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新闻,想起比一个人吃火锅还寂寞的是什么?
是轮流坐四个位置,假装有人陪。
谢谢邀请
这个新闻我前几天就看到了,小伙子很可爱。网友们,包括他的妈妈好像都是抱着善意的调笑态度去围观的,评论区虽也不缺乏义正辞严讨伐家长不负责任的键盘党,总算还有更多搞笑泼辣的怪阿姨。毕竟,八岁的年纪很小,毕竟,一个人吃火锅的境界太高。
我想起了老公当年走出SL乡村,独自去吃的那碗羊肉泡馍。
他早年的经历相当成冬青。
十八岁考大学,落榜;复读再考,再度落榜;不服输,再来。二十岁终于考上了心仪的重点,读了心心念念的外语专业。他自信满满地掂着铺盖卷儿,拎着枣花馍馍走进大学校园,当年的学杂费已经花去了全家当年的全部收入。生活对这样的年轻人的考验总是来得疾风骤雨,他的教授听完他的乡村重金属风口语后直接比了个“O”分手势给他(没有K),新学期的生活费还完全不知所踪。于是,他成了众多学子中最刻苦也最痛苦的那一类(口语之类,等于从头来过,而他常说,自己太笨~)。为了赚生活费,他基本与所有同学间的联谊社交绝缘,双休日去给人补课,到批发市场做运货的小工,赚到差不多一段时间的生活费,可以轻松一点,再疯狂地啃书,去自习室熬夜突击,去英语角恶练发音,那时候已经有同学用复读机,他没有,就悄悄躲在一边,“支楞着耳朵像条狗一样全情投入地听”。
有一回,他拿到了当季结算的补习费,有将近一千块钱(注:二十年前),幸福得快被砸晕,他决定奢侈一回,去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街,吃一碗正宗的羊肉泡馍,还决定要多加十块钱羊肉,多要一碟糖蒜。
他是鼓足了全身的勇气才走进了那间百年老店的,在此之前,他只在乡村小镇吃过一次飘满了羊油的羊杂泡馍。走进去的一瞬间,“后背一直在冒汗”,“从没见过那样的富庶繁华”。
是正午十二点左右,店里生意正好,客满如潮,店员们熙来攘往,“一口汤”、“葫芦头”、“单走儿”、“水围城”……的呼喊声不绝于耳,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初来乍到的年轻人。
他无比尴尬地拉住一个店员,再次鼓足了勇气说:“我要一碗羊肉泡馍!要多加十块钱羊肉!”
那店员登时一个响亮的唿哨喊出来:
“先去买票,干泡十块!”
转身就走了。
他才知道原来还要买票,手里捏的大团结已经濡湿了少许,抬头小心找寻买票的窗口,发现一条长龙,忐忑又欢喜地排队,缀在尾巴上,缓慢前行。
费力花掉二十块钱,领回一张票和店员分给他的饼、筐,他又发现,没有座位。
店里生意一片喧腾,拼桌都没人招呼,他不敢往四人桌的空缺坐,“人家在谈生意”,也不敢往双人桌的空缺坐,“人家可能在等朋友”。最终,他一个人默默地绕到了一处玻璃窗前的平台上,小心地撩开了窗帘,这才顾自掰起馍馍来,“手是抖的”。
排号很快叫到,他赶紧回应。递过馍馍去,转瞬间,一碗热腾腾、油汪汪、香喷喷的羊肉泡馍递出来,他徒劳地察看羊肉的量,根本辨别不出是十块钱还是二十块钱的,来不及进一步细想,大师傅已经在响亮地喊下一位的排号了。
大厅里依然人山人海没有座位,而他依然不敢与人拼桌,幸好窗台前的位置还在,幸好无人关注他的窘境,于是,他回到那里,开始全身心对付这顿他活了二十年第一次由自己挣来的飨宴。
同时吞下去的,还有这城市对一个刚刚融入其中的外来青年的粗糙而僵硬的问候,审慎又宽容的拥抱。
前几天他也看到了这则“社会国民弟弟单枪匹马涮火锅”的新闻。
这中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他经历了一代人共同经历的重压,在陌生的城市扎下了根,娶妻生子,打拼事业,负债买房,辞职下海,自主创业,创业失败,东山再起,再战江湖,总之不断折腾。终于也小有所成,注册了自己的小公司,开始带领像自己当年一样的年轻人奋力打拼,也拥有了一点当年离开乡村时“想都不敢想”的财富。临近中年,也会偶尔学着享受生活,带孩子们出去旅行,在旧金山的benu吃饭,他用纯正的英语点餐,音量适中,含蓄自信,客气有礼地向侍应说谢谢,临走留下不菲的小费;在兰芳园喝奶茶,扑克脸的店员生生被他蹩脚却“吼有seng意”的粤语逗乐,再送餐来时的肢体语言终于不再是克制和不耐;在南投的民宿过夜时,老板娘晚间熬制凤梨酥的馅料,他跑过去帮忙,用台湾国语跟讲闽南话的老板娘连比带划:“我的妈妈也熬东西,用糯米和大麦,加一点点红薯,纯正麦芽糖,………”
……
他对我说:
“这个吃火锅的小子真棒啊!”
是啊,他用了二十年,才完全克服了心中的怯懦与行动的畏惧,这个八岁的小子,不废吹灰之力就做到了。
人人生而不同,能如此坦然快意地享受自己的一锅麻辣,这是倍受上天宠爱的福份哪!小子,要一直这么幸福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