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投行印象最深刻的一次尽调,是一家环保公司.
做完尽调后。
财务老总赶紧把差旅费给我报销了,说她是刚来公司的。
开完协调会后董事长就把我微信删除了。
下面就来讲一讲这段狗血的经历。
一天下午,部门老总把我叫到办公室对我说;“小张,2部说他们人员比较紧,所以推荐一个项目给我们做,但是项目负责人他们部门出,你带几个同事去执行一下项目”,
我心想;“2部的人前段时间还抱怨没项目做,没过多久,项目就这么多了?他们出负责人就是至少要分50%以上的收入,脏活、累活我们干,还过这也没办法,谁叫人家承揽能力强,能拉到项目就有话语权”
我回过神来说;“我就做现场负责人呗,先带3个正式员工,外加一个实习生,先去现场尽调一下,再根据具体情况增减人员”
老总说;“可以,项目具体的事你就联系2部的小甲吧”
当天我就联系上2部项目负责人甲总,对项目情况做一简单的介绍及工作计划安排。
甲总介绍说,项目是他们部门老总拉到的,公司是一家环保企业,做防腐工程的,其实就是在建筑物表面刷一层保护膜或者油漆之类,防止工程腐蚀。
公司的核心竞争力就是长年深耕,做过很多大工程,行业口碑好,拿项目的能力强。一年收入5-6亿,净利润6-8K万左右。员工有600人左右。
3个月前2部派人做过初步尽调,基本符合IPO条件,他们老板现在想找些投资者,最好是知名或者实力强的,也好给他们背书。
他们适合创业板,现在注册制了,我们直投也要投,这几天我联系一下直投公司和他们对接。
整个听下来,这个项目的劣势是工程类项目,收入和成本确认比较复杂 ,还有涉及工程投标,关系比较重要,那些招待费规范需要花时间。
但是净利润这么高,算是一家好公司了,带上项目成员,第二周准备开赴现场。
预想的是一家300人的工厂,生产防腐材料,而另外300多号人在外面做工程,没想到第一天是去魔都郊区的一个小区。
在一幢3层楼的别墅办公,人员大概有40多人,接待我们的是财务总监黄总。
黄总后面跟了一个财务主管A,黄总介绍她是3个月才过来的,因为公司要上市,缺个高管,她之前有IPO财务经验就被挖过来,而A是公司老财务了,具体事宜他比较清楚。
别墅也没啥好转悠的,大部分业务人员又在外面做工程,就把在公司的各条线的人依次叫过来,了解一下业务情况。第一天在访谈中结束。
晚上我们项目团队加上实习生是5个人,一起讨论一下,大家意见还是比较一致,
公司主要问题有三个:
第二天,就叫来财务A,问他们收入确认方式,A像是早有准备,回答1K万以上的工程按完工进度确认,而零碎的工程按一次性完工确认,这样也没有什么大毛病。
劳务费其实是投标费的一部分,就是打点关系的,我们统一支付给一家公司,让他们负责。情况和我们预想的一样,接下来重点是跟会计师碰头,商量具体的解决方案。
会计师已经服务他们两年了,名字没怎么听过,是一个小所,约了他们一个星期都说没时间。
既然等不到会计师,就先和律师碰头吧,律师倒显得专业,用工问题的解决方案还算完善,接下来就是让企业推进执行。
我让小乙搞个劳务费专项核查,把近三年劳务费的合同、支付凭证等全面统计出来,最好能把劳务费归集到每个项目中去,劳务费有没有一个大致的区间。
在整理支付凭证的时候,小乙说;“银行现在都这么扣了吗?用这么差的纸打回单,不会这个回单是假的吧”。
我说;“现在还用银行回单造假,那是水平太低,不用我们出手,会计师肯定能发现!”
小乙;“不一定哟,我看这个会计师就很水,他们既然把前两年的报告都出掉了”
“这个不用担心,他们能出报告,说明前两年数据他们认为没问题,而如果真有问题,再换一家出报告”
这时候我心里一沉,会计师这么急着出报告,应该是急着收审计费,侧面说明是注重短期利益的,而没有对公司灌输长期作战的准备,看来和会计师干一场是无法避免的,最好能换掉,找个八大来做更靠谱!
这样一想,这家公司有银行回单造假的可能性,让小乙去看一下企业提供的对账单和银行回单的内容是否一致,还好是一致的。
突然想起来项目负责人甲说过,3个月前他们有做过初步尽调,我让小乙把资料拿过来。
下午2点小乙就回来了,开始核对银行对账单,突然他激动起来;“我C,银行对账单真的是假的,还真被我遇上了,好激动呀”
“激动个毛线,不过我也第一次遇到对账单造假,他们造假技术还可以,还真看不出,不过这种方式真的是太蠢了”
现在我们要做的第一步就是把这件事坐实,我马上去找财务总监,说我们需要拉银行对账单,马上去拉,她说他安排一下人员。
中间我微信上催了好几次,都过了一个小时都没回应,我又去财务办公室,没想到,是锁住的,现在才3点半,也不会这么早下班吧。
终于等到5点,财务总说他们今天比较忙,现在银行下班了,也拉不了对账单了。
虽然没有拉到对账单,但造假已成事实。
现在我要捋一捋这件事,该怎么解决。
这个项目是2部老总拉来的,其实2部有人,为什么推给我们做,至少项目负责人甲知道这个项目有问题,为什么他们不直接否掉呢?
最可能的原因是2部老总和这个董事长关系一般,董事长没给他交底,但是又抹不开面直接否掉。
对于内部来说,本来现在项目不多,万一否掉,被同行做成功了岂不打脸。所以大家心知度明,要让我来当恶人,否掉项目?
他们可能还期望一种情形,我啥没查出来,就把项目报上去了,万一成了,那收入也有他们一半!
现在最好的解决方案,我也不能直接否项目,我先把这个项目情况让质控和内核知道。
第一步,先写一个意见征询函给质控内核,咨询劳务费怎么处理。当他们也觉得项目不行的时候,再把造假的事捅出来,差不多就可以否掉了。
第二步,项目负责人想做这个项目,那就做,底线就是把接收劳务费那家公司纳入核查范围,要进行审计,就看董事长的诚意,如查愿意的话,说明还有解决问题的决心,如果不同意,那也是他们自己的原因。
不爽的是带了几个人白白幸苦大半个月,不管了,晚上去吃顿好的,反正可以报销。
跟项目负责人甲汇报了情况后,他的反应和我预料一样,对造假的事轻描淡写,重点落在怎么解决劳务费的事情上。
和他商定了协调会议的时间,参与方是董事长以及财总、会计师、律师和我们。
开协调会那天,我到得比较早,董事长和夫人都在了,在一个很大的办公室,我看墙上写着好多字,署名是董事长的名字,我就开始夸字好呀,董事长说他经常写,还晒朋友圈,我就顺势加了他的微信,瞻仰他的大作。聊得蛮开心了。
人到齐后,就开始会议了,上午主要就讨论两个问题,公司用工问题,还有收入确认方法的问题,中间很多分歧,但最后都达成一致,算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中午我们吃的外卖,吃完接着开,主要事项就是劳务费的事,说到造假的事,懂事长把财务A臭骂了一通,就是他一个人搞的,大家虽然心里都不信,但装出认可老板的话。
我就提出接收劳务费那家公司已经算是疑似关联方了,要纳入核查范围,这个时候会计师跳出来说,这个法律上没有关联关系,没必要核查。
我心里闪出一个想法,这个造假处理是不是会计师出的主意,连这个公司注册都有人指导。
到了这个时候,我就直话直说了,工程类项目我们都知道,回扣,请客吃饭都很正常,而你们明面上都没有,其实全部那劳务费了,而且每次金额都很大,有经验的人一眼都看出来了。
我们现在的目标还是一致,既然要一起去IPO上市,基本的信任还是要拿出来的,我们了解了情况,能做就做,不能再想办法。
如查这家公司不核查,我们都不知道公司的真实利润水平,不管是谁来做,都做不了。
老板开始有所让步,开始说这家公司其实股东不止是他,还有很多朋友,很多费用往里面走,如果核查起来比较麻烦,甚至可能影响他们的业务。
之前我也跟你们老总商量过,你们老总的意见也是要纳入核查范围,对我难度很大,所以这次是想让你们来想想办法。
“好嘛,原来跟我预料差不多,就是一个坑,让我往里跳”
我这个时候就问会计师,你们有什么办法,会计师真没有节操,真还找不核查的理由。
我又问律师的意见,律师保守一些,他说可不可以查一下银行对账单。
这算是一个比较折中的意见,那我说先查对账单也可以呀。
结果老板还是不同意,项目负责人甲全程就在和稀泥,表现出积极解决问题的态度,实际上就不想解决问题。
这样几个回合都快下班了,我也不想纠缠了,我说查银行流水是底线,然后董事长、夫人、高管的银行流水都要查一遍。
董事长就有点不开心了,为什么这都要查呀?
我给他解释这个是常规操作,后面监管机构也会要查的。
老板说,这个事情后面再说吧,今天搞了一天,也比较累了。
开完会,我想着老板的字还写得不错,我想看一下他的朋友圈。
一看,我被拉黑了,看来这个项目是黄了!
我得赶紧把差旅费报销了。
财务老总倒是很大气。发票头天给她,第二天就给报了。
她还说;“最近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我也是新来的,对公司不是特别了解!”。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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