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修作为历史学者肯定知道李存勖的毛病和一系列历史事件,不过为了阐述自己的政治观点而写了伶官传序,然而除了观点正确,所举的历史是不太正确的。
比如“三矢之誓”,李克用要儿子李存勖向朱全忠、刘守光、耶律阿保机复仇,然而除了朱全忠是死敌,其他两个虽然也得罪过李克用父子,但是总体而言,在李克用晚年、李存勖继位初期关系竟然还不错,阿保机曾援助李存勖,刘守光更是李存勖、王镕、王处直的“尚父”,这个三矢之誓的故事也是个段子,为了突出李存勖的英武。
及仇雠已灭,天下已定,一夫夜呼,乱者四应,仓皇东出,未及见贼而士卒离散,君臣相顾,不知所归,至于誓天断发,泣下沾襟,何其衰也!岂得之难而失之易欤?抑本其成败之迹,而皆自于人欤?《书》曰:“满招损,谦受益。”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自然之理也。
欧阳修发了一大段感慨,使得人们产生了一种“李存勖早年励精图治、艰苦朴素,晚年宠信奸佞、肆意享乐,所以李存勖先胜后败”的错觉。
可是从后梁灭亡(923)到李存勖身死(926),只有三年时间,而从李存勖当政(908)到灭后梁,有15年的时间,他就算再浪,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转了性儿,况且灭梁后他还灭了前蜀,并不是毫无作为。
观李存勖在“励精图治”的15年里,其所作所为和他在灭梁后的3年时间里是一脉相承的,并不是他晚年宠信伶人、奢侈腐化,而是他一直如此,英武与浪荡并存:
庄宗岁时还晋阳宫省太后,须钱蒱博、给伶官,尝置酒于泉府,庄宗酣饮,命兴圣宫使李继岌为承业起舞,既竟,承业出宝带币马奉之。
庄宗指钱积谓承业曰:“和哥无钱使,七哥与此一积,宝马非殊惠也。”承业谢曰:“郎君哥劳,承业自出己俸钱。此钱是大王库物,准拟支赡三军,不敢以公物为私礼也。”庄宗不悦,使酒侵承业。
承业曰:“臣老敕使。非为子孙之谋,惜钱为大王基业,王若自要散施,何妨老夫,不过财尽兵散,一事无成。”
庄宗怒,顾元行钦曰:“取剑来!”承业引庄宗衣,泣而言曰:“仆荷先王遗顾,誓为本朝诛汴贼,为王惜库物,斩承业首,死亦无愧于先王,今日请死!”阎宝解承业手,令退。承业诟宝曰:“党朱温逆贼,未尝有一言效忠,而敢依阿谄附。”挥拳踣之。
太后闻庄宗酒失,急召入。庄宗性至孝,闻太后召,叩头谢阿业曰:“吾杯酒之间,忤于七哥,太后必怪吾。七哥为痛饮两卮分谤,可乎?”庄宗连饮四钟,劝承业,竟不饮。
庄宗归宫,太后使人谓承业曰:“小儿忤特进,已笞矣,可归第。”翌日,太后与庄宗俱幸其第,慰劳之。
李存勖打赢了几仗,鼻子就已经翘得很高了,间接向掌握财政府库的张承业要点钱花花,张承业是唐廷派到李克用身边的监军宦官,唐末处斩各地监军宦官,李克用暗中收留他,张承业遂成李克用夫妇的心腹顾命,立誓灭梁为唐复仇、并报答李克用救命之恩,李克用病逝,张承业扶李存勖继位晋王,并设计除掉了意图篡位的李克宁,掌握晋国财政府库,李存勖要钱,张承业死活不给,李存勖要杀他,张承业以死抗争,李存勖身边的马屁精要拉偏架,张承业先揍马屁精,李存勖赔礼道歉、自罚四杯,张承业屌都不屌你!一直到曹太夫人亲自出面,“大兄弟,我已经拿棍子揍过这瘪犊子了!嘴硬?老娘揍到他服为止!”
也许并不是李存勖前期努力,后期放浪,而是他一直很浪很努力,之所以没浪起来,是因为文有张承业(死于922)、武有周德威(死于919)、家中还有老娘曹太夫人(死于925)管制、压制着他,不让他由着自己性子胡来,李存勖是部优良的发动机,曹太夫人是方向盘,张承业是刹车,周德威是安全气囊,当没了这三人,李存勖车毁人亡……
由此可见,只要周围人够给力,李存勖也能称帝。而李克用确有王者之风,培养了一批优秀的家臣团,只不过运气不好,遇到了巅峰时期的朱温,而李存勖运气要好的多,他出道时朱温已经病重了,之后的对手又都是刘守光朱友贞之流,他的运气又是糟糕的,当灭梁指日可待时,辅佐他、规正他的人接二连三的去世,再也无人阻挡他的娇纵奢靡了,所谓“功起天时与人和,败由人亡入骄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