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黄sir邀
既然回答了,就陆续把后续讨论都更新到这里吧,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
==
以《万历十五年》为例吧。
对于这本书的观点,我想先提两个意识上的“反差”。
首先, 这本书进入中国后,在历史爱好者和历史学界中的反响有反差,相较于历史爱好者那样的高概率的追捧,历史学界反应平平。
第二,相较于第一个反差,有另一个人们意识上的反差,其实历史爱好者并不真的特别喜欢这本书,他们很多只是喜欢一个所谓的“大历史”的观点,而学界其实对这本书也没有那么无视,甚至可以说,大多数的历史学者都很喜欢这本书,但是也不过是“说得好,但是毫无意义”。
原因很简单啊,所谓的“大历史”观点,真的很新颖么?所谓的“数目字管理”,解释力真的有那么强么?完全不是这回事。
《万历十五年》这本书,以一个年份入手,糅合和经济史,政治事件分析和思想史,还能论述得如此浪漫,说黄仁宇手里没点干货,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不过黄仁宇的“干货”有几个人知道,黄仁宇专精明史,他的《十六世纪的中国财政与税收》《明代的漕运》几个人看过?如果看过这两本书,哪怕是大致扫过,再去看《万历十五年》,也必然是另一番景象,至少能够知道,黄仁宇为何在分析人物思想和意识冲突之外,如此重视“财政税收”。
所以我才说探讨其细节毫无意义。事实上研究明清史特别是跟财政有关的人,在看书时绝对绕不开黄仁宇,不过在他们的论文中,基本上看到不到引用黄仁宇。
举个不恰当的例子说明吧,大家都知道霍金的《时间简史》,大家都知道《时间简史》写得好。
为什么写得好,因为他给人打开了一道门,提供了一个新视野。但这应该是一个起点,如果把新视野本身作为一个所谓的“认识的终点”,那这个视野有何意义?
黄仁宇的“大历史观”,亦是如此。
==
《万历十五年》的具体站不住脚的地方,是其对思想史叙述所使用的“文学方法”而非“史学方法”。
引用《万历十五年》中的具体段落来讲
“在首辅申时行看来,纵使国步艰难,政府的办事能否收效,仍可以常识判断。如果各部院寺的文官几个月都见不到皇帝一面,他们就很难维持信心,认为皇帝陛下对各种事情仍能充分掌握。此念一开,他们即会怀疑他对是非善恶可能已经置之度外。信念既失,疑窦即生,他们就很难再尽忠竭力。这也就是“四书”劈头所述的“诚意”至此已经不能维持。这种情况,就是所谓“上下否鬲,中外睽携”,如果继续下去,铤而走险的农民决不会止于三千,白莲教徒也一定会越来越多了。”
这种论述方法在《万》书中很常见,对其要分析得人物进行打断的心理描写,而这个心理描写往往是构建在前面对此人物的历史背景、当时的社会思想等方面的分析上,而基本上很少有直接或者间接的材料去证明。
事实上,这些东西,都可以看作是“黄仁宇”自己的想法,是其自己对人物的理解,自己对时事的分析,有很多真的可以说是入木三分,但若以当时历史人物的具体思想,没有一个让人信服的证据所在,所以说是站不住脚。
==
关于“数目字管理”,这个貌似关注的人比较多。
在这里先再次申明,历史是“解释学”而非“预言学”。
所以,“数目字管理”本来应该是一种解释方式而已,这本书已经是30年前的书了,“数目字管理”是黄仁宇的解释方式,算是比较有解释力,但是黄仁宇没有继续证明,也没有后续研究,于是就只剩下一个所谓的“猜想”。
相较于其他几个猜想,比如说彭慕兰在《大分流》里提出的多中心向两种道路的分流,还有黄宗智他们一直宣扬的“内卷化”等等模式,包括秦晖老师的“关中模式”,这些都是经过严谨的证明的,并有大量后续研究和讨论的,而“数目字管理”到现在还都只是一个“猜想”。
其实“数目字管理”和其他几种模式没有本质上的区别,说得都是一个民间经济活力和政府经济控制力的问题。比如在《十六世纪》这本书中,黄仁宇证明了明代中国的税收在全世界是特别低的,这样的低税收证明了政府的经济控制力的薄弱,也即无法实现“数目字管理”,但是民间的经济活力却并不因此而提升,黄仁宇试图解释这个问题的时候,没有足够切实的资料,只能从人口增加和传统儒家观念入手。
这就是为何黄仁宇反复提“数目字管理”的重要性的原因,他认为如果政府能够有更强的“经济控制力”,那么是否可以突破这种模式,盘活底层经济活力?这个不是解读过去,而更像是预言未来,如果可以如何,那么是不是如何的模式。
而结果就是,没有对基层经济的深入研究,没有足够的经济材料,黄仁宇不了解底层经济的运作模式,造成了“数目字管理”理论的缺陷,这个缺陷被“内卷化”理论所弥补,甚至替代,于是史学界不再关注无法证明的“数目字管理预言”,转而研究“内卷化”的事实。
聪明人靠统计数字和洞察来得出结论。
平庸的人仅依靠统计数字来获取信息。
笨蛋成天看个案小作文来悲鸣或自嗨。
聪明人靠统计数字和洞察来得出结论。
平庸的人仅依靠统计数字来获取信息。
笨蛋成天看个案小作文来悲鸣或自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