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笔 好,其实就一个标准: 文字针对多数受众输出有效信息的效率。
效率高就是好。
欧阳修为什么把醉翁亭记 前几句缩成了一句“环滁皆山也” 福楼拜为什么训练莫泊桑一定要让他减字。 就是为了效率,传递有效信息就好,
当然不是字越少越好,直白的说就是,字少,信息量大,都看得懂,这就是文笔好。
王小波说,在他十五岁的时候,就懂得了什么样的文字才能叫做好。而十五岁的我还在读高中,正把那本被无数人轮过的《
幻城》像宝贝一样捧在手心,“风吹起如花般破碎的流年,而你的笑容摇晃摇晃,成为我命途中最美的点缀”。当时我觉得这样的句子简直逼格十足,偷偷的记下来好多,坐等着哪天能到女神后桌,背出来让她听到。直到很久以后女神离我而去,自己书多读了一些,才勉强知道了好的文字究竟该是什么样的。现在再想起来那段时光,羞愧的无地自容。
关于文笔的好坏,有个最烂大街的例子,出自老谢家。老谢家爱折腾是传统,从春秋时期开始,一直到了谢广坤那都没矫正过来。有人觉得广坤叔是人品有问题,但是据我考证问题其实出自基因——要不然,他为什么姓谢呢?话说某天早晨,“风神秀彻”的谢安欧巴一觉醒来,望着天上纷飞的大雪,终于没能熬过要折腾的瘾,问出了一句“白雪纷纷何所似”?一会功夫,谢姑娘就因一句“未若柳絮因风起”流传千古,也顺便一脚把自己那“撒盐空中差可拟”的老实兄弟蹬进了火坑。
如果你不理解这句子的逼格,我觉得我可以试着抢救一下:但凡咏雪的句子,只要是把雪比喻成盐,都可以说是弱到掉渣,虽然还原度没的说,但比喻一造作,逼格就一泄千里,兜都兜不住。反之,如果把盐比成雪,感觉就很小清新,周邦彦的“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读起来就很有画面感。与柳絮姐有一拼的则是如花哥,“昔去雪如花,今来花似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与“未若柳絮因风起”一样,都是脍炙人口的中国好句子,只是学的人太多,就成了俗套。唐朝之后,这样的句子连起来就可以绕地球三圈了,到现在保守估计也可以能把地球团成个纸球子。所以时至宋朝,再这样咏雪就low了,欧阳修作诗,就要想办法绕开“玉、月、梨、梅、练、絮、白、舞、鹅、鹤、印”这些字。苏才子的咏雪诗更有意思,自己刚写完“渔蓑句好应须画,柳絮才高不道盐”,捏着嗓子贬损谢姑娘“把雪比喻成柳絮,才情真是高啊,总算可以不提盐字儿了啊”,回头就是“也知不作坚牢玉,无奈能开顷刻花”,也不知道自己就比人家高明到哪儿了。
王小波在《我的师承》里,曾经对比过《青铜骑士》的两种翻译,你可以试着感受一下:
“我爱你,彼得兴建的大城
我爱你严肃整齐的面容
涅瓦河的水流多么庄严
大理石铺在它的两岸……”
VS
“我爱你彼得的营造
我爱你庄严的外貌……”
前者的译笔出自查良铮先生,可以说是绕梁三日,气势如虹。王说这是雍容华贵的英雄体诗,是最好的文字,而另外那位的译作则有着东北二人转的调调,两者一较,高下立判——如果你觉得也没那么高下立判,那么别犹豫,大声读出来你就知道了。
我先头还纳闷,自己以前咋就分辨不出来作品好坏,后来发现这和我的学习历程有关。中国人的学生时代,古文还能读到不错的,却读不到好的现代作品。古文里还是屈陶李杜辛联手唐宋八大家,阵容豪华。现代作品里却除了掌掴爱迪生,就是火烤邱少云,再加上摇旗呐喊的杨朔那帮战五渣,好的文章很少见到。因为从小就是读着假货长大的,所以孩子们长大后,往往在会在QQ空间里含着热泪儿分享下《莫言最经典的20句话,读到那句你哭了》,要是再随便报个国学班看本《孝经》什么的,都能自诩掌握世界文化的核心科技了。
我说杨朔是战五渣,是有科学道理的,他的作品逼格低到完全看不见。并且我后面有人,不怕你来咬我。某位爆杨朔一百条街的作家,就说过自己要是成了杨朔或者朱自清,不如立刻就死了的好。虽然那位作家后来真的死了,但这不能改变杨朔是战五渣的事实。不客气的讲,即使老人家那最广为流传的《荔枝蜜》,都未必能达到高考满分作文的水平。千十来字的文章,叙述句翻来覆去如同破车轱辘,感叹句好像是滚床单时没快感的呻吟,不信就让我抄下来这段话,有感情地读给你听——“蜜蜂是在酿蜜,又是在酿造生活;不是为自己,而是在为人类酿造最甜的生活。蜜蜂是渺小的;蜜蜂却又多么高尚啊!”十几年之后再翻回来这篇文章看,我终于可以为当年学习不好找个正当理由——TMD,净让老子读这样的东西。
有了这样的共识,我觉得我们接下来聊天就能轻松加愉快了。“月亮升起来了,好像一个大大的玉盘”,这句子逼格高吗?当然它不高,它和“撒盐空中差可拟”一样,没有一点想象力,读起来简直令人沮丧;“盈盈烛泪因谁泣,点点花愁为我嗔”这样的句子逼格高吗?它不高,曹雪芹说这样的句子“浅艳”,这也就是青春文学的水平;“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这样的句子逼格高吗?你特么的在逗我吗?!伟大领袖的句子格调怎么可能不高?这首词要是放到宋朝去,起码也是中等水平,就连《红楼梦》里都有山寨这首诗的作品,你去找黛玉她们联诗那段,一下就能把腆着脸盗诗的曹老爷子抓个正着,“寒山已失翠,冻浦不闻潮…伏象千峰凸,盘蛇一径遥”,画面和比喻都是抄的,而且抄都抄不好,活该被啪啪打脸。(谢 @王路 )
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估计你就没那么爱听了,并且可能也会为自己招来一大波喷子。我猜喷子们一定会说“You can you up,No can no BB”来表示自己很有见地也很时尚,所以,我先傲娇地说一句:我不怕你和我争论,可我单纯地讨厌那些“你嫌这冰箱不好,你自己去制冷啊”的神逻辑。
在我的大学,我们院,我们系,我们班,最流行的两部作品是《穆斯林的葬礼》和《平凡的世界》。我总觉得作为伪文青,不读这么有名的书行走在装逼路上都没底气,但是起码十几次打开,最多读上一两万字,就不得不停下了。即使以我的不多阅读经验来看,这两部作品的逼格也说不上高。拉封丹寓言里说大山临盆,天为之崩,地为之裂,最后生出一只耗子。在我看来,这天崩地裂的动静就是这书的名声,这畏畏缩缩的耗子就是这书的内容,这寓言和现实一样充满喜感。拿《穆斯林的葬礼》来说,根本就是一长篇的玛丽苏文,完美人物,生硬情节,故事里面的世界扁平得如同一个海碗。最可怕的是作者那矫情的感叹了,简直是熬得一手好鸡汤,每次读到感叹句,我都和过电似的起一身鸡皮疙瘩。语言没有任何亮点,霍达阿姨说她没有运用任何技巧,可是我想说,您是没有秀技巧,可是您首先得先会这些技巧啊!就算是街边的《霸道总裁小娇妻》,都比您这书能入眼,起码人家俗的坦荡。王小波说在中国,“末流的作品有一流的名声,一流的作品却默默无闻”,我承认我是自从看了《穆斯林的葬礼》之后,才相信这句话的。至于路遥老师,毕竟是“用绳命写作”的选手,我很尊重他老人家,高中读他的《人生》时,感动得热泪盈眶屎尿齐出,但是他的作品时代的印记太过明显,这种印记不光体现在文字技巧上,也烙在思想上。他的作品逼格是有,但更合适中学生来读。我觉得,他更适合留在回去当一个里程碑吧,所谓一粉顶十黑,给他过高的赞誉,会害了他老人家的。如果让我拿着这两本书,介绍给外国人说,这是我们国家一流的作品,我一定臊的不行。
冯唐曾腹黑地对韩寒说,文学啊,有条金线,一般人吧他还真看不出来。然后就攻击说我韩岳父的小说没有入门,杂文小聪明,都在金线之下。我替我岳父说句公道话,你冯唐君的长篇小说我没看过,但短篇也相当一般,也就是个抖机灵而已,逼格肯定也在金线之下。中国写小说的,逼格真能到“金线”附近的,余华勉强算。虽然余华和王小波之间,还隔着有100个莫言。余华、莫言都是仿马尔克斯出名的,到最后不知不觉都抄了几个经典作品出来。用阿乙的话说,“余华可能是模仿马尔克斯最好的作家”,要是这算夸人的话,这是一句很中肯的表扬。
拿余华最著名的《活着》来看,就爆了《穆斯林的葬礼》好几条街,叙事流畅,发人深省,起码能让人读下去。就是叙述模式有点莫名其妙,可能是因为才气不足吧。而这本书一旦和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放到一起,余华就只有跪舔的份了——余华是踮起脚尖看见了一个人的生活,马尔克斯是站在天上开启了上帝视角。《活着》由于预设了一个悲剧的故事,所以余华的煽情似乎有些急不可耐,而《百年孤独》的读者却总在作者的不动声色中震颤不已。如果再考虑到《活着》是在《百年孤独》的影响下完成的,价值又要打个七五折。而《活着》与《百年孤独》之间的差距,就是优秀作家和大师之间的差距。
美国一位写作教授说,世上95%的文学作品是平庸的,不错但是平庸,5%的作品是优秀的。“大多数写作者经过训练和努力,都能写出平庸的作品来”。我相信以绝大所数人的努力程度之低,根本轮不到拼天赋的程度。但是逼格爆棚的作品非天才不可为。用纳博科夫的话说,“世上只有一种艺术流派,就是天才派。”
逼格爆棚的作品什么样?拿诗句来个举例子,列奥帕尔迪说过,“伟大的作品,能表现出一种高度的无视,仿佛那些东西根本就不存在一样,不要说差诗,连一般的好诗都一起无视了”。(谢 @苗炜 )读过几首诗的人就很容易理解其意思。李白的“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没有什么字斟句酌,却可以说是冠绝今古,用古人的话说,人家不屑屑于寻章摘句,自有天马行空不可羁勒之势,相比之下,“雾失楼台,月迷津渡”的秦少游对仗工整,往边上一站,就是个衣冠楚楚的小受。北宋号称“词家之冠”的周邦彦够牛了吧?若论句子格律谨严,苏轼连人家脚趾头都够不着,但放在文学史上,要说苏轼有一席之地可以来回打滚儿,周邦彦连站着的地方都没有——逼格爆棚的作品肯定是在墙外,对于围墙里的选手,就算是穷尽一生精血,把技巧玩出花儿来,也就是个二流。
小说同理,逼格爆棚的作品,不是其字字珠玑,而是他能打开一扇窗子。比如卡夫卡的《变形记》的开头,“一天早晨,格里高尔·萨姆沙从不安的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虫。”你现在看可能觉得一般,但当年卡夫卡这种不动声色地讲出惊天动地的故事的勇气,让整个世界为之震惊,作者不知道自己不经意之间开启了某个时代的序幕,马尔克斯在读完之后就沐浴焚香,顶礼膜拜,称卡夫卡让他发现了“文学还存在着多种别的可能性”。同理,《百年孤独》为什么伟大?不在于“多年以后,奥雷连诺上校站在行刑队面前,准会想起父亲带他去参观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这个广为流传的开头,也不在于“阳光清凉如水,粗粝的如同砖末”这么霸气十足的比喻,而是那种现实魔幻主义的叙事风格让中国人眼前一亮,毕竟在此之前,中国的文学作品不是现实主义就是浪漫主义,没劲死了。
但是话说回来,评价作品的逼格,还是要放在时代背景之下,诗歌尤其如此。如果你今天写出一首诗给我看,却还是“未若柳絮上枝头”的句子……不,我不会觉得你是在逗我,但我可能低看你好几眼。小说也是一样,伟大的作品会影响一个时代,但是随着模仿者的增加,流派的形成,作品给人的冲击力会越来越小。坦白的讲,卡夫卡的《变形记》如果只是发表于现今,在文学史上不会有什么地位,也就是优秀先锋文学的水平。可是如你所见,卡夫卡的写作密码,传给了马尔克斯,又传给了余华莫言。没有卡夫卡,就未必有这么多的优秀作家。
无论如何,我敬仰那些能写出优秀作品的人,岂止是敬仰,我简直是带着某种绝望的感觉羡慕他们。如果我能写出《
万寿寺》那样的作品,我宁愿这辈子都放弃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的机会,当然这机会现在看起来也很渺茫。在我看来,时光会流逝,金钱会败光,而那些逼格爆棚的作品一旦问世,便连同里面的诗意世界,永远永远的属于作者本人了。奥维德所说的“吾诗已成,无论诸神的愤怒,还是地底的烈火,都不能使它消弭于无形!”说的,就是这种不朽。
在那不朽的世界里,每位大师都有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广阔天地:海明威拥有一片大海——他所描写的一切,他曾拥有的每一刻都永远属于他。斗牛士、拳击手、艺术家和枪手,一出现就纳入他的麾下。但凡曾被他拥有的,就让他赋予了灵魂,在他死后,带着这种灵魂,单独活在世上”(马尔克斯语)。马尔克斯拥有一个马贡多——“那个布满冰块、磁铁、上校、石绗鸟、玫瑰花、香蕉公司、斗鸡、杀猪刀、孔雀、妓女、卡车、橘子、魔术师、酒吧、牙医、孤独、猪尾巴、鹦鹉和爱情的马贡多镇”;( @张佳玮 语)王小波拥有《青铜时代》里的整个长安城和凤凰寨,那是怎样让人震颤的世界啊,似乎是神祇所建,可以容纳一切——“领导和我谈话时并没有注意到,我不是一个人,是一个小宇宙:在其中不仅有红线,有薛嵩,有小妓女和老妓女,还有许多别人。举个例子,连他自己也在内,但不是穿蓝制服、戴白边眼镜,而是太阳穴上贴着小膏药的老虔婆。假如他发现自己在和如此庞大的一群人说话,一定会大吃一惊。除此之外,我还是相当广阔的一段时空。他要是发现自己对着时空做思想工作,一定以为是对牛弹琴。除了时空,还有诗意——妈的,他怎么会懂得什么叫做诗意。除了诗意,还有恶意。这个他一定能懂。这是他唯一懂得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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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各位给我指出错字,已改。
关于王小波,我承认,确实是过誉了。大学时候从《穆斯林的葬礼》和《平凡的世界》中发现了王小波的作品,崇拜到不行,所以对于王小波一直没什么平常心,总是拿他最好的作品说事儿。如果我现在是第一次读王小波,又不小心读到了《夜里两点钟》,《茫茫黑夜漫游》,我也不会觉得这作家多厉害~所以,希望没有给王小波招黑。
关于周和苏那句话,许多人表示了反对,评论区我也说了自己的看法。大家见仁见智。
没删过任何人的评论,那个说自己评论不在了的,可能是网速原因,你试着刷新下就好了……
评论回不过来,不回了。
排名第一的答案爽到了很多人,排名第二的答案又横扫了一大片。
@夜小紫你有时间抓着外行痛打不如理理文笔说的脉络。
你不理我理。
对名词概念的考据有助于我们在短时间内对看似很难说清的问题有一个初步的认识,比如“文笔”到底是什么。
文笔,首先是创作上的形式技巧。
“今之常言,有文有笔,以为无韵者笔也,有韵者文也。”——刘勰《文心雕龙.总术》
这是对作为文学概念的“文笔”最早的明确阐述。通俗地讲,“文笔”最早指的是形式。那么这里的“韵”说的实际上是声律,则“文笔”概念产生之初便亦已经具备形式技巧的内涵。
其次,今天所谓的“文笔”,很大程度上仍然指的是形式技巧。扯什么风格什么X格都是暗藏私货。 “文笔”的基本意义,首先说的还是语言的运用能力。
@夜小紫说的“控制力”,实际上是说内在学养、才华乃至人格风度与语言运用之间的关系,这是更高一层的“文笔”意义。
黄庭坚说宋人读书少,所以觉得杜诗韩文尽出自作,其实人家是无一字无来历;我说今人读书少,所以莫言王小波入室、余华路遥升堂,原因无非是少见多怪、广武之叹。毛泽东讥讽王明博古言必称希腊,我却道今人亦连希腊都不复能言,而言必称卡夫卡乔伊斯普鲁斯特马尔克斯博尔赫斯纳博科夫。要说X格,这X格low爆了。
当代绝大多数文学理论命题,一千六百年以前的《文心雕龙》里基本都说透了;当代大多数作家自吹的什么“灵感”问题、创作理论,一千八百年以前的《文赋》说得更好。遗憾的是,读外国文学、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比较多的人里,好好读过这两作的人不多;而好好读这两作的人又往往不爱看外国著作、中国现当代的作品。这就出现了隔膜:一部分人崇洋轻古,一部分人扶古灭洋,中间夹着些当代中国的尴尬作家。杨明照逢石璞过门必骂之,说到底也不过是个隔膜的问题。
读得少还要装文青,那只好看文青速成必读书目上的王小波三部曲、《穆斯林的葬礼》、《平凡的世界》,王朔冯唐余华严歌苓;再依着性子好恶,把读得进去的和读不进去的做个褒贬,那可是相当有文化。
问题是,纵横九万里,上下一千年,再多读些书的话,不至于连个“文笔”都能说得南辕北辙。所以你看,水平也还是就那样。
每每有人要和我谈外国文学,我必是先问:阿.托尔斯泰之前的作家作品读过多少,分别是谁的哪些书,觉得如何。凡上来就《百年孤独》、《追忆逝水年华》的,我一律不说话,您说就好。《追忆逝水年华》我读了五遍,你读了几遍?可我还是觉得离开对普鲁斯特的“知人论世”,离开《漫步遐思录》、《人间喜剧》、《约翰.克里斯朵夫》而谈论《追忆逝水年华》只好算是扯淡。
扯远了些,拉回来。
中国语言文学的形式技巧,在明清小说出现之前主要指的是散文和韵文的形式技巧,简单说就是辞藻、用典、声律和对仗。是的你没看错,很多散文也讲这四点。平淡啊,平淡啊,平淡的祖宗陶渊明也讲这四点。平淡是五味调和后的醇厚,不是汤多没放盐。
举几个栗子。
写过情书吗?怎么写的?夸女神漂亮没?怎么夸的?表达想在一起不分开没?怎么说的?撒过娇没?怎么哼唧的?别告诉我是“好害怕和你分开......”。抑或,来个文艺的,“我不知道能不能跟上风的脚步,虽然我渴望一同飞翔......”
陶渊明这么写的:
愿在衣而为领,承华首之余芳;悲罗襟之宵离,怨秋夜之未央。
愿在裳而为带,束窈窕之纤身;嗟温凉之异气,或脱故而服新。
愿在发而为泽,刷玄鬓于颓肩;悲佳人之屡沐,从白水而枯煎。
愿在眉而为黛,随瞻视以闲扬;悲脂粉之尚鲜,或取毁于华妆。
愿在莞而为席,安弱体于三秋;悲文茵之代御,方经年而见求。
愿在丝而为履,附素足以周旋;悲行止之有节,空委弃于床前。
愿在昼而为影,常依形而西东;悲高树之多荫,慨有时而不同。
愿在夜而为烛,照玉容于两楹;悲扶桑之舒光,奄灭景而藏明。
愿在竹而为扇,含凄飙于柔握;悲白露之晨零,顾襟袖以缅邈。
愿在木而为桐,作膝上之鸣琴;悲乐极而哀来,终推我而辍音。
呐,这就是文笔。华丽文采,真挚感情,节制表达,精雅格调,你说要什么吧。
明清小说出现后,“文笔”就开始兼有语言和结构安排、情节设置的内涵了。草蛇灰线也是文笔,假事真情也是文笔,虚实奇正也是文笔,叙事养题同而不同以犯求避都是文笔。诗文方面,叶燮之后,才胆识力、义理考据辞章都可以指文笔。这个话题就大了。
所以,这个问题下的回答产生争议的原因只是有人读书读得少,而已。
从来没兴趣读更读不懂《故事新编》,拿着《青铜时代》大喊“我靠真牛逼”;从来不翻《伊利亚特》、《变形记》、《失乐园》、《复乐园》、《堂璜》、《赫尔曼和多罗泰》,只跪波德莱尔;拉美文学除了《百年孤独》说不上第二本;短篇小说家的全集选集还没读了五本就满嘴卡夫卡。装的动机往往只是看到“文青”们一般讨论的都是这几本,希望带着自己一块儿玩,group therapy。共鸣好重要的,认同好重要的,那孔夫子的“兴观群怨”里不是还有个“群”嘛。
伪文青不要紧,真屌丝就悲剧了。实事求是,还是要一点的。
怎么就叫“文笔好”?感情真挚细腻,语言优美流畅,论之成理,言之有物,叙事条理,结构精致,不玩文字,不装深沉,能发读者同有之情,就叫文笔好。
当然,首先得有文化。
问题终结,请点赞。
公元一九九六年,阿明大学毕业,妈妈可高兴了,炒了几个菜,爸爸卖了一瓶酒,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来了。妈妈问阿明,准备到哪里工作?阿明豪情万丈的说:到祖国需要的地方去,到改革开放的前沿去,到深圳去,我要做新时代的青年,勇立潮头”。爷爷说:“做事要脚踏实地”。奶奶拿出一千块钱:“穷家富路,给你添个茶钱”。外婆抹起来了眼泪,叮嘱说:在外面不要忘了家,要常给家里打电话”。外公说:“在外要学会照顾自己,和同事好好相处”。妈妈红着眼,为阿明默默的收拾着行李。只有爸爸借着酒劲,康概激昂的说:年轻人就应该到外面经风雨,见世面。给他鼓劲说:燃烧吧青春,奋斗吧青年”!
阿明带着全家的希望,到了深圳,凭着过硬的专业素养,很顺利的入职了一家制造公司。在技术部门当了一名技术员。工资一万元。妈妈接到他的电话,觉得儿子工资过万,很是自豪了一阵子。阿明工作很努力,很快熟悉了产品,,钻研技术,改进工艺。第二年,成了技术骨干,他兢兢业业,对技术精益求精,管理层也很欣赏他,工资加到一万五。第三年工资加到一万八千元,他攻克技术难关,都是自己主动加班,都是不要加班费的,他的敬业,吸引了一个女孩的目光,本地人阿美。她很好奇,这个英俊的小伙子,不吸烟,不喝酒,没有应酬,工作起来不知疲惫,永远的斗志昂扬,永远的精力充沛。她们开始了交往。公司重视,同事敬重,同时收获了爱情,阿明的前途一片光明……
半年后,阿美带着阿明去见父母,带着水果,还有虫草燕窝,整整花了半个月的工资。阿美爸爸有礼貌的接待了他。但是她的妈妈,说了几句话,让阿明瞬间头皮发麻。妈妈说:“我们只有一个女儿,不想她受委屈,阿美很优秀,几个有家世的男孩子都在追求她,但她看上你,我们尊重她的选择,和你的父母商量一下,在深圳先把房子卖了”。阿明回到公司一打听,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一般的地段七八万一平米,好的地段十万一平米,十几万一平米……想到阿美,想到房价,好似一桶凉水从头浇下。他知道家里没有多少钱,但还是硬着头皮,给妈妈打了电话,妈妈告诉他,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岁数都大了,他们有个头痛感冒的,离不开钱啊!我和你爸爸都是普通的工薪阶层,这么多年了省吃俭用,家里只有二十万的存款,要用你拿去吧!阿明说不用了,谢谢妈妈。
嗝了几天,阿明还想努力一把,又去见阿美妈妈。阿美妈妈听完阿明的话,冷冷的说:“我知道你家困难,我们不要彩礼,不要三金,要个房子不过分吧!”阿明说:“阿姨,我还年轻,我能奋斗,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给我点时间”。阿美的妈妈说:“就算你一年不吃不喝,一年才二十万,十年两百万,在深圳也卖不到一个卫生间,我们等不起”。阿明弱弱的说:“阿姨我们可以先租房子的”,声音小的象蚊子嗡嗡声,最后阿美的妈妈说:“小伙子,女儿租房子住,我们丢不起这个人。阿姨知道你有理想,但理想不能当饭吃”,你爱阿美吗!如果爱她,就算给不了她最好的生活,也不要让她露宿街头,爱她就想着她过的幸福,爱她你就放开她,祝福她吧!
阿明无精打采的回到公司,再也见不到阿美,听说被她妈妈送进了一家外贸公司。他觉得生无可恋,提出了辞职。公司积极的挽留,经理去找他的时候,他趴在桌子上睡觉,喊他都不应。经理很恼火,说他不思进取。阿明怒目圆睁,“说你们去年每个人分红几百万,为啥没有我的?经理说:“我们都是股东,有投资就有汇报,你就是一个打工的,凭什么分钱”。阿明愤怒的说:“老子不凭什么,不伺候可以吧!”总经理去见他的时候,他正在玩游戏,王者荣耀打的飞起,总经理说他不可救药。董事长听了汇报,说他是颓废的一代。
阿明走了,给董事长留下几幅漫画,第一幅上面画着一个桃园,阿明的爷爷奶奶和许多爷爷奶奶们就在树下劳作,桃子挂满枝头,有些成熟的都碰掉在地上了,爷爷把桃子捡起来,放在框里,交给了集体。集体分桃子的时候,张家李家分的都是一样的,框框都是那么大,那么好。唯独爷爷和几个村干部分的是几框小一点,差一点的桃子。爷爷说:吃苦在前,享乐在后是共产党员的优秀品质。桃子小一点又不是不能吃,我们不要谁要。
第二幅画画的也是桃园,爸爸妈妈和叔叔阿姨们在树下劳作,桃子伸手能摘,有的人趁别人不注意,摘下一个桃子,偷偷的放在口袋里。分桃子的时候,谁家人口多,势力大,和村干部关系好,分的都是好桃子。
第三幅画画的也是桃园,阿明和同事在树下劳作,桃子由于栽培技术的先进,桃树高大,枝繁叶茂,桃子挂满枝头,只是踮起脚尖才能够到小桃子,阿明站在凳子上,扬的脖子疼也只摘到了半框小桃子。看看董事长坐着飞机,指挥的下面的小喽啰,往大卡车上搬,一车接一车的拉,再看看总经理,坐着大G 也在一车接一车的运桃子。经理也整了两车,每个人都笑逐颜开,享受丰收的喜悦,只有阿明和他的同事,每个人提溜着半框小桃子,黯然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