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邀这个问题准确多了
要回答这个问题首先要解释一下什么是德意志邦联。德意志邦联是对德意志民族主义的呼声的一种回应。而德意志民族主义本身是法国革命导致的战争和拿破仑战争的产物。在拿破仑战争里德意志人痛感其祖国之无力,更痛心于帝国之解体,所以从1806年开始德意志人就在呼唤一个强大的统一的德意志国家。而面对拿破仑的威胁,奥地利皇帝和普鲁士国王都起来相应,并且纷纷宣布一旦战胜拿破仑就要组织一个德意志国家。这种态度普鲁士在1807年,奥地利在1813年都加以确认,所以1813年德意志青年是一种解放战争的态度,来看待莱比锡大会战的。
当拿破仑终于战败德意志各邦的君主和欧洲各强国君主聚集在维也纳讨论和平之后的欧洲体系的时候,德意志统一问题就不可避免的成为重要议题。在这个问题上,很多德意志西部出身的政治家和学者,包括很多普鲁士国王重用的来自帝国西部的政治家,比如帝国骑士出身的施泰因男爵和来自汉诺威的哈登堡公爵,都是热烈的支持德意志统一的,普鲁士人洪堡也是如此,他们当中最明确的表达了自己的爱国心的是洪堡,他说“我生而为德意志人,就一定要为德意志而奋斗,是为德意志整体而不是德意志的某一个部分而奋斗”。
这种统一的德意志国家的道路有两条,一条是恢复旧帝国,也就是1806年的德意志帝国,还有一条就是缔造一个新的德意志国家。但是这两条道路都被与会君主直接拒绝了。旧帝国的崩溃尤其是1803年的德意志帝国登记会议总决议对大多数德意志君主是有好处的,即使是奥地利也终究得到了萨尔茨堡,在维也纳会议上,梅特涅正在试图确认奥地利对萨尔茨堡的权利,所以在这时候谈恢复旧帝国,虽然对小邦来说是有好处的,因为恢复帝国等于承认小邦的独立,但是一旦在这基础上更进一步,恢复1803年以前的帝国等级,尤其是那些被强制世俗化的教产,那么对谁都没有好处。所以帝国的主张被拒绝了。
而统一的德意志国家不是不能谈的,毕竟这是拿破仑战争里奥地利皇帝和普鲁士国王的庄严许诺。但是统一的国家怎么运作,在联邦的基础上,谁来发挥主导作用就成了问题。而且此时除了奥地利皇帝和普鲁士国王这两强之外还有一位兼任了汉诺威国王的英国国王也是德意志君主之一,在这个国家里皇帝、国王们如此划分领土和权利,就成了大问题。最后梅特涅提出一个折中案,那就是建立一个邦联,这个邦联将是独立的主权国家的联盟,而且仅仅在遭到入侵的有共同防御的责任,于是就在客观上取消了德意志统一国家的任何实际意义,仅仅满足于一个未来统一国家的预备机构。
但是德意志统一问题上,即使确定了邦联道路,还有一个棘手的问题就是“哪里是德意志”。我们知道那句名言就是德意志和意大利到十九世纪都还是一个地理概念。但是意大利从地理上说很简单,意大利三面环海一面是阿尔卑斯山,虽然阿尔卑斯山是一个开放性的边界,它众多的人口稠密的山谷,把它和山北连接在一起,但是至少在其他方向上意大利的边界是明确的。而德意志就没有这种清晰的天然疆界,在东西南北四个方面上德意志都没有一个封闭的天然疆界。1841年普鲁士学者写了一首《德意志颂》,日后和海顿的曲子一起成了德意志国歌,在这首诗中作者举出了四个他心目中的德意志边界,他说“从马(Maas)到梅梅尔(Memel),从埃施(Etsch)到贝尔特(Belt)”,但是时至今日,马斯河归了比利时,梅梅尔归了立陶宛,贝尔特海峡归了丹麦,埃施河归了意大利改名叫了阿迪杰河。这就是德意志的尴尬之处。所以今天的德意志联邦共和国只好把这一段跳过去不用了。
德意志的边界在各个方向上都是开放的,在西部莱茵河本来可能成为德国边界,但是近代唯一明确的提出以莱茵河为界的人是拿破仑,在《吕内维尔和约》中拿破仑要求弗朗茨二世皇帝割让所有莱茵左岸的领土。其结果是导致了德意志帝国的大地震,和1806年的帝国解体。所以莱茵河只在巴登大公国那一段成为了德国边界,在其他地方莱茵河是“德意志的莱茵河”,虽然这样的局面需要设置“莱茵河卫兵”来防止法国人的再次入侵。
在东部德意志的边界也是开放的,而这是建立在德意志东进运动和德意志的扩张基础上的,从早期的汶德人十字军,到条顿骑士团德意志人就在向波罗的海南岸进军,哈布斯堡王朝从波西米亚国王手中夺取了奥地利,卢森堡王朝夺取了波西米亚王位,甚至还夺取了匈牙利王位。而勃兰登堡王朝从卢森堡王朝手中继承了勃兰登堡和它在东北方向上的事业,哈布斯堡王朝继续了卢森堡王朝在波西米亚和匈牙利的事业。布拉格是一座日耳曼人的城市,比维也纳更早的成为一个主教管区。在匈牙利和巴尔干到处都有德意志人的据点,所以东部的边界也是开放的。
北方的边界仿佛是封闭的,但是波罗的海把汉萨同盟城市带入到国际贸易,而易北公国的存在又把德意志和丹麦连结在一起。南方更不用说,克恩滕公国就是巴伐利亚的克恩滕边区和两个意大利边区合并起来的公国,阿尔卑斯山的商路,和阿尔卑斯山富饶肥沃的谷底是一代又一代德意志皇帝进军意大利这个“老虎洞”的最直接的动力。
1815年在这个问题上采取了一个非常简单粗暴的方式,就是直接以旧神圣罗马帝国作为德国的标准。凡是德意志帝国等级会议的成员,就成为德意志邦联的成员。丹麦、英国之成为邦联成员的原因和它们过去出席帝国会议的理由是一样的,英国国王兼任了汉诺威的国王,1814年以后就不是选侯而是国王啦。丹麦国王兼任了易北公国的公爵。
但是问题来了,既然以君主国算,为什么普鲁士的东部领土没有加入邦联呢?我觉得这是一个纯粹的政治问题,虽然可以提出一个历史的解释。德意志邦联的目的是维持德意志1815年的现状,尽可能拖延德意志问题的解决,直到有一天奥地利拥有足够的力量起来解决德意志问题。所以德意志邦联各成员有在德意志遭到入侵的时候团结一致抵御入侵的责任。这个责任导致日后的《邦联战争法》但是如果邦联包括奥地利和普鲁士的东部领土,则其战争义务就不单单是针对法国的而是扩大到法俄两国了。德意志小邦希望有普奥两国帮助自己抵御法国,但是并不希望自己跟着大邦卷入对俄国战争。对大邦来说普鲁士是原因整体加入邦联的,这样在邦联的人口、军事方面普鲁士势必发挥更大的作用。但是奥地利并不愿意普鲁士整体加入邦联。德意志邦联是日后解决德意志的邦联的一个基础。虽然没有实际意义,奥地利也不希望在这个预备性机构里,出现一个可以威胁到奥地利权威的势力。
所以梅特涅警告普鲁士国王说邦联扩大到东部边界,将赋予邦联一种不仅仅针对法国的形象,而且普鲁士如果把波兰部分的领土都加入邦联,将显得在波兰问题上置身事外,将损害建立在瓜分波兰基础上的俄普奥关系,尤其在沙皇已经兼任了波兰国王的情况下。于是普鲁士接受了这个在东部有限制的邦联方案。使邦联和俄国不接壤。同时被去掉东部领土之后的普鲁士在德意志邦联之内的领土人口不足以威胁奥地利排除意大利和匈牙利部分之后留在邦联之内的领土。这样就为德意志邦联之内奥地利主导下的奥普二元体系,建立了基础。
复辟时期的邦联基本上是奥地利主导的,普奥二元化的前提是普奥的协调一致。普鲁士在政治和文化上对奥地利几乎是百依百顺的。但是复辟时期感到被欺骗和抛弃的德意志民族主义运动依然在发展。这就是建立在语言和文化上的德意志民族主义运动。施莱歇尔的名言“有多少种语言就有多少个民族”成为这一时期德意志民族主义运动的口号。讲德语的人和他们的土地就是德意志。这是“德意志在那里”这个问题在1815年建立邦联时提出的“神圣罗马帝国政治遗产和政治权衡版”解释之外的文化民族主义的解释。《德意志颂》写于1841年,它所依据的就是这样的标准,梅梅尔是普鲁士王国的东北角,马斯河是作为邦联成员的林堡公国的一部分,在很多地方已经和1848年的德意志国家标准接近了,但是在捷克问题上,这首诗没有表态。
当1848年革命爆发的时候,“德意志何所在”这个问题再次摆在德意志政治家面前,在举行预备会议期间,预备会议邀请波西米亚代表参加,但是遭到了捷克人的拒绝,在选举德意志国民议会的问题上,普鲁士的东部领土也参加了选举。换而言之在选举问题上,德意志邦联的各成员国都参加了选举,而普鲁士的东部领土也并入了,但是捷克人没有参加,对此德意志国民议会认为“波西米亚是德意志的固有领土,因为自然、历史、文化、法律、公理的原因与德意志不可分割的连结在一起”,作为对布拉格的泛斯拉夫大会的回应,法兰克福的德意志国民议会要求奥地利强迫波西米亚人选举代表参加德意志国民会议。
也就是说德意志的概念在1848年国民议会里具有了超民族性的多民族国家的一面,为了换取捷克人的参加,国民议会以非常大的多数通过了一项动议宣布新德国“不帮助镇压任何民族、非德意志的国民将享有同等权利、在不说德语的地区民族语言将得到法律承认”。
于是在1848年革命的那个夏天,我们可以看到神圣罗马帝国的政治遗产,与德意志民族主义相结合,形成了1848年的德意志理想,那就是一个团结绝大多数将德语的德意志人的民主的多民族国家。普鲁士王国的领土加入邦联是基于前者,而波西米亚被认为应该留在德意志国家之内则基于后者。
1848年革命的失败本身还没有结束这种德意志理想,腓特烈-威廉四世仍然在少数议员的支持下谋求一个君主同盟同时举行新的国民议会。但是真正宣告德意志理想崩溃的是奥地利帝国的重整。1848年12月弗朗茨-约瑟夫皇帝登上皇位,施瓦岑贝格大公成为首相。他对德意志问题的态度证明他是梅特涅的毫不掩饰的继承者。对待国民议会的呼声和1848年的德意志帝国宪法,还有腓特烈-威廉四世的德意志君主同盟的呼吁,他的回答简洁明了,“请德意志邦联各成员国的代表到法兰克福开会”。换句话说就是一概无视1848年以来的一切新变化。于是就在德意志出现一个以奥地利为主导的旧德意志邦联,和一个腓特烈威廉四世主导的德意志联盟。
当黑森卡塞尔危机爆发的时候,这两个组织都认为自己有权干预,而当军事冲突一触即发的时候,普鲁士人退缩了,1850年签署了奥尔穆茨条约。普鲁士完全放弃了自己的主张,旧邦联被恢复,于是普鲁士东部领土再次被排除在邦联之外,直到1866年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