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鲁迅基本上就是个文人。文人的声量虽然大,但对现实的用处却没那么大。
在民国时期被杀害的文人,除非是直接得罪了某个人,否则他们被杀的原因一定是政治方面的——或者说他们实际上参与了试图颠覆国民政府的政治活动。
比如,民国时期的左联就是中共领导的文化组织,左联五烈士被捕和被杀是因为他们是共产党员。与他们一同被杀的,还有其他十几位共产党员。
李大钊是中共的创立者之一,也是中共在北方地区的主要领导人之一,被军阀杀害自然是正常的。
再比如著名的李公朴和闻一多,前者是民盟的领导人之一,因其在民主运动中的行为而触怒了蒋介石,后者也是民盟成员,且是因为公开纪念李公朴、抨击国民政府而遭到暗杀。
总之,对于当权者来说,杀人是需要考虑成本的。如果说通过杀人可以直接捣毁或者破坏一个组织,或至少可以干扰一个组织行动的话,这个暗杀就是合算的。但像鲁迅这种几乎是“孤家寡人”,跟大多数人都不合群的人,其实也缺乏组织他人来颠覆政府的能力。更重要的是,纵观鲁迅一生的文章,他更多的是从文化以及所谓“国民性”的角度来写东西,虽对当时的社会现象批判很多,但既无系统的提出改造社会的理论,也无比较激烈的革命思想,在当权者眼里危害并没有那么大。
当然,鲁迅本身也不傻:
君子之徒曰:你何以不骂杀人不眨眼的军阀呢?斯亦卑怯也已!但我是不想上这些诱杀手段的当的。木皮道人说得好,“几年家软刀子割头不觉死”,我就要专指斥那些自称“无枪阶级”而其实是拿着软刀子的妖魔。即如上面所引的君子之徒的话,也就是一把软刀子。
这里面的高赞回答说鲁迅笔名多、不好查,所以才没有被杀,这个说法根本站不住脚。一来,如果笔名多就可以逃命,那那些左翼作家为什么不用上几百个笔名。其二,就算笔名可以隐藏身份,但文章的内容是藏不了的,如果鲁迅的文章真的是那种直接宣传共产主义革命的东西,在国统区可没有哪个报纸敢担着“通匪”的罪名给鲁迅发稿子。
就鲁迅自己而言,鲁迅其实也是个怕死的人。当年光复会派鲁迅回国暗杀的时候,鲁迅就怕暗杀失败后自己牺牲,母亲无人照顾。之后,领导者就换了另一个人去执行任务。出于对自己性格的认识,鲁迅觉得自己更适合做一个作家,而不是亲自上阵砍人的革命者。
革命者叫你去做,你只得遵命,不许问的,我却要问,要估量这事的价值,所以我不能做革命。我看事情太仔细,一仔细,即多虑,不易勇往直前。
如此一来,鲁迅也就一直在安全与被杀的边缘上反复横跳。他虽然对很多东西的批判很深,却也大体知道底线在哪儿,以及自己不能做什么。
我倒不觉得有必要因此而否定鲁迅。因为人与人对待生命的态度本就不一致,好比说如果有一天中国真的爆发了战争,在个人可以有选择的情况下,一个害怕死亡后父母无人照顾的青年,选择去后方的枪炮厂造枪造炮,我觉得也没有什么可以指责的。只要他能按要求完成任务,并且不受敌人的威逼利诱,保守好各项秘密,他也是一个爱国者。当然我们可以给予上阵杀敌的人更多的荣誉和奖励,但也没必要因此而否定那些没上前线的人。
没想到这么一个回答点赞还挺多。既如此,我再说两句我自己对鲁迅的理解吧。
其实,我自己是理解鲁迅这种性格的。
之前跟朋友聊天的时候,说到万一某天中国要打仗,你会不会上战场的问题。
我说,我肯定不会,至少我不会参军。
他说,你为什么不想去上战场,怕死吗?
我说,并不是。一个人报效国家的方式有很多种,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会尽我所能去支援战争,包括金钱以及个人能力方面。即便是在这个过程中死亡,我也并不会觉得害怕。
他说,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你不参军?
我说,就我自己的性格来说,我做不到“无条件服从上级命令”。
我相信在现实中跟我有同样想法的人并不在少数。革命也好,武装斗争也好,都是高度组织化的行动,但有些人天生就抗拒组织化。这种抗拒体现为两个方面,一是不愿意被别人管,二是不愿意管别人。像我的家庭是公务员,我爸妈自小就跟我讲考公务员多好多好、能管住人。又说事业单位不如公务员,是要被公务员管的等等。但自小到大,我自己虽然学习成绩还算凑合,但却并未担任过任何诸如班长、团支书、学生会领导之类的职务。如果说唯一的某个职务算得上“领导”的话,大概就是高中的时候担任校文学社的社长——但当时的目的也不是为了管人,只是想认识更多不同班级和年级的喜欢文学的同学而已。当然,后来随着我的年龄慢慢变大,我爸妈也就不说考公务员之类的话了。
鲁迅自然知道“批判的武器不如武器的批判”的道理,但没有一个组织作为靠山,鲁迅个人就必须小心翼翼。毕竟,鲁迅还有老婆孩子和母亲要养。有时候年轻人之所以比中老年人更具有革命性,原因就在于年轻人大都独来独往,没有养家糊口的压力,而中老年人的顾虑明显会多一些,这也是人之常情。
另一方面,如前面所说,鲁迅作为文化人,很容易“想得多”。他对于任何事情都要估量好了价值才去做。而从中国近现代的革命史来看,从1921~1937年的这十几年间,中国革命虽然激烈,但同时也伴随着很多不成熟的地方,特别是其中存在许多过激与保守之间的反复斗争。如此一来,鲁迅自然也不愿牵涉其中。
一个人爱国的方式有很多种,并不是只有打仗,只有牺牲才是爱国。
求大家不要玩哏,我虽然平时比较巨魔,但是这和个话题还是想比较正常的讨论问题的。这里面涉及到封建时代的各种道德伦理问题。我们不能拿现代社会的各种思维去套那个时代的舆论观点。而且蒋本人就是个特别不守规矩的,也是个特例。这就给讨论带来很多麻烦。
民国搞刺杀是个传统(某党也是从周开始尽量不搞这套的,基本只除叛徒),上了社会新闻的随便就有十条。鲁迅除最接近被刺的杨杏佛事件外,基本套不上传统那些套路。而蒋下手的就太多了,但是仍然有规律可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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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 @螺旋真理 大佬说我答案轻佻,我这里补充一下
0 辛亥是11年,蒋记上台是28年,31年东北丢失。鲁迅去世36年。37年七七事变。
也就是说,鲁迅大部分时间生活在北洋民国,北洋民国远没有蒋记凶残。鲁迅在北洋经过的最大的事件就是课本里面杨荫榆为军阀杀学生说话那件事,也因此离开北京去了广州(偏向孙,现在知道了许广平堂哥是许崇智的关系也许南下就是单纯和许有关)。但是很快对孙的果党也不满,来到上海。倒是这个时候和果党左派关系已经很好了,宋庆龄等人这个时候就比较熟了。
而最危险的时候就是412之后8年,之前鲁迅自己就是政府官员当权派,而且不是军权之类的岗位并无威胁。而躲过412的话(课本上左联的柔石等人被杀),之后的都是小风波了。
关于鲁迅能否做军阀。鲁迅是光复绍兴的带头人,手下学生不少就是未来准备造反带军的。光复会有陶,陈等人,但是鲁迅从占先机的角度非要参与军事起码也能三分,其他两位死后更是这个位置的有力人选。对于仍然有会党帮派风气的光复会而言,鲁迅的这个资历,使得他有“金盆洗手”后的豁免权。当然,这个金盆洗手大家也不一定真当回事,蒋更不是守规矩的主(否则他刺杀陶就已经破戒了),但是起码是个保障。对于蒋这种人,任何口头保障其实都是无效的,连杀谈判代表这种事情都干了好多次,非得美国人现场看着才能算数。所谓保障只能说尽人事观天命。你除了出国,没有任何真正能保障你不被杀的终极保障。
其实如果不是蒋,杀政治反对派根本不会这么频繁,军阀里面他也是独一份了。
真要说鲁迅没被杀,真正起作用的除了资历和小心,更大可能真的就是靠运气,还有死的早。
果党刺杀,大家不要认为是“反对某府,反对某党”而搞的,大多数因为内部斗争,而刺杀影响舆论的第三者。刺杀报人,刺杀教授,都是因为有体制内的挑战者(李宗仁等),如果权力稳固,直接抓人就得了(前提是对方不走)。民国公布下野,或者走海外的人非常之多。大家去看一些著名汉奸的经历,就会发现真坐牢的时间并不长,跑掉的也不在少数。
==分割线,原来的开头
1 鲁迅是果党中光复会一系的顶尖大佬,果党左翼的老朋友。不是那么好杀。蒋是陈其美的小弟,陈其美被暗杀后才轮得到蒋来继承人脉。光复会里面,章太炎是名义领袖(也曾经当过实际的,但是行动力太差),蔡元培是一阵子的实际领袖。然后二线大佬有的起义失败被杀,有的被陈其美暗杀,陈也被反杀。鲁迅已经是同一辈剩下人里面数三数四的大佬了,也就是鲁迅不喜欢拉帮结派,否则混个小军阀毫无压力……历史上他是跟着蔡元培去了北京做文职(大家也知道他理想是做教育)蔡是教育部长,鲁迅是教育部二三号,蔡的嫡系。
鲁迅在上海就是左派的沙龙主持,宋庆龄是人家常客,412没杀掉的,剩下的也不好再动手了。另外一个杀人多的是张作霖等军阀,这个时候鲁迅已经走人了
2 国民党杀人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杀的多,高峰都是劣势的时候。一个是412蔡元培主持(此人连陈独秀等老同事的儿子都杀了,但是鲁迅这种嫡系估计还是舍不得),这个不用说了赶上了,估计还是老上司人情。
一个是抗战失败期间(好几个指责蒋消极抗战的记者),一个是解放战争前(闻一多等)。这个时候鲁迅早就死了,根本没轮上,鲁迅死的时候连七七事变都没好好赶上。
3 鲁迅自己小心。这个很多其他答案也说了,写文章用化名,经常换杂志。其实也是经不起细查,文风人家一看就知道。但是官僚内部大家也知道,互相糊弄呗,审查部门也是一堆门人弟子,果党内部也是一塌糊涂,这种程度也就够了。
而且鲁迅住在租界,有事往巡捕房一躲,只要有人通风报信,基本无事。鲁迅家里就是上海的左翼联络点,大家都知道。天天有特务盯着,但是特务一上报,上面一看这个认识这个也认识……真要大搞,提前就会通风的。
螺旋真理大佬说租界也不保险,杨就是在租界被刺杀的。问题是杨杏佛是知道会被刺杀还是坚持出来(鲁迅在杨被刺杀后也是公开参加葬礼),大家也没想到蒋这么不要脸(换到后来大家也就习惯了……)
同盟会时期的离休老干部,率领中学生解放了党内诸多大佬的家乡绍兴。为人耿直,对事不对人。私下极温和,人缘极好,早年在体制内当副司长的时候经常被大佬留下加班画LOGO,画完国徽画北大校徽,任劳任怨……顶着这人设,多不要脸的人会对他赶尽杀绝啊。啥?上了名单,怕影响恶劣,没敢下手……那就是你独裁无能民主无量了。再说 蒋公虽然不是啥好人,但是自己还是有做个好人的追求的,至多把自己做过的坏事解释成好事,还没有拉下脸“我就是要当反派大魔王”。
资格老,文笔新,沾亲带故,马王爷尚有三只青眼。
骨头硬,身段软,东躲西藏,阎罗君需花十分心思。
鲁迅是尖锐的评判者,但不是革命者,他没有任何革命纲领,也没有计划颠覆社会秩序,反动派也不是傻子,什么人有危害什么人无危害,什么人危害大什么人危害小,他们还是很清楚的。而且他说的很多话,估计反动派心里也是认可的,只是无力改变而已,比如友邦惊诧论,难道当局心里不憋屈?
当然,骂得太难听了,反动派恼羞成怒,也是有可能杀人的,但这和他们杀革命者又不一样了。
鲁迅先生一生,冲塔是常事,却罕有直球冲塔。
他从不推崇无谋的盲动,那样勇则勇矣,能有多大效果却很值得怀疑。
袁世凯悍然称帝,蒋介石倒行逆施,鲁迅都没有撰文点名开喷,也没有公开讨袁反蒋,不是他不想,而是这么做着实没什么用,痛快一时,搞不好第二天就被永远闭嘴了。
所以对于北洋政府和国民政府而言,鲁迅先生的名气是大于其直接威胁的,纵然他写的文章让他们恨得牙根痒痒,但直接暗杀还是得不偿失,只好搞一帮御用文人攻击鲁迅是收了日元抑或卢布的「汉奸」,试图败坏其名声,或者激他出来用肉体撞刺刀。
毕竟即使是独裁者,也是不想把「独裁者」三个字写脸上的,
事实上后来暗杀直球冲塔的闻一多,也让国民政府尽丧人心,为其最终倒台填了一大锹土。
众所周知,一个人改了名字你基本上就很难找到他了。
那我们看看鲁迅,啊不,周树人同志开小号的能力。
直接搬运:
一字笔名有16个:卂、飞、树、俟、独、洛、干、豫、L、干、敖、隼、旁、迅、直、庚;
二字笔名有117个:翁隼、唐俟、旅隼、朔尔、家干、苇索、杜斐、何干、干凡、一尊、余铭、译者、张沛、阿二、阿法、苗挺、直入、明瑟、罗怃、佩韦、周树、周悼、庚辰、庚言、孟弧、封余、荀继、茹莼、树人、候堂、飞斐、冬华、乐文、洛文、乐贲、乐雯、品音、记者、家斡、宴教、冥昭、焉于、梦文、雪之、常庚、曼雪、崇巽、符灵、康郁、隋文、越丁、越山、越侨、越容、楮冠、鲁迅、尊古、游光、遐观、编者、虞明、豫才、燕客、霍冲、孺牛、L.S.、丁珰、丁萌、士繇、E.L.、及锋、之达、子明、丰瑜、元艮、元期、不堂、中头、中拉、长庚、公汗、风声、巴人、尤刚、且介、且文、史赉、史癖、白舌、白道、令飞、自树、许遐、许霞、鲁行、迅行、独立、姜珂、黄棘、洛丈、神飞、敖者、莫朕、桃椎、索士、索子、动轩、仲度、华圉、阿张、豫山、樟寿、豫亭、符买、俟堂、润土、晓角;
三字笔名有37个:华约瑟、齐物论、唐丰瑜、唐元期、黄凯音、戛剑生、康伯(白)度、隋洛文、葛何德、董季荷、敬一尊、朝花社、编辑者、编纂者、纂述者、杜德机、何家干、何家斡、即鲁迅、张承禄、张禄如、周玉才、周动轩、小孩子、丰之余(瑜)、韦士繇、邓当世、白在宣、周树人、周樟寿、周豫才、宓子章、赵令仪、某生者、倪朔尔、栾廷石、孺子牛;
四字笔名有5个:宴之教者、宴之敖者、ELEF、旅沪记者、楮冠病叟
五字笔名有7个:朝花社同人、中国教育社、奔流社同人、诸夏怀霜社、译文社同人、铁木艺术社、旅沪一记者;
六字笔名有1个:上海三闲书屋。
马甲这么多,迅哥儿跑的比又猹快多了,当时基层搞业务的人能搞清楚这东西就有鬼了。
鲁迅一直主张迂回作战,打“壕堑战”,而不是盲目冲锋,因此,他很懂得保护自己,掌握好批判的尺度,只骂整体,几乎没有指名道姓地骂过某个掌握实权的个人,他也从不忽悠别人去做炮灰,不管是面对北洋军阀还是国民政府,他一向不主张青年人请愿游行,认为这是逞匹夫之勇,会造成无谓的牺牲,而应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长期斗争,以进行思想启蒙,使民众觉醒为主要工作内容。革命仅靠学生和知识分子难成大事,要让工农大众都起来反抗斗争。
鲁迅留日期间,加入了反清组织光复会,光复会的很多成员都受组织委派回国串联会党、策动起义,有的去刺杀王公贵族和朝廷大员,但鲁迅一直对这些做法的有效性颇为怀疑,他曾说过:“凡做领导的人,一须勇猛,而我看事情太仔细,多疑虑,不易勇往直前,二须不惜用牺牲,而我最不愿使别人做牺牲,也就不能有大局面。”许广平写过,鲁迅看到某君和别人谈笑自若,而他的部下正在国内做着丢炸弹、搞暗杀的事情,鲁迅想到那实际工作者惨死的情景,便焦躁不安起来。
增田涉《鲁迅的印象》里说,光复会曾派鲁迅回国执行暗杀任务,鲁迅本来答应了,但临行时又后悔了,想到自己的结局多半是被捕或被杀,母亲怎么办呢,便向上级提出了这个担心,得到的答复是“心有旁骛是做不好事情的,既然如此就别去了”。他认为自己更适合做一个思想启蒙者,但他对于那些敢于挺身而出、流血牺牲的,一直是颇为敬仰,比如徐锡麟、秋瑾等,他们牺牲的消息传到东京,人心愤怒,同乡会开会,吊烈士,骂满洲,革命党人就是否要打电报到北京斥责清廷展开过论战,鲁迅情绪激动,坚决站在主张打电报的一方。
后来辛亥革命之后的中国时局的演变,更是强化了鲁迅的这种观点,靠暗杀除掉几个台前的人对国家实际的转变无济于事,革命者们抛头颅洒热血,新的国家相比前清却只是新瓶装旧酒,头上的辫子没有了,但心里的辫子还在,这段时期的他经历了袁世凯称帝、张勋复辟,思想一度消沉,醉心于金石书画、经史子集,“见过辛亥革命,见过二次革命,见过袁世凯称帝,张勋复辟,看来看去,就看得怀疑起来,于是失望,颓唐得很了。”这就是鲁迅多年之后对那个时期的自己的总结,他形容当时自己是在“铁屋子里”,他体悟到,只有彻底改造国民性,使民主和科学深入人心,才能建立真正的共和国。经过多年的积淀后,在新文化运动中,他以笔为枪,发表了一篇篇惊世骇俗的文字,迸发了巨大的战斗能量。
五四运动开始后,鲁迅非常关心青年们的一举一动和事态的发展,但身为公务员的他并没有公开发表过支持学生的宣言,也没有像新文化运动的其他几员干将一样上街游行示威,他对学生运动的看法颇为复杂,认为由于学生这一群体的局限性,对中国的影响有限,不应当否定,也不应过誉。但从后来的历史发展来看,五四运动的意义显然被他低估了。当然,上海工人举行大罢工声援,全国各地各阶层普遍响应起了巨大的作用。
比年以来,国内不靖,影响及于学界,纷扰已经一年。世之守旧者,以为此事实为乱源;而维新者则又赞扬甚至。全国学生,或被称为祸萌,或被誉为志士;然由仆观之,则于中国实无何种影响,仅是一时之现象而已;谓之志士固过誉,谓之乱萌,亦甚冤也。
——鲁迅致宋崇义信,1920年5月4日
在给宋崇义的信里,他还认为青年人要先有学问,否则爱国就是空谈:“仆以为一无根柢学问,爱国之类,俱是空谈:现在要图,实只在熬苦求学,惜此又非今之学者所乐闻也。”
对于当时的抵制日货运动,鲁迅也不赞成,因为“获利的却是美法商人。我们不过将送给英日的钱,改送美法,归根结蒂,二五等于一十”。”
到了国民政府时期,周树人先生也坚持自己的一贯主张,斗争要讲究方式方法,而不是逞匹夫之勇,他写文章时喜欢使用笔名,前后使用过一百多个,1932~1936年就用了八十多个。“鲁迅”是最常用且著名的一个,这一方面是怼人所需,另一方面也是怕引起国民党的杀心,今天我们看到鲁迅全集里有如此多火药味浓烈的文章,在当年并不全都挂在“鲁迅”名下,比如《中国无产阶级革命文学和先驱的血》一文用的笔名是“L·S”,发表《知了世界》的笔名是“邓当世”,发表《趋时和复古》的笔名是“康伯度”,国民党也想不到这都是周树人写的。一有风吹草动,鲁迅便立刻转移,1930~1934年,由于政治或战乱,他曾4次举家搬走,柔石、白莽等人出事后,他“挈妇将雏鬓有丝”,连夜带着妻儿避难。
在北洋时期,鲁迅就在《记念刘和珍君》里说过“请愿的事,我一向就不以为然的”,后来,他一直坚持这个观点,一二九运动时,鲁迅先生“题未定草”这篇文章结束时引了“北平特约通讯”,记学生游行,被警察水龙喷射,棍击刀砍,一部分则被闭于城外,使受冻馁,“此时燕冀中学师大附中及附近居民纷纷组织慰劳队,送水烧饼馒头等食物,学生略解饥肠……”文章接着说:“谁说中国的老百姓是庸愚的呢,被愚弄欺骗压迫到现在,还明白如此。又说:“石在,火种是不会绝的。但我要重申九年前的主张,不要再请愿!”鲁迅先生在这里深信群众革命运动必然爆发。他的“不要再请愿”的思想在后来这个革命运动深入过程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学生们不再向国民政府游行请愿了,而是南下工厂农村宣传抗日、发动群众,有的还加入了红军。
他在《空谈》中指出请愿和游行往往会造成无谓的牺牲:“请愿虽然是无论那一国度里常有的事,不至于死的事,但我们已经知道中国是例外,除非你能将“枪林弹雨”消除。正规的战法,也必须对手是英雄才适用。”(《华盖集续编·空谈》)
他认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在青年,须是有不平而不悲观,常抗战亦自卫,倘荆棘非践不可,固然不得不践,但若无须必践,即不必随便去践,这就是我之所以主张‘壕堑战’的原因,其实也无非想多留下几个战士,以得更多的战绩。”(两地书)
1930年,李立三从苏区来到上海拜见鲁迅先生。李立三此行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劝说鲁迅参加公开的游行示威,并伺机冲击政府和警察局。谁知,鲁迅不容置疑地拒绝了李立三的要求,说:“我是主张壕堑战的,在敌强我弱实力悬殊的情况下,挺身而出用胸膛对着枪眼和炮口的绝非真正的勇士。”随后,李立三又提出要鲁迅用真名写一篇“反蒋宣言”,同样被拒绝,周建人记述过此事:
他(鲁迅)说:李立三找我去,我去了。李立三说:你在社会是个知名人物,有很大的影响。我希望你用周树人的真名写篇文章,痛骂一下蒋介石。我说:文章是很容易写的。蒋介石干的坏事太多了,我随便拣来几条就可以写出来。不过,我用真名一发表文章,在上海就无法住下去了。李立三说:‘这个问题好办!黄浦江里停泊着很多轮船,其中也有苏联船,你跳上去就可以到莫斯科去了。我说:对,这样一来蒋介石是拿我没办法了。但我离开了中国,国内的情况就不容易理解了,我的文章也就很难写了,就是写出来也不知在什么地方发表。我主张还是坚守阵地。
因为这些做法,他同时遭到了左面同志的不满和右面对手的嘲讽,陈西滢、苏雪林、梁实秋等人嘲笑他收取苏俄卢布,又想造反又怕死,躲在租界阴阳怪气,有时还故意用激将法怂恿他少些空谈,去实践自己的主张,左边的同志成仿吾、高长虹、阿英也认为他保守懦弱,也写过大量攻击他的文章,希望鲁迅更加激进勇猛,这使得鲁迅颇受打击,李立三不得不出来调停,要求太阳社和创造社顾全大局,和鲁迅休战。
对于这些刺激怂恿,鲁迅一概不接招,他说过,“绝不上别人讥刺我,就去自杀和拼命的当”,他始终保持着思想的独立性,不逾越当局的底线。
从一些国民党的内部文件和回忆录中可以看出,国民党内部是有人主张对鲁迅实施清除行动的,但只进行过探讨,从未实施过,要是当局真想置他于死地,恐怕也不成问题,但一来鲁迅住在租界里,要考虑国际舆论,二来鲁迅此时的名望如日中天,成为了无数青年学生的偶像,暗杀将造成巨大的愤怒和民怨,鲁迅的葬礼被左翼人士通力合作办成了大型政治运动,可见其影响与能量。所以,计划并未实施。但鲁迅如果受别人挑拨做出实名公开反蒋之类的举动,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了。
在鲁迅的葬礼上,孔祥熙和国民政府官员王晓籁出人意料地赠送了挽联,宋霭龄也在送葬队伍之中。
此外,针对鲁迅的去世,国民政府在宣传上有过指示(也算是一种评价),既非全盘肯定,也非全盘否定:
“查左翼作家鲁迅逝世后,各地报纸刊物多为文纪念,阅其内容,复逾常规,殊有纠正之必要,兹指导两点于下:一、鲁氏在五四运动时,提倡白话,创作小说,于文化界自有相当之贡献,此点可予以赞扬。二、自转变为左翼作家后,其主张既欠正确,写作亦少贡献,对于这点,应表示惋惜之意。至盲从左翼分子之无谓捧场文字,利用死者大肆煽惑,尤应绝对禁止刊载。”
观其一生,鲁迅一直不希望自己在政治上牵涉太多,而是更愿意做一个思想与文化上的启蒙者,“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用文字哺养青年,用呐喊唤醒民众,为后来的人铺平道路,这就是他毕生的追求。
提这个问题的朋友忽略了一个根本点,即蒋记国民党政府杀爱国文人是为了达到政治镇摄作用,这是他们借暗杀所要达到的政治目的。因此,他们在选择扑杀对象时,要充分权衡,以最低的政治损耗,获取最大的政治威摄作用,是他们考虑的首要一点。
蒋记国民党的每次暗杀,都是一场精心的政治算计。
秘密扑杀左翼文学青年,在占居着统治地位的蒋记国民党看来,其负面影响是一时的,因为城市左翼力量在政治上太弱,无力与其抗衡,杀一批左翼青年显然不会动摇其统治权力。但却会产生政治威摄作用,使一些向往左翼的青年人因这血腥暗杀而怯步,远离左翼,从而达到削弱左翼舆论力量的目的。
暗杀杨杏佛是为了镇慑国民党左翼和社会正义爱国人士。杨既非国民党左翼也非右翼,只是一位有正义心怀的国民党人,他参加以宋庆玲为首的“中国人权保障同盟”并担任秘书长一职,完全是出于对蒋记国民党虐待杀害政治犯的不满。宋与杨都是国民党人,宋的政治地位和威望决定了她的绝对安全性,没有任何国民党人敢动宋,蒋当然不会蠢到杀“国母”。而她的秘书杨杏佛则不然,比起宋来杨的影响小多了,选择暗杀杨既不会引发大的政治风波,同时也是对宋和“人权保障同盟”其他成员的一政治威胁。从实际效果来看,蒋的这一招确实达到了目的。
后来的李公朴和闻一多被暗杀也同样出于这样的政治算计。李和闻都是大学教授,纯粹的学者文人,社会名望高,影响大,他们站出来反对蒋记国民党的法西斯统治,在学界可能产生连锁反映,引发政治风潮。但这两位学者与政界要人无更多勾连,其影响也只在教育界和学界,有再大的风波也抵不住蒋的血腥镇压。蒋就是要用杀两个文人来镇慑更多的反对他的文人学者。当然,这两位名教授的牺牲也唤醒了更多的国人,失了人心的蒋记国民党政权虽然维持了一时的统治,但终于还是败于武装起来的人民力量。
现在我们回过头来谈,蒋记国民党政府杀了这么多文人为什么不敢杀害鲁迅?一些朋友谈到许多原因,其中有的说法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如说鲁迅的社会关系网让蒋有所顾忌,不敢轻率下手,但我以为最主要的原因在于以下几点:
一是鲁迅是中国现代文学的开山鼻祖,是中国文学界唯一具有世界影响的作家,暗杀鲁迅所产生的政治负效应可能会越出国界,这是蒋记国民党政府不能不考虑的问题。
二是鲁迅自新文学运动兴起以来,他以杂文为武器反对军阀政权和背叛革命的蒋记国民党政府,但他从来不将笔锋剌向首脑人物。鲁迅之所以这样做,我认为并不是他惧怕什么,而是出于他的政治信念。他一直支持辛亥革命,但辛亥革命并没有让中国获得新生,当初的革命者背叛革命,反对革命的旧势力宣称“咸于维新”,新旧势力同流合污,仍盘踞在统治地位。“革命”早已变质,在这样的形势下是不可能出现“好政府”的,也不是反对某一个政府头头所能改变的,能使中国重获新生只能是“别样的”力量,不是换个执政头头就能改变。鲁迅不点名批蒋,是因为他根本就不信任国民党。“四一二”大屠杀后,鲁迅毅然站在共产党人一边的根本原因,就是他看透了国民党,并相信被蒋记国民党视为死敌的共产党才是中国最有希望的力量。总之,鲁迅期望的是改变中国而不是赶一个腐败政府的头头下台。
这个问题很恶毒。
事实上在1933年6月就有美国人在上海主办的报纸《中国论坛》上以《钩命单》为标题披露国民党特务组织蓝衣社发出的预谋暗杀革命、进步人士和国民党内部反蒋分子的黑名单,其中列有宋庆龄、蔡元培、杨杏佛、鲁迅、茅盾等五十六人。
你不能因为里面有的人没死,就质疑他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