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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最惨能惨到什么程度? 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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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导师的来电紧张(严重的时候吓得手抖),每次通话一定录音,听多遍,怕有遗漏;最怕他生气的时候讲电话,突然挂断后不知道是生气挂断还是信号断了,话还没说完,不知道该不该打回去。

手机全天待命,不去实验室也不敢离开学校周边,因为突然通知有事可以一刻钟左右赶到

听到导师带情绪的声音全身一颤,和导师说话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但师兄弟们说听着很淡定),而且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和导师说话的时候自己面部非常丑,一直有导师是皇上,我是奴婢的感受

每次和导师发信息都愁好久,不想联系,拖延联系,发的内容要看好多遍,发的时候憋气,快速点击发送

看到导师在和自己不相关工作的群里发消息都焦虑,害怕他心情不好,如果是相关群里更焦虑,会把导师发的内容看好多遍,揣测他今天的心情。发出去的内容他没回复会非常焦虑,看到她在群里给别人回复但没给我回复会更加焦虑,开始害怕她下一步会不会在群里指名说我,最怕她说教的时候后面加三个叹号“你会不会说话,语言没有任何逻辑性,重写!!!”“这是谁负责的!!!”之类的,有时候说的不是我,我也会心里难受

看他微信步数,揣测她去哪里活动,最怕在室外看到他,因为需要打招呼。见他的时候最怕看到他脸色不好,感觉今天心情不好。大家常在小群里问他今天心情如何

最开心的事就是他出差了,那怕他留了很多工作让做也是开心的

她不是骂,是说教,没有脏字,但话语让你卑微到尘埃里,说教配合上他的表情,扁着嘴和那种鄙夷的眼神,把我和各种比我牛的人比较

他说的话对与错都要表现赞同,大家都捧着她,说什么都好

每次听到她说话,看到她微信说教,他的表情在我脑海浮现,然后心里难受。常常夜里梦到他生气了或在说教

从来不敢说不,不敢说做不完,只会说好的

不怪他,只怪自己心里素质太差,开始培养自己的心性

读博后开始身体出问题,感觉自己被更加嫌弃~但是还在坚持,希望能早日毕业

真的放不下,你放弃当年找工作的好机会选择读博,已经忍过三四年,总希望能顺利毕业给过去几年的辛苦一个交代,所以很多人读出来以后一身病,其实不知道值不值得,可能到多少年后才能知道

但有些人选择结束生命那就太不值了,对不起家人

——————————————————————————————手动分割线 略做客观修改 统一回答

我只想潜着所以匿啦,就不回答导师性别问题啦。

有人质疑我能力问题我能理解,是我的自卑和我文字中体现的出的自卑引发的。其实我以前非常的自信,本硕一直是老师的同学赞耀的对象,专业课成绩不出前三。以至于自信到决定继续深造读博。读博后做了一个课题,一年半内发了论文,达到毕业要求。同时有一份固定兼职,年收入10W+,够我一个人的生活费。手上很多证书,但我越来越自卑。同学们觉得我很轻松,但我在读博的历程里却焦虑,自卑而且身体出问题,我持续被说教,只会点头,只说好的,从不说不,之后是加班加点。

要开题之际,导师有一个没做过的课题,重要的是有一个他想长期合作的合作者。开始让我写这个题,意味着我要放弃之前的课题。我个人觉得他想让我先去试水,她说的是这个题更适合我,我多次表达想做之前的题,他不说不同意,而是说教之前的题难,目前的题简单,但之前的题已经找到科学问题和创新点,这个题我一直找不到(自己觉得自己无能一万次),后来按他要求换了题,查一段时间去找他,他说教后任然说不出创新点,让我回去想想,她也回去想想,之后循环这样,开题一拖再拖,我开始越来越焦虑,后来都不想出去见同学,也不想出去玩。

自己不是高官或富商家庭,不知道如果是这种家庭会如何,会不会甩一句爷不干啦,然后无所谓的离开。同学里基本是一般家庭,只有一位同学,世界各地玩,看起来很轻松。但不知道她内心如何。其实我的同学看我也很轻松,但我的内心……只是没有和他们说过,他们说自己焦虑的时候我还在安慰他们……

感谢鼓励的知友。其实我导师除了脾气不好,其他的都挺好的,发现自己内心不够强大也是个好事情,发现问题才能解决问题
共勉的知友,希望大家早日练就一颗强大的心,毕竟以后还会有领导

————————————————————————————————————手动分割线 2019.06.10

很多知友在评论里提到“他”和“她”,请不要再猜测啦,是我故意打的,我开始打的是“ta”,中英切换太麻烦啦。我写的太细,不想被猜出来是谁,之前看到上了热搜四十多,觉得匿了是对的

很多问到我的兼职,我在做本专业相关的实践项目,我不方便透露我的专业,所以问及专业的我就不回答了,很抱歉

再次解释,我的情况应该是中等程度,导师也是中等程度的,不像很多同学的导师非常非常的好,也不像很多导师对学生那么严重,师门没有博士后和同门们的背后诽谤以及偷偷破坏实验的情况,师门学生们相处的都很好。

我也不是软弱被欺负的那种,除了我的导师,再没有其他情况,小学初中天天打架过来的,一直以来也是有事摊开说道理的,后来慢慢成现在这样……

回想情况恶化是在博一下学期做项目开始。我刚上博一的时候面对他有说有笑的,和她也敢提自己的想法和建议。我们专业问题,导师基本都同时在做科研,做实践项目和搞行政。博士们都是带头做项目。基本在做投标,做报表,对接甲方,带研究生做具体内容,最终给导师汇报。重点在汇报,导师是日常怼,你做的东西总有他能挑出来要怼的内容,大到说你不懂科研,不懂项目,质疑你是不是专业出身,小到你会不会用word PPT之类,再小到这个标点符号怎么能这样用,语文学没学好的问题。从小问题提炼出你没有责任心,你态度不端正,师门同学都知道我的态度绝对是师门最端正的。所以开始各种慌乱,每次按着他说的不好的点修改,改完之后汇报会发现一个问题,他常不记得上次说过啥,这次又是一顿怼。上次说A不对B对,这次说B不对C对,有时候会说B不对A对,开始也会解释甚至反驳他。后来发现,怼的更严重,绝杀是“你是博士生,你怎么能不会!”。所以以后直接放弃。开始说啥都点头同时回答好的。师门有同学干活不推进后来不用干活的,也不用天天挨批,但他是唯一被导师指着骂“你他妈的……”的学生,但骂过几次也就那样啦,导师给他的活比较少,过的很自在。开始我心里不平衡,我干的活最多,被批的最多,后来学着认同自己,就这样吧,我就是社会的这个角色,咨询过工作了得同学,说工作岗位也是如此,说“好用的牛天天被用”。后来我也学着拖后一些事情,然后被批,然后持续,还在尝试。

我常常面上风平浪静,内心波涛汹涌。我给别人的是平和,给自己的伤痛。导师确实是会给学生带来压力,但我更关注我的内心修炼。

有人说如果我做好大不了不读的心理可能会好,我尝试还是做不到,总是给自己太多压力了,觉得如果不读,等于宣布我失败。我可能心理真的有问题,如果有专业人士,希望能帮我推荐几本相关治愈的书

其实我自己怀疑过抑郁症,我有看过心理医生,说我是焦虑症……

我一直认为导师是我无法控制的,包括自己的家人,他们都是自己以外的“别人”,我不能强求别人的思维、想法和我一致,所以,我只能改变我自己。

感谢一位知友给我推荐的认同自己的书,我打算好好读一下,我也一直在读能够强大自己的认同自己的书。非常感谢大家的关心和鼓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同的生活和学习经历,发表的都是自己认为对的观点,也感谢批评我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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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纯出于郁闷 贡献一个数据点。。。现在博士第五年, AI 方向。。。

读博前四年,老板严格要求,所有工作都要求solid,有insight,不让跟热点,对所有单纯靠CNN设计提点的work都不屑一顾。只要他觉得不行,属于incremental work,即使论文写完了都不让发表。可能也是我太菜,在记忆中组会一半都是批斗会,只要不按他的想法,自己做点东西都会被怼得一无是处。组里每个人的方向都不一样,几乎没有合作。直接结果就是 我AI方向的博士,在人均5-6篇顶会一作的领域,我四年就发了两篇一作。然后他自己今年潇洒辞职,回国吸金了。。。留下我在美帝一地鸡毛,不知道如何是好。。。

凭良心说,老板生活中人其实还是不错的。根据我的了解回国一部分是为了钱,一部分也是处于家庭考虑。所以也不想指摘什么,怪只怪自己实力、运气双双不济吧。 因为知道老板也常看知乎,所以就匿名了。

======= 感谢所有评论关心的小伙伴,因为不知道怎么匿名评论,就在这统一回复一下啦 =======

最近心态确实有点炸,不过问题不大,现在就想着赶紧再弄一篇小论文,凑三篇把大论文搞出来。。。现在已经换了系里的另一个老师,但是方向不是特别一样,之后大概率只能靠自己了。希望能在一年内毕业吧。 工作讲道理应该是能找到,但是毕竟读到博士了还是有一点小追求,不希望做一个纯码农(主要也是我编程能力一般,leetcode medium 已经很勉强了,hard基本不看答案做不出来)。 所以压力还是有点大。。。希望能好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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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学,做了三年的课题推翻了她导师二十年前用来评教授发的一篇大paper,她导师始终认为是她做错了,求她心里阴影面积!

我同学的课题,是基于她导师在二十年前做那个课题时观察到的一个现象。首先我同学花了二年时间,完全按照二十年前的技术,重复了她导师当年的实验。然后,当她获得转基因材料并进行观察和鉴定时,发现她导师当年得出的结论是错的。她导师认为是她做错了,于是又让她用现在全新的技术重复了一遍,她重新验证,发现结果还是与她导师当年做的不一致。我同学又读了一些文献,发现也有其他实验室证明她导师当年的结论是错的。但是,她导师可能并不想面对这个问题,于是一直搁置问题,并且始终认为是我同学做错了。还好同学的导师同意只要写完毕业论文就可以毕业,没有发文章要求。毕业答辩的时候,她跟我说,她导师终于在答辩那天给她道歉了,说自己当年不应该让她来做这个stupid project。

我同学用了五年时间,本来期望来美国学习最先进最前沿的技术,却一直在使用二十年前的技术来重复这个实验,没有学到任何新的技术,所以后期很抑郁。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博士课题选择很重要。如果没有辨别课题的能力,至少要多准备几个backup projects。

Dr.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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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整理好的文章:

我的PhD四年:(10)毕业,离港


2017年8月21日星期一,下午2:30,博士毕业答辩。

一切都像想象中的一样进行。


--


我的文章不算少,工作的系统性和深度也还行,自认为在院里面算靠前的了。

老板请来的校外答辩委员提了些很奇葩的问题,但总体来看并没有太大问题。当然,也可能有大问题,只是时间太久我已经有意无意地忘记了。

答辩完后,我像所有完成毕业答辩的人一样如释重负,心情大好,拍了照,发了朋友圈。

我漏掉了什么细节吗?

也许是老板脸上不易察觉的一丝阴霾吧。


--


你的答辩一塌糊涂。论文也写的一塌糊涂。他是这么跟我说的。

至少要花上三个月来修改。没有商量的余地。

八月底不签字今年就不能毕业?找好的工作要黄?Why should I care?


八月底的那一周发生了些什么,我去他的办公室求情了多少次,又在蘑菇天台伫立了多久,我实在不愿意再去回忆。

我只记得,最终他并没有让步。

而我,则买了8.31号的车票,在签证最后一天心灰意冷地离港,回家。


--


呐,火车上这条朋友圈看起来风轻云淡,其实是努力克制着内心的翻江倒海。

看过这个系列前文的读者可能会感到好奇,明明一直和我关系不错的老板为何突然在毕业一事上这么坚决地阻挠?


2017年10月5日,也就是我回家一个多月之后,我在知乎上回答了一个问题「如何看待美国犹他大学博士生唐晓琳被证实已死亡?」,大致能够解释事情的原委。

还没有拿到毕业证的我,在这位被学业所逼自杀身亡的博士生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当时的答案如下:


哎,太能理解这种感受了。


我个人还算幸运,文章虽然不足以找个好教职,但老板定下的毕业要求早就达到了。性格不算外向,但也有幸拥有一个对象两三个好友。闲暇时候打打游戏刷刷知乎,生活至少不算太单调——

但即便如此,在毕业答辩后,听到老板告诉我手头的一篇文章不投掉不给签字的时候,想到接下来的一切计划都要受到拖延之后,在他办公室难得的吵了一架无果之后,还是充满了从蘑菇天台跳下去的念头。

更不用说这四年里无数次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感到的绝望和委屈了。

当然了,我最后还是没有跳下去——不然你也看不到这篇文章了——而是选择把那一块的绿植的叶子全部揪掉了泄愤,然后买了张车票回家。虽然到现在也还在跟老板折腾改文章,但好歹见不到老板的面不至于有砍人的冲动了。

而即便如此,这段时间里,我依旧常常处在一种压抑的心态中,忧心忡忡。


而我这种,尚且是在有望毕业(应该能吧?不想再立flag然后被打脸了……),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工作方面也找了两个备胎,算是有个兜底的,不至于太惨。相比于题目里这位失联的学生而言,真是幸运太多了。

而如果是真的,读个七年依然看不到毕业的希望,哪怕乐观如我,估计也很难撑得下去吧。

现在失联的学生凶多吉少,也希望大家留点口德。没有经历过这种生活的,就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特别是处在那种环境当中时。看到身边的同学一个个顺利毕业走人,找到了好的下家,而自己却只能继续呆在那个逼仄的,暗无天日的实验室里搬着砖时。

那种绝望的感觉,我太能体会了。


谁也不知道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会是什么。

是几个通宵毫无成果的实验,

是一份不如意的数据,

是一件坏了三个月的仪器,

是一封rejection的邮件,

还是,仅仅一条老板发来的any progress?


我不想去讨论什么科研制度和导师权利的不合理,毕竟一己之力也改变不了什么。我想说的是,这种悲剧的直接原因,来源于把科研当成了生活的全部,彻底的由着它来决定自己的生活。

就好比,我回家后跟同学聊天,听说他要去同学的婚礼,但碍于老板脸色只请了三天,去掉二十个小时的火车只能待上一天一样。

我在学校的时候也觉得,看老板脸色请假,太正常不过了。

但现在,我却在想,学校明明规定了学生有那么多天的假,我怎么请是自己的自由,凭什么要看他脸色?

就好比,我老板一直跟我说要把现在手头的文章写完才让我毕业,我之前也是战战兢兢的接受了一样。

而现在,我虽然不想撕破脸皮(真撕了也没什么好处),但至少心里清楚:你要的累计18个影响因子我老早前就达到了,你现在凭什么还在着拦着我?


因此,在这里我也想对无数同样在PhD生涯中读的不顺心的同学们说两句话:

当你感觉走入了一条死胡同,人生灰暗,前途渺茫之时,

不妨跳出来看看。

方便的,请个假,回个家。不方便的,至少也走出实验室,走出校园,出去看看。

去田野,去工厂,去菜市场,去写字楼,到处看看。

去满是人流的大街上看看。

去招聘网站看看。

想想自己未来究竟能干什么,想干什么。

要知道这个世界,除了科研的那一亩三分地,还有无数种活法。

而科研并不比其它的活法更高端。

我并不想在这里鼓吹读不下去就quit这种思想——道理大家都懂,但是真正真正身在其中的人,也都知道这沉没成本实在是太高了。

我只是希望大家能时刻提醒自己:

未来,真的真的真的,有着无数的可能。


简单来说,当时老板想留我下来干博后,而我不仅拒绝了这个提议,同时还表露出可能不想走学术道路的意图,惹得他大为光火。而担心我毕业后就会丢掉手头的一篇未完成的文章,则是他迟迟不肯签字的直接原因,后续的沟通中他也毫不掩饰地表达了这个意思。再加上毕业答辩时校外委员对论文的吹毛求疵,一同造就了我这个大悲剧。

而这个答案,一方面是写给同在读博的同僚们看,另一方面,也是在努力宽慰着自己。


2017年12月1日,回家三个月。

期间把一篇文章给了学弟,另一也篇改的差不多。再加上各种求情的情况下,他总算是给我签了字。确认自己能够毕业后我从担惊受怕的心态里缓和了一些,终于后知后觉的开始生气记仇了。在「什么样的导师最坑人」这个问题下,我又写了一个答案,把之前四年的不满都发泄了出来:


前不久总算是搞定了老板签了字,终于可以给自己挂个Dr.的头衔了(笑)。于是来还个愿,讲个故事吧。以下内容纯属虚构,跟本人经历毫无关系,不承担任何连带责任(逃)。


从前有个学生,在某个导师手下读PhD。后来毕业答辩通过后,导师告诉他,不管你现在有什么成果,你手头的一篇文章必须要写完我才签字放人。这个算坑人嘛。

根据学校的规定,在一个截止日期之前不签字就无法在这个学期拿到毕业证,对后面的求职工作会有很大的影响。这个学生无奈之下只能去导师办公室哀求,保证签字之后肯定会把文章尽职尽责的改好。结果导师回了一句: why should I care。这个算坑人嘛。

为了改文章毕不了业还得交学费,却被他停掉了工资。算坑人嘛。

如果这篇文章还是早就写好了,只是在导师的要求下一遍一遍的来回改呢?

如果这个学生还早就满足了实验室的毕业要求,这个文章属于相当额外的一篇呢?

这个学生还是实验室中成果算好的了一位。一届的某外国学生没有满足要求,却依旧轻松走人,临走前还扔下来一屁股烂摊子,没写完的文章也丢下了。对比之下,算坑人吗?


毕业前导师想让这位同学留下来读博后,当时说的很好听,各种你是我最好的学生,会给你很高的工资的。而这位同学表示不想继续呆下去之后,待遇立马就不一样了,各种刁难,这个算坑人吗?

闹翻脸钱,这位导师过去经常当着这位同学的面夸他,顺便黑遍实验室所有其他人。问题是,在别人面前也是同样的招数。这样算坑人吗。

每次要干活的时候就对大家说,我很欣赏你哦,所以来帮我写proposal吧。这不是我懒,是为了锻炼你们,看我对你们多好。然后改个paper改个proposal,至少要翻来覆去个几十遍,各种同义词近义词互换。这位同学经常发现他上一个版本把because of改成了due to,下个版本又改回来的剧情。书柜上还特意存了好多证据(没有打算未来撕X,单纯觉得滑稽而已),这个算坑人吗。

出去开会,别人老板都是直接帮忙定好希尔顿什么的,他也先表示帮大家报销,甚至训斥过几次大家定的酒店不对,事后也都把发票要了过去。至于报销出来的钱?不存在的。这算坑人吗。


入学的时候这位导师对大家表示,发够多少文章,给个出国交换的机会。结果等到这位同学的时候突然变卦,理由是上一届出去的同学染上了不良风气(师兄:喵喵喵?),所以不让出去了。这个算坑人吗。

几年前有两个去美国交流做实验的名额。本来那个方向刚好就这位同学和另外一个外国同学两个人做,结果导师表示要把一个博后师兄名字写上去,理由是有他名字proposal好中。这位师兄的合同只剩下半年,而那个交流的机会最早也是一年后。剩下一个名额,毫不意外的先来后到的给那个外国同学了。这个算坑人吗。

顺便说一句,这个proposal轻松的中了后,博后师兄就离开了。这位外国同学也不怎么上心,交流的时间从春节拖到圣诞再拖到端午,终于他自己也毕业走人了,proposal也就黄了。

这个——

不算坑人,我就是觉得挺好笑的。

哈,哈。


距离那个八月已经过去快两年了。当时的文字可能过于情绪化,当时老板的所作所为是否那么过分也只是我的一家之言。当时内心一些极端的想法,现在来看也都是可笑。但每每想到那个毕业季,内心的惶恐和不安却依然真切,难以平息。


Anyway,终归是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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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自己的导师还有他的姘头,一只当选美国科学院院士的鸡,诬陷,两个人渣还在我的博士论文答辩上陷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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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人说张益唐,我来说个比他更惨的两个数学博士

黎曼,高斯的博士,39岁就挂了,死于饥寒交迫,食物短缺,创建了黎曼几何和黎曼猜想,但是他英年早逝,无他,太穷了,导致营养不良。

冈洁,日本数学家,38岁博士毕业,50岁得到了学士院赏,得奖前已经在家种了10年芋头,得奖后很高兴,表示退休也不用打工了,再也不用种芋头了,赶紧烤两片面包犒劳下自己。


这不是一个数学博士劝退贴。。。。


你们这么喜欢看别人惨么,再加一个物理博士Ising

1900年生人,1924年博士毕业,博士论文提出了著名的物理模型Ising Model,如今仍旧养活着无数的物理、数学和计算机博士。

1933年因为希特勒上台,他是犹太人,失去了第一份工作,公立高中教师。

1934年到1938年,在犹太寄宿学校任教。

虽然他的心是苦涩的,但是他当时和爱因斯坦做邻居,于是有了他后半生的谈资,经常看老爱在浴盆里泡澡。

1938年11月,犹太寄宿学校被毁,夫妇二人流落到卢森堡,想去美国,结果等了1年签证,1940年纳粹德国入侵卢森堡,抓了1年犹太人,把他这种娶了非犹老婆的逮到铁路上干活,好险没送到浴室去。然后,在铁路上他干了4年体力活,什么物理,数学是不用想了。

直到1947年,他已经年近半百,才来到美国大学教物理数学了,总算为他这凄惨的二十多年花了个句号。

BIOGRAPHY OF ERNST IS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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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能有多惨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生物博士到底能有多惨。

现在搞生物的应该都对一个蛋白很熟悉,这个蛋白就是绿色荧光蛋白GFP(Green fluorescent protein)。由于GFP能稳定在后代遗传,并且能根据启动子特异性地表达,在需要定量或其他实验中慢慢取代了传统的化学染料。2008年10月8日,日本科学家下村修、美国科学家马丁·查尔菲和钱永健因为发现和改造绿色荧光蛋白而获得了当年的诺贝尔化学奖。

(GFP融合表达蛋白细胞内定位)

这种蛋白质最早是由下村修等人在1962年在维多利亚多管发光水母中发现。但是受限于当时的技术和研究方法,科学家们甚至不能知道GFP的序列,所以一直以来GFP的研究一直没有什么进展。

直到一个人的出现,改变了这个局面。在1979到1983年间,道格拉斯.普瑞舍作为博士后在佐治亚大学从事关于水母素的研究,并且成功获得了五种水母素的基因序列。大家可能觉得这个没这么了不起的,不过提个DNA然后送去测序罢了。当时的测序也不像我们现在一天就能出结果。普瑞舍甚至需要到海边亲自一只只的抓水母,然后立刻将水母冻存并带回实验室提取 DNA。

后来道格拉斯.普瑞舍在伍兹霍尔海洋研究所生物系担任教职,主要研究生物发光。研究水母素多年的普瑞舍认为,绿色荧光蛋白被能蓝光激活的特性,使得它会成为一个绝妙的追踪分子。如果能把绿色荧光蛋白和其他蛋白结合起来,生物学家就能有效的追踪他们感兴趣的蛋白在生物体内的位置。但是普瑞舍的这个idea并没有获得美国最大资助机构国立卫生研究院(NIH)的青睐。幸运的是,1988年他从美国癌症协会拿到了仅为期两年,共计二十万的科研课题经费 (税前)。他利用这笔并不宽裕的经费。成功地从发光的水母中,克隆了使得水母发光的绿色荧光蛋白 (GFP)的基因。

之后,也许是出于乐于助人的本能,普瑞舍无保留的将他的经验与成果分享给了马丁查尔菲和钱永健。在普瑞舍之后的学术生涯中,向别人寄出过一份又一份携带着GFP序列的质粒,上百科研工作者曾从普瑞舍那获得过GFP的基因克隆,用于各种研究。

再然后,马丁查尔菲与钱永健在获得了 GFP 克隆之后,GFP 的应用开始腾飞,并在短短十多年内成为了生物学研究中最重要的工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GFP 照亮了生命科学。2008年10月8日,诺贝尔化学奖被颁给了下村脩、钱永健和查尔菲以表彰他们在绿色荧光蛋白研究上做出的杰出贡献。普瑞舍没有被包括在内。

而同样为GFP的发现和应用作出过伟大贡献的普瑞舍却过着截然不同的人生。

在同年10月9日,全国公共广播电台电话采访了这位与诺奖擦肩而过的倒霉蛋,在10月14日的inside edition电视采访中,普瑞舍对着镜头说,他没能在科学界找到一份工作,储蓄也要花光了,因此他成为了huntsville一家丰田专卖店的大巴司机。

原来,在离开伍兹霍尔海洋研究所后,普瑞舍先后为美国农业部植物保护中心进行了一些遗传学的分析工作,后又被调往马里兰州进行植物相关的研究。好景不长,普瑞舍新研究所所在地的就业市场很快恶化,所以他失业了。

他又不得不前往阿拉巴马州亨茨维尔,为一家 NASA 的供应商公司工作,工作内容是研发监控舱内环境与宇航员身体状况的芯片。但是不久,NASA 突然取消了该部分研发的预算,普瑞舍又失业了。

此时的普瑞舍已经 50 多岁,他无法再像年轻时那样频繁更换工作地点。他需要供两个孩子上大学,每个月要交 750 美金的家庭医疗保险。如何吃饱饭,成为这位曾经站在生命科学研究前沿的学者眼前最为迫切的问题。万般无奈之下,普瑞舍在当地丰田经销商找了一份工作,工作内容是开面包车,时薪 8.5 美金。普瑞舍每周能赚 300 美金,勉强足够维持着自己家庭的生活。

当采访到普瑞舍的工友们时,工友们不敢相信一个时薪 8.5 美金的小老头竟然是一位与诺贝尔奖失之交臂的生物学家

马丁查尔菲获得诺贝尔奖后这样说到:“道格拉斯普瑞舍的贡献对于我们后来的研究是如此的关键,如此的不可或缺。他们本可以把我排除在外,而把这个奖(诺贝尔奖)颁给普瑞舍和其他两位。”

但普瑞舍对此却十分淡然,他回应道:“我最主要是因为要照顾家庭而没有坚持下去。他们三个人把一生都献给了科学,而我没有。他们比我更值得诺贝尔奖。”

再后来,在孩子长大成人后,安顿好了家庭的普瑞舍在他 59 岁的时候又重新回到了学术圈。从2012年起,普瑞舍在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钱永健的实验室任研究员,又开始了关于荧光蛋白的研究,60岁的老头又继续开始了追光之旅。但是目前,我在GFP的百度百科词条里看不到任何关于道格拉斯.普拉舍的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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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一下:老板已退休,所以没有雷了。实验室中另外一个老板人超级好,努力的学生能发十几篇文章,不努力的也有一两篇,所以这个和学校关系不大,和老板关系比较大。另外根据我的经验,很多实验室的大老板都有这个问题,大老板下面的小老板反而好一些。最简单的避雷方法就是搜一下最近学生的文章。

下面是原答案

来写一下我的奇葩导师,害惨了不少学生。

首先是光鲜的一面:美国名校,老板是业界大牛,之前的学生也好多是业界大牛。

正常情况下,一般人都觉得跟着读博会被带飞,然而,这个奇葩老板最近10年养成了个臭毛病:

不让学生发文章

在我周围毕业的5,6个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中,没有一个有文章发表的!

虽然美国这边并不要求博士发文章才能毕业,但是一篇文章都没有还是会严重影响到以后的职业生涯的。只看硬性指标的话,其他任意地方博士毕业的都能完爆我们这里博士毕业的。

我的同门师兄弟姐妹中,中国人的话大部分都是清北过来的,所以能力上肯定没有问题,问题就在老板这里。当然他不会明说不让发文章,他的操作是这样的。

首先,他要求一定要他读过的文章才能发。

其次,他不读你的文章。

这两点就是死循环了。

第一点很好理解,因为如果发的文章里有硬伤或者有抄袭,那老板的声誉就全毁了,所以他不允许。

第二点就奇葩了。能做到这点,首先是他自己已经功成名就,学生发不发文章对他影响不大。其次,他看文章非常慢(美其名曰:仔细)。而且他干事情有这么一个排序:首先是Grant申请,无可厚非,因为涉及到吃饭的口粮。其次是别人邀请他的合作项目文章,因为看的慢就没人邀请合作了。然后是帮其他人写的推荐信,因为涉及到social,然后是交换生的文章,因为这样才会有免费劳动力送上门,然后是博后的文章,最后才是学生的文章。所以往往等到他看文章的时候,要不然文章本身就没有价值投不出去了,要不然就是学生不想延期自己放弃了。

我也亲身经历了他的看文章速度。在第二年的时间就写好一篇文章让他读,结果一直到3年后要毕业的时候才投出去。我算幸运的因为这个是和另外一个老板的合作文章,靠着我和对方不停是催才投出去的。

然后,他经常对别人说我pu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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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益相关,这个问题是我将朋友L平时与我描述的一些细节整理出来后的作答

L是某985物理学博士,具体到哪个大学不便透露,人家现在才博一

L还在读研一研二的时候,就没想过要读博,在没有研究方向、没有研究课题且导师不带的情况下浑浑噩噩过来两年

自己肯定是有问题的,但我觉得导师问题也很大

研二时,导师找他跟他说,你现在这个状态,可能没办法顺利毕业啊

L恐慌,遂听导师建议转博,也就是两年研究生三年博士,懂的都懂

升博一后,发现情况很不对劲

他们这个专业几乎没人愿意升博!

整个课题组,一个大师兄、一个朋友小Y(现已接受offer)加上自己就三个博士

导师平日里就是闲鱼,十分闲鱼,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命令L干杂活以及教训学生

现在突然意识到小L的专利还没动、研究课题还没定,开始着急了,天天来问他准备得怎么样了

研究生期间闲得一匹,博一到一半了才开始想这些问题,博士生延毕的那么多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

另外,一些很党派的规定,比如“必须写周报三次不写不予毕业”这种,我就觉得low爆了

选择一个好的导师很重要,宁愿他对自己严格一点,也不要选那种放任你自己去搞科研什么指点都没有的

L大概率是要延毕的,专利根本没机会动,天天跑杂活,被导师安排去帮大师兄搞科研、做项目,问题是那项目跟他自己关系很小,本来应该安排硕士生来做这些任务的,结果手下的硕士生闲得没事干,专门找博士生来弄,和那些招了博士生放到基础岗位做事的公司有什么区别?而且明知道人家自己的专利根本没时间动,还要安排他们做满满的杂活,又怪博士每周组会上的报告做得垃圾,怎么想的?

啊这,这大概就是企业文化吧

我记得他们专业博士毕业最惨的那个好像到了读博五年才给毕业的地步,上次看一博士诉苦,他们专业是七年吧

可以的话绝对不要读博,可能我说得很片面,好的导师实在是太少了:上辈子做苦力活,这辈子劝人读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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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士后老张归国记

【注:本文几乎没有版权可言,或者说,即使有版权,也很难找到当初的作者群了——是的,这篇小说甚至没有一个明确的作者。最早大概是在2009年开始在留学生论坛里流传的一个故事,当时只有第1、2部分,大家的猜测却出奇的一致:一定是某位在美留学的大龄生物学博士或博后写的,毕竟写得太真实了,很多人表示自己感同身受,几乎要读哭了。后来,大概在2012年,第3部分开始出现在国内论坛里。基于这一部分的情节中透漏出来对国内工作的熟稔程度,大家猜测这位作者应该是在国内郁郁不得志的青年高校教师或师资博后。很快,在水木社区上开始流传以女主角为主线第4部分。由于这一部分对女性心理的准确把握,大家又开始怀疑这是一位女网友的作品。然而,争议最大的也就是这一部分。因为初次发布的版本就是文中的悲剧结尾,所以作者收到了“你太恶毒”的评价。几天后,网上出现了不悲不喜的结尾。至此,《博士后老张归国记》正式完篇。另外,需要提醒的是,第3部分的最后一个自然段与第4部分的悲剧结尾是互相矛盾的,但与不悲不喜的结尾完美契合,这也证明了不悲不喜的结尾才是符合作者原意的续作。虽然不断有人对后两部分不满,要求写出一个喜剧结局来,但是因为前两部分的基调已定,再怎么改,也只能做到不悲不喜。】

第一部分:老张相亲

老张不老,博五快要结束,博六就要开始。

且慢,这博士咋读了五年还没读完?

这个问题已经被老张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包括刚学会说话的侄子侄女问了无数遍,老张的耳朵都快起了老茧,回答也快把嘴皮磨破老茧了。

读个生物博士我容易么我。老张心想。

可是老张父母等不及啦,左邻右舍拼命地问:张爸,你儿子咋读书读到30岁还没个完呢?还真读上瘾啦?怎么,到现在对象还没找上?那你们老两口可得趁着这个机会好好享享清福哟……唉,不能和你多说了,我那孙子一准醒了……

老张父母心里那个不是滋味呀。想着当初从老张出生开始,他们为了老张跑在别的孩子前头,费了多大力气。老张这孩子以县第一名考上名牌大学的时候,老张父母多荣耀。后来老张又出国了,老张父母多扬眉吐气光宗耀祖。可是这跑着跑着,老张这孩子咋还是不争气,落到别人后面了呢。眼见着隔壁那跟老张同年的学习不好的王二孩子都光屁股满地跑了,学说广告词了,这老张咋还对象都没个影呢。
当然了,在老张父母心目中,老张那是老张他爸,而老张依然是张娃子。

老张很想把父母签过来玩玩,可是他离家五年,对父母的感情越来越捉摸不定起来。有时候他觉得心里很想爸妈,简直想到骨头里去了。但有时候吧,他想到父母那两张喋喋不休的嘴巴,他就恨不得离他们越远越好。

这周末给家里电话,张爸又唠叨了:隔壁王二他小子今天学会了一句英语了,见人都说好肚油肚。老张不耐烦地说,那都是哪辈子的英语了,人都说 howareyou。张爸气愤地说:你会说有啥了不起,人小孩说稀罕。你啥时候给整个小孩出来说好肚油肚你就烧高香吧。张妈一看苗头不对立刻从张爸手里抢过电话,边数落张爸“你怎么还老跟孩子急”,然后对老张说:“儿啊,最近有碰到啥中意的姑娘没?”老张说“中意的姑娘没碰到,小伙倒是认识了好几个”。张妈柔中带刚地说“你别老和你妈打岔,你看我和你爸也老了,再老都不能帮你们带孩子了……”老张打呵欠:“那个‘们’一撇还没有呢”。听着老张那吊儿郎当的口气,张妈的好脾气也受不了了:“你这孩子,咋就不让我和你爸省点心呢?你看隔壁王二跟你同年的,小孩都学会说英语了……”

每次电话都是这样的死循环,老张每次挂了电话都想,这人生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想当初小时候父母老是说“再和王二那没出息的厮混,小心我(你爸)打断你的腿!”或者就是说“跟好学好,跟叫花子学讨,你别老跟着王二学坏,是不是人家讨饭你也跟着讨饭去?”结果这还没过三十年,就变成了“你看看人家王二,跟你一样大,不但媳妇娶了,儿子生了,这生的儿子还都会说英语了。”

说真的,老张自己心里也着急。咋不着急?这眼看着大好春光都陪着小白鼠度过,为啥那红袖添香夜读书的姑娘她就是迟迟不出现呢?难道我老张真的是命犯孤星?不能啊。

总结来总结去,原因只有一个:僧多粥少。

老张在学校五年了,除了第一年,年年接新生。可是接来接去接的都是男生。偶尔接到个把女生吧,安置下来后就杳无音信。很多女生刚来的时候都有海誓山盟的男友,纯洁美好的让老张不敢作任何妄想。等几个月一过这些女生同国内男友吹灯拔蜡之后,老张又发现她们不管丑的美的统统让别人捷足先登了。没办法,谁让他除了带TA写paper做实验之外还得伺候小白鼠呢。

有时老张甚至幻想,有一天某只小白鼠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偷偷咬他一口。他正要生气的时候,发现一貌美如花的白衣MM正咬着手指巧笑倩兮地看着他呢。

可是老张的白鼠姑娘依然没有出现,这春节一过,老张立刻被打上了30的标签。虽然老张自己一再重申这30岁是野蛮的毫无道理的,因为他明明还未满29岁,可是老张爸妈不干了:“儿子,人家都说30而立,你咋什么都没立呢?书书没念完,老婆老婆没找到,儿子更是没个影。”

老张还想像往常一样打马虎眼过去,可是老两口认真了:“今年你安排个时间回来,我们托人找些姑娘你相一相。”

“那哪成?那没有感情基础。”老张嗫嚅地说。

老张爸在电话那头把眼珠子一瞪:“要个屁的感情基础!你要是有那本事找个有感情基础的,你也不至于到30了还光棍一条!”

老张想再次重申自己还未满30,可是想到电话那头老爸直飙而上的血压,忍了口气,陪笑说“行,我跟老板商量商量,今年回趟家,找个老婆给我爸生孙子!”老张爸再一吼:“这是正经事情,别跟你爸嬉皮笑脸的。”“是是”,老张无奈地说。

老张的飞机一落地,老张就不是实验室那个勤勤恳恳伺候小白鼠的老张了。老张是学业有成年轻有为青年老张。这是老张爸给他的定位。老张对自己的定位稍土一些,头衔叫相亲别动队。本来他觉得此行是一个搞笑的主题,但当他见到已经老态明显的父母时,忽然意识到他爸说的是正确的:“这是正经事情”。他决心把它当成一个project来搞。

第一个星期老张分别见了A,B,和C。说实在的她们挺好的,长的挺好的,谈吐挺好的,家境挺好的,什么都挺好的。但是老张相亲的时候老容易走神,这让她们觉得老张这人挺不靠谱的。A说的是,你这人挺好的,但是我不太想去美国发展,真不好意思。B说的是,你挺好的,可是吧我觉得我不适合你。C什么也没有说,礼貌地说了再见,就再也没有见过。

第二个星期老张又见了D,E,F和G。这四个姑娘也都挺好的,老张也没有再走神发呆,他开始进入状态。他觉得D虽然漂亮,但是学历有点低。E谈吐不错,但长的有点那个,还赶不上学校女生的平均水平。F挺有趣,但是她年龄太小,他怕和她有代沟,跟不上她的步伐。G各方面平平朝上,但是怎么说呢,略显精明,她甚至还说“听说你们生物在国外挺不好混的”,害的老张一口热茶差点噎进气管里。

第三个星期老张见了H,I,J,K,L…他发现原来世界上单身的女孩还挺多的。但是他见得越多,她们在他心里就越平面,变得像一张张扑克牌。他抽一张出来还挺好的,再抽一张出来也挺好的。但一张和一张之间,他看不出有什么分别。

于是后来,老张只好做了一张Excel表格,给她们每人各项打分,再加权平均。外貌的权重是20%,学历加专业权重20%,做饭手艺权重10%……渐渐的这些活色生香的女子在他心里就变成了一个一个的数字:8.5,9.3,7.6……9.3不错,可惜9.3没有看上他。也许还是8.5好,会做一点饭,人也算温柔,妈说屁股有点大能生孩子……

一个半月的相亲生活,在飞机的轰鸣声中渐渐远去。

老张定了8.5和另一个8.8的作为可行性发展对象,回到学校后继续联系。老张发现原来从未谈过恋爱的自己居然有不少恋爱天赋,可能是因为隔着屏幕看不到脸,老张的脸皮也就厚了起来。8.5和8.8都挺爱和他聊天的。再后来,老张就定了8.5,因为张妈听介绍人说8.5的个性好一些,于是就逼着老张和8.8断了。据说8.8为此还哭了,老张说不清楚,感觉也有点难受,但是既然妈说了8.5就8.5吧,本来就是为了爸妈找的老婆,还是听他们的吧。

老张和8.5谈了半年的msn恋爱,婚期定了,国庆。

老张其实挺不喜欢国庆结婚的,但是老张的爸妈和8.5的爸妈都挺喜欢的,普天同庆嘛,再者亲戚朋友也抽的出空来吃酒席。所以老张又跟老板请假。老板有点不高兴,可是人结婚大事,总不能不让人去,但也很是给了老张几天脸色,并暗示像他这样休假下去六年毕业都挺困难的。
但老张终于要结婚了啊,老张已经过了29岁生日,再过一年就要满30岁了。古人云30而立,又云先成家后立业,所以这家是一定要成的了。老张想到终于要有红袖添香了,心底挺高兴的。但转眼又想到自己真要独自承担起一个家了,心底又有点乱。临近回国,他又开始想就这样和一个见过几面的人结婚是不是太草率仓促了。可是,一切都在如火如荼的准备之中,他更像是一只流水线上等待宰割的鸭子。

直航飞机经过气流层,上下颠簸着老张醒来了。其时老张正在梦里快速回放相亲过的ABCDEFG,以及后来的9.3,7.6,8.5。他恍惚地睁开朦胧的眼睛,看见飞机椅背上的飞机航行状态图,原来真的是三万英尺。他想起大学毕业时候吼的歌,悄悄爱过的女孩,想起她的长长黑发,透明眼睛,芊芊背影。她的笑声,她在操场上跑过的姿势,每一丝每一时都那么立体。老张不由得想出了神。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在和ABC相亲的时候会走神:他在想她。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总是在追女生的时候后知后觉:他一直爱她。

原来他的潜意识里,是有一个女孩的,只是他一直强迫着自己遗忘。

这世上竟然没有真正的相忘于江湖。至少他老张没有做到。但,又怎么样呢,此刻他已是一个待婚的男人。

下了飞机,老张在接机口看到了他的8.5。老张看过她很多照片,所以一眼认出她来。她有点羞涩的笑着,挥手叫老张的名字。老张拖着行李箱大踏步地走过去,一直走到她面前。老张的手在衣兜里摸到一枚戒指,这戒指是用来向她求婚的。但老张终究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单膝跪地,他把戒指塞到她手里,她说“谢谢”。因为这事情早就计划好,这也就算求婚成功了。

婚礼办的盛大而热闹,东方而西方。老张的姑姑说老张穿着西服也有点人模狗样起来了,老张的阿姨说这就叫佛靠金装人靠衣装。酒店里宾客来来往往,热热闹闹,老张父母简直比老张还激动,脸上笑起的皱纹好像绽放着一朵大菊花。

老张站在台上,听着欢快的音乐以及嘈杂人声,忽然想这究竟是不是一场梦。或者自己是主持人,身边的主持人才是新郎。但他有点想不通自己到底是怎么卷入这一场闹剧里来。可是忽然一切都安静下来,婚礼进行曲响起,红地毯的一端,是他的新娘披着白纱,挽着她父亲的手臂款款走来。

不知为什么,老张忽然有些不忍看这一幕,抑或是不敢。他偏过头,看到主宾席上盛装的父母婆娑泪眼中期待的目光。他忽然明白,他是在这期待的目光里越走越远:他在这期待的目光里迈出人生的第一步,他在这期待的目光里独自踏上北上的列车,他在这期待的目光里抛下曾经的她赴美追逐梦想,他又是在这期待的目光里一次又一次地流水相亲。而此刻,他在这从未改变的期待的目光里,不能不再次勇敢地直面现实,甜蜜而微苦地傻笑着伸手接过他8.5的妻。

第二部分:老张的人生全线溃败

老张的博士整整读了六年。

这六年中,他无数次地憧憬过拿到那张毕业证书,正式成为一个有Dr头衔的人时的场景。他是会大笑,还是会哭泣?也许会呐喊,更可能会绕着会场狂奔。他想像过无数个场景,而当他真的从老教授手里接过那张薄薄的纸时,他却什么感觉也没有。像是一只刚刚被注射了麻药的小白鼠,从汗毛末梢一直麻木到心里。是无比空洞的茫然。而这种茫然直接地反射到他的脸上,使他在余雨的相机里怎么看怎么平面,有点像是一个活死人。

“你又怎么了啊?天天吵着要毕业,现在毕业了,还板着个脸。我跟着你真是他妈的倒霉透了,瞧瞧你那副棺材脸,看着都折寿!”老张回到座位上之后,余雨不满地挖苦他。老张对此没有作出任何回应,甚至连一丝愤怒也没有——他已经习惯了。有时候他想这究竟是不是一个规律:婚姻使女人聒噪,使男人沉默,然后女人的聒噪使男人愈加沉默,而男人的沉默则导致女人的更多聒噪。不过,不管这个规律是否适用于大部分婚姻,老张的婚姻早就陷入了这个恶性循环是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

老张只是不太明白余雨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在相亲的时候,她虽然不是最出众,但也是十分美好的。那时的她不讲脏话,也不摔东西,也不会用恶毒的语言诅咒老张。但即使余雨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在老张心里,她依然是他相濡以沫的妻。他从来没有后悔过当初回国相亲,也从来没有后悔在众多的相亲对象里挑中了余雨。在老张的世界里,这个世界上没有所谓“如果”这个命题,存在即是合理。已经发生的就是既定事实,所能做的就是积极勇敢地去面对它。所以当老张面对余雨暴风骤雨般的辱骂时,没受过什么情感教育的他所能做到的最好就是沉默地包容以及忍让。

但余雨和老张想的不一样。她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如果时间可以倒回到她的25岁,她绝对不会同意和老张相那个莫名其妙的亲,又鬼使神差地被老张的美国博士光环蒙蔽,抛却工作,家人,亲戚,朋友,跟着老张一起来到这个鸟不生蛋的混蛋美国。自从来美国之后,她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坏,学会了讽刺,挖苦,诅咒,歇斯底里的怒吼以及摔东西。更让她生气的是,她所有讽刺,挖苦,诅咒,怒吼,以及摔东西的影响对象只有一个,那就是老张,这个一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老张。她讽刺挖苦诅咒老张的时候,老张从来不还嘴,甚至连一点生气的表示都没有,好像她根本不存在,她所采用的一切恶毒词汇对他没有任何撼动力。当她怒吼或者摔东西的时候,老张倒确实会紧张,但他紧张的并不是她,他是害怕余雨的动静太大吵到邻居报警。每次余雨看到老张紧张地搓着手,一副小心翼翼叫她不要吵到邻居的样子她就越发生气:她怎么会嫁给一个这样窝囊的人!从头到脚,怎么看怎么窝囊!

余雨并不知道,任何一个人如果在老张的实验室干上六年活,基本上都会变得像老张差不多窝囊。而老张之所以比其他人要显得更窝囊,则完全应该归功于余雨这一年零四个月以来的陪伴与照顾。

不过,对于老张成功地博士毕业以及找到一个博士后职位,余雨和老张两个人都很高兴。虽然博士后的钱不多,只有三万出头,但是毕竟比老张博士时候的奖学金高出来不少,手头可以宽裕一些,甚至还可以存上一点钱。让余雨非常高兴的还有一点就是他们终于要离开这个荒无人烟的农村了,这让她从心底里觉得欢畅起来。晚上余雨在电脑上看碟的时候看一个当年的下放知青描述当年知道终于可以回城时的激动澎湃的心情,忘我地笑着跟老张说,你知道吗我现在的心情跟她还真是他妈的像。而好久没有听过余雨高兴口气的老张反应又不适时宜地慢了半拍,表情尴尬地给了一个“哦”字,又招来余雨对他的一个白眼和一顿抱怨。

抱怨归抱怨,老张从余雨的口气里还是听出来她心情不错。于是晚上上床的时候,老张壮起胆子,半开玩笑地跟余雨说:“余雨,要不咱们也生个娃吧。”

黑暗中的余雨没有作声,老张便将这看作是余雨的默许,开始往她身上爬。

余雨睁着眼睛,悲哀地看着激动到有点战战兢兢的老张。跟激动的老张相比,没有一丝感觉的她好像是一具解剖台上的尸体——她太清楚他下面都要做什么,因为他每一个步骤都像完美设计的实验程序,每次与每次之间哪怕相隔数月,都几乎没有太大误差。有一刻她看着胸脯白白胖胖松松垮垮估计有A-罩杯的老张,忽然觉得心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恶心。这恶心终于让她猛然醒悟过来今天忘记提醒老张采取必要的安全措施,但老张已然完成了他的最后一个步骤,满足地趴在了她的身上。

余雨推开他走进洗手间去冲水,一边冲一边怒气冲冲地对老张吼:“如果怀孕了怎么办?如果怀孕了怎么办?”老张还沉浸在征服的喜悦中,高兴地回答说:“怀上了就生呗!”但是余雨一边冲着一边就开始哭了,一边哭一边诅咒老张顺带问候老张全家,老张就拿着她的洗澡毛巾唯唯诺诺地靠在浴室门口讨好地看着她。老张没有反对余雨问候他全家是因为余雨也不能算是完全冤枉他父母。老张的父母没有太多文化,不懂得什么叫做越俎代庖,在他们看来,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老张,为余雨,为他们家庭的将来好。而且在他们看来,结婚就是为了生孩子,否则干嘛还要结婚呢。所以从余雨刚刚嫁给老张开始,他们就开始督促余雨生孩子的事情,而他们的不当沟通方式也引起了余雨的直接反感。余雨说,我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不是生孩子的机器,我生孩子是我的事,关你父母什么事?他们想生让他们自己生去。在老张听来,这话实在是大逆不道,且不说让两个五十多岁的人生孩子是否具有可行性,自己活了三十岁也从没能为父母做点什么,生个孩子让他们尽天伦之乐享绕膝之欢是一件怎么也不能说过分的事情。但是余雨说的话从她的角度看,也并非没有道理。所以在这件问题上,他保持缄默了很久,平常也不触及这个敏感话题,直到今夜。所以此刻靠在浴室门口的老张虽然表面上唯唯诺诺,心里却是酣畅淋漓,心里反反复复地回荡着一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朝看尽长安花”。虽然余雨在哭,但她经常哭,哭哭也就过去了。夫妻吗,就是床头吵架床尾合,何况她即使再生气,她也没有朋友可以找,没有娘家可以回。生活空间被限制在这小小的一室户里,再大的矛盾它也顶不上天去。

过了几天,老张和余雨把家里的旧家具能卖的卖了,该扔的扔了,把其他东西零零总总地收拾了一下塞进车后备箱和后座里,在空落落的房子里留了个影,就开车奔向了新生活。老张告别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泪光,但兴高采烈的余雨并没有注意到。也幸好她没有注意到,否则她一定会嘲笑老张窝囊,受虐狂,在这样的鬼地方呆了六年居然还产生感情了,真是天生蠢材。余雨已经想好了,到了城里,她要好好地学习,狠下一把劲,把托福和GMAT考了,申请读研,结识新的朋友,走出老张阴影笼罩下的小世界,走进五彩斑斓的大世界。至于几天前夜晚的突发事件则已被余雨远远地抛在了脑后,因为她的哭不过是为了震慑老张,而潜意识里觉得窝囊的老张就那一次绝对搞不出什么来。

然而余雨错了。老张就像她当时诅咒的那样,是坏到骨子里的坏。他成功算计了她,先是把她算计到了美国,接着又算计着她怀了孕,让她的完美计划彻底泡汤。但余雨怀孕这件事在老张看来却完全不一样,是件值得昭告天下的大喜事。他在读博士的时候做了无数个实验,最后才勉强成功了一次发了个论文毕了业。这样一比较,他在造人方面的天赋就显著的多,只一次就成功了,就那么一次。年满三十岁的老张终于要成为一个父亲,他多么高兴,他多么骄傲。他觉得这个孩子是他人生的转折点,分水岭。为了孩子,老张想,自己一定要好好干,多出结果,早日结束博士后的生涯,做上助理教授,将来带着余雨和这个孩子,以及可能会有的下一个孩子,吃香的,喝辣的,其乐融融,做一个美国社会的典型中产幸福之家。老张并没有把这些憧憬告诉余雨,原因有很多。一,他觉得这种话在现实生活中说出来非常恶心,毕竟人生不是小说,更不是电视连续剧;二,他认为只要自己认真去做,余雨一定能够懂他;三,他没有必要为自己找麻烦,接受余雨的再一次打击及嗤之以鼻;四,因为荷尔蒙水平不稳定,余雨的脾气变得比怀孕前更差,所以基本上没有一个合适的机会和气氛对余雨做以上煽情温情矫情的表白。事实上老张在余雨怀孕后,说的话并没有比以前更多。有次余雨发脾气的时候,老张斟酌了很久,跟她说“老婆,不要生气,生气对宝宝不好”,立刻被余雨吼了回去 “宝宝宝宝,你就知道宝宝,我不是个人?!哪条法律规定我不能生气?我一生气我还跑去堕胎呢!”吓得老张赶紧闭嘴。

好在余雨不会真的去堕胎。有时候老张觉得美国确实还是有些非常好的规定,比如禁止妇女随便堕胎。有天他看国内的新闻,说一个怀孕七八个月的80后妻子跟丈夫吵架,决定不跟他过了,便立刻去医院做了引产,引产完就提出离婚,看得他一身冷汗。余雨也是一个80后,所以老张深信如果自己和余雨身在国内,他在余雨肚子里播种的孩子可能真的无法撑到安全落地。每每想到这点,老张都不由得深吸一口气,虔诚地感谢上苍及美国成全了他一颗赤父之心。

老张的博士后生涯开展的不太顺利,准确地来说其实是开展的太不顺利。老张的新老板和旧老板在行事风格指导下属上的背道而驰,让从火焰山跳进北冰洋的老张极端无所适从。老张的旧老板是一个有无数想法的人,老张所要做的就是尝试他这些想法看是否可以实现。因为旧老板的想法太多期限很紧,老张并没有时间考虑这些想法是否愚蠢,更不要说培养自己独立找想法的能力。但新老板居然没有一个想法给他。第一次和老张碰面,新老板说完“张,你可以先构思一个项目,想出了轮廓之后再来和我讨论”就拍拍屁股去开会了,将目瞪口呆的老张撂在一片苍茫茫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异度空间。

总是会有办法的,老张安慰自己说。多看论文,勤思考,一定会有想法的,一定会有的,一定。但是老张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无法坐下来安静地思考,或者说,余雨没有给他任何安静思考的机会与空间。即使他不在家去了图书馆或者呆在实验室,他的心里也无时无刻不牵挂着余雨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或者说,是他的心已经被余雨的声音和动静填满了。因为效率低下,老张不得不更长时间地泡在图书馆或者实验室里。老张想起来小的时候母亲挑选用来孵小鸡的鸡蛋,对着光照一照,中间有一个小黑点就证明这个鸡蛋可以孵出小鸡。他真想把他要看的那些论文对着光照一照,看哪些论文看了之后会孵化出新的论文来。

老张看完了近期的所有期刊后,却依然没有归纳出任何属于自己的想法。老张是一个纯粹的接收者,像一个黑洞。或者说老张是一个男人,要一个男人努力地去怀孕生孩子确实是太过于难为他。而更大的痛苦是,老张好不容易想出了一个构思,去网上一谷歌发现早在两三年前人家就已经写成论文发表了。老张没有想当初决定读博士是不是一个错误,因为后悔与反思不是他的风格。老张也没有想过转行,因为他的人生已经有十年投入到这个行业当中去,那是他的黄金十年,他不能说放弃就放弃。也许再挖一寸就能见到井水。也许,可能,或者。老张越来越害怕那一个月一次的组会。

余雨不知道老张在新的实验室的所有挣扎,她所看到的只是一个早出晚归的老张,一个对老婆和孩子不负责任的老张。她和老张的交流越来越少,老张似乎也并没有注意到。余雨想通了,她是不可能和这个人过一辈子的,尽管她已经有了他的孩子。

在心理上把老张当成是一个陌生人以后,余雨平静了很多,在挺着大肚子为自己做饭的时候也不再会哭,也不会在去论坛上讨伐老张的不管不问,让他在无数的跟贴中被骂得死无全尸灰飞烟灭。余雨开始认真地学习准备考试和申请学校。余雨发现这个失败的婚姻让她认识到了自己的坚强。未来不管怎么样,应该都不会比现在更差,更可怕。

该来的终于来了,周日的时候老张的新老板给老张发了一封信,要求和他单独谈谈。老张颤抖着手关掉了邮件窗口,像一个老年帕金森综合症患者,余雨斜着眼角看了他一眼,便低下头继续做题。余雨对他这种惊弓之鸟的状态已经习惯了,烂泥是永远扶不上墙的。她做着手里的题,想像它们是一双翅膀两双翅膀,可以终于带着她逃跑,离开,飞翔。她觉得由衷的愉悦。

进了老板的办公室,老张小心翼翼地在老板对面的位置上坐下来。
老板:“张,你知道我找你来是为什么。”
老张:“其实不太清楚。”
老板:“你已经连续五个月在组会上没有任何发言了。”
老张:“我一直在努力,我在努力。”
老板:“我是付你薪水的。”
老张:“嗯,我知道,谢谢。”
老板:“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并不适合学术这条路。”
老张:“不会,我知道有志者事竟成,努力一定会有回报的,在将来的某一天。”
老板:“也不是所有的努力都会有回报,进行学术研究是需要创造力与天分的。”
老张:“我觉得我会有。”
老板:“我欣赏你的态度,但是还是要尊重现实。现在全球性的经济危机袭来,实验室的资金到位并不是很理想。”
老张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心直升到头顶,他说:“您能再给我六个月时间吗?”还没等老板说什么,老张听见自己继续在用磕磕巴巴的英语说:“我妻子还有两个月就生孩子了,她没有工作,可不可以再给我六个月时间,我一定加油,一定。”
老板:“张,很抱歉,但我的实验室不是慈善机构。”
老张:“我求你,我们全家求你了。”
老板:“如果六个月之内还没有进展,我是没有办法再继续雇佣你了。”
老张:“那一定,谢谢。”

老张和余雨的孩子提前了半个月诞生了,是个女孩,只有六磅重。老张捧着小小的女儿,心里百感交集。他给孩子取名叫Ann,中文名叫安安,希望她能够平平安安地长大。而余雨因为产后晕厥,错过了对孩子姓名的否决机会,否则她是绝对不会给女儿取这样一个土了吧唧的名字的。不过她在这件事上并没有纠缠太久,因为她的大部分精力都用于和前来给她坐月子的老张妈作斗争上了。

余雨不爱老张,更不会爱他妈。对于她一个年过半百的人来给她照顾月子,她并没有太多的感激之情。因为这个孩子本身就是他们全家算计她的,他们自然应该负责任。余雨在过去近两年里学会了无视老张,其实与老张的沉默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她发现她就无法无视絮絮叨叨的老张妈。她出了月子就要考试,所以月子里依然还在看书做题。老张妈一看到就要说她,说月子里不能劳神,看书容易变瞎。余雨不睬她,她就说余雨目无尊长。在余雨看来,没有直接顶撞她,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极高修养和良好家教。

老张没有卷入这场家庭斗争,因为他已经自顾不暇了。有很多时候人们相信奇迹,但奇迹永远只会发生在小说里,电影里。现实中你以为你在最无助的时候买个彩票就能中上五百万,往往是对号码对了半天发现连50块都中不了。所以如果你要是认为老张真的能够在那宽限的六个月中进行头脑风暴,构思风起云涌,那不过是你同情老张,愿意陪他一起意淫做梦。

老张在挣扎了三个月之后,终于意识到他的唯一出路跟网上的建议一样,就是寻找下一个实验室做他的冤大头。于是他跟余雨建议让他妈把孩子带回国去带,这样节省生活开支,更不至于让孩子在很小的时候就跟着他们颠沛流离。余雨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孩子对于她来说完全是个累赘,在肚子里的时候是,生出来之后依然是。她的考试结果出来都不错,申请顺利的话到了九月份就可以开始上学读研了。而开始上学就意味着她终于可以摆脱死气沉沉的老张,絮絮叨叨的老张妈,以及哭哭啼啼的老张女儿。现在有这样一个机会让她提前摆脱掉后两者,有什么理由能让她不欣然接受呢。至于骨肉情深,余雨并没有太多的体会。她认为,只有和爱人生的孩子,才是值得疼爱与珍视的。对于安安,她只能说妈妈对不起你,因为她真的爱不起来。

原来经济危机不仅仅会出现在历史和政治课本上,它是一场能够真正波及到每个人的风暴。老张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和经济能扯上任何关系,在这场危机中他却好像和经济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他联系了很多实验室,都是一句话:没钱。在危机中依然有钱的实验室都是厉害的实验室,看不上老张这个在实验室做了一年就被老板扫地出门的Loser。但老张还是要感谢美国政府,体贴地把他的OPT从一年延长到了二十九个月,让他尚可以苟延残喘一把,也好歹可以支撑到余雨开始上学。余雨并不知道老张已经失业了,因为他依然每天早出晚归。大部分的时间老张是去公共图书馆,有的时候只是在公园里闲逛。他只是不想让余雨沮丧,担心,难过。她已经好久不再苛责他,这让他非常感激,又非常不安。老张喜欢余雨的安静,像他最初认识她时的样子。而余雨的安静又让他觉得无比的不安,就好象暴风雨来临之前,总是无比的宁静。他知道余雨拿到了录取通知书,但是什么专业哪个学校一无所知,余雨不说,他就不敢问。余雨依然给他做饭,两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却尴尬的只有咀嚼食物的声音。老张有时候想开口发声,但看到余雨那张漠然的脸,千言万语往往只化成几个字“嗯,不错,这个挺好吃的。”余雨也并不回答他,仿佛他是个透明的泡泡。

转好身份的那天,余雨给老张摆了一桌鸿门宴。

老张回到家,看见桌上的酱鸭,蒸鱼,西红柿炒蛋,鱼香肉丝,茶树菇排骨汤以及香槟,堆出一个笑脸,装作很快活地问余雨:“哟嗬,今天伙食不错,有什么可庆祝的吗?”

余雨打开香槟,为他斟满酒杯,浅浅地笑了笑:“我转好身份了。”
“不错啊,独立了。”老张抿了口香槟,“是该好好庆祝一下。”
“吃吧,你回来的晚,都快凉了。”余雨说。

得妻若此,夫复何求啊,老张心想。所有的困难都会过去的,哪怕他转行,对,哪怕他转行。最近他在图书馆博览群书,大开眼界,学会了沉没成本这个词。他终于明白他的黄金十年已经像泰坦尼克号一样沉没了,他不适合学术界,他要去工业界,老老实实找一份工作,养家糊口。他依然可以带着余雨和安安奔上小康之路。

但是在老张大快朵颐风卷残云觉得生活掀开新的篇章的时候,他听见余雨说:“张晓翔,我觉得咱们就到这里吧。”“啊,我还可以再吃一点。”老张说。

“我不是说吃饭,”余雨说,“我是说我们。”

老张含着鸭子放下筷子:“余雨,这是什么意思。”

余雨说:“我们离婚吧。”

老张偏头看她,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但是他的大脑却仿佛早已预知这一切的发生,迅速接受了现实,并且让他的眼泪以最快的速度充满他的眼眶,并且沿着脸颊流下来。余雨看着他这幅窝囊的样子,有些不忍,但她心里清楚地明白,长痛不如短痛,一个错误的不修正,只会引起更多的一连串的错误。在她心里,她和老张这两年多的婚姻,也是一个沉没成本。

在冷静的余雨面前,老张的心像是被石头撞着,是巨大的闷痛。他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觉得自己那么失败过。当他流着泪跪在老板面前请求他再宽限六个月的时候,他觉得不能比这更失败了;后来他抱着安安去打针,小小的安安被护士扎了好几针哇哇大哭,他抱着安安就陪她一起哭,他觉得不会有比这更无力的时候了;然而他的人生却像是一架笔直向下的过山车,带着惊恐无助的他一路冲向深不见底的地方。他没有想余雨的行为是忘恩负义,是过河拆桥,他只是在想他到底是怎么走到了这一步,到底是哪里走错了。怎么会到今天这样,四面楚歌。想到头痛的老张把脸埋在手里,发出受伤的兽一般低沉哀嚎的声音。

余雨不知道老张的心里一直背着那么重的包袱,也不知道他是在一直怎样努力地用他的方式保护着她。否则她不会选择在老张最无助的时候提出离婚,也或者她根本会爱上他。但是正如老张所坚持的那样,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如果的。如果老张没有那么沉默,也许他就不再是老张,而是老李,老王,老吴了。老张最终没有告诉余雨他的处境,而是同意了离婚。老张把所有积蓄的一大半给了余雨,虽然没有很多钱,但是尚可以缓解一下她要开始念书的经济压力。余雨同意把安安留给老张,因为她知道老张爱安安比她爱的多的多。老张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离开之前,余雨说,有空还可以像朋友一样聚聚。老张看着她,说:“余雨,我没有照顾好你,你一定要幸福。”余雨从来没有听过老张这样讲话,她忍不住抱住他哭。老张小心翼翼地拍着她,没有流泪。因为他的泪水在过去的半个月里已经流尽了,结了痂,成了厚厚的盔甲。他也知道,他不会再和余雨像朋友一样聚聚了,他的失业期已经超过了规定期限,失去了在美国的停留权。

老张回国的机票已经订好了,在五天以后。因为并没有什么地方可去,老张拖着箱子,买了一张不知道去哪里的火车票。他在美国七年,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基本上没有出去旅游过。现在要走了,倒是可以看看美国的大好河山。老张坐在靠窗的座位旁,如饥似渴地盯着路边的风景。而那些风景都是转瞬即逝的,就像老张的青春。他想起高中毕业上大学的时候也是坐的火车,也是一样地看风景。那时的老张还是小张,没有现在这么胖,瘦瘦的,浑身透着一股灵气。然后他想起和前老板的那次谈话,他说,做学术是需要天赋的。然后很久以前,余雨最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张晓翔你怎么那么窝囊”。老张眼里的风景和脑子里的画面交织在一起,难解难分。于是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哥们,咋了?”老张旁边的黑人问叹气的老张。

老张说:“我刚刚离婚了。”

“那确实他妈的糟糕”,黑人说,“不过,女人嘛,没什么。走一个,自然会再来一个,这就是人生啊,哥们。”

这段话让老张想起那首王洛宾的歌:太阳下山明早依旧爬上来,花儿谢了明年还是一样的开,我的青春一去无影踪,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
于是老张就不再和他搭话,开始眯起眼睛睡觉,他实在是太累太累了。

终于,老张拿着登机牌坐在候机厅里,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户看着外面的飞机,以及像蚂蚁般繁忙的人们。当初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来的美国,如今他又要一个人回去了。未来的路怎么走,他不清楚。他是否留恋这里,他也不清楚。如果是几个月以前的他,他可能会哭,但是这几个月他坚强了很多。他知道即使他哭,他也不会是为离开美国而哭泣,他哭的不过是自己的韶华。但自从他明白了这些过去的投入都是沉没成本之后,他就不容易为这个哭。他也不再留恋余雨,他能够衷心的祝愿她幸福,说明他不够爱她。他们两个本来就是不对的两个人,余雨没有错。过去的已经过去,而未来即将到来。当飞机升空,再次将老张推向椅背的时候,他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祝老张幸福。

第三部分:老张祝福大家,世事静好,平安喜乐

老张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下飞机,然后又是怎么到宾馆的。他一路上并没有喝酒,却老觉得自己醉醺醺的,看什么都不太真实。好像有一刻他曾拉着行李箱狂奔,越跑越觉得自己是一头被拴在一个巨大的磨上的驴——他那么努力地往前狂奔,却逃不了回到原点的命运。

老张没有告诉任何人回国的事,连自己爸妈也没有讲。以前听别人说出国就是一条不归路,总觉得有点装B。真到了自己头上,就发现这话说的其实一点也不假。虽然大家嘴里都说如今中国往上美国往下,但谁也不会真以为老张这种裸归族是识时务的俊杰。至于老张父母,虽然总跟邻居叨叨说羡慕人家儿孙绕膝,但提起老张“在美国”时还是不免有种半惆怅的欢喜。所以老张决定还是等找到工作后再分次告诉爸妈他海归及离婚这两件事,好歹不会显得他的人生多么苍凉,也略微缓冲下对二老造成的冲击。

可是没有想到,原来拿着海归文凭在自己的祖国找工作居然也这么难。虽然老张经过博士后经历的洗礼明白了自己不是块做学术的料,但不知道为什么,回国后的第一想法还是去学术界试试。于是老张拿着简历找了几所高校,转了好几圈找到所谓的“相关负责人”。

“相关负责人”的态度却相当傲慢,拿着老张印着J. Biochem.文章的简历对老张说:“你这个条件——虽然是海归,但论文的数量不多,质量也一般哪。博士后做了一年,什么结果都没有——为什么不继续做了?”老张有些尴尬,刚要回答,对方却自己接下去了:“我看你也是没有办法才回来的吧?这样吧,我们这里正在招师资博士后,你要是觉得有兴趣就把简历留下,如果有教授对你有意向的话再跟你约面试的事情。”老张第一次听说“师资博士后”这个名词,本来还想问问清楚,结果对方一副日理万机的样子,直接给老张下了送客令。

回去一百度,才知道师资博士后是个畸形产物,跟大学扩招差不多,主旨是为了构建和谐社会。简而言之是又要做科研又要去教书,并且永远都在考核期。至于待遇就更不清楚,居然是按照人事部全国博士后管委会相关文件制度发放工资。还有这么个部门。老张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虽然对学校留恋,但实在犯不着去做个师资博士后,于是决定还是找个工业界的位置算了。

以前听别人说找“学术界”“工业界”的工作,基本上论调是“唉,混AP无望,只好去工业界了”,好像只要一个有志于学术界的人声明放弃搞学术了,就会立刻被工业界喜出望外地一抢而空。但这事没有发生在老张身上。老张海投了无数份简历,收到的回音却寥寥无几。后来才想到是投工业界的简历需要重新修改的缘故。但不知不觉好几个星期已经过去了。老张本来打算工作定下来后再就近租个房子的,结果发现找工作居然要打持久战,才退了宾馆在光华BBS上找人合租了个廉价的两室一厅。

跟老张合租的是一个大学刚毕业的男生,叫何方。说来也巧,居然也是生物专业的。重点大学本科毕业,不想再继续往上读了,所以也跑来上海找工作。听说老张在美国拿了博士学位,还“读”了一年博士后,景仰不已。结果何方找到工作两个星期以后,老张才拿了三个面试,而且有两个已经明确地黄了。两人晚上在一起喝酒的时候,何方说,兄弟,没事,工作和感情一样,都是水到渠成的事。他们不要你是他们的损失,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再说了,你不是还有一个面试吗,还是美国企业,大公司,好好把握呗。老张抿了口酒,苦笑着说,怎么感觉啥事儿到你嘴里都不算个事儿?何方装作老朽的样子捋了把不存在的胡子说,年轻人,万般皆浮云哪。兄弟,干杯!

老张跟美国公司的面试还挺顺利的,因为方向对口,老张几乎没有在任何一个技术问题上面卡壳。最后一轮面试是见大头。大头说,你的专业知识不错啊。老张谦逊地说,还好,还好。大头说,你填的期望薪资有点偏高嘛。老张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他明明只填了八千月薪。大头说,我也理解你的想法,博士,海归,还发了一篇非常不错的论文,怎么样都值八千一个月。但是我们公司是按职位来定薪水的,这个职位呢本来就是硕士也可以,所以薪水我们最高只能开五千。你也是找第一份工作,对薪水有期望正常,但是更应该看公司给你提供的发展空间,你认为呢?听了这番话,老张觉得全身的血都刷地一下子涌到头顶上来了。月薪五千,二十多年的寒窗苦读就这样被标了价。老张很想吼一句F word,但是沉默了半晌之后,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谢谢您,请您再给我一点时间考虑一下吧。”然后轻飘飘地,他被自己的脚带离了那个尴尬的地方。

晚上回去跟何方说的时候,何方说,妈的,兄弟你真是虎落平阳遭犬欺。老张说,没错,就是那种感觉。何方说,不过我要是你,就先把那份工作接了,以后再慢慢跳呗,骑驴找马总比走路找马强。老张说,兄弟,你年轻,有的是资本。我年纪已经大了,第一份工作起点重要。我就不信我他妈的找不到一份像样的工作。何方说,对!不蒸馒头也要蒸口气呀!兄弟,干杯!

然而老张仿佛是被诅咒了,接下来整整一个月,他居然连一个面试都没有。何方的培训期结束,基本上每天都要加班到很晚才回家,自然也无暇再陪老张喝两杯小酒。老张开始每晚做同一个主题的梦,那就是他在各种胡同或者迷宫或者森林里迷路,找不到出口。或者好不容易找到了出口,伸头一看,小路原来通向万丈深渊。

比工作毫无着落更糟糕的是老张的储蓄也日渐减少。他起初以为余雨比他更需要钱,所以把大部分储蓄都留给了余雨,结果到了上海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管这儿叫魔都。这地方真的能把一个正常的人变成魔鬼,连从来视金钱如粪土的老张,如今也是满脑袋地在想着马内这种阿堵物。老张后来打电话给那个美国公司的人力资源部,告诉他们说可以接受月薪五千的条件,结果他们说招的人已经上班两个多星期了。老张想,实在不济就去学校做那个劳什子的师资博士后,结果也再没有教授电过他。

老张也开始赶场各种招聘会。但是就像何方说的那样,除了高校里的正式招聘会,外面的大部分都是些低层工作,不适合他这种级别的人去跑。但是和一个人在家里憋着等电话相比,老张还是更宁愿去赶招聘会,可以些微弥补点内心的空虚。但是当他真的跟那些刚毕业的年轻面孔挤在同一个招聘台位前时,心里又是另一样的惶恐。后来招聘会赶多了,感觉就有点像当年去相亲:回到家以后,根本想不起来今天又给哪几个公司递了简历,又分别申请的是什么职位。后来就根本不看是哪些公司在招聘了,就随着人潮走到各个台子前看看。遇到并没有合适的位置的地方,也装作专业地瞅着招聘职位发一会儿呆。

“嘿,张晓翔!”有人狠狠地拍了一下正在发呆的老张的肩膀。

老张吓了一跳,定神一看,居然是高中同桌林立群。

“你不是去美国了吗,怎么回来了也不说一声?”林立群说,“还真不把咱当哥们儿了?”

这话老张还真不知道从哪里接起,因为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跟林立群是哥们儿过。那时候老张是班里的尖子生,林立群是班里的“害鬼”,两人同桌纯属班主任一厢情愿的“一帮一”想法。结果一学年结束,老张还是那个老张,林立群还像老师说的那样“鸡立鹤群”,两人虽然没起过冲突,但也基本没有过共同语言。可是老张还没怎么反应过来,林立群已经吆喝着收了招聘的摊子,把老张押到他的车里去共赴午餐了。

吃饭的时候老张才了解到林立群出现在招聘会场纯粹是个偶然事件。因为他已经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生物科技公司老总了,这天公司没什么事,才想起去招聘会凑凑热闹。推杯换盏之间,两人不知不觉都有些醉。十几年没怎么联系过的两个人,此刻竟像生死之交似的开始互诉衷肠。老张基本上半带哭腔地说完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后,林立群拍着他的背说:“晓翔,跟你说句真心话,我觉得你挺傻的。你会念书考试,这个不假。但你还是傻。有本畅销书叫什么来着,对,穷爸爸富爸爸,回头你得看看!那里面说有些人就爱买些实质上是负债的资产,这说的不就是你吗?你说你当年高中的时候考试,每次你都非得憋着考个全校第一。看上去光鲜吧,其实是给自己下套。后来你有次不小心考了个第二,你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的事儿你还记得不?后来你上了名牌大学热门专业,咣,又一个套。大家都觉得你该往上念,你就又往上继续念了,咣咣又两个套,对不,一个是美国留学一个是博士学位?

现在你海归了,看着光鲜,事实你心里也清楚。套儿哽在那儿呢,上不去下不去的,别人看着好,自己难受,其实不值当!你再看看我,当初那老班怎么说我的,说我‘鸡立鹤群’,‘害群之马’。但是我高中乐得轻松,我爸妈也对我没期望,后来我上了个大专他们还给祖宗上香祭拜,搞笑吧!大专毕业,他们都觉得我要是能找到个工作就谢天谢地,结果我找了份工作,月薪八百,他们高兴的什么似的。后来我不高兴干了,把工作辞了,我爸妈伤心也伤心,但也没觉得天要塌下来了,反正我就是那么一个败家子,他们习惯了。后来我开始捯饬保健品,瞎打瞎闹的,运气不错,居然搞了个公司出来。他们还是对我没期望,觉得我搞起来的公司,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就会倒掉。结果,嘿,后来我给公司换了个时髦名字,如今快要做上市了,我这也算是给自己下了个套。不过有过去的基础摆在那儿呢,我没压力,反正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老张借着酒劲,腆着脸说:“立群,不如你招我去你们公司干吧。”林立群立刻打了个哈哈,说:“晓翔,你现在有点儿饥不择食了啊。我这个破公司,对你来说就是个小庙堂,留你是耽误你。哥们儿还是看好你的。”老张还想说点儿什么,林立群抬腕看表,说:“哎呀晓翔,真不好意思,一不小心都这个点儿了,我晚上还约了一个经销商吃饭。那我们改日再聚,好吧!”

跟林立群吃过饭后的一个多星期,老张都没有再去赶过招聘会的场子。他好像是害怕再碰见林立群或者其他什么混的风生水起的熟人,又好像是病了。他的时差明明几个月前就倒过来了,如今白天却老想睡觉。一睡觉就又重复地做万丈深渊的梦,有时他还梦见自己义无反顾地跳下去,然后一头冷汗地被吓醒过来。老张也没有办法再想任何关于钱的事情。

他查账户余额的时候一身冷汗,何方跟他提起很快要交下面一季度房租的时候他也是一身冷汗。为什么啥都那么贵?只买打折商品也那么贵?为什么还是找不到工作,连面试也没有?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人生就像他们调侃的那样是个茶几,上面摆满了杯具?难道还要跟着摆放上餐具?

“你看了浙大那个讣告没有,简直是太可笑了。干杯!”难得没有加班的何方又跟老张喝上了。

“什么讣告?”老张随口问。

“啊?你不知道?就是浙大那个跳楼海归博士的讣告啊。上面居然还注明了微波炉,空调什么的,在网上都被人骂死了。哪有这样恶心人的讣告。”

可是老张听到何方说“跳楼海归博士”六个字,一下子被吓的清醒了,以为何方说的是自己。去网络上一搜,果然是铺天盖地的讨论以及媒体报道。老张仔仔细细读了浙大的讣告,句句都像是写自己的。原来人如果活得卑微,连死了也不会有尊严。浏览完几乎所有的相关讨论,老张觉得被代入着死了一次,然后有幸看到了自己死去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忽然觉得好轻松,想好好地睡上一觉。

老张这一觉睡了整整十六个半小时,异常踏实,连梦都没有做。醒来之后何方说,兄弟,你这一觉睡的够久的,有点吓人。老张说,还好还好,十六个半小时不就等于正常睡眠八小时吗。何方说,看来这一觉睡的精神可以啊,都会开玩笑了。老张说,必须的。何方说,哇,兄弟你不是被穿越了吧,整个人说话口气都变了。老张只是笑笑。

老张的钱本已所剩无几,便给安安买了满满一旅行箱的廉价玩具和一张回家的火车票。看着路边变得越来越熟悉的风景,老张想起很多少年时的时光,真的就如歌里唱的那样:还记得你说家是唯一的城堡,随着稻香河流一路奔跑,微微笑小时候的梦我知道。

老张的父母看到老张回家,惊喜多过于诧异。安安已经开始认生了,开始甚至不要老张接近她,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就开始张开胳膊要求老张抱抱。老张抱她抱上了瘾,手都麻木了还不舍得放。老张没有想到原来父母已经知道了他离婚的事,因为余雨的爸妈已经为此事登门道歉过了,并且还送了一副金手镯给安安。老张解释了一下决定回国发展的事,老张爸说:儿子,这些天来我跟你妈思来想去,觉得我们自始至终都在包办你的人生。你也三十好几了,大了,你想过怎样的生活,就去过怎样的生活吧。你要是想留在老家去县中当个老师我们也不反对。

老张他爸只是随口一说,老张却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于是就去县中找了下校长。当年的高考县状元,现在的海归博士后,居然要回母校当老师,校长当然是乐开了花,还给开了两千五百元月薪的高工资,至少校长觉得已经够高了。条件嘛,就一条儿,老张必须在两年内考取教师资格证。老张自我调侃说,这真是雄关漫道金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啊。他的同事也开他玩笑,说,海归博士后有什么了不起,我有教师资格证书,他还没有!这件事还差点儿被电视台炒作,后来由于老张实在不愿露面才作罢。不过还是有小报记者找到了老张,想知道他的心路历程。老张说,我一个同学跟我说,有些东西,看似光鲜,其实是给自己的人生下套。我当时觉得他是小人得志,在找机会揶揄我,回头一想可不就是那么回事吗。所以我就把我自己的套给砸碎了,过我自己真正想过的日子。

后来,擅长考试的老张很快拿到了教师资格证,反正他也就只擅长这事儿而已。正如何方当初说的那样,感情和工作是一回事,要讲究水到渠成的缘分。老张再婚的那天,还接到了余雨的电话。余雨在电话里说,当初是自己不懂事,对不起老张。如今她也只能祝福他。电话这头的老张笑一笑,宽厚地说:没事儿,都过去了。对了,安安很喜欢她的新阿姨,你放心。你也要幸福。

最后,老张祝福大家,世事静好,平安喜乐。

第四部分:余雨的故事,以及主角们的结局

老张刚刚离开美国的时候,余雨看着变得有些空荡荡的家,心里也有些空荡荡的。离婚这件事她向往已久,但如今真的发生了,却又仿佛变了味道。晚上一个人吃饭的时候,余雨忍不住趴在和老张一起搬回来的二手桌子上哭了起来。记得那时她和老张刚刚搬到这里,家里什么都没有。隔了几条街刚好有个台湾女生要搬家甩卖家具,余雨一眼就看上了这个桌子。付完钱后才知道桌子有多重,没几条街的距离,余雨和老张愣是花了四十多分钟才磕磕碰碰地把它弄回家,还调整了好几次姿势才顺利地把它从门里塞了进来。余雨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想起这些事,她明明从来没有爱过老张,也不想再那么窝囊地生活,否则她干嘛要跟老张离婚呢。可是环顾四周,好像每件东西都跟老张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都要叫她忍不住放声大哭。

哭归哭,余雨明白她和老张是再也回不去了。她打电话告诉爸妈离婚的事情,差点没把他们气晕过去。余雨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听话的孩子,在离婚这件大事上居然自己拿了主意。余雨的妈妈又着急又生气,质问她老张到底是哪里不好,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不嫖娼,又对她一心一意,基本上可以算是新好男人。余雨说她从来没有爱过老张,余雨的爸爸火了,问那么当初她为什么要嫁给他。余雨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彼时的余雨在一家民企做着一个不上不下的职位,几乎每天都幻想着有王子骑着白马来救驾,然后老张就出现了。结果结婚了她才发现老张根本不是个王子,甚至连白马都算不上,充其量只能算是一头闷驴。但余雨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能就这样和一头驴共度余生。所以余雨说,也许是时过境迁吧。余雨的妈妈直说她糊涂,连孩子都生了,还以为人生可以从头再来。余雨的爸爸吃了几片降压药还是愤怒,说他决不会养出余雨这种忘恩负义的女儿,叫她以后再也不要打电话回家,回国也不准再踏进他的家门。

余雨没有料到父母的反应会如此强烈,而且她不明白爸爸为什么会说她“忘恩负义”。且不说老张到底对她有没有恩情,即便有,她为他尽心尽力地做了两年多的饭,又生了个女儿,基本上也算还的差不多了吧。但是这些话她没法和父母讲,就像她没法和父母讲她这几年过的是怎样的日子一样。挂了电话,余雨用手环抱住自己,哭到胃痛。

原来人真的是越长大越孤单,有那么一天连家都不再是温暖的港湾。是这样的无路可退。好在学校很快就开学了,余雨的生活一下子变得忙碌起来。因为老张给她留下的钱最多只能支撑两个学期的花费,所以除了注册课程和参加社团,她还费了好一番力气在学校找了一份校内工作。余雨发现人果然是一充实就快乐的多。坐在教室里的时候,余雨看着身旁错错落落各色各样的人们,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昨天她还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仓鼠一样因为没有出路对老张大发雷霆,转眼她已俨然是一名重返校园前程似锦的独立女性,人生是如此奇妙。

但是这种快乐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烦心事就接踵而至了。起先是学校对于国际学生的英语摸底考试成绩出来了,余雨有三门不及格,所以还要额外修三门英语课,平白无故多了好几千的开销。然后是她发现她很难跟上老师讲课的进度,尤其是印度老师的课,基本上属于无解的听不懂状态。而最让她感觉烦恼的是,她发现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失去了与人交往的技能。出国之前,余雨还有一帮要好的小姐妹,不管是知心的还是不知心的话,凑在一起总能唧唧喳喳说上一天。后来余雨出国了,发现美国的生活原来根本不像她们想象的那样美好,更要命的是她才知道原来自己拿的陪读签证根本是二等公民的标志,现实中受歧视,连在网上也要被侮辱。老张本来想介绍实验室的女生给余雨认识,拓展一下她的生活圈子,结果人家高高兴兴地来吃了余雨做的饭,却自始至终没有正眼瞧过一下余雨。后来那帮女生走了以后,余雨生气地跟老张大吵了一架。老张好心办了坏事,从那以后再也没有提过帮余雨介绍朋友的事。余雨日子过得不好,自然也不愿意跟国内的小姐妹再联系,甚至连和父母打电话都不再有什么话讲。她一直以为自己的话越来越少只是因为心里不高兴,等高兴了自然就好了,可是现在才发现原来这种退化竟然是永久性的。她心里很期待交往新的朋友,可是别人一和她说话或者微笑,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甚至连上课老师要求做自我介绍的时候,轮到余雨,她都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眼睛要向哪里看,手该往哪里摆。

余雨在学校正式交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朋友是李芸。

那天余雨正在学校的餐厅专心地对付一块两美元的廉价皮萨,李芸一手端着盒饭,一手掂着一个大书包走过来,用中文跟余雨说:“嗨,我可以坐在这里吗?”余雨慌忙点点头。李芸便说:“我在英语课上看到过你,你也是来读会计的吗?”余雨又点点头。

熟了之后,李芸说,要不是在课上听过你回答问题,那天八成要以为你是个哑巴呐,你怎么那么金口难开啊。余雨就对她笑笑。

李芸比余雨小两岁,也是从陪读签证转的学生签证,不过性格上跟余雨相差了十万八千里,更准确地说,是和现在的余雨性格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她虽然是跟余雨同时入学的,却基本上已经跟学校里所有的中国人混了个脸熟。李芸说:“开始我还以为会计真的是F2专属专业呢,没想到还有国内名校过来的F1,哈哈。不过他们的眼睛都长在头顶上,不爱跟我们这些奸懒馋滑的F2一起玩儿。”

没多久余雨就发现李芸说的没错,甚至连上课的时候,都是F1和F1坐一块,F2和F2坐一块,也不知道他们最开始是怎样分辨出各自所属的群体的。

余雨没有告诉别人她也是从F2转的F1,但是她只和李芸熟点,所以也就和李芸一起跟F2同学扎堆。时间久了,大家也就默认她也是F2出身,只是有点奇怪她从来没有提过任何关于她老公的事情。但因为余雨向来都比较沉默寡言,她们就没有指望从余雨那里探出什么口风来,也算是相安无事。

不知不觉中,一个学期就过去了,冬天到了。余雨陆陆续续地收到了老师伊妹儿来的成绩,除了印度老师给的B+,其他三门都还不错,两门拿了A-,一门拿了A。虽然不能和李芸的全A比,但她已经很开心了。可是这样的开心却有找不到人分享的感觉。余雨后来打过几个电话回家,但是只要爸爸听出是她打的电话,就立刻给掐掉,也不知道他怎么对自己的女儿有这么深的仇恨。余雨的妈妈虽然要好的多,但是她也依然不能接受余雨跟老张离婚这事,每次电话基本上都围绕着余雨糊涂不懂事以后要吃亏展开。尤其是后来老张回到县中去教书,余雨妈妈说:“我们被你方阿姨(当初给余雨和老张介绍牵线的媒人)说的要死,说当初不该把你介绍给张家,把人家害到这个地步。唉,我和你爸爸现在都不太敢出门,怕出去给别人戳脊梁骨。”余雨本来听说老张回到县中去教书心里还有点难过和不忍,后来被妈妈说的多了也觉得很烦,心想他自己不争气关我什么事。于是后来余雨也渐渐地不爱给家里打电话了,什么都放自己心里闷着。

第二个学期上到一半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大事:李芸突然退学了。那时余雨正和所有的同学一起为了找暑期实习的事情忙的晕头转向,也没有对李芸几天没来上课这事特别上心。后来听同学说是因为李芸在学校交男朋友的事情被她老公发现了,所以逼着她退学的。余雨对于这件事一直都有点将信将疑,因为李芸虽然活泼开朗爱交朋友,但是基本上张口闭口都是“我老公”,一副幸福甜蜜的样子。但大家都有点言之凿凿的样子,搞得余雨也不是很确定。在四大皆空之后,余雨一度想给李芸打个电话,可是她不知道如果真的接通了电话后该和李芸说点儿什么,所以一拖再拖,最终没有打。

改了无数次简历,对着镜子练了无数次面试之后,余雨最终拿到了一个小会计师事务所的暑期实习 ,时薪二十块。她辞掉校内工作的时候,一直对她很苛刻的老太太忍不住抱着她哭,说余雨是她最好的助手,搞得余雨也有些伤感。为什么人总是这样呢,拥有的时候不好好珍惜,直到失去的时候才追悔莫及。但是她知道李芸会撇撇嘴说:“美国人都这样,就会搞些台面上的东西。”李芸好像对什么都看得比较透。但就在余雨正式开始实习之前,传来了李芸自杀未遂然后脑子出了点问题的消息。不多久以后就听说李芸被她爸妈接回国去了。

此后余雨的日子就开始平淡得像翻日历,每天都游走在家,学校,公司的三点一线之间。在念会计之前,余雨还为选专业的事情很是纠结了一番,真正上班了才发现原来会计真的很适合自己。整理那些乱七八糟的数字的时候,就好像也连带着梳理自己的心情。余雨的老板也很喜欢她的认真和聪明,经常对余雨说,雨,你实习完之后可一定要留下来啊,我们这儿需要你。后来余雨真的留在那里做了整整一年的实习生。然而就像李芸以前常讲的那样,美国人最擅长搞的就是台面上的东西,而美国人中最最奸诈的就要属犹太人。但是李芸以前讲的话实在太多,余雨并没有句句都听进去,所以在这上面吃了一个大亏。当余雨的犹太老板明确告诉余雨说因为公司没有名额不能将她转成正式员工的时候,距离余雨毕业只剩一个月的时间,而数天前他还真诚地看着她的眼睛恳求她不要出去找工作就留在这里。这一切来的太突然,简直将余雨一下子打懵了。

自从打算跟老张离婚以后,她就下定决心要努力为自己挣一个美好的明天,当初选择无爱的会计也无非是为了找工作容易。可是此刻余雨终于明白命运对人的嘲弄,也开始理解当初老张的失败并不是因为他不够努力不作为。就好像会计基础说的那样,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也许出来混的,都是要还的吧。

余雨就是在这个时候认识廖芹芹的。说刚刚认识也不确切,因为她们明明在一起修了好几门课,只是此前从来没有交谈过。那天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两个人都脱离了各自的群体落了单,坐在了一起。余雨那时的心情已经糟糕到极致,连上课都忍不住一直流泪。廖芹芹给她递了一张纸巾。下课后廖芹芹才知道余雨是因为工作的事情哭,让她有些惊讶。她一直以为只有没有退路的F1才会为了找工作这种事情抓狂,F2再不济总是可以回去让老公继续养着。余雨沉默半晌,告诉她自己在两年前就离婚了,把廖芹芹吓了一跳,因为她还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近距离接触一个离婚女人,还颇像网上流传的搬运工版本。于是她和余雨说,你连婚都敢离,还有什么好怕的,回头我把一个会计师事务所的单子发给你,你挨个给他们发简历,实在不成就打电话去一个一个骚扰,登门拜访都成。反正you have nothing to lose。虽然后来基本上所有同学都知道了余雨离婚的事,余雨还是因为廖芹芹那句话一直对她心存感激。在这种光脚不怕穿鞋的精神鼓舞下,余雨居然拿到了两个公司的聘请通知。

刚刚到新公司上班没几天,余雨就发现背后老是有人冲她丢纸团。她有点不敢相信这年头还有人玩高中时逗女生的把戏,回过头想瞪人,却看见一群故作无辜却忍俊不禁的笑脸。看见余雨回头,他们很高兴,连忙凑过来跟她做自我介绍。而事实是余雨根本不擅长记美国人的名字,直到一个多星期以后才把他们各人和名字对上号。但那帮家伙俨然已经把余雨当成了自家姑娘,成天玉玉玉地叫个不停,虽然他们在工作方面和余雨并没有什么交集。

后来余雨一直想不起来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记住杰森的名字的。杰森也是“那帮家伙”中的一个,也是最年轻最帅的一个,比余雨还要小三岁。余雨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他渐渐地熟稔起来的,是第一次杰森给她听他IPOD里面的老乐队Phish的歌,还是下雨天在公司的内部messenger上面给她说“Rain rain go away, come here another day”,又或是那天余雨问他周末是不是打算和女友去看电影时他说“why you think I should have a girlfriend”?和杰森在一起,余雨觉得自己变得快乐了很多,他总有那么多好玩的事情可以讲。余雨听说美国人不打小孩,就问他小时候有没有被爸爸打过,他说,哦,我爸爸拿着皮带跟在我后面追,我就在前面疯跑,但是我知道他不会打我,他也从来没有打过我。余雨说,那你为什么还要跑呀。杰森说,如果你是我,看见我爸拿着一根皮带跟在后面怒气冲冲地追赶,你也会跑的呀。然后两人在一起笑的抹泪。杰森还给她看非死不可上面他幼儿园时的照片,小小的杰森灰头土脸地坐在教室一角,丝毫没有要长成玉树临风的迹象。公司summer party结束的时候,杰森第一次短暂地抱余雨,说,路上小心哦。余雨说,我又没有喝酒。杰森莞尔一笑,说,傻瓜,你得当心我们这些喝了酒的坏人呀。过三十岁生日的那天,余雨有些沮丧,杰森说,你要是真的那么在意年龄,我们交换好了呀,那么就是我三十岁了,哇哦,确实有点大了哦。

即使心底再怎样不愿承认,余雨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喜欢上杰森了。跟老张提离婚的时候,她从来没有想过这辈子还要再恋爱结婚。后来经不住妈妈一再唠叨,她也去交友网站注册了个帐号,但是联系她的几个男人没有一个稍微靠点谱的,后来就不了了之。但是无论如何她也没有想过要喜欢一个美国男人,还是搞的姐弟恋。李芸以前一直说美国人就喜欢搞台面上的东西,所以余雨也不清楚杰森到底是喜欢她呢,还是完全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地逗那时成天不开心的她欢笑。甚至于像网上说的那样,这个年纪的美国男人约会无非是为了玩玩而已。

杰森是在他家的船上和余雨表白的,那时余雨正在出神地看船底溜过的水母泛起盈盈的蓝光,而不远处的公园正在放着烟火。后来的事情就比较美国化了,杰森领她回家去自己的房间,看桌上摆着的童年少年青年的照片。聊了一会儿天,杰森便去洗手间淋浴,留下余雨坐在桌边,不知道该怎么样开口和他坦白自己的过去以及怎么样继续。然而想想又觉得可笑,自己明明已经是结婚又离婚连孩子都生过的过来人了,面对男人居然还拘谨的像个处女。也许爱一个人的时候就是这样,有点像政客竞选时希望自己的过去光辉灿烂,一丝污点也没有。等杰森出来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余雨竟然已经把桌上放的红酒喝掉了半瓶,而她根本是从来不喝酒的人,连summer party那么多人劝她都没有喝。更令他惊讶的是,余雨喝了那么多居然还没有醉倒,英文居然也流利了很多,不停地要跟他说这样说那样,而且句子跟句子之间毫无逻辑可言。

第二天早晨,余雨头疼欲裂地在杰森的床上醒来,却发现杰森已经不在身边了。她发现自己居然是和衣而睡的,难道昨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桌上是杰森倒好的牛奶和一张龙飞凤舞的便条:雨,面包在冰箱,早餐愉快。余雨满心欢喜地讲便条收起,好像是得了一条“存在过”的凭证。吃过早饭,到了公司却发现杰森并没有去上班,一连好几天都没有消息。余雨有些忐忑地试着问了一下他们组的人,他们说,啊,你不知道啊,杰森忽然大姨妈来了,吵着闹着要去滑雪,请了两个星期的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跑澳大利亚去了——这个疯子,老板都差点儿把他给开了。嘿嘿,你已经开始想他啦?整整两个星期。余雨觉得自己的心里凉凉的,每天都像在深海里行走。空气像水一样厚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这就是爱情吗。幸好还有工作可以填补这样空虚的灵魂。但是即使在忙碌地工作,她依然觉得整个人都空空的。两个星期之后,杰森回来了,还是年轻阳光的样子,只是皮肤好像又晒黑了一点。他还是跟余雨笑着打招呼,说自己怎样跑去悉尼滑了好多天的雪,但是余雨知道和以前不一样了。而那个表白,好像当时的烟花一样绽放又消泯了,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留着便条又有什么用呢?三十岁的余雨还是那么傻。

余雨是最后一个知道杰森要换工作的人。而且是最后一天才知道。她问杰森为什么,杰森说,更高的工资,更自由的工作时间,更好的职位,为什么不呢。余雨说,杰森,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杰森说,如果你真的想知道为什么,我们可以去街上走走。余雨想也没想放下手上的工作就出去了。在熙熙攘攘的街头,杰森说,雨,我去悉尼滑雪其实也是想冷静一下。其实我还是喜欢你的,只是……只是你配不上我。

然后你可以找到更好的吗?那你为什么要跟我表白呢?余雨想到那句经典拒人台词,有点恼怒地问。

杰森笑了一下,说,雨,你不要生气,其实我能接受你结过婚的事,活了这么多年,谁的身后没有点阴影呢。我和家人谈了一下,他们也不是不能接受你离过婚,雨,他们只是没办法接受一个不要自己小孩的母亲做我的妻子。你能理解吗?

余雨没有想到他要说的是这些,一下子愣住了。是连眼泪都流不出来的痛。余雨开始零零星星地想起那晚和杰森说的那些话,说自己这些年是怎样的痛苦,一直到工作才真正甩掉F2的帽子,还是因为美国人压根儿搞不懂自己国家签证的事儿。她当初是怎样和老张相亲,稀里糊涂地嫁人,直到现在都不愿意回想自己曾经怀孕生女的事实,却每次洗完澡看着依然松弛的小腹感伤。还有小学时的梦想,大学时妈妈怎么样叫她小小年纪不要交男朋友,后来工作了又开始急着让她相亲结婚。反正正如杰森当时所体会到的那样,乱七八糟,毫无逻辑。然而也是狼狈得一览无遗。

回到公司,两个人都装作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下午的时候,杰森像每个离职的同事那样平常地来和余雨道别。余雨看着他,快要哭出来。但是因为他们平常本来感情就不错,所以别的同事也不以为意,还起哄说,哈,傻瓜小雨想要一个拥抱来着。于是拥抱。是那样近,又那么远。

没有了杰森的生活好像也没有多少的不同,余雨的生活只是越来越趋于平淡。她健身,上班,烹饪,偶尔酗酒。杰森的家人说的没有错,不要小孩的母亲心得有多狠。余雨无论如何也不明白当初是怎么毫无表情地让老张妈把小小的安安带走的,甚至连一张合影都没有和她照。和杰森分手之后,她好像越来越想念安安,甚至于看到街上玩耍的孩童都要心痛。她想过给安安打电话,也真的打过,但是每次听电话的都是老张妈或老张爸。他们问她要找谁的时候,她说张安安。可是张安安还那么小,他们就奇怪地问她是谁,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做贼心虚一般地挂了电话。次数多了,他们也猜出来了,问她“你是余雨吗”。从那以后,余雨就再也没敢打过电话。

老张妈打电话告诉余雨妈老张要再婚的消息时,客客气气地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亲家一场,跟你们知会一声。”但是余雨妈可不会这么想。老张自从回了县中教书之后,人变得开朗许多,学历又高,自然有不少姑娘倾慕。余雨妈本来就为余雨当初草率离婚恨的不得了,如今又被亲家有意无意地示威抢白,忍不住又叨叨余雨一番,说她当初昏头昏脑不想好,有了孩子还离婚,如今看她一个二婚头还没嫁出去,老张已经香饽饽一样被下街头抢跑了。但经过多年的历练,余雨只抓住了重点,那就是老张要再婚的事,于是回她说,那也挺好的,晓翔确实是个好人,他会幸福的。余雨妈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把话题继续下去。

可能不仅仅是女人,应该是每个人都会犯贱。就好像小孩子明明已经不要的玩具丢掉,如果被别的小孩捡走,却又要去生生地要回来,其实自己并不是真的珍惜。而成人的世界又有不同,不是什么东西说要回来就要回来的。给老张打完电话,余雨躺在床上,回想起和老张半路夭折的婚姻,忽然有点面目模糊的感觉,也不明白自己当时哪来那么多的愤怒。如果当初没有离婚,现在是不是也还不错,有个完满的三口之家。可是在老张那里哪里有如果这种事,余雨想着他一根筋的样子又有点明白当初为什么要那么生气。更可恨的是这个人居然连回国都没有告诉自己一声。早知道他这么薄情,当初那么多追求的男生里就不该挑中他。那么也就不会遇见杰森。好像也没有后悔遇见他。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让余雨想的有些头痛,直想睡觉,可是头越痛就越睡不着,越要想事情,成了恶性循环。

喝了几杯酒,又分次吃了十几粒安眠药以后,余雨终于把困倦不已的脑袋成功地放进梦境里了。这感觉真是又甜美又舒服。她好像是躺在船上被海浪轻轻地摇着,像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很多亲人和朋友和她招手问候,有国内的也有国外的,她真没想到这些人能聚在一块儿。然后她梦见自己漂到了一处古色古香的地方,池塘里荷花开的正好,水波清澈见底,像是仙境一般。最后是大片大片盛开的郁金香,而一个亭亭少女站在最那头。不知为什么,余雨知道那就是安安,于是叫:安安。安安看了她一眼,说,你不是我妈妈。余雨说,我是妈妈呀。但自己吐出的妈妈这两个字生涩无比。安安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说,你不要我了,你不是我妈妈。余雨急了,一边叫着安安一边跟着她跑,却跑进越来越浓的雾里面去。

【不悲不喜的结局】

翻江倒海无休无止的催吐洗胃过后,余雨终于醒了过来。护士说,你真是太幸运了,要不是电话打的及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余雨疲倦地对她笑笑,说,我可以吃点东西吗,好饿。护士笑,每个洗完胃的人第一句话都是这个啊,连自杀的都没有说让我去死的。余雨也笑。

死里逃生的感觉原来是这么好,所有稀松平常的事情都有异常幸福的味道。余雨满足地啃着三明治,庆幸自己当时居然醒悟过来且死撑着拨打了911。

重新回公司上班的时候,余雨照见自己在玻璃门上的影子。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和另一个自己迎面走来,又擦肩而去。她对自己提醒着不要放弃自己,永远不要。

感恩节假期的时候,余雨回到了阔别几年的家。余雨爸看到女儿瘦弱的样子,将扬起要打她的手放下,又抬起去拭眼角的泪花。余雨抱住他和妈妈,说,对不起,让你们担心。

余雨还去见了安安,没想到她已经长到这么大了。安安有些警惕地看她,老张说,安安,这是你的妈妈呀,去,让妈妈抱一抱。安安看看老张,扑闪扑闪几下眼睛,听话地走到余雨的怀里。余雨小心翼翼地抱着安安,问她:可以让妈妈亲一下吗?安安摇摇头,又点点头。老张笑着说,她现在有时还把摇头和点头搞混呢。

经过老张老婆的批准,两个曾经剑拔弩张的人如今隔着一张茶桌遥遥相对,都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老张说,好像是掉进水里差点儿被溺死了,如今终于站在桥上看云淡风轻。余雨跟他不经意地提了过量服用安眠药的事。老张惊讶于余雨竟然因为他再婚而“殉情”,余雨笑他自作多情,那不过是心里有事儿,又喝了酒,不小心drug overdose罢了。老张心有余悸地说,以后别再喝了,酒多误事也伤身。余雨说,已经戒了。老张说,现在这状态看上去还行。余雨说,嗯,昏睡时我想通的最大一件事就是要学着接受自己。老张说,没错儿,我们都是普通人。余雨说,确实没错儿。

老张送余雨下楼。看着她渐远的背影,老张听到风里传来甲壳虫的Yesterday,这歌声让他想起不知什么时候在网络上看到的一篇短文:

如果,你就这样轻飘飘,轻飘飘地
跌落在风里
你会飞到哪去
是飞到云上,还是飞进溪流里
在最后的一瞬,你会看到谁的名字
它让你叹息,还是欣喜
后来,谁在为你唱最后一首歌
她唱的轻缓,而又湍急
她唱你的一生就像个夏季,五月方始,八月就结束
你的微笑像干掉的花瓣被镶在透明相框中,她一边唱一边看着你哭
而那天你是见了谁微笑,然后,跌落在风里
要相信人的一生大多是骗局,误会,以及不必要的相逢,和擦肩而过
谁叫你依旧心怀感激,为了那些相逢,相识,和所有来不及的不悲,或喜

【悲剧结局】

手机响起的时候,老张正带着安安在操场上放风筝。

那边说:您好,这里是纽约警署,请问您是余雨的丈夫吗?

老张说:呃,我是她前夫。

那边说:哦,不好意思,她填的紧急联系人还是您的信息。我们有一个不幸的消息要通知您。余雨已经在两天前去世了,我们初步怀疑她是自杀,但具体原因还在调查中。无论如何,希望您能通知她的家人来处理一下后事。

老张说:对不起,我没太听懂,您可以再说一遍吗?

对方一共重复了三遍,可是老张还是听不懂,或者他的脑子根本已经是一片空白,又或者他根本就不想听懂。

风筝的线不知道怎么搞得断了,安安一边追一边嚷嚷着“爸爸风筝飞跑跑啦”,老张也听不懂她在嚷嚷什么。他好像一下子被扔到一段真空里,树是漂浮的,云是漂浮的,一切都是漂浮的,包括他自己。

老张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会再回到美国,还是和余雨的爸妈一起。离婚后他也做过好几个与余雨重逢的梦,但从来没有现在这个场景。

余雨的公寓在十七楼,她以前总相信这种所谓的幸运数字,居然现在还是相信。老张看到她桌上摆的还是她大学一年级时和室友拍的照片,笑容还是无忧无虑得让老张觉得那不是他所认识的余雨。余雨的妈妈一边哭一边唱着悔不该当初让老张把余雨带到美国来,老张好像是第一次听到“悔不该”这个词,然后又想起以前最讨厌的“如果”。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地盼望世界上有所谓“如果”:如果可以退回到“悔不该”的时候,那么那天电话里他就不要叫余雨“放心”;如果时间可以再倒退一点,他就可以直接从余雨汗津津的手心里把那枚求婚的戒指抠回来,那么他们就不会结婚;如果干脆再倒回一点,那么他自己当初就不要来这个操蛋的美国。这些无数令人憎恨的如果在老张的心里撞击着,一度要使他窒息。于是他走到窗边,把窗子拉开,是那么新鲜的空气,那么好的街景。隔着十七楼的距离,来来往往的车流也有了远离尘嚣的宁静。余雨是那么热爱生活的一个人,他从来没有试图了解过。是他将她归纳成一个数字,又变成如今这个小小的盒子的。余雨的妈妈说的其实都对。

“张,你在做什么!?”美国警察惊呼。

然而老张已经像一片羽毛一样,轻飘飘地从窗口跃出去了。他有些惊异于人的身体可以如此轻盈,于是他像无数个梦里那样舒展开双臂。只是和梦里不同的是,此刻的他没有一丝恐惧和哀伤,反倒有种投入一场爱情般的欣喜。

离地面越来越近的时候,老张听到风里传来甲壳虫的Yesterday,这歌声让他想起不知什么时候在网络上看到的一篇短文:

如果,你就这样轻飘飘,轻飘飘地
跌落在风里
你会飞到哪去
是飞到云上,还是飞进溪流里
在最后的一瞬,你会看到谁的名字
它让你叹息,还是欣喜
后来,谁在为你唱最后一首歌
她唱的轻缓,而又湍急
她唱你的一生就像个夏季,五月方始,八月就结束
你的微笑像干掉的花瓣被镶在透明相框中,她一边唱一边看着你哭
而那天你是见了谁微笑,然后,跌落在风里
要相信人的一生大多是骗局,误会,以及不必要的相逢,和擦肩而过
谁叫你依旧心怀感激,为了那些相逢,相识,和所有来不及的不悲,或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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