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评价2019年高考全国卷I语文作文题目？ 第1页

尊敬的复兴中学领导和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今天我想就劳动这一问题和大家讨论一下我的见解。

大家想必都听过『热爱劳动，从我做起』的口号。这个口号提出了两个颇具分量的问题：一、什么是劳动？为什么要热爱劳动？二、为什么要从『我』做起？它背后的涵义是什么？

先看第一个问题，什么是劳动。要谈劳动，就需要先谈一下历史唯物主义的世界观。在最普遍的意义上，历史唯物主义断言存在的东西的一切起源和发展都依赖于自然和物质。换句话说，唯物主义世界观认为，存在一种先于思考的物理现实，我们人类的思想必须与之发生关系——尽管这样的关系永远不会百分百和现实相同——才能够得到延续和发展。Roy Bhaskar对此的看法是：『思想和语言无法形成自己的领域，它们只是现实生活的表达。』

在历史唯物主义世界观的视阈下，人类和先于人类而存在的自然物质发生关系可以被总结为新陈代谢。这样的新陈代谢本身是一切历史和社会发展的自然基础。卡尔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可能是第一种理论上将内部的新陈代谢关系和它对于外界自然的转变和对社会物理世界重塑过程进行连贯联系的理论。而在马克思看来，这样的新陈代谢就是劳动，即一种以生产和再生产人类生活为目的的新陈代谢过程。

劳动作为一种生产和再生产人类生活的新陈代谢过程，实际上奠定了人类历史的基础。无论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大纲》，《资本论》还是《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都强调了人类历史的存在前提是人类个体的存在和生存。而这样的历史书写必须要通过自然基础和他们由人类劳动所调整的历史进程：『人类必须要生存才能够得以「创造历史」，因此历史的首要行动就是满足（人类生存）需求的生产，即物质生活本身的生产。』毫无疑问，没有劳动的新陈代谢生产和再生产的人类生活，就不可能有人类生存的物质前提，也就不会有任何历史被人类创造。

劳动对于人类的重要性毋庸置疑，但我们为什么要『热爱』劳动呢？这里，我想将『热爱』这个词进行更深刻地解构：热爱并不仅仅指一种情感，它更是一种基于生理的需求。这里，我们必须要重新审视一下劳动。人类的劳动和蜜蜂的劳动是否是一样的呢？就这一问题，马克思很早就给出的回答：

『蜘蛛进行类似于织布工的操作，并且蜜蜂在她的蜂巢构造中会使许多建筑师感到羞耻。但是，最糟糕的建筑师与最好的蜜蜂之间的区别在于，建筑师在实际建造之前就在想象中产生了他作品的结构。』

在这个意义上，人类的劳动实际上就是人类所独有的创造力和想象力与人类自然的物质和精神能力的新陈代谢融合过程。这个过程中，创造力和想象力构成了人类劳动独一无二的属性，让它能够不断实现自我进化。对马克思来说，这样的自我进化就是『劳动力量转化为人体有机组成』的新陈代谢过程。他认为：

『大自然不建造机器，没有机车，铁路，电报，自动骡子等。这些是人类工业的产品; 天然物质转化为人类的器官，超越自然，或人类参与自然。 它们是由人手创造的人脑器官。』

至此，我们可以看出，当我们谈论热爱劳动时，我们真正热爱的，是我们基于人类的创造力，想象力，是我们通过自己的手创造出的，超越自然的劳动的奇迹。我们对于劳动的热爱，正如同我们在生理上对于自己器官的呵护一般自然。

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再看第二个问题：为什么要从『我』做起？这个『我』到底指代谁？

这里的『我』是一个具有象征意义的称呼，其实它背后的涵义是个体通过劳动来实现一种生存感的补充，巩固和增强。

当代社会，人的生存感正在不断丧失。无论是人的物化过程，还是工作意义的剥离过程，实质上导致的结果都是相同的。劳动分工使得人变得机械化，在物质条件上隔离了人对生存感的接触，而意义剥离使得人对自己生存感的认知不断脱离。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人失去了生存的“实感”，进而也失去了抗击压力的“动力”。随着人工智能时代的到来，这种生存感的剥离将会愈演愈烈。

古代的农民，无论战乱还是饥荒，他们几乎用尽一切手段在生存，而今天的富士康工人，在最好的年纪，却轻易选择了死亡。这样的对比，真的是触目惊心，并且发人深省——农民的劳动，和富士康工人的劳动，有什么决定意义的不同呢？

农民作为一个劳动强度最大的职业，和富士康的工人相比却有两个决定性的差别：

首先，农民每天接触的，培育的，收获的，都是和人生存直接相关的物质资源。古语有言，『家中有粮，心中不慌』，诚不我欺。当每天收获的都是生存物质资料时，人的内心自然会产生出一种源自基因深处的“安定感”，而这种安定感的本质就在于，人时刻认知到自己的生存具有最基本的，可以被量化的保障。但今天，我们用金钱来作为物质交换的媒介时，这种基本的安定感彻底丧失了。最简单的例子是，我可以说我每天吃两斤大米就能吃饱，但我不知道我每天要挣多少钱才能吃饱。这种焦虑看似可笑，但是直达每个人的内心深处，或者说，这种焦虑本质上是人对于『金钱』这种既不能吃也不能用的东西的不信任。我们骨子里最信任的还是粮食，而不是纸片，因此无论我们学了再多的经济学，我们也不会在生存意义上，把纸片和粮食的价值等同起来。因此，当我们每天的工作只能换取纸片，而我们还得用纸片来换取食物的时候，我们的内心深处肯定有一种焦虑。进一步，农民对于劳动的量化和价值结算机制，和我们对于纸片的量化和价值结算机制是完全不同的。劳动的价值是看得见，摸得着，并且吃得饱的。而我们劳动的价值只是纸片，纸片能带给我们什么？可以是很多，也可以是什么都没有。因此，在本质上，我们被迫去选择迎合一种更加复杂的价值量化和结算机制的时候，我们已经丧失掉了一部分生存感。

其次，相比农民每天劳动是一种不断加强『生存感』的过程，富士康工人每天的劳动是一种不断削弱『生存感』的过程。富士康的工人们，每天的劳动实际上是一种不断『自我矮化』的心理折磨，这种『自我矮化』是由两种变量造成的，你的劳动价值，和你的劳动环境。当你每天组装手机振动器的时候，你的劳动价值只不过是一个复杂产品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你对于劳动价值的认知不是在『创造』，而是在『重复』。这种细微的差别却导致你将自己个体的定位矮化在一个卑微的零件的意义上。进一步，你看到你身处在一个大的厂房中，你身边环绕着无数和你类似的工人，你更有一种『这个世界上缺了我也没什么』的感觉，你的个体意义，你的生存意义，被这种空间安排粗暴地压缩，剥离，吞噬，人在彻底物化的过程中，生存感也被彻底剥离，进而也失去了抗击生存压力的动力，被生存压力所压倒。

我认为这种对于『生存感』的分析，可以成为未来社会学发展一个重要的方向和课题。其中甚至蕴含着商业价值，即人工智能时代，如何通过劳动来不断巩固和加强人类的生存感？

综上，我讨论了『热爱劳动，从我做起』中包含的两个深刻的问题：什么是劳动？劳动是人类融合创造力和想象力，在物理和自然条件下以生产和再生产人类生活为目的而进行的新陈代谢活动。为什么热爱劳动？因为劳动代表了人类之所以为人类的创造力，想象力，和超越自然的进化能力，我们对于劳动的热爱等同于我们对于自己器官的呵护。为什么从『我』做起？因为我代表了象征意义上的个体通过劳动来实现一种『生存感』的补充，巩固和增强。而失去了『生存感』，人类的生命也将失去意义。

基于上述分析，我倡议复兴中学的老师和学生们一起『热爱劳动，从我做起』！

谢谢大家。

参考资料：

Erik Swyngedouw, Maria Kaika, and Nick Heynen, In the Nature of Cities: Urban Political Ecology and the Politics of Urban Metabolism, London: Routledge, 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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