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从自信变为彻底的自卑有多恐怖？ 第1页

高一刚开学那天，遇到三年没见的小学同学。

印象里是白白瘦瘦的男孩子，很爱笑，不爱学习，不爱劳动，独独热爱画画。他的书本里画的密密麻麻全是张牙舞爪的小玩意儿，一块下脚地儿都没有。

小学时的他简直是我们的精神领袖，谁要是能得到他亲笔作画的动画人物图一张，谁就是全班最招人嫉妒的幸运鹅。

我能从回忆里攫取的他的片段，只有他昂着小脸儿把画交给嗷嗷待哺的同学时得意上扬的眼睛。

后来看到他时他正在收拾书包，我兴奋的跳过去拍他的肩膀，他吓了一跳，认出我后，整个人蜷缩起来，红着脸吭吭哧哧的往后退。

同学凑过来偷偷讲，你别惹他，他这里有点问题，说着比划了一下脑袋。

我硬着头皮打了招呼，说嗨，好巧哦，三年不见了。他像遇到了天大的难题似的，扶着额头左右为难了三分钟，终于挤出来一个勉强的笑。

这是我第一次对一个人的性格剧变产生如此直接而深刻的直观感受。

和他初中同班过的同学闲聊。零零碎碎有了些模糊的故事情节。

他初中时仍然爱画画，可老师很讨厌他，每次批改完作业，就把他画着卡通人物的本子单独拎出来，以扬长的语调喊他到讲台上去。从头到脚的数落:头发乱糟糟，家里是穷的买不起梳子吗？作业全是红叉，脑子有问题就早点让你爸领回家。不知道学习，只会画画，整天坐着装好学生呢？小小年纪心倒挺野，学习不好就是废物。

诸如此类。

他原本会哭，抽抽噎噎的想反驳，可他有个毛病，一哭就止不住流鼻涕，清鼻涕掉的老长，他这边忙着擦，那边老师又忙不迭的笑起来，多大人了还不讲卫生，你这个小孩儿也太脏了吧。

刚上初中的孩子们是全世界业务水平最高的小跟班，老师觉得好笑，那一定是好笑的。于是从星星点点的窃笑，变成哄堂大笑，再演变成群嘲。人人都知道，一班有个脏小孩，学习差劲，不讲卫生，还爱装好学生。

大家原本从他那里要画，现在从他那里要笑话。

他和人说话，人家就捏着鼻子跑开，说老师说了，不要和那个脏小孩玩。

他就这样，一点点蜷缩起来，从舒齐奔腾的马儿，变成蔫弱畏惧的田鼠。

我听的惊心动魄。

于是开始主动和他攀谈，有意无意的请他帮忙，和他一起跑步聊天，假装偶然发现他在杜甫身上的画大肆赞叹，拿给周围同学宣传:“你们看！这也太厉害了吧！”

他就舒展一些，捏着笔面色发白，同学们心照不宣的夸起来:“真的超厉害！这水平完全可以直接画漫画了吧！”“你什么时候出作品我一定去买！”他这才笑，忸怩说哪有那么好。

我看着他一点点从满身尖刺，缓慢的柔和起来。

后来的一节作文课上，老师提出一个话题，让大家思考自己学生时代最难忘的经历。

点名提问到他时，我就开始有不好的预感，我隐约预料到他可能会沉默，一言不发的被老师无奈叫坐下。亦或是把曾经历过的不堪往事愤懑托出，掀起一场触目惊心的腥风血雨。

无论是哪一种，对他来说都是又一场伤害和刺激。我做好了经历一场废墟的准备。只听他说:

“我学生时代最难忘的经历，是有一次放学后，没有人喊我，我在座位上睡着了。睁开眼的时候，外面的云很好看，有一只小鸟从窗户飞进来，在我的桌子上跳来跳去，停了很久，我看着它，觉得一切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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