊也并非不可。
孟阆风将烤好的肉递给她,换过她手中未熟的肉。
初意笑嘻嘻谢过师父,将鸟肉接来,端在鼻端闻了闻,香得她涎水腹中淌。
她吹凉嘴边的肉,正要张口...
忽闻异常的风声,似有重物急速坠落。
孟阆风脸色一变,眼疾手快的拽住她手臂,将她猛然扯过来。另一只手施法将上方坠落之物接住。
正要大块朵硕的初意,一个未留意,扑的趴在地上。脸着地,没吃到肉,反沾了满脸草。
只听身后嘭一声响,又听师父轻声:“是魔尊。”
她连忙丢掉木叉,爬起来,一边拍去脸上的草渣,一边转过身。就见自己方才坐着的旁侧正躺着一个人,脸被草遮住大半。
初意暗暗屏住呼吸,扯过师父手袖,挤眉弄眼:死了吗?
孟阆风未出声,抬手凝聚一缕仙丝。仙丝缓缓飘过去,绕在魔尊脖颈及心口,气息已绝,心脉断裂。
他方才大松一口气:“死了。”抬手一拂,身旁灰烬余火尽数消散,插着山雀的木叉也消匿。
孟阆风起身往那走去,初意紧随其后。待靠近魔尊身旁,师徒二人蹲下来。
这是初意第一次瞧见魔尊的样子。
手册里的描述仅有十六个字:目凸如柱、头阔身长、面如修罗、凶神恶煞。
可眼前的男人,仔细端量——面容白净赛嫩蛋,五官俊美比花娇,妥妥的美男。
再通身打量,一袭星云裳,罩着阔身,一抹墨发带,束过青丝。
册子里的四句形容,竟仅有‘身长’二字与他本人匹配。
孟阆风见她怔怔愣愣,似看呆,好笑道:“好看吗?”
“好看。”初意下意识回话,蓦的回过神,忙别开眼,一本正经的摇头:“再怎么好看,也没师父好看哩!”
“往后可别照着镜子看呆了眼,切忌让那两位心腹瞧出端倪。”叮嘱罢,孟阆风即刻叫初意躺下来。
等她乖巧躺好,他两指并拢,抵在她眉心。见她双目紧闭,双唇绷住,安抚道:“融入魔族体内会有些难受,放松些便顺利许多。”
初意未睁眼,点点头:“师父开始吧。”
孟阆风再不迟疑,施法取出她的魂魄。拔除生魂之痛非常人难忍,初意咬牙未喊一声。
待将她魂魄放入魔尊体内,仙魂与魔体相冲,若要强行融合,魂魄必定会受魔体侵蚀。
初意苦痛难捱,忍不住哼出声。
孟阆风无法帮她减轻痛苦,只能施以仙法,使二者尽快融合。
渐渐,初意痛得失去知觉,睁不开眼,也张不开嘴。只觉身子原本轻盈飘浮,而后渐渐变重,整个人混混沌沌。
“初意?初意!”师父的叫唤声也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耳边。
*
再次恢复意识,却是做梦。
初意恍惚感觉自己身处湖中,周围是数不尽的恶虫,正在啃咬她的身子。每咬下一块肉,就是钻心裂骨的剧痛。
这些虫兽不仅啃噬她的肉身,一并吸取她的力量,令她浑身乏力,无法反抗。
“赤辛!出来!快出来!!”有人大声吼叫。
初意循声望去,只见岸上站着两人,一个是她的师父,另一个……是阴司的阎王?
阎王正拦住情绪激动的师父,阻止他跳下来。
而他仍在拼命喊着赤辛,是谁?
初意渐渐被虫兽拽入湖底,眼前漆黑一片,意识全无。
***
“主上?主上?”
初意梦醒时,耳边响起陌生的声音,不停的叫唤。
她不堪被扰,抬手送去一巴掌。
啪的清脆声,似乎打中了谁的脸。
“主上打了我!他醒了!”
哪个家伙傻得很,被打还这么雀跃。
初意昏沉沉的取笑,实在困倦,又睡过去。
第四章 看见个不该看的东西!……
初意上一段记忆还停留在秋凤山悬崖下,一觉醒来,人已躺在魔宫。
睁眼看去,床前围着两位身穿乌甲的将军。
一位是南将陆逢生。
此人眉目清秀似书生,腰上配一把显威风的大弯刀。尾梢有黑色火烧纹,是被天庭刑司判为罪仙而烙下的印记。
还有一位,是北将蒙丘。
宽额方脸、刀眉炬目,魁梧如熊、猛健似虎。腰上配的是却是秀气的长剑,经他高大的身躯衬托,好比一把拉长的匕首。
初意方才半梦半醒时打了一巴掌,反开心的男人,正是蒙丘。
二人见她醒来,激动之余,大松一口气。
蒙丘急急询问她身子的情况,初意清了清嗓子,简短道:“脑袋有些昏,浑身提不起劲。”
“末将去将苦老叫来,主上稍歇片刻。”蒙丘即叫陆逢生好生照料魔尊,转身赶去喊医师。
陆逢生侧身吩咐门口候着的侍从:“将茶水提来。”
趁他视线撤离的空档,初意迅速环顾四下。
此处应是魔尊的寝殿,宽敞通透,光是这睡觉的里间,就比鹤山洞府的厅堂还要大上许多。
陆逢生恰转回身,初意即刻收回视线。
她神色端得淡然,状若无意的瞥他一眼,问道:“我睡了几日?”
陆逢生回道:“加上赶回魔域的时日,主上睡了足有六日。”
初意点点头,竟昏迷这么久,她还以为只是一夜梦醒。
侍从端来热茶,倒一杯,呈给初意。
初意接过,因口中干渴,端来就饮下一大口。怎料茶水苦涩无比,比百年的干莲芯还要苦上几倍。
初意差些将茶喷出来,费劲的含在口中,再迫使自己咽下。
陆逢生察觉她面色不对,就问:“茶水不对吗?”
初意心中一番计量,问向呈茶的侍从:“这茶是平日里的茶?火候茶量半分不差?”
侍从一听,竟跪下来,战战兢兢的回道:“火候不差半分,茶量也未有增减,没有魔尊的命令,小的万不敢随意更改!”
不过寻常过问,就将侍从吓得面色晄白、抖如筛糠。也不知这大魔头素日做了些什么,令他这等悚惕?
初意叫他起身,回门口候着。
当着陆逢生的面,她又端杯抿两口,微皱眉,苦恼道:“平日里饮之甘甜的茶味,如今反不易入口,甚怪……”
陆逢生提起桌上茶壶,打开盖子,茶香的确与平常无异,是乌冬青的苦味。
整座魔宫,只有魔尊喜好饮此茶,且要夏末初秋日晒最足的时候采摘,也是乌冬青苦味最浓之时。
往常偏好苦茶的魔尊,现下却无法入口,陆逢生并未起疑,反担忧,以为他此次重伤才导致味觉生变。
然,他的这番顾虑正中初意下怀。
她曾思来想去,与其小心翼翼模仿魔尊的性情和习惯,倒不如假装自己丧失了些许记忆。当自己言语差讹时,还能糊弄过去。
初意将茶杯搁下,问及那日仙魔大战的后续:“那日我受伤后,你们如何脱身?”
陆逢生回道:“主上被玄天打落万丈深渊,属下受制于天兵的纠缠,一时无法抽身,只好先撤兵,潜伏暗处。只等天兵离开,属下与蒙将军急忙飞落崖底,救出主上。”
“那时主上昏迷不醒,浑身是血,急需疗伤,我们只好擅自停止战事,返回魔域。”陆逢生突然跪下,伏地道:“属下未能护好主上,且败阵逃走,请主上责罚!”
陆逢生瞧着清秀,性子这般刚烈,膝盖撞地的声音可不小,若是普通砖头,估摸早已裂开。
初意叫他起身:“那日天兵已占上风,你们纵使死拼,也难以取胜。况是为救我才撤兵,无需追责。”
“感怀主上恩德!”陆逢生复叩首,等初意吩咐他起身,才站起来。
恰时,蒙丘欢欢喜喜的大嗓门从外边传来:“主上的面色好些了,不出一个月,铁定能痊愈。届时我们再杀去天界,定要为主上和死去的将士报仇!”
初意闻言心惊,自家主人还没下地,他就赶着想那报仇血恨的事,魔族果然满脑子都是打打杀杀。
再细听,脚步声笃笃笃,似不止一个人,正往这儿快步走来。
率先进来的是祭司箬无,乃魔尊心腹之一。
初意抬眼望去,如册上所写:身形如十岁孩童,音色面容难辨雌雄。额间有一圆形的双星连日印记,据说是用以占卜及预测运势的第三只眼,念咒方可开启。
紧随其后踏入屋的,是两位护法。
日照护法——宋景和。
长眉凤眼、高鼻薄唇,乌发束金带,长身裹劲装。腰侧挂有中指长短粗细的琉璃瓶,瓶中装有金色液体,不知何物。
月阴护法——雀凄。
一袭绯裳,不掩窈窕身。脸罩面具,遮住半娇容。仅从显露的弯月眉、水杏目,也能瞧出她姿色不俗,貌比天仙。
最后进来的是蒙丘和医师苦渡海。
苦渡海右手拄一根鹰头蛇身杖,模样是鹤发鸡皮的老者,但精神矍铄、两眼聚光。
他抬脚要跨过门槛时,蒙丘下意识伸手搀扶,被他执拐杖敲一下腿。
蒙丘将腿缩起,憨憨一笑:“苦老硬朗,是我冒犯了。”便站在旁侧,等他先行进去。
祭司箬无进屋后,行过礼,便于床下左侧站立。陆逢生退下,站在她身后,蒙丘几个大跨步,挨着陆逢生。
床下右侧,日照护法宋景合及月阴护法雀凄前后站立,一并行礼。
初意端然坐在床头,视线扫过陆续进来的几位大臣。
早曾听说魔族个个是旱魃脸、山魈样,这一瞧,除却蒙丘长得粗犷威猛些,就是这白发苍颜的苦渡海,也能端量出几分年轻时的俊模样。
初意暗忖:许是他们时常逞凶行恶,在别族眼里,就是尽露凶相?
苦渡海正走到她床前,坐在侍从端来的椅子上,道:“容老臣帮主上诊断伤情。”
说罢,苦渡海撩开右手袖口,要诊脉。初意遂将右手手掌朝上,靠在窄枕上。
虽说这具肉身不是她的,但她魂魄已与其完全融合。在他两指搭在她手腕的刹那,就似碰在她自己的手腕一样,体感无异。
苦渡海双目微翕,会神细察。下方各臣皆屏息等待,俱盼望待会儿从他口中道出的是‘安然无恙’四个字。
半晌,苦渡海面上并无多少变化,任谁也瞧不出情况是好是坏。
其他人沉得住性子,蒙丘却急得浓眉紧皱,双拳紧握。若不是怕打扰苦渡海,差些就想冲上去详问。
终于,苦渡海有了动静,却是换初意左手,再次诊断。
又逾半晌,他才收手。两眼睁开,目光一转,落在初意脸上。
初意面上不慌,从容相迎:“可是瞧出什么?”
蒙丘终忍不住,连连追问:“主上身子如何?好些没?可能痊愈?苦老你倒是说啊!”
苦渡海这才道:“主上的脉象较前几日强劲些许,单从方才一番诊断,身子已然恢复了些。”
众人不由舒了口气。
苦渡海偏偏追一句:“然...”便叫众人那口气复提起来,不上不下的。
初意也提着半口气在嗓子眼,暗自忐忑。
苦渡海接道:“主上阳脉衰弱,阴脉却盛,想必是因伤及心脉导致阳气大损、三元亏泄,需要些时日调理,方可恢复。”
众人闻言,却才放下心来,好在不是大碍。
蒙丘又笑又嗔:“苦老说话总这般吊着半句,小心肝都被你吊没了。”
苦渡海呵呵讥道:“你不是熊胆豹子心吗?哪来的小心肝。”
初意的小心肝方才才是真的受惊,吁口气,顺势道:“我方才饮茶,却苦涩难咽,似口味生变。脑子昏沉,有什么郁堵未纾,想不起一些事。譬如,我们几时攻入秋凤山,又是为何攻去那里?”
她这一说,几位大臣面色都变了。
陆逢生上前道:“那日寻到主上时,主上后脑有伤,心脉断裂,淌血不止。想必是伤着了要处,致使记忆缺失?”
苦渡海捋过胡须,点点头:“确有这种可能。”
“如何找回缺失的记忆?”祭司箬无忧道。
苦渡海道:“只要主上的身子痊愈,再慢慢理顺三元,缺失的记忆应该可以恢复。”
“所以主上需好生疗伤,力量重回巅峰指日可待!”蒙丘倒是信心十足。
魔尊初醒,需静心调养,大家暂且退离。
册上的人,初意都见到了,独独魔尊的一大心腹,军师淮舟却不在场。
其他人离开后,初意随口问正嘱咐护卫的陆逢生:“怎不见淮舟?”
陆逢生转身回道:“那日主上被打落悬崖,淮舟急忙要下去救主上,却被武德星君从背后偷袭一掌。将主上送回来后,他突然昏厥。经苦老诊断,才知他五脏六腑早已被震碎大半,伤势严重,而今尚未清醒。”
初意点点头,倒是个衷心护主的军师。听闻他精明狡猾、老谋深算,她初来魔域,晚些接触也安全些。
***
是夜,蚀天殿。
屋内放置一个偌大的浴桶,浴桶内灌满黄色的药水,药味浓烈,十分呛鼻。
此刻,初意正与两位男侍从大眼瞪小眼。
她委实不理解,大魔头的寝殿为何只有两名男侍,怎么没有女侍?
其中一位消瘦的男侍道:“这是苦老亲自熬制的药水,每日泡一回,有利于主上尽早康复。”
药浴的第一步,当然得脱衣裳。
初意点点头:“你们退下,我自行来。”
两位男侍面色一白,慌张跪下:“小的服侍不周,反累主上自己动手,请主上责罚!”
初意愣住,魔族怎么动不动就求罚?
她颇有些为难,纵然身子不是自己的,却不便在外人面前宽衣赤身。但帝王被人服侍是常事,过于拘谨反叫人起疑。
左右思量,她揉揉眉心,说想独自静神,遂吩咐二人去屏风后待命。
二人不敢多声,起身急转去后方等待。
初意这才走向浴桶,褪去衣裳。
既然要药浴,就得脱尽。
她抬起大长腿,正要跨进去,下意识低头,双目愕然一睁。
呆呆的看着自己两腿之间...
之前还不觉有异,此刻亲眼见着,顿觉沉甸甸的。
哎呀!羞得她连忙撤回视线,哗啦啦踏入浴桶,整个身子沉进去。
她双颊通红,直烧耳根。
夭寿哩!看见个不该看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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