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监之乱爆发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三监不是诸侯,没前途。
周朝早期的情形,和多数人想象中的周武王分封八百诸侯奠定周朝制度的情况不一样。事实上周武王并没有分封诸侯,仍然带着征服商朝,继续模仿商朝类似“城邦帝国”(当然这个描述很不恰当,但我在想不出来更贴切的词)的制度。臣服的诸侯也是以前就形成的而并非周朝刻意分封的,周朝的分封诸侯,正是在镇压了三监之乱后的转变。
三监的设置,是因为在周朝推翻商朝后,周武王忽然就发现统治的区域这么远,本大王蹲在国都,东边的商朝遗民该怎么办,来去一趟好远,那边发生什么事都要好久才知道。该肿么办?杀光吧,操作难度太大。迁徙到丰镐吧,操作难度更大。保留纣王的儿子武庚继续维持商朝,给我做个附属国吧,老子还不信任他……
!!!肿么办?
这是每一个早期国家都有的困惑。
于是周武王想破了头,最后终于想出一个法子,那就是让自己的几个弟弟每人分割一些武庚的人民,这样不但削弱了武庚,还且自己的亲弟弟也起了观察、监视武庚的作用。
太好了!
于是周武王就如下设置:
弟弟鲜管辖管地,史称管叔;
弟弟度管辖蔡地,史称蔡叔;
弟弟处管辖霍地,史称霍叔。
这三个弟弟就瓜分走了武庚的大半子民,监视武庚的一举一动。
但要强调的是,这不是分封。因为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三个弟弟得到了封邦建国的权利,三人的尊称也只是“叔”,意思就是(王的)弟弟,而不是公、侯这些明显有诸侯尊称的称呼。
也就是说,三个弟弟虽然有管辖武庚大半子民的实际权力,但身份是尴尬的,是临时的,不长久的,以后的出路到底是个啥,是未知的。
而且直到周武王死后,周朝也没有对这三个弟弟的身份有任何实质性的转变。
于是在三个弟弟身份未决,周武王又挂了,周成王年幼。本来和他们一样是周武王弟弟的旦(周公)却做了太师,专擅朝政的时候,三个弟弟就有点不乐意了。
正好,这时候东夷大国奄国蠢蠢欲动,一直憋着一口气的武庚也忍耐不住了。于是武庚准备勾结奄国的东夷人,谋反复辟商朝。但是眼前有这三个“监”……
怎么办?
拉他们下水呗。
反正武庚就拉他们下水了,虽然史料没有记载三监到底为什么造反,但脑补的话,大概就是武庚对他们的承诺远远大于周武王对他们的赏赐。也许武庚就承诺了在复辟商朝后,让三人晋升为真正的诸侯,甚至可能会许诺谁要是出力多立功大,就让谁做以后臣属于新商朝的周王。
反正到底武庚给他们许诺了啥,不知道,但是这三个临时工立马就反了。
然后周公东征平叛,对付的敌人也不仅仅只是武庚和三监,《逸周书》记载:“(周公东征)凡征熊、嬴族十有七国”。熊,芈姓蛮人,楚国即其中之一。嬴,东夷大姓,奄国、徐国即其中之一。可见这次东征,武庚和三监的统战工作做得相当好,许多蛮人和东夷人国家都跟他们结盟了。
最终周公和师尚父(姜子牙)的周朝大军大获全胜,但是周武王的困惑,同样又降临到了周公的头上。
这些地方总是造反,该肿么办?
周武王派了亲弟弟来监视都无济于事,现在改肿么办?
于是周公在平定当时的东夷大国,也是疑似三监之乱的背后大魔头奄国时,就很不避亲地决定,让自己的儿子伯禽在奄国旧地封邦建国,巩固胜利果实,于是鲁国建立了。
接着又承认了蔡叔和霍叔儿子为诸侯,于是蔡国和霍国建立了。
换纣王庶兄老实的微子启统治武庚旧部,宋国建立了。
然后又设置了新的“监”,让比较老实的另一个周武王的弟弟康叔封去卫地担任新的“监”。康叔封,康是其采邑地,叔是弟弟,封是名字。
这时候师尚父有些酸溜溜地了,师尚父表示我骑着四不像拿着打神鞭帮助你们姬姓打下了江山,现在就当个太师也不错,可是我的后代咋办?你要不给我也赏块土地,弄个诸侯当当?
师尚父是大功臣,姜姓西戎也是周朝最得力的盟友。
周公想了想,姜姓在西部势力很大,就算让他当诸侯也得远离其他原有的姜姓诸侯。于是就表示东边的莱夷还没有征服,你只要能从他们手中夺下土地,你就是新的诸侯。于是师尚父喜滋滋地入侵莱夷,建立了齐国。
这时候河北地区的商朝余孽录子和还没有平定,周武王的另一个弟弟,召地的采邑主、周朝的太保奭(召公奭) 赶紧说要不我带兵灭了录子和,你把录子和的土地分封给我,我也想当诸侯,建立个国家,肿么样?
周公承认了,于是燕国建立了。
最后周公以及以后的周朝实际统治者发现,鼓励自己人去周朝统治范围之外征服新的土地建立诸侯国,不但能巩固灭商的胜利果实,还将自己的势力范围远远扩展到远远大于商朝。简直一举两得,于是一大堆新的诸侯就出现了。
周朝的分封制最终就定型了。
而可怜的三监,这三个临时工,就成了转型时期不肯屈服命运的牺牲品……
至于康叔封这个新的“监”,最后却成了真的诸侯。康叔封在担任新的“监”时,周公就向康叔封做了一番思想动员,这个思想动员就是《尚书·康诰》。
周公表示:“孟侯,朕其弟,小子封(这是名字,不是分封)。惟乃丕显考文王,克明德慎罚;不敢侮鳏寡,庸庸,祗祗,威威,显民,用肇造我区夏,越我一、二邦以修我西土。惟时怙冒,闻于上帝,帝休,天乃大命文王。殪戎殷,诞受厥命越厥邦民,惟时叙,乃寡兄勖。肆汝小子封(这是名字,不是分封)在兹东土。”
周公表示,你是朕的弟弟,老实听话,你要在东边好好干云云。都是然并卵的鸡汤,没有什么实际性的承诺。
于是康叔封的后代就一直当着临时工,当着“监”。有身份的诸侯的谥号都是“某什么什么公”“某什么什么侯”,而康叔封的后代就只能叫“卫什么什么伯”。虽然看起来跟正式的诸侯差不多,但在法理上是临时的,是周天子一句话就能取消的。
对,就是卫国,最初的卫国是临时性的“监”,没有诸侯身份的。
直到周夷王时期,《史记》记载:“(卫顷侯)厚赂周夷王,夷王命卫为侯”。
此后“监”这个临时性的东西完全终结,卫国正式成为诸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