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问:“李氏朝鲜为何甘为中国藩属数百年,仅仅是因为明太祖赐名和万历朝鲜战争吗?”
答:其实不仅如此,但是明朝“皇恩”给朝鲜留下最深刻的印象,确实是这两件事。前者使朝鲜在以中国为中心的封贡秩序中获得了“小中华”的地位;后者在朝鲜即将亡国之际替朝鲜恢复了国土。
至于“父母之国”这种称呼,是经由宣祖之口以后,出现的频率才越来越高的。宣祖第一次如此称呼是在万历二十五年(1592),日军打过临津江以后,朝鲜君臣商议是跑路大明还是去咸镜道打游击——宣祖坚持跑路,说了这么一句经典的话:
“与其死于贼手,毋宁死于父母之国!”
而大明也成为了朝鲜的底气,五年后日军再度进犯,宣祖就表示“上有父母之国,次有天将布列中外”,这场战争日本必败无疑。
乾隆三十八年(1773),朝鲜人口中的“崇祯纪元后三癸巳”,朝鲜英祖写了一首名叫《忆皇恩》的诗,追念大明对朝鲜的恩德:
忆皇恩,忆皇恩,受命朝鲜是皇恩;忆皇恩,忆皇恩,九章八音是皇恩;
忆皇恩,忆皇恩,特定宗系是皇恩;忆皇恩,忆皇恩,再造藩邦是皇恩;
忆皇恩,忆皇恩,命将东援是皇恩;忆皇恩,忆皇恩,慰谕颁历是皇恩......
其中分量最重的,也是“再造藩邦”。(宣祖手书的这四个字现在还刻在韩国朝宗岩大统庙)
(“九章八音”指明朝赐朝鲜礼服和乐器,“特定宗系”即“宗系辩诬”)
即使明亡,朝鲜也只把明朝看作父母之国。朝鲜文人黄景源(1709-1787)曾在其《明余楼记》中写道:“明,故父母之國也。自洪武時,至于今三百餘年,而國中婦人孺子,無不稱明以尊之。”康熙45年(1706),领议政崔锡鼎(丙子胡乱中主和派崔鸣吉的孙子)上书中曾说:“父母之國, 不可忘也, 進言於君上, 則每以燕昭、越踐(越王勾践)爲勉......”这和朝鲜一贯主张的崇明排清的“尊周大义”是一致的。
题外话,所谓“北学派”虽然主张学习中国的先进之处,但是在“尊周大义”上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动摇。以朴趾源《热河日记》为例:
所以,认为北学派既是放弃了意识形态上对清朝的抵触、甚至认为他们是“亲清派”,是一种不准确的说法。
明朝对朝鲜可谓有“再造之恩”,但朝鲜不光对明,在两次胡乱之后也对清国认爹,当然要说后者的心态还是很不一样的,比如下面是留在沈阳为质的昭显世子向清国爸爸进献柿子的一段逸话。
有一日昭显世子通过沈馆内官向清国爸爸进献柿子750枚,却不想被爸爸一脚踢开
一脸懵逼的昭显世子只能遣人去跟龙骨大(即英俄尔岱)解释,说柿子不是不愿直送,只是担心以这种低贱之物私献不成体统,只能让世子代为转送。结果龙骨大说清国既然是你朝鲜的爸爸,有好东西当然要直接往爸爸这里送来,哪有先给自己的儿子再让儿子转交给爸爸的道理?你这特么是心不够诚啊,不够诚的东西爸爸不要。
过了几天,昭显世子又向龙骨大解释,说朝鲜国王可是特意把早熟的柿子挑选出来供奉给爸爸的,只因为了遵从以前亲爹(明朝)的贡期旧制,不敢私献。但爸爸显然对此非常不爽:“爸爸对朝鲜可是有生死存亡的恩德,让你按照以前亲爹地的旧制那是顾及儿子你比较困难,但现在你不过孝敬几个柿子给你干爹我你又有毛好纠结的啊!”
夹在现爸爸和前爸爸之间,这儿子还真是不好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