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丧尸病毒啊,其实爷爷也不是特别清楚。那是种类似病毒的病原体,而且是一种通过很多种方式传播的病原体,只要温度合适就能苟活。比较直观的说法是,被丧尸咬了的人就会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潜伏期后变成丧尸。潜伏期可长可短,因人而异。跟潜伏期的人接触也会导致变成丧尸。
在疫情爆发的那段时间,他人即是地狱。我们都紧闭房门,通过小孔窥视世界,对任何别人递给我们的东西充满恐惧,一遍遍地消毒。
疫苗的研究是要花很多很多时间的。我们很可能已经等不及了。
于是,他们研发了世界上最邪恶的疫苗。
疫苗根本不杀死病毒,不对病毒做任何事,那种疫苗是一种蛋白质,注入静脉后难以被降解,它会跟病毒的蛋白质外壳产生反应,形成一块无法降解的巨大团块,或者说得更简单点:血栓。血栓随着血液流入脑干的毛细血管,杀死所有体内丧尸病毒浓度高的人类——即使他们离变成丧尸还远得很。
那时候每个人都听到了无人机上大喇叭的声音,我们有两个选择:冒死走过那道关卡,或者在余生坐拥城市剩余的一切。
你猜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我们几乎毫无反抗地全盘接受了,很多人全家老小沉默着走在街上,没有荷枪实弹的士兵押送,也没有机枪和坦克车;我们就只是走过去,去广播里告诉我们的地方,去接种“疫苗”,然后穿过荷枪实弹的警卫们,进入城市边缘的缓冲区。
我记得非常清楚,我的邻居那时候就坐在街角,怀里抱着她十五岁女儿的尸体;她接种过了,本来可以去缓冲区的,但是她选择回到城市,待在可能会杀死她的,含有病原体的空气里。这样可以抱着女儿的尸体再待一会。那时候我经过她身边,她头都不抬,告诉我“接种站在那边”,语气平静,像被问路一样。我叫她名字她才抬头,抬起头来的时候她的眼泪从脸颊上大颗大颗滚落下来。她又说了一遍“接种站在那边”,用手指那个方向,指尖在颤抖。当时我不知道说什么,道了谢就低头快步走了。
生死如常,生死如常哪。
关卡彻底封锁是在五天后。那天的黄昏城市里响起啸叫,然后是许许多多无人机飞行的声音。缓冲区也有无人机,飞得高高的,洒下薄薄的一层碱液,夕阳透过水雾,红得要滴下来一般。
我不知道你的课本上有没有教到,那是光气,对绝大多数生物都是剧毒的气体。啸叫是超声波,为了震碎城市里所有的玻璃,保证毒气能够抵达每一个角落。那之后是紫外线,为了尽可能杀灭一切病原体。
两周后当我们重返城市的时候,城市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连声音都没有;树叶枯萎,鸟叫都没有一声。门把手早就被被光气氧化锈蚀,一撞就开。我们穿着配给的衣服和手套,把那些尸体从他们的藏身处拖出来,扔到焚化区去。尸体都没怎么腐烂,紫外线把细菌杀得差不多了。他们给尸体浇上汽油,付之一炬。我那时候晚上实在睡不着,就爬到电视塔顶上,坐在天台上,看着市中心公园的火光昼夜不息。
我们就像客人一样造访人家。钱是有的,但是没有可以买东西的地方,好东西也是有的,但是没有可以储藏的地方。病原体依然可能存在于犄角旮旯的空间里,等着夺走我们的性命——所幸,已经没有人会变成丧尸了,我们也不再提防彼此。
如果那算是偷的话,我确实偷了不少东西:真空包装的薯片、果冻和硬糖,雨伞,我甚至还在兜里揣了一只口琴。我们沉默地收拾尸体,把不能烧的钥匙和信用卡从他们身上扒下来扔在地上,累了就躺在他们的沙发和床上休息。
人真的是不可思议的生物,给他们食物配给和饮用水,还有悬在头上随时可能会落下来的死亡——然后我们居然就接受了,一群大男人沉默地从一栋楼房走到另一栋去打扫卫生,坐在阳台上分吃果冻,饼干和棒棒糖……你能相信吗?
清理大概前前后后持续了三天左右,第三天的晚上我本来照常休息,然后突然灯就亮了,白花花的晃人眼睛。往窗外看,一排街灯歪歪扭扭地都亮起来,电来了。
我们只花了半年不到就重建了城市。楼房道路都还是好的,只是碎玻璃有点烦人。只要把绿化重建起来,那城市的一切就还是跟以前没什么不同。又过了大概小半年,城际交通也通了。
我们就这么过来了。那时候有很多父母死于疫苗的孩子,最开始那段时间是我们大家一起养的,把巧克力棒分给他们,给他们煮粥喝,做面吃。城里多的是剩下来的食物,紫外线杀光了细菌,很多都还能吃。城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他们的父母。
什么,作文要你写丧尸疫情中的众志成城?那这可就麻烦了……什么众志成城啊,我那时候就只是想活命而已……
……那这样吧,我后来接受培训做医疗卫生人员多少是受了这个经历影响,我想想啊——这么起头吧,“我爷爷是医疗站的一颗螺丝钉……”
真要按照我们的叙事方式真实的拍,会很闷的:
实况转播《防治丧尸病毒总结表彰大会暨英模事迹报告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