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很好了。我补充一点:幸存者偏差(Survivorship Bias)。
以史为鉴,了解了处境,有的过去的问题能够避免,有的还是无力回天。有的人以史为鉴,受益了。有的人没有以史为鉴,犯下了和历史上一样的错误。
好了,那么作为历史的观察者,我们看到最显著的是什么?是那些犯下了与历史上一样错误的人。
说着“以史为鉴没有用”这句话的人,可以历数那些犯下与历史上类似错误的案例。但是那些以史为鉴,回避了错误的案例,却淹没在茫茫史料之中,往往无人知晓。
泻药。
我觉得当年明月显然偷换了以史为鉴的概念,这种概念的偷换是非常巧妙的,文学式的咏叹调令不少人都沉溺其中,感觉又一次摧毁了古人口中的某句真理。
事实上,仔细思考这些话,不过是一种摇滚式的发泄罢了。
以史为鉴,从字面上讲,是用过去的事情作为参照物,来明白自己,家族,集体,国家的处境,这和“不犯错误”没有什么关系。
了解目前的处境,如果境况好,可以参照历史中发生过的事情,来把握机会,增大收益。
但是还有另一种情况,了解了目前的处境,只是知道目前的境地毫无希望而已,了解这个世界是改变世界和命运的基础,但是基础是不够的。很多时候观察历史,就像检测出了绝症,历史上的毁灭,会同样出现在自己身上罢了。
所以,以史为鉴,或者说了解了目前的处境,是个“是不是”,是什么的判断。和应该怎么做,怎么做才能增大收益并无直接关系。
在我们民族的历史上,直接毁灭于农民起义的有秦朝,新朝,隋朝,元朝,明朝,隋炀帝博学多才,元朝的末代宰相脱脱才华横溢,明末的孙传庭,洪承畴,那个不是饱读经史?难道我们能够相信他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政权处在类似秦末,新末的痛苦之中吗,问题是,设身处地地想一想,难道胡亥和王莽的处境不能够称之为绝望么?
孙传庭即使有通天之能,也不能让天下雨,空的粮仓突然被新稻装满,弥漫数省的瘟疫就此消灭,再多的粮食,也不能够镇抚揭竿而起的农民,何况一旦英雄开始饱尝鲜血,就再也吃不下其他的东西呢。
相反,在明朝建立前夕,李善长已经明确对朱元璋指出,元末的情况和秦末,新末是类似的,要他向汉高祖,汉光武帝学习,去夺取天下。
朱元璋听进去了,他也做到了。
这是另一种以史为鉴,这种观察是有正面效益的。
而我们提到的孙传庭,如果他看懂了这个局面,又决心做大明的忠臣,那么历史上他的死亡,也是符合这种认知的。
所以,反过来看当年明月的这段感叹,你就超越了过去的认知——当年明月眼中的以史为鉴,就是看到了前人杀忠臣,现在我不杀(扪心自问,袁崇焕那么胡搞怎能不死)。看到了前朝会毁灭,现在本朝就可以不毁灭,这种粗暴的处理方式并不能令人在认知层次上更上层楼。
再回到题主提到的《历史决定论的贫困》,我看过这本书,我认为作者混淆了知识和智慧的概念。
举例说明,这个例子正是我新书中的一个逻辑序列。
历史知识告诉我们,造纸术和印刷术的西传成就了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但是在欧洲人没有接触到这两样东西的时候,没人能知道中世纪什么时候结束,也没人知道人文主义所描绘的未来是什么样子的,由于人类的知识总是在增长,知识匮乏的古人不可能预测到未来的发展。
这是根据《历史决定论的贫困》能够得出的一个结论。
我的反驳如下,和历史知识相对的,是历史智慧:
历史智慧告诉我们,人类社会的剧变,尤其是思想领域的剧变,背后的主要推动力量,是信息传递和承载成本的大幅度递减,其直接后果,是知识分子群体的扩大。知识分子群体的扩大,会大幅度冲击旧有的思想体系,这就是老子说的圣人辈出,而大盗横行。
造纸术和印刷术并不是第一次缩减信息传播的成本。
第一次是竹简,竹简扭曲了西周。
第二次是造纸术,造纸术扭曲了西晋。
第三次是印刷术,印刷术扭曲了北宋。
以上的逻辑已经阐述明白,而史料的对应要写在书里。
我想,我已经全面阐述了历史知识和历史智慧的区别。
人类的知识确实是在不断地增长,但是智慧是一个衡量。
掌握了这个衡量,也就掌握了历史和未来。
综上所述,我反对当年明月和《历史决定论的贫困》的观点。
哎呀, 认真写一个回复不容易呢。
我要为过去简短轻佻的回答方式做十分钟的忏悔。
喵呜。
中途岛战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