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邀。
2019年4月15日巴黎时间黄昏,巴黎圣母院起火了。
可能您看到这新闻时也呆了。嗯,我也被震得有点木,不太能组织语句。
恕我用问答方式说吧,也方便您理解。
消息截止到北京时间2019年4月16日6点,巴黎时间2019年4月16日0点。基本信息源是《Le Monde》,以及我自己在巴黎的耳闻目睹。
问:巴黎圣母院很古老吗?
答:很古老。1163年开工,那年辛弃疾刚开始为南宋做官;1345年竣工,那年朱元璋刚开始当和尚。
按我一个住西岱岛朋友的说法:教堂顶有上千根木材,里头一半可以追溯到1147年:很古老了。
问:巴黎圣母院一直是现在这样吗?
答:不是。巴黎圣母院在18世纪末被搞坏过。后来19世纪,伟大的勒杜克先生负责全面整修教堂。
题外话:雨果出那本著名的《巴黎圣母院》在1831年,故事设定在1482年。
题外话的题外话:《巴黎圣母院》,我私人推荐管震湖先生的译本。
问:巴黎圣母院是什么样的?
答:正面是这样的,很有名的双钟楼立面。所以一般大家都开玩笑说,卡西莫多就在钟楼里。
背面是这样的:可以看到张开的飞翼。
侧面是这样的,可以看到93米高的尖顶。
您可以把巴黎圣母院看做一个正面双楼、又高又空、骨架通透、四周连着翅膀的大空心盒子。
哥特式建筑的一个特色就是高挑,巴黎圣母院高尖塔有93米。但也因为高挑,所以两边要用飞翼来帮衬。
巴黎圣母院左手边就是塞纳河,空间狭窄;右边也很窄。去过的都知道。
恕我多嘴,因为说清这些,才能说清火情。
问:失火是怎么回事?
答:巴黎圣母院近来在整修。中间的尖顶塔预算600万欧,应该要修到2022年。
之前4月11日刚把1860年摆上去再没动过的十六尊青铜像——十二使徒像和四福音像——撤下来,在教堂脊背上设了脚手架修缮。
4月15日黄昏,火起来了:据说有可能是修复工程的脚手架着火,就在屋脊上开烧。十六尊铜像得以免难是不幸中大幸。
具体火灾原因,截止到巴黎时间4月15日23点半,依然没有官方消息。
问:现在怎么样了?
答:截止到巴黎时间2019年4月15日23点半,您可以从侧面看到的93米尖顶塔塌了。
用我那位住西岱岛朋友的说法:千来根几百年的木质房顶烧了,掉在下一层的石头顶上;圣母院像个巨型烤箱,上面是一层炭。
里头的宝物,比如荆棘的冠冕和圣路易斯的长袍,已被抢救出来了。
火一度蔓延到了北塔,但到23点,内政部长说,火势小一点了。正面保住了。
教堂的结构骨架也算保持完整。就是天花板被烧了2/3。里头估计也不堪提了。框架、窗、拱顶之类还没有消息。
我自己打个比方的话:
一辆集装箱大卡车,烧到还留下车头和残破不堪的车身,就是车顶基本没了,集装箱里头也燎了一遍。
问:为什么不用空中喷水救火?那样灭火效率不是更高么?
答:川普也在推特上这么建议了。但他这个想法不可行。《世界报》援引现场人说了:
空中喷水,6吨水砸在火上,威力好比一颗炮弹。不但会伤及周边群众,还可能伤及建筑。
如上所述,哥特式很轻盈,是靠整个骨架在受力。
建筑的受力结构一旦被打破,就很危险。
巴黎圣母院的高挑、轻盈和年纪,恰好让它起火难救、极其脆弱。93米高塔,没有灭火设备能搞定。报导说,近五百名消防员们冒着生命危险,抢救下了北钟楼在内的建筑整体结构。
以下跟主题无关,想到哪写到哪了。
我下午去了索镇公园,回到小巴黎,知道起火时,圣母院附近的交通已经阻塞,去不了了。
现场无普通群众伤亡:巴黎圣母院18点关门,火是接近19点报出来的,当时那里没有人。
我在那附近的朋友们说,交通管制了,附近的人们就看着火焰燃烧,轻轻唱着歌,为它祈祷。
以法国的技术水平和文物复原能力,要重建圣母院,理论上是有能力的——这得问建筑方面的前辈了。毕竟19世纪那一趟其实算是半重建。
但具体实施挺难。之前巴黎圣母院要整修时,经费就有点难筹,需要1.5亿欧元。马克龙说要重建,但花费势必海了去了,这是个极其浩大的工程。以法国人的做法,十年二十年,都有可能。
总之,我们应该很长很长时间,看不到圣母院了。
巴黎圣母院很美。旁边是塞纳河,河对面就是莎士比亚书店,可以步行到圣日耳曼大道。
至于它之为法国乃至欧洲的代表性建筑,众所周知。
所以这一夜对巴黎人而言,大概是近古罕见的震惊吧。
圣母院也不止是一味古建筑而已。去年秋天,还有过灯光秀,如下:
当时里面是这样的——如今这一切,也当然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现在想想,每次跑步经过时,都只是草草看两眼,“反正下次还有得看”。那次也是溜溜达达过去了。
如果当时知道半年之后,圣母院会烧掉大半,我想我大概会,看得更认真一点吧。
圣母院的火难救,跟它的年纪、结构与材质都有关。已经有许多人念叨当年《Before Sunset》里那句“你相信巴黎圣母院有一天会消失吗”?那,命运就是这样的。
雨果笔下的巴黎圣母院,与他那个时代的巴黎圣母院,以及我们如今所见的圣母院,也不是一个样了。世界上本来也没什么永垂不朽,只是我们都以为会,所以真看到时,瞠目结舌。
我们白居易,已经说得很好了: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我知道有人会说,卡西莫多没有家了——如上所述,他设定住在钟楼里。现在正面和钟楼似乎还好。
所以,卡西莫多应该还是有家的。
近年来法国乃至西方文明真的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巴黎圣母院着火也算是一种征兆吧。
就跟永乐年间修建的世界奇观大报恩寺塔在咸丰年被**的太平天国炸掉一样难受。心痛到无法呼吸,就是建州女真这种蛮夷都没说毁掉我们的奇观,被一帮邪教徒给毁了....都是全世界只能有一栋的世界奇观啊....法国又双叒叕-10快乐,看什么时候能修复了
可我还是在想啊,WG的时候如果没有毁坏那么多古建筑,那该多好啊
当当当,本消防工程师来了。鲜花蜡烛之余,不如听听行业内人士如何看这次火灾。
一大早看到这个消息跟熟睡中的老婆说了(室内设计的学生,天天张口闭口艺术大师经典设计),她的反应是惊起“我操,F*ck". 而作为一个消防工程师,虽然没有那么热爱艺术,但是看到火灾把艺术瑰宝和人民财产付之一炬的时候,仍然觉得心痛和惋惜。
巴西博物馆大火之后,我写过一篇文章分析了古建筑火灾如此惨烈的原因和常见的改进方法。结论是“穷”病。该文章有幸被编辑和日报收录。
里面提到的通用问题我觉得广泛适用于类似巴黎圣母院这样的古建筑。只是患病原因,这次肯定不是穷病了。
【新闻腔】法国巴黎圣母院大教堂屋顶周一(15日)发生大火,火势迅速蔓延,巨大的灰色烟雾飘向天空。教堂的尖塔和屋顶已经坍塌。根据目前的新闻报导来看,失火区域是全部顶层的阁楼,包括中间最哥特的高塔。下层教堂公共区域没有着火。左边的两个高塔好像是保住了。
失火原因吗,我用脚指头猜猜99%肯定和不规范施工意外有关(留一线防打脸,万一有人纵火,或者啥罕见天灾?)
图中很明显看到屋顶周围的脚手架,最初的新闻图片中,火也是从中心脚手架区域起来的,新闻报道也证实了该建筑正在经历大面积的外部修缮工作。
我又在网上寻找了一些内部的图片,均显示教堂内部是不存在什么主动和被动灭火设备的(喷淋,烟雾警报器)。楼顶上是没人的木结构区域(支撑屋顶用的),更应该不会有喷淋这种可以控制火势的主动消防装置。所以这样的建筑一旦发生火灾,所有的事情都朝着最坏的方向去了,即财产全毁,人员伤亡。
从下图可以看到,巴黎圣母院是主要由不可燃的石头/石灰建造而成的。屋顶的支撑采用的是木结构。几百年前的哥特教堂特点就是高!而教堂内部根据图片来看,座椅和展示物排列松散,实话里面没啥燃料(Fire load 低),换句话说就是没啥可烧的。
所以各位艺术爱好者和知乎er也不用太太太担心,会很惨但是它不会烧成圆明园和澳门大三巴牌坊那样。再者说,这个教堂从1163年兴建(wiki) 开始,经历了大大小小N多次的修缮,维护,扩建,改建和火灾。我相信200年的后人不会介意这次火灾的,小插曲罢了。
所有的古建筑,别管它多精巧多壮阔,跟按照现今防火标准设计的建筑比起来,消防安全行上都是渣渣。
当然现今,有些古建筑不搞这些消防的东西也有它自己的原因。
古建筑的消防改造或者升级,一般包括构造新的防火区间和安装消防设备。
最普遍的三种方法,建造工艺均已经非常成熟,简单有效:
a) 足够厚的水泥墙(钢筋混凝土,预制板都算)。 基本上4厘米厚的水泥砖就有30分钟的防火等级了。
b) 木制/金属框架外面加一定厚度的石膏板。基本上10毫米的防火石膏板就有30分钟的防火等级了。
c)防火/防烟的电动卷帘。这是一种防火的布料,跟窗帘一样。火警响了它会降下来,平常是卷起来的,美观大方。最高也能达到120分钟的防火等级。
但是!!改造工程一定会对原有的建筑进行破坏的。喷淋的水管,烟感的布线,哪怕在整齐漂亮也会和古建筑的历史风貌格格不入,更不用说这样百年的大教堂了。你能想见一个百年教堂或者寺庙的顶上一个白色的塑料管子连着一个一闪一闪的烟雾警报器的样子吗?政府会允许在厚厚的百年砖墙上穿喷淋的管子吗?
这一点各地政府有自己的考量,并不需要过多指责。
其次针对巴黎圣母院这个建筑来说,内部都是高顶,真要装上常规的点状烟感和喷淋,作用估计非常有限还丑。因为空间太高的话,烟雾向上飘散的能力和水雾向下压制的能力都会大打折扣。
光束烟雾警报器(beam smoke detector) 或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原理是烟雾遮住测量光束的时候,就响警报,广泛适用于大型开放空间。其次也许可以考虑一下side sprinklers. 就是一种装在侧墙上而非屋顶上的喷淋系统。但是这个厅太宽,中间的部分估计无法覆盖到。又或许,目前国内流行的,红外火灾捕捉加自动水炮可以提供解决方案。写到这里你也应该了解到了,技术方案永远都不是完美的。人为的管控和预防也是防止火灾灾害的同等重要手段,缺一不可。
除了上一段关于设备的简单猜想,这个木结构的屋顶支撑也许也有办法。
这只是我个人一下子能想到的方法。intumescent coat/paint。 防火涂料。
从新闻来看,整个支撑建筑外部屋顶的木结构全部烧毁,屋顶材料可燃性未知(据说是铅板?)。毕竟几百年前的东西不能和今日的材料防火性能同日而语。
木头的防火性能其实还算稳定。在火场环境中,木制的主要结构件会从外往里烧焦(char),烧焦到一定程度时,才会失去支撑能力,然后就塌了。所以有一些案例是,木结构房子着火,但是火被及时灭掉了,木头还有支撑能力。评估完成后,把外表面的烧焦层刮掉,接着用。。。。。
聪明的工程师为了防止这个木头往里烧焦,发明了一种叫intumescent paint的涂料。这种涂料阻燃,在火灾中会膨胀隔热,保护里面的结构件。建筑中的水泥,钢材,木材上都有广泛应用。这种漆看起来和普通的木制清漆没啥区别。从油管找了一个产品的测试视频。
消防安全主要有三大环节,设计,施工和维护,一!个!都!不能!少!这三项使得消防工程成为了一个系统性的工程,需要政府,消防局,工程师,施工方,物业和使用者紧密配合,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
一个几百年的历史建筑屹立不倒,靠的就是人们不断的维护。一套消防设备装想要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也要靠日常的维护。不然杭州的雷峰塔不会倒,杭州绿城的房子消防水管还有水。
就这个巴黎圣母院来说,如此重要的历史建筑在施工前,施工中应该都有制作风险评估表(risk register)。把施工中的各种风险,包括火灾的风险列出来,争取做到消除,减少或者替代该种风险。我以上提到的技术解决方案,都是用来保证成熟建筑使用时的消防安全的,无法保证施工现场的安全,施工现场需要承包商自己保障。那么不知道这件事中,到底谁没按照规定做事?着火后值班人员有没有按照预案行动?出事后等着调查报告吧。
知乎有自己的实用主义政治正确但是也包容各种观点。我没法强迫你的立场和观点,因为生活中我也有自己坚定的政治立场和观点。但是作为一个热爱本职工作的消防工程师,我看到着火的新闻心都是不平静的,工程师的责任感对我来说是普世的。每一次火灾可能都意味着不幸的人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抛开巴黎圣母院的艺术和人文价值,积极的讨论这件发生在法国的事情,对中国的类似建筑的保护也具有广泛的意义!!
中国也是个历史古国,历史遗迹很多。想想中国有多少千年古寺,都是木结构的单体建筑,没有防火分隔(一把火全烧光),内部电器电线混乱,经费不足没有管理?大理丽江多少古镇一把火全完蛋?别说我乌鸦嘴,要是故宫起火呢?巴西博物馆大火后,全国就开展了博物馆的消防安全普查。本来国内由于经济的原因,消防标准就落后很多了,就是应该吸取别人的每一次教训来避免自己的可能发生的损失。
我在知乎写过不少消防科普,目前面临的最大问题是两点:
只要能达到以上两个的科普和教育目的,我也无所谓你喜不喜欢我。有用就好。毕竟,我相信你的知乎上找不出第二个跟我一样,免费又勤劳做消防科普的知乎er了:)
默哀鲜花和蜡烛之后,希望大家注意消防安全,提高消防意识。
至于为什么我要当当当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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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需更新。转载请署名。
现在的问题不是圣母院,而是捐款抵税政策下,富豪们捐的实际上是人民的福利。
介于马克龙愚蠢的募捐,我很好奇法国人民会怎么想?
雨果《九三年》:
看到一座茅屋被烧掉,比看到一座宫殿被烧掉更令人心碎。一座茅屋着了火,那真是惨极了。这是贫穷遇到浩劫,弱者遇到强盗。
圣经:
————(拜偶像的人)他们尽都是畜类,是愚昧的。偶像的训诲算甚么呢?偶像不过是木头。各人都成了畜类,毫无知识;各银匠都因他雕刻的偶像羞愧。他所铸的偶像本是虚假的,其中并无气息,都是虚无的,是迷惑人的工作;到追讨的时候必被除灭。
只要一个人感到不满,那么理由永远是找得到的。我看这大法兰西,恐怕是。。。。
从结构材料以及历史经验角度我认为情况暂时还是比较乐观的
圣母院石材构造的双侧廊巴西利卡(如剖面所示为五跨中厅高窗形式)是非常顽强的,虽然损失惨重,中厅的高塔甚至坍塌了,但考虑到整体可燃烧物并不高,如果主体结构没有受到影响,那么对于她的未来还是可以报以可以完好恢复的态度。
着火的区域木构顶棚(照片参考自沙特尔大教堂)内部,并不是通常使用的区域,既不会藏有特别多的文献——除了老神父的私房钱——或者艺术品,而且位于十字石拱券上部的木制尖顶内部,在其下方才是非常宏伟的教堂中庭,受损应该相当有限。
中世纪教堂建造时间大都数世纪,风格造型前后期甚至会有所不同,常常是罗曼风格的侧厅托着哥特式的中厅,甚至连正面两侧的钟楼造型都不一样,整个建筑就是历史的拼凑,所以将来的修复过程就是让本世纪的建筑也成为她的一部分。
历史上类似的石材宫殿、教堂系数遭遇过大火,石材部分都能够在原来的上重建。只要技术没有失传(当然还要够有钱,中国的情怀富商们可以去投机了,不过巴黎人接不接受就是另一回事了),经过几年的修建就能够恢复原貌。
巴黎市政厅,在巴黎公社事件中被烧毁,1873~1892年重建,在留存的石材外墙上重建并扩大规模
德国国会大厦:mmp被希特勒害的烧了两次
二战结束后一直空置,两德合并后于1999年完成重建
伦敦国会大厦要是没有发生1834年的大火,也许就不会修今天人见人爱的大本钟(虽然有点斜了)
老房子维修的时候电焊违规操作导致火灾确实发生过数次,海恩法则介绍了每次事故和其隐患有着必然的联系。对材料上没有进行现代防火处理的古建筑、老旧建筑进行电焊作业是非常高危的工作,稍有疏忽就会造成非常严重的后果。而在施工过程中抱有侥幸心理,外表冠冕堂皇,内则强行克扣成本、压缩工期,导致管理疏忽,缺乏必要的安全步骤强行赶工最终大型事故的爆发,古建筑遭到严重的毁坏。
结合之前在巴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这种结局肯定也意味着整个工程行业链本身就有巨大的隐患。
在宁波老外滩,一座老教堂如今已经从14年的火灾中完全恢复过来,当年的灾难让半个城都失恋了,现在这里已经完全没有不愉快的痕迹。
复建部分整体应该会遵循原貌,尖塔也许会重新设计,希望几年内这样的巴黎圣母院会回到我们的视野中
再次感叹伦敦圣保罗大教堂的幸运,二战期间在整座城市遭到德国轰炸的过程中周边被燃烧弹炸成的废墟中奇迹幸存。
虽然她是1675年开始在她的前身1666年火灾烧毁的老圣保罗大教堂(尖塔1561年被毁)原址上从零开始,涅槃重生重建起来的第四代全新建筑了。历史的车轮不断前行,只要文明还存在,这些古老的建筑、城市的生命就会延续下去。
18年写的一个关于金字塔的回答里,居然涉及到巴黎圣母院未来命运的内容,不过这次真没有这么严重……(希望金字塔、哈里发塔、金门大桥、按揭房不要遭遇同样的命运,底特律已经那样了谁去救一下)
冷静了一下关了评论是因为共性问题基本差不多了,只剩下无休止又无营养的争吵。回复几个共性问题:
先说明圆明园的焚毁区域应已属于《中华人民共和国文物法》当中的古遗址而非古建筑的管理范畴,当今我们要保护的是其遗址形式下的稳定状态,而非试图重建,否则违法。能做的是不断研究,并试图进行公众的数字化展示,这方面清华大学的团队一直在进行,大家可以搜索一些相关成果。
心疼圆明园是因为它是我国的遗产,说明大家还是有文物与遗产的基本概念的,只是对巴黎圣母院屋架结构的焚毁对我国有何损失有疑问。
文化遗产的保护与修缮是一个多专业多方向综合努力的工作。对于每个文化遗产、或者单说建筑文化遗产的修缮或保护,因其构造特点的不同,病害成因与程度的不同,其保护修复方案是需要在各个学科论证之后综合判断再进行技术选择的,所以可能会有地区范围未使用过的技术的介入或多种技术综合使用的情况,那么新技术对原文物的影响、或多种技术相互之间的整合度需要审慎考虑验证最终选择最优解。
所以,合作范围越广、样本量越大则可信任的技术选择范围才越大,对于单一文物建筑本身的保护才最负责——正如人们不舒服更倾向于去北上广的三甲医院而非村里的卫生所,设备仅仅是一部分原因,病例量带来的医生经验也是非常重要的原因。
于是文化遗产保护工作才被提高到世界而非国别的高度。
回到巴黎圣母院,原木屋架焚毁会导致未来我们在做国内外同时期木构技术比较研究的时候失去一个典型的可确认初始年代的样本。若在历史性木结构建筑保护层面若缺乏真刀真枪的实践与交流,他们曾遇到过得问题,未来可能比我们早遇到的一些问题我们不了解,更不知道他们碰到这些问题时候所用的解决办法以及其有效程度,国内的文物建筑保护与研究也可能会碰到困难,或者在技术试验等方面做重复工作耽搁时间,进而导致病害加深。
相信很多人还是以中国木构为傲的,不希望它们出事儿,那么巴黎圣母院屋架的焚毁确实是值得惋惜的。
无论圣母院圆明园巴米扬大马士革,任何类目的文化遗产,包括物质的非物质的,自然的历史的,的损失,不论所处地域,都是人类的惨痛损失。大佛也好,圣母院也好,圆明园也好,毁灭的除了物质实体之外,对文物工作者来说更多的是损失的历史信息,包括勘察到的和未发现的。差别在于发生过的历史事件的多少与被研究的热度导致的这些信息的量与利用率,但研究热度会转移,我们无从知晓未来哪一部分信息会成为一个重要方向上关键但缺失的一环,所以从现代人视角来说,都是无限损失。
至于到底是法国的还是世界的,回应如下:中法都是世界文化遗产公约缔约国,而含巴黎圣母院在内的巴黎塞纳河畔区于上世纪末打包加入世界文化遗产,这意味着其要遵守世界文化遗产公约,该公约第6条第一子项为:本公约缔约国,在充分尊重第1条和第2条中提及的文化和自然遗产的所在国的主权,并不使国家立法规定的财产权受到损害的同时,承认这类遗产是世界遗产的一部分,因此,整个国际社会有责任合作予以保护——这说明其承认,土地所属是国家的,但遗产本体承认是世界共有的。加入协议是国家行为,不牵扯任何个人意志,所以不能在申请加入遗产获得好处时候觉得都是大家的,又在其他地区遗产出事儿的时候看成是他们自己的损失,否则才是真正的双标。
以下原答案:
仔仔细细剔糟朽,认认真真抠细节的木屋架,一把火全烧没了,心疼而讽刺。
这次事件证明了无论修复理念方面如何先进甚至有分歧争议,都还存在研究与讨论的余地,但安全管理若不严格,什么都白费。
而影响,无论怎样严重地描述,都不过分,这是人类文明的惨痛损失。
不必谈能否回复至之前的样子,历史建筑保护的工作目的从来不是单纯地维持一座建造物的状态,而是要把其中所包含的历史信息诚实地传递给后人。
不提文化,不提文学艺术,甚至都不提建筑史的意义,单纯作为技术史的样本,这次的损失也是难以弥补的。
技术进步带来的是我们能够掌握更多信息,但如果我们相信技术会不断进步,那么原始构件的损毁意味着暂时没掌握到的那些信息再也不可能获得了。
有知友好奇到底有什么历史信息。只谈技术史,根据表面纹路与痕迹是可以反推当时的加工技术乃至工具的金属冶炼工艺的。根据碳十四测定方式及树木年轮学的判断是可以推测更加详细的备料时间与加工时间的,根据构造关系的方式横向对比是可以了解工匠传统的具体流变的。同时,在确认木材纹理走向的情况下综合判断扫描的数据才能真正知道该处木构件是原始设计还是存在逐步扭动甚至不均匀收缩导致的弯曲。这只是目前能做到的部分,未来能做到的部分虽然不清楚会是什么,但在这场灾难之后在没有样品的情况下任何技术的实现都无从谈起了。
这对世界,或者单纯中国人有何影响?仍只说建筑层面,最简单例子,对于传统木结构研究,原木屋架焚毁会导致未来我们在做国内外同时期木构技术比较研究的时候失去一个典型的可确认初始年代的样本。若在历史性木结构建筑保护层面若缺乏真刀真枪的实践与交流,国内的文物建筑保护与研究也可能会碰到困难。也正有此原因,文化遗产保护才是世界而非国别的高度。
掌握历史信息是第一步,而修缮路径的选择则充满了诚实的问题。
前面王骞答主提到2015年采集了数据,真的是不幸中的万幸。但个人担心对于本次屋架内木构件的损毁后的复原来讲其作用实在有限。木材自身的性质决定其在历史过程中会发生各种形变导致脱离设计尺寸,若无对各木料纹理的详细记录以及木构件之间构造关系的仔细勘察,这些点云文件能够提供的则仅仅是木材的大概尺寸与空间关系,牵扯到细部时则将无所适从,毕竟对技术史来讲,木材表面的处理方式以及构造方面的咬合关系是无法用扫描的方式获取的。
况且,
……重建的建筑可能具有宗教、旅游、景观或艺术价值,但它不可能获得承载于原有建筑中的历史原真性。
约翰·拉斯金强调属于建筑生命的东西是不可能复原的,在《建筑的七盏明灯》中他写道:只有工人的手和眼才能赋予的那种精神,永远也不会召回。在另一个时间,也许会赋予另一种精神,那就成了一幢新建筑;然而其他的手和思想是无法召唤和控制已逝工人的精神的。
带有真实信息的建筑会让人体味到它的历史,它的饱经沧桑,它的荣耀与屈辱。复原的新建筑在形式上很可能完美,但在老建筑毁灭的时候,建筑的古老精神也已经一同毁掉了。
千百年后这幢新建筑也可能成为文物,但它所代表的精神却很模糊,因为它试图展示古老建筑的灵魂,但是它做不到。
因为它是由新一代的人所建的。
最后希望国内各处历史建筑尤其是文保单位真的加强消防意识,尤其希望一些仍归宗教部门的历史宗教建筑将香火供奉处移至室外吧。
再最后,贴一下去年的微博。
1950年,僧人林承贤纵火烧毁了京都金阁寺,三岛由纪夫由此写出了名作《金阁寺》
1978年,里约热内卢当代艺术博物馆火灾,90%的藏品被毁,包括毕加索,米罗,达利的名作。
2008年,70岁的蔡宗基纵火烧毁了韩国一号国宝崇礼门。
2016年,新德里国家自然历史博物馆被大火烧毁,各种珍稀动植物包括上亿年的恐龙化石化为灰烬,博物馆就此关闭。
2018年,巴西国立博物馆被大火毁于一旦,南美文明的精华藏品在此次大火中损毁殆尽。
2019年,巴黎圣母院发生火灾,当时正在进行6百万美元的修缮活动。
巴黎圣母院见证了法兰西近700年的历史,法兰西皇帝曾在此加冕,维克多雨果的名作使其名扬天下,历经法国大革命,拿破仑战争,一战,二战,仍旧屹立不倒,21世纪的一场大火将其化为废墟。
我们的故宫在600年历史上也发生过近百起火灾, 1987年故宫景阳宫遭雷击起火(图片并非当时火灾照片),幸运的是至今未曾造成任何根本性的损失。
2003年武当山遇真宫被大火烧毁,应该不是赵敏找人干的。
2009年现代的大裤衩(经指正是裤衩隔壁)也由于燃放烟花发生火灾。好吧这个我没有那么心疼,除了对殉职的消防队员张建勇以及他受伤的同事们。
水火无情,伟大的人类文明其实很脆弱。
在痛心的同时,值得庆幸的是,巴黎圣母院的三维模型已经被存档,这将有助于其灾后修复和重建。
用于三维存档的技术叫做三维激光扫描/激光雷达 --- 这也是我的主要研究领域。
三维激光扫描利用激光测距技术,可以精确地(1-2mm精度)、快速地(每秒测量数十万个点)获取建筑的三维几何信息。获得的数据被称为激光扫描数据或点云数据。
根据资料,2015年,Dr. Andrew Tallon对巴黎圣母院进行了激光扫描,获取了其三维模型。
希望这些科技手段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保护这些古建筑!
20190417 更新
很多人提到刺客信条游戏中的巴黎圣母院模型,我已在另一个回答中阐明,游戏中的模型是不准确的,不适合用于重建。但是,巴黎圣母院有非常完备的图纸,加上三维扫描数据,实现准确修复是不成问题的。详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