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在房间抽屉里找到了一枚2035年的硬币。
“2035年1月26日。”
“谁?”
“一,银行职员付丁,编号C053284;二,菜农黄稼禾;三,家庭主妇白洁;四,聚凡超市付款机;五……画家?酒鬼?你叫什么名字?”
“万回山。”
“好。五,酒鬼画家万回山。”
“你怎么会说话?穿越来的?”
我的舌头有点不受控制,我感到它在不停地长大,马上就要充满我的口腔。
“我是来被试用的。”
“没问你来干嘛。问你从哪来的?怎么来的?”
“从超市来的。你买酒带回来的。”
我是常常去聚凡买酒,因为这超市名字太符合我每次想喝酒时的心情。巨烦。
这是个一块钱的硬币。中国人民银行,菊花图案,跟现在的没什么两样。但是“1元”字样下印着的数字是2035。没有扩音器,没有电池,没有充电口,但会说话。
说不上惊喜,只觉得揣着个2035年的一块钱硬币像是个笑话。听起来像是个神奇的高科技产物,但是现在看来,它既不能帮我发家致富,也不能带我穿越到十几年之后,看看未来到底是贫是富,是死是活。况且十几年而已,不用穿越,多喝几年酒,一晃睡一觉也就到了。
正想着,门铃响了,我抓起硬币扔进裤子口袋。
“老万,该走了。”
今天约好了和大辉一起回孤儿院看看,我的舌头还没好,早上的酒太烈了。和前女友一起买的,她在的时候陪我买酒却不让我喝,现在她搬走了,我终于有理由一个人喝掉整整一瓶。
“你怎么又喝成这样?”
“没事。”
大辉的破面包车比我的摩托车好不到哪去,空调坏了,两边窗户都开着,风灌进来,吹得睁不开眼。大辉戴着墨镜,我以前画过这个样子的他,那副画叫《司机》,被一个抽烟斗的老头买走了,3000块。是我去年卖出去最贵的一幅画。
孤儿院的门大了,牌子换新了,孩子多了,院里的野猫也多了。其它没有什么变化。
我和大辉把东西送到仓库,出来的时候孩子们正在院子里玩,他们的组队游戏和我们小时候在这玩的已经大有不同,我站定看了一会也没搞明白规则。
“叔叔,你鞋带开了。”
一个小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我旁边,他的眼角有道像是新添的伤。
“谢谢你。”
我摸了摸他的头,蹲下系鞋带。起身的时候他没有离开,一直看着我的鞋。
我看了看他的鞋,没有鞋带,是魔术贴的。磨砂面被蹭得面目全非,我记得我小时候,也有过一双这样的鞋,和他的很像,蓝灰相间。
“你能给我一块钱吗?”
他说。
“可以啊,你要一块钱做什么?”
“我想攒钱买一双你这样的鞋子。”
“哈哈好,那我可以给你一百块。”
“不,我就要你裤子兜里的那一块钱。”
“你怎么知道我兜里有一块钱?”
“我就是知道。能给我吗?”
我有点懵,从兜里掏出了那枚硬币递给他。他接过硬币说了声“谢谢”,便跑走了。
我抬头,孩子们已经不见了。大辉也不知去向。
“六……孤儿,叫什么名字呢?”
我想。
(本文部分设想纯属虚构,而且设定可能不严密,甚至很扯,求轻喷。)
(一)
昨天,我在房间抽屉里找到了一枚2035年的硬币。硬币是铜质的,上面缀着一点儿绿色的锈。这种硬币已经绝版,现在的硬币都涂上了特殊材料以防锈。
???
我问了问家里的智能助手,她说,确实是2035年生产的硬币,现在早就停产了。
如果我是一个普通人,这件事的结局不过是,我欣喜若狂,把这枚100多年前的老古董拿到市场上去卖。
但我是天才,要解决这个问题。凭借我的记忆力,我想起前天打扫卫生时,房间抽屉里没有这枚硬币,没有可能夹带硬币的东西,也没有把任何东西放进抽屉里。门锁系统里没有异常的登录行为,所以也没人进来过。我反复思考,也没有找到可能使这枚硬币呆在这儿的原因。
是怎么回事呢?
我叹了一口气,坐到电脑桌前准备开始写程序(有全息窗口可用,但是那样要举着手太累了)。硬币的事虽然很令人在意,但是今天还要加班,还有做不完的无聊任务。
(二)
我是一名普通的程序员。如今,人工智能已经深入渗透进科技社会的每一个角落,相当多的职业已经被淘汰。在AI迅猛发展的前期,还因此爆发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运动,史称“927反智运动”,抗议人工智能导致的大量失业。这场暴动是怎么解决的,历史教科书里没说,咱也不敢问。最终,人类依靠脑科学的相关研究,提高了人们的整体智力,才使得大众适应淘汰后剩下的以及新增的相对高脑力需求职业。当然,高技术社会有高技术社会的“搬砖”,“阶级”依然存在。
由于职业对智力的高度依赖性,智商无形之间成了划分“阶级”的标准之一。我的智商在初期就检测为极高,属于正态分布“3σ”范围以外的存在,从小就被分配到特殊的学校学习。但是上大学时我每日沉迷于VR和AR的游戏,最后没有考上研究生。最后进入一个做AI的公司,我本可以凭自己的智力当上高级工程师。然而,由于我恃才傲物,在一次会议里冲撞了领导,狭隘的领导有一次找了个借口把我贬到了“基层”,使我成为了码农,从事为低级AI写控制程序的工作。即使如此,我的生活还是优于世界上大部分人。
(三)
红太阳在窗前摇摇欲坠地升起,在我的视野里仿佛在跳动。终于写完了一堆无聊的程序,可以休息一会了。我禁不住打了个哈欠,却没有睡意。长期的咖啡因摄入已经对我的生物钟造成了极大的干扰。即使如此,之前的硬币事件依然萦绕在我心里。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我在面前的空中点击了一下,一个全息窗口跳了出来。调出今日的新闻,一如继往地无聊。不过其中一条说,correspond信息技术公司的人工智能机器人发生失控事故,毁坏多台大型机并导致一人受伤。该机器人后被销毁。这样的类似新闻最近出现了好几次。correspond公司的网络防御机制是出了名的严密,居然会被攻破,确实是件怪事。我不禁想起,几天前家里的智能窗帘总是自己开了关,关了开,不停重复。解析了代码后发现多出了奇怪的一段,去掉后恢复了正常。后来又抽风了一次,故障依然是多了同样的一段代码。开始有一种预感,这些事情之间有某种联系,却总也想不清是什么联系。
我打开抽屉,想要看看之前的硬币。币面上依然是2035年,依然是正面国徽,依然有铜绿的气息。不知道为什么,想把它拿起来端详一下。就在我把它拿起来,离抽屉底面大约一厘米的瞬间,硬币不见了。
???
我呆呆地看着自己拿硬币的手,大拇指与食指依然做着拿着什么东西的动作,然而指间拿的是空气。
谅我是个天才,也绝对解释不了这种事情的发生。前沿物理学中关于“虫洞”的描述我还有印象,但是任何一种解释模型都不会让一枚硬币突然消失而什么别的都不发生啊?!
冷静,冷静。我逼迫自己把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安抚下来。物理学无法解释的事情,就在眼前发生了,这究竟。。。
难道,是这个世界的。。。BUG?那。。。谁来DEBUG(程序除错)呢?
这时,眼前突然跳出一个信息窗口,提示我组长的任务又到了,快去写代码。经历了社会的毒打后,对我而言什么灵异事件都抵不上ddl的威胁。今日又是啡气满满的一天。
(四)
我大学的时候厌恶学习(大概是中学学饱了的缘故),什么课都想逃,每日呆在寝室里玩VR和AR游戏。然而,我从未逃过闫老师的数学课。那时我还喜欢思考一些关于宇宙的问题,并发表一些奇葩的假说,被同学说成是中二病发作。闫老师的课正合我意,因为他不只是教我们Stokes定理和Fourier变换,还会在课上与同学闲扯,其中也包括我感兴趣的话题。我们在课下也常常畅聊那些似乎很玄乎的宇宙问题,不知夕之将至。大学也因此成为我记忆里最快乐的时光,尽管成绩最后一踏糊涂。
在大四的春季学期,我考研失败,准备找工作。闫老师闻讯,请我到他家再聚一聚。老师家就在学校旁边,我一进门就闻到饭菜的扑鼻香气。这时的料理人工智能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连中国菜的做法都能轻易模仿,还能根据主人口味进行微调。但是闫老师坚持自己做菜,说AI的料理少了点东西。事实上,老师的家里是我见过AI最少的。觥筹交错之际,老师微红着脸颊,咧着嘴道:“小王啊,以后你不在大学了,没法和你聊天儿了!”
我赶忙回答:“不不不,以后还有时间聚的。”其实不可能的,这我也知道。
这时老师突然坐起身来,正色道:“既然如此,我们最后再来聊一聊宇宙的事儿。我之前跟你说过,宇宙可能是某个‘造物主’给造出来的,并且规定了这宇宙的规律,对吧?”
“嗯。我也觉得有可能。”
“理论上,我们没法搞清楚造物主是怎么创造的世界,我们‘不识庐山真面目’啊。”
“可是,也许造物主有‘仁慈之心’,原意为我们透露一点儿世界的信息,比如说让我们造出世界的微缩版。”
“微缩版?”
“就是说,也许我们的计算机,原理就和这个世界一样呢。”
“什么。。。我不是很懂老师的意思。”
“诶呀,别管老师说的,这都是一把老骨头在胡扯,我除了数学还能说道说道以外,别的都是胡扯。。。”
那天后面聊了什么我不太记得了,唯有老师的这个“理论”我不知为何一直记忆犹新。之后一直忙工作,也没认真想过。
谁知道呢。
(五)
“emmmm...欸?!我睡着了?!”我听见自己发出这样的声音,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然而,眼前仍是一片漆黑。自己仍处于坐姿,手也放在桌子上,却什么也看不见。
我使劲眨了几下眼睛,又掐了自己几下,确认自己不是在梦里。仍是一片漆黑,黑得连黑都不存在。
?????
难道我瞎掉了?不可能,咖啡因会导致失眠、神经系统和心脏问题,但不会导致失明。那是怎么回事?My god...我不由得慌张起来,手往前一伸,碰到桌子边,椅子往后退,硌到了一样小东西,发出金属的声音。
这是什么?难道是。。。硬币?当这个想法进入我大脑时,我毫不犹豫地向前摸索,打开了电脑。电脑屏幕照亮了一小圈,捡起来,我清晰地看到,那枚硬币正躺在地上,正面国徽反面花卉,还有最重要的2035年。
我瞬间明白了。
这是一个独立空间区域,可能是BUG导致的。然而这还没完。
在少许光线的影响下,我的眼睛也逐渐恢复正常,看到了空间的大背景下有一些黯淡的符号。
它们是纯粹由十七种符号构成的字符串,每个字符串都一样长,而且每个字符串都被一个固定的符号分成两半,相邻两个字符串之间有空格。稔熟计算机的我立刻想到:
这不就是机器语言吗?!
(六)
我看到如墨的大幕上那密密麻麻的点阵符号,马上就明白了。
机器语言是计算机的原初语言,所有的计算机命令都是写在机器语言里的。一条命令分为操作码和操作数两部分,操作码是要进行的操作的代号,操作数是被操作的数或地址。人类的机器语言只有0和1两种符号。眼前的正是机器语言,只不过是使用了十七种符号的复杂版。
闫老师的话顿时浮现在我脑海里。
我开始试图阅读大幕上的“计算机语言”,发现大幕可以随着我的眼球移动而滚动。这看似是一种“开发者模式”,但也并不是,因为代码是只读的。它的代码还在增多,但是似乎上下两边的部分代码没有发生任何改动。“这才是天才该干的活”,我想。
事实上,我确实不应该干码农那种简单工作。在(大概)许久的推断以后,中间不断变动的部分依然看不懂,但是框架可以确定是一个循环。
等等,循环?要循环的话,到一定时间世界得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啊。
我想继续思考下去,可是头却疼了起来。尽管我心里喜欢,长时间做一道难题的身体感觉并不好受。这里也非久留之地,这么久没吃没喝也不太好。既然我现在在这里边,空间区域一定发生了移动。我调整了一下坐姿,把古董硬币揣进兜里,静静等待。果不其然,过一段时间后我突然就回到了我的家中。
(七)
我回家了。
不对。
我发现自己全身腾空,并重重地摔在一块钢筋混凝土的表面上。
尾椎骨传来钻心的疼痛,我忍不住“啊奥”地叫了一声。抬头看天,天挺蓝的,没有什么云。。。慢着,我为什么看得到天?!
举目四望,弯曲的钢筋像烧焦的树一样,突兀地从裂开的条状或块状混凝土中伸出;到处都是玻璃渣、金属片、木头屑,有的地方燃着熊熊大火。更可怕的是,前方没有挡住视线的高的东西。
我,,,,,cao。
我看到前面有两个AI机器人在追一个女人。地上十分不平。摔倒。尖叫。鲜血。撕裂。
这特么都什么事儿啊?之前那么多怪事就算了,我就离开这么一会儿,就变成这样子?我的耳朵嗡嗡作响,头疼欲裂。我痛苦地抱头蹲下。
这时,一根绳子垂到了我头上。我抬头一看,悬停着的是闫老师的飞车!看到老师,我的心情立刻舒缓了一些。我抓住绳子往上爬,爬到了老师的车里。
车在低空飞行,闫老师人工控制着车辆,偶尔有一两辆车与我们擦过。飞车算是少数人掌握的交通工具,现在也是除飞机外唯一的交通工具。在车上,我得以稍微平复心情,整理思绪。地面上满目疮痍,连一栋像样的大楼都没有。有一些机器人正在“系统”地拆迁。看来,这是非常严重的超大范围人工智能失控事故。怎么会有这么严重的事故发生?一定是之前那串代码的缘故。可是代码是怎么来的?现在还没人知道。我联想到了之前在那个黑咕隆咚的空间里得到的结论:世界的代码是个循环。注意到这些AI如此强的目的性,难道说。。。
现在正是在执行回复程序?!
世界要恢复到原始的状态,意味着人类必然要消失。那些失控的AI一定是程序的执行者,他们在毁灭人类以后一定会自毁,然后一堆有机质无机质在千百万年后重回大自然的怀抱。从某个节点开始一切重来,重新进化出人类,然后再轮回一遍。现在只有两个问题没解决:硬币怎么来的,以及多的代码怎么来的。
想到这一点后,我在心里暗骂了一句,f××king god。
到了现在也没有什么顾忌了,能活多久是多久。我向老师表达了我的发现和想法,老师认真地听完后,只是长叹了一声,就没有说话。
(八)
飞了许久都没有飞到安全区域,我的心中有点儿焦躁。前面的天边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黑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闫老师突然说:
“完了,是军方的智能战斗机。”
在我体会到老师这番话的含义之前,机载机枪的声音突然响起。挡风玻璃被打碎,车里弥漫起一片片的血雾。飞车开始翻滚下坠。在我最后的意识里,看到的是那枚古老的硬币从我口袋里飞出,飞到半空中,然后不见了。
我好像知道硬币的事是怎么回事了。
那多出来的代码是怎么回事呢?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