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在看脱口秀大会,一个演员说,他一去按摩店问有什么项目,人家就说,我们这儿是正规按摩。他气愤地说,这不是道德绑架吗,他一说我们这儿是正规按摩,我就不能走了呀!
还有个演员叫何广智,他将自己坐地铁的经历讲得妙趣横生,“在地铁上只要离的足够近,就是这个座位的第一继承人”,有一次一个人误会他要下地铁,早早站到他面前,他却还有好几站,那人每次到站,都用审视地铁流浪汉的眼神瞅他。
他们说的是生活中再细小寻常不过的事情,只是用自己敏锐的洞察力,把其中荒诞好玩的地方精准地提炼出来,然后单独拎到了听众耳边。
当时听着觉得很好笑,但笑完也忍不住会想,他们对乘地铁这样一件小事都有这样细致的观察力,那么对生活中那些灰暗的事情呢?他们对某件事里荒诞好笑的部分有这样的感受力,那对悲伤沉重的部分呢?
喜剧创作和其它创作一样,都需要极端细腻的观察和感受。即使你看到喜剧演员只把这样的能力调动于讲好一个段子,也并不代表那是他的全部。就拿李诞来说,你如果熟悉了他在综艺里的样子,再去看他的《笑场》《冷场》,很可能会对这个写作者感到相当陌生和惊讶。截取他写拜佛的一个小片段,
之前去了一座很有名的寺庙,看一尊据说很灵的佛,人山人海,都捧着花,举着香,嘴里念念有词 。香烟缭绕,呛鼻辣眼,寺里的保安拿出口罩戴了,坐在一旁看着各怀心事的人群,弓了背,反复搓着手掌,眼神疲惫。
想到,那尊佛应该也是这样吧。
求佛祖保佑家人健康、一生平安之类,是一种常见的荒谬。
不是说了无常吗?告诉你这世上没有,你还偏要,要就要吧,还偏跟我要,太没礼貌了。
不过佛祖应该也不在乎。
其实这依然是对生活细节与其中荒诞高度的敏感和洞察,只是不再用于讲段子上。
这段更细节,
在车上看路人,一个大哥走着走着绊了一跤,第一反应不是看什么绊了自己,是看四周有没有人看他。
他以为没人看他,继续轻松前行。
为使这轻松成真,我也不再看他。
很少人知道李诞还写诗,
我不喜欢夏天,
即使夏天就要过去了,
我也还是不喜欢它。
阳光和暴雨,
谁来的时候都没和我商量一声。
阳光自以为是也就算了,
没想到雨也是。
指望我什么呢,
我已经让很多指望我的人伤心了。
没有一面墙愿意让我用来思过。
……
写得好不好且不论,但是写出这样句子的人,你能把他和那个瘫来瘫去的混不吝联系在一起么?
喜剧创作是艺术创作的一种,是把世间万象收于眼底之后,精确地提炼出需要的一点点,然后用语言艺术呈现出来。这个过程中必须把自己的感受力调动到极限,而就像越是精密的仪器越容易受损一样,这样的人面对世界时是柔脆的。更何况,他们的输出风格,往往不会让人怀疑他们已经有病在身。只看线上的李雪琴,我看到的是一个好笑的东北大妞,根本猜不到她有严重的抑郁病史。这也许会让他们比其他艺术创作者更难获得身边人的精神支持。庞博和建国在这一季都有自我剖白的段子,庞博讲自己的父亲,建国讲自己对生活缺乏热情,这两段我个人很喜欢,可是现场效果都不好。建国在结束后自嘲说“我干啥要说这玩意,瞎表达啥,观众不爱听”,在我听来挺苦涩的。如果你一开口,大家唯一希望得到的就是大笑,你真正想说的那些话要怎么说出口呢?
希望这些带给我们欢乐的人能保重自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