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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评价《最终幻想 14》(FF14)6.0 的剧情? 第1页

  

user avatar   mourtzouphlos 网友的相关建议: 
      

1.本文约25000字,阅读可能需要二十分钟以上。

2.本文主体写于今年一月,可能跟现在译名有出入。

3.本文纯属作者个人意见,可能多有歪曲、曲解、臆想成分。

4.十分欢迎批评指正,但谢绝在评论区开喷。

5.卷考研没时间,本文估计是我考研结束之前最后一个大篇...




地球万事万物,在天堂都有理想版本,其重要性不在于他们是否真实存在,而在我们无瑕的追求。
——柏拉图


在ff14的倒数第二章中,我们化身拔摩岛的约翰,钻过默示洞,看到了无与伦比的异象——一座居于天国的,浮于空中的空岛,其名为“厄尔庇斯”。

厄尔庇斯是一座漂浮的乌托邦,凡是乌托邦,都会有双重含义:

一是Eutopia——福地乐土。他们健康美丽,食物充足,和平友爱地生活在一起,彼此之间没有竞争,也没有敌对,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以安宁的心态生活。这里的乌托邦,跟近代的乌托邦社会主义没有关系,更类似于古典希腊罗马诗歌中的“阿卡迪亚”,过得是一种田园牧歌式的生活,是希腊式的静态“理想空间”。

二是Outopia——乌有之乡,这是因为早在主角抵达之前,厄尔庇斯早已毁灭上万年,将来也不可能再出现了。

乌托邦是什么呢?怎样理解乌托邦呢?恩斯特布洛赫在其《乌托邦精神》的开篇有一段意味深长的话:“我存在。我们存在。这就足够了。现在我们必须开始了。”凡是乌托邦,都会有两个出发点和落脚点:“我们存在”和“我存在”。


在乌托邦社会中,“我们存在”是“我存在”的基础。

在乌托邦的社会中,无一不是以牺牲人的个性自由为代价,来换取集体意识的一致性。“谁也不是‘单独的一个’,而是‘我们中的一个’”。社会中的人物,都像是同一批模具制造般的,在流水线上,根据安排好的线路前进,没有个性,也不允许有特别。将有血有肉的“我”抽象为千篇一律的“我们”,是所有乌托邦社会的必经之路。在《1984》、《美丽新世界》和《我们》这三部作品中,方法是“强制的自发”,动用武力和威慑,强制消除人性,从而早就集体意识,消灭个人思想。在《理想国》、《乌托邦》中,方法是“自发的强制”,通过至高道德,消灭个人自由选择的想法,从而确保社会的一致性。


FF14的古代乌托邦与前者不似,其原型来自于后者。亚里士多德和莫尔受制于时代,仍然承认私有财产和人分等级的阶级观念,而古代人拥有强大的创造魔法,可以将思想转化为实物。这种过于强大的生产力,造就了古代人的天真烂漫,也让他们没有了生产资料和生产力的观念,唯一能和私有财产扯上关系的,可能就是他们的“理念”,是他们以太中的三公升。就像密涅瓦的猫头鹰,只有在黄昏之时才起飞,只有当古代人需要改造世界,他们才将概念从容器“水晶”中取出,再通过创造魔法,把他们脑海中的概念,映射到现实之中。停滞的生活,循环的时间,造就了古代人的日常生活。他们的世界不是上帝的流溢、诞生或进化,而是通过集体的创造,这造就了古代人的行为规范。这两者相互作用,让古代人都成为了本质主义的信徒。刚好新版本有个兔兔族,我们就拿兔兔为例,解释一下。


在新版本中,每一种兔子对一种 “way”(音译为“威”,意译为“道”,后文取意译),在本质主义者眼中,这些兔子应该拥有一种“完美兔性”(the ideal essence of rabbit),那么,每只兔子都应该有一个“道”,否则就是对“兔性”的偏差。而我们彻底研究了“标准兔子”——“兔兔”以后,就如同开了控制台,世界中所有的“兔兔”知识,就会骤然全部展现在眼前,除非你不想学,否则你可以完全掌握关于兔兔的一切知识。那么问题来了,如果“兔兔”舍弃了“道”(如同兔兔剧情结束那样),那么你还能理解“兔兔”吗?答案是否定的。没有了“道”的兔兔就不再是兔兔,这只是兔兔的偶然的,特殊的属性。兔兔的概念和兔兔本身彼此独立,所以,兔兔是普遍的、共相的,而无“道”之兔兔是个例的、殊相的。这种属性是复杂的,难以理解的,无法定义的,我们永远无法理解一只没有了“道”的“兔兔”。


这就是古典本质主义论的基本缺陷,其只要发现了事物“本质”——即普遍性,就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事物的经验知识问题。而人们既然相信一物有永恒不变的本质,那么,相信能找到一个具有普遍适用性的定义,也就在情理之中了。在古代人眼里,幸福就是灵魂合乎“道”(逻各斯)的活动。那么凡是与理性相符的,就是合乎自然本性的。这种集体主义导向的结果,就是一种独断论。这种独断论的规定,最终成为了一个统一的模型。在古代人的概念里,人由于被分有“人”的理念,才可称之为人,人的普遍共性(共相),才是人的真正本质。所以,古代人就要让自己跟他们的“理念”相配合,去接近古代人的概念,去“做人”,古代人存在的意义,就是接近“理念”中的“完人”。


从剧情的对话中我们可以体会到,大部分古代人都自觉保持一种温柔而幼稚善良的性格,而古代人出门穿长袍,用代号(比如职务)来掩盖自己的名字,诸如此类的做法,才让古代人具有了“人”的理念,代价也是高昂的,在获得这一理念的同时,古代人失去了独立的个性,成为非本真的自己,让个人成为集体这一“大写的人”的附庸,成为了“集体的我”,而不是“我自己”。在这里,再举个剧情中的例子。在古代,为集体牺牲是个人的义务,为了保持他们造就的“理念”世界,保存他们创造的客体,古代人会自愿放弃自己的生命,释放以太,维护星球的以太浓度,过剩的以太就会形成一个新的种子,落在其他个体之中促其新生,就如同赫尔墨斯之前的上一任法丹尼尔,就勇敢地接受肉体的一时牺牲,这些人的牺牲使得阿特拉斯充满了生命意志,以太循环不断周而复始,永恒不灭。


毫无疑问,接受了本质主义的古代人,认为普遍的“理念”高于自由的生命个体,这是对真实的个人生命存在的贬损和抹杀。人的个性被社会的共性所取代,没有“我”,只有“我们”。这种本质主义,使人完全避免了自主选择自己的本质,也使他们不必费心,要再去寻找生命的意义。恰如《美丽新世界》中的元首最后总结的:“把哲学定义为给天生相信的东西找到蹩脚的解释。就好像人天生相信什么似的一个人相信什么,是因为他被条件设置成喜欢什么。”所以,古代社会不是自由王国,也不是必然王国,而是一个“舒舒服服、平平稳稳、合理而又民主的不自由”的社会共同体,这个共同体不拥有行政资源,但是有着非常丰富的,强制性的道德文化资源,凭借着这些资源,古代共同体的认同被塑造,“我们”的存在被造就,那么,“我”呢?


您的情况很糟糕,看来您有了心灵。
——《我们》

在乌托邦社会中,“‘我’存在”是“我们存在”的障碍。

在现实社会,“我”存在当然是“我们存在”的基础,每个人的全面发展是所有人全面发展的必要条件。然而事实却是,几乎所有的乌托邦理想,在实践中都导向了“我们”存在而“我”不存在,“我存在”和“我们存在”处于了一种对立之中。不管自发的强制,还是强制的自发,乌托邦的规划都为人类确定了一种本质,而这种本质,消灭了人的个性。无论是柏拉图的理想国,还是莫尔的乌托邦,或是奥威尔的八四,亦或ff14的古代社会,这些乌托邦的和谐,无一不付出情感和精神为代价。是的,乌托邦意味着或软或硬的专制,前者来自于强制,后者则来自于自发,这两者手段迥异,目标却有相似之处。在刚刚所述的乌托邦中,他们都使用了“理想”这一借口,作为剥夺感情和自由的理由。乌托邦是追求高度一致的国度,无论是表象的制度、语言、建筑、服装,还是内在的思想、理念、灵魂。前者可以凭借国家机器或类似机构强制划一,或是通过社会的内生秩序,缓慢教化,但试图控制后者,就不太现实了。


无论是宽容安宁的乌托邦,还是专制高压的乌托邦,都会有潜流暗涌,都会有反抗禁锢,向往自由者。而在这些追求个性的灵魂,就是对乌托邦集体的威胁。这种灵魂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反抗失败,自己被毁灭:比如1984里的温斯顿、美丽新世界的约翰。在反乌托邦作品之中,故事结尾一般以“我们”对“我”的完全压制而告终,这类作品是完全的反对乌托邦。另外一种情况通常存在于宽容的乌托邦中,这种作品通常部分肯定乌托邦精神,反对乌托邦的绝对和停滞,FF14中的厄尔庇斯就属于这一类乌托邦。而反抗乌托邦的大逆者,就是赫尔墨斯。在希腊神话中,赫尔墨斯是引导之神,将去世之人接到冥界,这个名字,意味着他肯定要跟生死,和存在与虚无有脱不开的干系。


在剧情中,赫尔墨斯是个天坑实验员。跟我们用小白鼠做实验一样,赫尔墨斯也在用生物做实验。只不过,赫尔墨斯的耗材,来自星球的以太。如同工匠按照头脑中的概念,制造出不同的物品一样,赫尔墨斯使用各种定义和公式,把以太捏成多种多样的使魔,每个使魔的基本特性和特质,早就被固定好了,它们完全是根据古代人的需要而被塑造出来的。这些造物需要通过厄尔庇斯的测试,如果符合星球发展需要的,略加调整后保留,如果与星球的理念发生冲突,则当场销毁。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赫尔墨斯没有感到愧疚。毕竟,这些造物没有灵魂,只不过是一团以太而已。但是,在大量的实验后,他发现创造魔法创造出的造物,与正常演化的生物相比,竟然找不出别的差别——如果一个东西看起来像鸭子,走起来像鸭子,叫起来像鸭子。那他就是鸭子。于是,赫尔墨斯在不经意间开始了思索:他之前判这些生物死刑,只不过是因为他们“不完美”,与行星的理念相悖,那么,为什么生物一定要完美呢?他模模糊糊意识到,作为概念之物,那个“标准兔子”,是可以不存在的,“没有了“道”的兔兔,也是兔子,兔子可以有多种多样的存在方式。为什么“本质”要先于“存在”呢?为什么存在不能高于本质呢?


当他捏出有智能的小推特“梅蒂恩”后,他的心态发生了更激烈的变化。赫尔墨斯从存在于本质,联想到了存在与虚无。在之后的剧情里,赫尔墨斯甚至不愿意处死闹事的造物,他觉得造物们没有灵魂,死了之后就是“一片虚无”,是沉睡和永眠,这是一件很残忍的事,他已经下不去手了,而这是如爱梅等其他古代人所不能理解的。他们的看法是本质主义的集中体现:使魔是完全消极被动的,是被人创造的,只有当它们被人用作对象只是,才被赋予了本质,本质高于存在,如果他们对阿特拉斯造成了威胁,就必须被铲除。在他们眼里,无生命的符号和有生命的造物,在他们眼里其实是一个东西。造物的理念必须和概念相符合,也必须造福星球,否则就是没有意义的废物。


另外一方面,赫尔墨斯的想法已经呼之欲出了,那就是存在高于本质。当闹事的狼群捕食鸟类之时,他竟然先站在了狼的视角,这其实也不难理解,当存在与本质发生冲突之时,他站在了“存在”的一边。当狼群被处死后,赫尔墨斯开始责怪古代人的傲慢,在他眼里,存在已经不再是一文不值之物了,本质才是。但是,既然是“存在”,那么,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古代人,当然自认为神。而赫尔墨斯,开始了从神到人的转变。在赫尔墨斯跟主角探讨存在意义之时,赫尔墨斯已经不再是一个“理念”上的古代人,而他“为什么”的疑问,指向的正是他对那种循规蹈矩、一成不变的生活方式的荒诞性的觉察。


一方面是只有反射,死亡意识的使魔,一方面是永生的古代人,而梅蒂恩作为有限性的存在,夹在两者中间。他开始把自己带入随时可能被委员会处死的梅蒂恩,开始“对自己的终结既有所知又无所知”。对于死亡,赫尔墨斯知道他必有一死,又不知道他何时死、如何死。他思考的死亡,并不是生存意义的死亡,而是存在意义的死亡。古代人将理念装入概念之中,“我思故我在”,而赫尔墨斯认为先有事物的概念,后有人的理念,“我在故我思”。死亡促使人沉思,为他的一切思考提供一个原生点,这就有了原始的哲学。死亡促使人超越生命的边界,臻求趋向无限的价值,这就有了原初的伦理学——但我觉得“古代哲学之父”这个名头,颁给爱梅克赛尔克更加合适。他对存在意义的回答言简意赅,“你得先存在下去”。这种无懈可击的论断,在我们的世界线顽强生存了两千多年。


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在拒绝放走狼群之时,赫尔墨斯或许对存在的意义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答案,但是,懦弱的他只是派遣了梅蒂恩,前往别的星球寻找其他的答案。他相信,世界的答案不只有一种。梅蒂恩能思考,能交流,还有古代人所没有的,调动情绪的共鸣能力。但是,梅蒂恩和古代人一样,没有搞清楚存在和本质的差别,最终,梅蒂恩们陷入了一种悲观的虚无主义之中,而这将给古代人,以及他们所在的银河系带来深重的灾难。在这次灾难中,赫尔墨斯是无辜的吗?当然不是。他是毁灭古代社会的罪魁祸首?也不是。


如果说古代社会的“病”是陷入了集体无意识,赫尔墨斯的“病”就在于,当他逐渐体会到了死亡的“空性”之后,从“神性”之中孕育出了“人性”,开始有了“那个东西”,而正是“那个东西”,促使了古人类的灭亡,也造就了现人类的新生。


“宇宙之中反正有什么东西——我不知道是精神,还是原则——是你们所无法胜过的。”



通往地狱的道路,是由良好的愿望铺成的。
——荷尔德林

打败古代乌托邦的,是古代人的“厄尔庇斯”。

一切文艺作品的灵感,都来源于现实。作为人生在世的最基本情绪之一,“希望”,贯穿着我们所在的世界线,贯穿着人类文明的整个思想进程。在大多数民族的语境之中,“希望”表达的都是积极、美好,乐观向上的积极含义。但在“麻烦”的希腊人眼中,Ελπίδα,(即“Elpis”,因与汉语语境出入较大,故下文不称“希望”,称为“厄尔庇斯”),却有着非常复杂的含义(更类似于“预期”)。


从古典到教父,哲学家们对“厄尔庇斯”进行了不同的定义。柏拉图认为厄尔庇斯的含义是“预示”、亚里士多德认为是“醒梦”、奥古斯丁认为是“救赎”。长话短说,在不同的哲学家眼里,厄尔庇斯既有对美好生活的憧憬与信心,也有对不确定未来的忧虑与恐惧,这个词同时包含了希望,及其反面—绝望。这个词不能简单以所谓的“悲观”或者“乐观”简单地下定义。但是,无论是在雅典广场的画廊之间,还是在圣索菲亚的穹顶之下,从争辩宙斯和雅典娜的神性开始,到论证三位一体的无谬结束,不会有希腊人怀疑这样一个事实——只有人,而不是神,才会有厄尔庇斯——因为神不会死,神格也不会有人的感情。厄尔庇斯是内部滋生的,起源于人的情感和冲动。而赫尔墨斯,第一次接触到了绝望,产生了恐惧感。在产生厄尔庇斯后,又把这一情绪带给了梅蒂恩。


恰在此时,梅蒂恩把答案传回了阿特拉斯,宇宙之中,她们只看到了冰冷的现实和毫无意义的死亡,她们认为,生存的意义是绝望,生存是没有意义的。那么,这个答案是对的吗?这就需要终末的裁决了。因此,他选择了反抗委员会的决议。对他来说,选择即反抗,反抗即选择,二者是等同的,赫尔墨斯知道,如果要验证答案的正伪,就必须捍卫梅蒂恩的存在,否则梅蒂恩也会步群狼的后尘,唯有被处死之途。此时的赫尔墨斯,已彻底丧失神性,作为古代人的他,己经死去了。赫尔墨斯此刻的痛苦体验,不能简单以“悲观”和“乐观”所概括,他无法无视他的人性,也没有办法摆脱神性。所以,他还是未能冲破外在环境对人的种种限制。他的“自由选择”实际上是被逼无奈的,被动的消极选择。他没有像其他反乌托邦小说的主角那样,展现出存在主义的那种乐观精神和昂扬斗志,而是当了“一半的”古代人。作为人,他用记忆抹杀,让古代人“公平”面对终末,让个体与集体绑定。但是,作为神,采用古代人管用的“裁决”,并且他通过“实证”,来证明梅蒂恩回答的真伪。这其实这是本质主义的做法,赫尔墨斯还是没能完成从神到人的转变。


赫尔墨斯是圣母吗?并不是。赫尔墨斯是小人吗?更不是。这两种脸谱化的说法实在是过于浅薄了。一个人的命运,既要靠自我奋斗,也要考虑历史的进程,他的个人经历,把他塑造为一个“愚蠢的神”。这些经历让他的人性从神性中剥离,一些事情给了他希望,带给了他寻找问题的决心,死亡带给了绝望,进而造就他最后近乎褊狭的固执,在希望和绝望的背后,就是他培养的希望之花——厄尔庇斯的力量,导致了古代社会的悲剧。赫尔墨斯有错,但无罪,其背后还是本质主义和存在主义不可调和的矛盾。古代乌托邦数百万载建立起的本质主义生活方式,就这样,被这朵花被打破了。


数百万年来,生命的重复,像静止的河水一样日复一日虚度,古代人看到了太多希望,却没有经受过绝望。乌托邦无比美丽,生活于斯的古代人们原本可以在这里享受停滞的永恒,拥有着享用不尽的幸福和美好。但是,乌托邦中没有问题可烦恼,不代表乌托邦是彻底停滞的,总会有那么一个普朗克时刻,产生新颖的思想。对于权威的挑战从不会停止。历史上无数的变革早就告诉我们,如果说这世上真的有什么是不变的话,那就是变化本身。乌托邦只能存在于理想社会。每个社会的天性就是变化和发展,一个社会只能在某一个瞬间成为乌托邦,一旦它达到完美的状态,就无法在变化发展的同时,继续作为乌托邦存在。掌控古代人生活的方方面面的本质主义,即将在在ff14中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挑战。


“地狱的道路是由美好的愿望铺成的”。希望在这部分含义上远比任何灾难更可怕。赫希俄德笔下的神话里,灾难与希望的区分也仅仅是是否飞出了盒子,而对古代人来说,无论是爱情还是未来,都没有任何吸引力,吸引他们的只有一个东西,那就是死亡。苏格拉底认为,是“厄尔庇斯”,让他接受了五百人会议的判决。而又是“厄尔庇斯”,让他否认了五百人议事会判决结构的荒谬。古代人只做到了慷慨赴死,而没有意识到终末的荒诞。慷慨赴死是ff14古代社会中的常态。只不过,古代人真的是死亡吗?自我选择的,虚假的死亡,如同果子熟透了,从树上坠落而下,这其实应该叫“完结”,而不叫“去世”。死是每个人都必须要经历的事情,而这样的性质却是针对其他人来说的。古代人认为,死亡是“很久以后”的事,见到别人的死,会刻意的逃避,总以为自己离死亡很远,死亡不会来临。这种“沉沦”的行为,只不过是在欺骗自己,无法掩盖死亡将要降临的结局,而且可能会造成临终前的崩溃。


正如上文所言,而当厄尔庇斯夺舍了个人以后,“畏惧”这种情绪加剧了古代人的绝望。古代人茫然无措,处于失控,随着生存环境的消逝,无家可归的虚无状态呈现在古代人面前。他们体会到了,死亡的本质是虚无,虚无的后面紧跟着的,就是绝望。古代人的恐惧扭曲了他们的创造魔法,使其创造出毁灭万物的兽,而这些兽,又带来了更多的恐惧。兽造成的杀戮时时刻刻包围着古代人的日常生活,古代人从栖身于永恒的迷梦中觉醒过来。当死亡注定在他们生存之中,无方可解之时,他们就像跌入戴达罗斯的迷宫的忒修斯,如果找不到阿里阿德涅之线,只能唤醒自我意识,强令自己继续走。这种唤醒的结果,要么无法走出而导致灭亡,要么觉醒走出而获得新生。但是,很遗憾,古代人选择了回头看,迷失在了迷宫里,他们无法接受末日的打击,渴望回到与星球相爱的好时光。


终末是偶然的苦难,不能用本质主义的必然模型理解。毕竟,终末可没有什么“共相”,也没有相应的解决方法。怎么办?鸵鸟吧。虽然海德林没有把歌利亚的存在告诉古代人,但是,大卫没有选择用机弦将石子掷向天空,反抗已至的命运,也没有面对自己的终末,坦然面对终末的利斧,而是选择跑进监狱。用白布蒙上双眼,再割下了自己一半的肉加固狱门,最后安慰自己什么也没发生。既然终末已经被“暂停”,短暂的生存危机过去了,乌托邦虚伪的假象被维持,人们按照从前的模样正常生活,似乎一切都完美无缺。爱“理念”胜过爱自己的古代人们,最终造就了集体的“无我”。也无怪乎爱梅在得知“未来”古代人集体献祭之时,他不仅没有丝毫怜悯,而且激动地赞叹道,我们应该为他们骄傲。在这种普遍狂热的状态下,个人作为一根脆弱的“芦苇”,被集体的洪流连根拔掉,彻底丧失了自我。



当你无限接近死亡,才能深切体会生的意义。
——海德格尔


古代人的最后一章,是个不折不扣的悲剧。歇斯底里的古代人,连同他们创造的神“佐迪亚克”一起,被化身为海德林的维涅斯,以及海德林的追随者们所击败。海德林将佐迪亚克封印在了“新建”的月球,又将古代人的灵魂分裂成了十四份。此举不仅是要遏制过于强大的佐迪亚克,而且还要让人类变得不完美。在维涅斯眼里,古代人之所以选择了向后看,是因为古代社会实在太完美了。拥有着创造魔法的古代人,想要什么就要什么,得不到的东西,他们也绝不会要。他们高尚、他们富裕、他们安全。他们从不生病,也不怕死。他们快快活活,不知道激情和衰老。他们没有家庭,没有爸爸妈妈,也没有兄弟儿女,更没有妻子和情人和他们产生激情,是的,他们太完美了,他们没有办法回答终极意义的问题。这不仅仅是本质主义的过错,也是古代人生理的优势——或是劣势的过错。


那么,人类就必须变得不完美。综上所述,古代人的完美,除了能用创造魔法之外,就是活得太长了。“人生下来就到了老死的时候了”,死亡的意义,远比预料的想的大。人之生死的辩证法是多种多样的。如果人不死,人生活的方式就不是向死存在,是向“完美”而存在,只有让人死亡,才能破除本质主义的壁垒。而死亡和存在是一个对比,只有死亡,才能将此在的存在状态对比出来,没有死亡,便没有存在的立足点。通过死,即通过生的中断,突出死的“虚无”,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领悟生的唯一性。只有优先接近死亡,才能深切体会生的意义,体会到“我们曾经存在过”。只有死亡,才是人生的终结,只有生死,才能让人“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界于消亡和不死之间,死亡成为人类的特点,既区别于动物,又区别于神。人因为无法避免死亡,所以在其短暂的一生中,人会不断地追求自己的存在对于他人、社会、世界的意义,以此来证明生命的意义性。


为褊狭的爱恨情愁而死,是世俗的闹剧,为极端利己而死,是独幕的喜剧,为社会的进步而死,是公众的悲剧。正因为要面对死亡,人类才能展现出的喜怒哀乐,才能应用古代人所不能运用的暗能量,有对抗终末的可能性。死亡是一个合理不合情的事实,但情感本身无论是否合理,它都会表露出来,情感本质上是一个荒谬的存在,它不因合理而隐藏自身,也不因不合理而放纵自己,它只受人的厄尔庇斯的驱使,完全由人类主宰。不能利用厄尔庇斯的古代人已经逝去,而能运用厄尔庇斯的新人类,有做到向死而生的可能性,才能不断超越,不断跃升。

萨特认为,“欠缺即自由”。长话短说,他认为过于完美的存在,无法意识到欠缺,因此也不可能诉诸行动,谋划消除欠缺。只有意识到欠缺的人,才能做出行动,消除欠缺。而消除欠缺的这一行为,象征着人类的自由。那么,这就说明了,不完美的,欠缺的人类,可以消除欠缺,成为完美的存在。那么人究竟欠缺什么呢?萨特有时说是价值,有时说是可能,有时又说是自因自在。另有人言,是因为缺乏上帝。假若没有上帝,那么就没有一种必须要去遵守的价值准则,我们必须为自己做决定,所以,这里需要一个引导者,引导人类补全欠缺。


众所周知,FF14中的引导者,就是成为海德林的维涅斯。海德林面对的世界,是一个本质主义流产的世界。随着乌托邦的毁灭,理念全然不存,本质自然也无人定义了。世界只剩下的各种各样的“存在”,那么海德林又要怎样引导人类,追求“意义”呢?


如果说赫尔墨斯打开了潘多拉盒子,那么维涅斯就是把盒子碰倒之人。赫尔墨斯放走了梅蒂恩,散布了恐慌和祸患,维涅斯碰倒瓶子,散播了传播了友谊和爱情。在希腊神话里,潘多拉按照宙斯的意愿,在关闭盖子之前,让厄尔庇斯逗留在瓶颈之下,关在了牢不可破的瓶腹之中。在ff14中,海德林也关住了厄尔庇斯,同时让新人类远离了古代的希望和绝望。即便新人类知道光辉的过去,或能如实地预见到将至的灾难,也无力去做出什么改变。而正是因为厄尔庇斯被保留在了盒子里,才给置于苦难和病痛中的人类带来了一份慰藉与希望。海德林把人类从对死亡的预见中解脱出来,因为人类虽有着死亡意识,但又有着有限生命,从此现代人也不确定,死亡时刻何时来临。人类的生活从确定的生活方式,变成了模糊不清的双重性的生存方式。人不能没有希望,但是人不能只有希望。人不能一直处在绝望之中,但是人类必须要面对绝望。正如同化身为普罗米修斯的智术师,为人类从瓶中取回了厄尔庇斯那样,人生不能依靠期望支撑,而应该依靠意义支撑,只有真正追求“意义”的重要性,才能取回厄尔庇斯,将其变成“尚未完成的世界中的肯定的闪光”,也只有这样,人类才能拒绝逃避,真正回答赫尔墨斯的问题。

古代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不妨短暂回顾一下前文内容:

哪怕是在最为黑暗的反乌托邦作品中,也有微弱的乌托邦希望的存在,同理,在最美好的乌托邦中,也隐藏着反乌托邦的存在。FF14画了个大饼,在5.0和6.0新图的前半部分,描绘了一个完美的乌托邦,然而令人愕然的是,在6.0新地图的后半部分,剧情马上一转攻势,从一个怀念乌托邦的论述,到为什么乌托邦必须灭亡的反乌托邦故事。剧情既谴责赫尔墨斯这种狂热的理想和褊狭,造成了银河系的灾难,又同情赫尔墨斯,第一个觉醒人性的神,不能一味以人类的价值感指责,他的悲剧,也是本质主义破产的悲剧。

维涅斯作为“离现代人最远,却又离古代人最近”的人类,也没有摆脱神性的桎梏,采用审判的方式毁灭了旧世界。古代历史之终结,指的不仅仅是是在时上走到了尽头,还在于古代人放弃了他们的历史目的与意义。末日后的一半古代人,拒绝以“让行星变得更完美”为唯一目的,选择了召唤海德林,保护新生命,将另一半古代人也一起审判。在维涅斯,可能也是全体海德林派的观点里,古代人必须被审判,世界必须毁灭,好让行星得到拯救。世界体系的瓦解正是为了迎向新的崭新开始,世界的毁灭正是拯救的第一个行动。然而,旧世界的毁灭不代表人类的结束,反而突破了终点的完结,又成为了新历史的开端。可以说,死亡不是终点,亦如末日不是结束;死亡之后有复活,亦如末日之后又有新生。


这个故事表层上构建了一个“反叛-毁灭”的叙事模式,而在深层结构上,故事围绕一对核心矛盾呈现着二元对立:象征本质主义的神性与象征存在主义的人性。普罗泰戈拉最早提出,“神性即人性”。他说,原初只有神灵,没有人和万物。是的,神性往而不返,一旦人类舍弃了神性,就再也不能重回那天真的平等时代。那么,问题来了,新生的人类文明是否能将人类带离终末的深渊?


历史是一堆灰烬,但灰烬深处有余温。
——黑格尔


有人在询问死,就意味着有人在询问生,只有生能问,也只有生能回答。

首先想要生的,是还没死透的古代人。

……
Now open your eyes while our plight is repeated
你在我们重蹈覆辙的时候睁开了双眼
Still deaf to our cries, lost in hope we lie defeated
对我们的呼喊充耳不闻,失去希望的我们注定失败
Our souls have been torn, and our bodies forsaken
我们的灵魂被撕裂,身体也随之泯灭
Bearing sins of the past, for our future is taken
过去所犯下的罪恶,换走了我们的未来
……

在古希腊神话体系中,命运被三位神明掌控,分别是克洛索、拉赫西斯和阿特洛泊斯。克洛索纺出生命之线,拉赫西斯负责安排命运之线,阿特洛泊斯负责剪断命运之线。而其他诸神只能成为命运的传递者,即便是最强大的主神宙斯也无法改变这三人的命运布局。


最后一击留下的三位古代人,作为旧时代仅存的三位神明,可朽的凡人就绝不可能通过自己的力量来把握住自己的命运,更不应以卵击石去追求自由的意志,而是要顺应天。当世界合并,佐迪亚克挣脱束缚,再度降临,历史也将那个点上抵达其终结。现代人历史是没有意义的,这只是一种暂居中的日志记录,一场漫长的考验与等待,而历史的“绝对精神”绝对不会被这些蝼蚁动摇。


古代人自然还是本质主义的信徒。只有本质唯一,而古代人的本质就是“健全的理性”、“智慧”、“知识”,而现代人只是“从神身上撕下的碎片”。要将碎片“拼凑回去”,就必须要“审判”整个人类,向佐迪亚克献祭,代价是所有新生灵魂。古代人并不觉得残忍,不仅是因为他们的世界观,也在乎他们的落差感。爱梅克赛尔克真真切切体验过现代社会,但结果却是受了极大的打击:极少数符合古代人“理念”的,强壮、智慧的现代人,碰到“小小的疾病”,就进入了无可奈何地等死的过程,即便偶有侥幸病愈的,也不再完整如初。


所以,他明白了,原初世界和镜像世界的新人类,不再是“宇宙的精华,万物的灵长”,而是“是由不纯粹的古代人的以太混合而成的,乱七八糟的小东西,无能地在一个渺小而又不重要的行星上卑微地爬行着”。如同维涅斯看到的一样,为了生存,一些幸存者手持棍棒长枪,结伙打劫,甚至恣意吞食弱者的尸骨。现代人成了食物链上相互捕杀的对象,完全变成了受兽性支配的动物。


古代人无法理解,为什么暴力而怪诞的新人类要实行独裁制度,建立一个又一个帝国;为什么要实行弱肉强食的原始法则,不停进行赤裸裸的力量博弈;为什么要为了虚妄资本,宁愿奴役到死也不愿分享财富;为什么会选择把生存和繁衍放在第一位,而不是追求宇宙无尽的知识。纵火、杀戮、乱伦,种种怪诞的事实都揭示出,虽然这是一个“人类”社会,但在古代人看来,这不过只是原始的生物世界,古代人则以荒诞对荒诞回应——化身一位又一位将军、暴君、恶贼,古代人化身开了控制台的地图填色游戏玩家,利用自己的恶趣味,助长着现代人的荒诞,好快速引爆灵灾。


他们始终认为自己抓住了真理之神的头发,可没有想到的是,真理之神是个秃子。古代人对待新生命有如蝼蚁。他们更愿意闭上眼睛,活在过去之中。对这些人来说,现代人生命是无意义的——当你赶时间时,会在乎脚下蝼蚁的感受吗?故古代人会认为,“我认为你们算不上真正活着。因此,我杀掉你们,也并不构成杀生的罪过。”


现代人没的越快越好,它们是一群充满着勾心斗角、相互碾轧和自相残杀的劣等种族。他们的存在只不过是在玷污阿特拉斯,在昔日乌托邦的废墟之上,他们建立起了一个又一个的恶托邦。而相对之下,“我们”怀念无与伦比、时代梦想的千年王国。“我们”怀念着创造魔法,能随时满足自己的所有要求;“我们”怀念幸福的旧时光,所有人沉浸在亚马乌罗提的微风之中;“我们的同胞”也会为行星的日趋完美添砖加瓦。


在这三位古代人眼中,答案很明显,人性不能击败终末,守护星球。新人类又愚蠢又弱小,它们和叛徒维涅斯,才应该被审判,而最后之人,“旧世界的余孽”们应做的,只有尽心竭力合并世界,期望有朝一日恢复旧有的乌托邦,拯救他们的同胞。但是,这种静态的完美,对于想进步和探索的前任阿谢姆来说,又与地狱有何异呢?古代社会是不需要再去完善的完美,没有进步、没有变化、没有梦想、没有希望,因此,古代社会已经走到了历史和进步的终点,古代人想恢复的,不过也只是历史的“终结”而已。


Fire as shadows clash,
将死之人四散飘落的火花,
Forgotten footfalls, engraved in ash,
镌于灰烬之中被遗忘的足迹,
Fire will be repaid,
在人们的声音消失之前,
Fore our echoes begin to fade,
火焰终将重燃,

Fade away.…..
正在消失……,
Fade away.…..
正在失去……


欢迎你,年轻人,你在不朽者的陪同下,
被马儿带到了我们的住所。
(不是)厄运送你走上这一条路(尽管它确实远离人们常走的路径),
而是正义和公平。
——巴门尼德

询问死,意味着询问生,只有生能问,也只有生能回答。这样的生,是向死的生,是死而后生,是余生。这个问题,只有在新世界蓬勃发展的现代人——古代人已经是历史尘埃,而“我们”——也就是“人类”,才有资格回答。

……

I close my eyes, tell us why must we suffer
双目紧闭,试问我们受苦为何
Release your hands, for your will drags us under
已可放手,因汝之意志已让我们臣服
My legs grow tired, tell us where must we wander
双足疲惫,试问我们将至何方
How can we carry on if redemption's beyond us?
如果救赎不属于我们,我们又该为何坚持

……

在古代人眼中,历史并非线性的持续,而是不断地循环往复,无限轮回,死者能复生,往昔能重现,过去与将来交汇于现在,历史就是“绝对精神”。而人类认为,历史是人的实践活动的总和,是人类追求幸福的过程,是人类理性发展的过程,是人类的自由不断实现的过程。废墟之中蕴藏着重生的力量,在缝隙之中,生长的是生存的希望。现代人不需要用长袍掩盖自己的名字,可以有自己的名字,可以自由追求爱情和友谊,这就是“人”的理念,人类作为独立的个体时,每个人都有其特点,每个人都有获得规划自己未来的权利。人类不再像古代一样,作为社会的一个细胞、齿轮或工具,而是自由地决定自己的文明,造就自己的本质,独立地进行行动。


历史不过一万两千年的现代人类,一次次地在废土上建设新的文明。在七次灵灾,极端恶劣的条件下,一些人放弃了抵抗,而更多的人类在灾难面前仍然意志坚定、相互扶持,相互鼓励,实现精神和文明的涅槃重生。无影看到的是血腥和杀戮,而人类看到的是成长和希望。从卑微的最初,人类就展示出了非凡的成长力。从青铜到钢铁,人类不仅用役畜和刀剑统治,也用文字和律法治理。星空指引人类来到异国海岸,宇宙的秘密让无数人为之兴奋。从部落联盟的茅草屋到古典帝国的宫殿,如同年轻学徒学习握剑一样,人类逐渐了解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位置,从步枪的枪管到天空中的火花,新的动力不断产生。甚至新印刷的书刊里安安静静的文字,也蕴含着天翻地覆的变化。这个世界曾经又大又神秘,如今已变得越小越熟悉。(改自经典文明开场白


现代人一万两千年的历史,与以前漫长的岁月相比仅是弹指一挥间,王朝与时代像焰火般变幻,古猿扔向空中的骨头棒还没落回地面,就变成了宇宙飞船。从原始生命到走向群星,这是人类在经历无数牺牲和愚昧的痛苦之后,才找到的康庄大道。然而,总有新的问题有待解决,总有信仰需要经受考验,总有民族认同需要形成。在这种吵闹不休的思想辩论和震耳欲聋的武装暴力之中,人类必须选择自己要走的路,自己的态度,人类存在的意义。意义就在于态度的选择,态度,就是唯一的全部的尊严和意义。而人,是可以做到选择对人生说“是”的。没有人能够解除你的磨难,替代你的痛苦。人类独特的机会就依存于自己承受重负的方式之中。

文明的崩溃,人性的堕落,并不是在否定人类存在的合理性,人类社会的发展进步,就是以这种形式周而复始地进行的。人类因为拥有自由意志,才有了施加恶行的能力,但是也是因为有了自由意志的存在,人类才能够行善,具备了驱恶扬善的辨识力和行动力,人拥有自由意志,才是人类个体可进行独立正常存在的前提,因此不能因为人类拥有自由意志具备犯罪的能力,便对自由意志存在的价值进行否定。人类的存在,本身就是意义。就算一个人被剥夺到只剩自己的身体和心灵,人类仍然使用自己的自由选择,会选择用怎样的态度面对环境,无论是积极地艰难地利用每一个条件活下去,还是放弃生的欲望,向命运低头——人类的天性,就是不断地推动自己越过新的边界,考验自身的极限,直面自己的恐惧,奋起迎接新的挑战,最终,成为超越人类自身的存在。这句话,不仅适用于ff14中的子集,也适用于所有世界线的,一切有自由选择权利的,独立的人类总集。

人类的本来面目是什么呢?人类有一个“本质”吗?

切记,人类不仅指那些发明了奥斯维辛的人,也指那些解放奥斯维辛的人和无畏无惧径直走进毒气室的人。


"Man, the world is in chaos, a lot of things seem hopeless, there's so much division, many people are depressed and.."

*Baba Yetu starts playing

"You know what? I think everything will be alright"

有人和哈迪斯一样眷念昨天,也有人像维涅斯一样期待明日。在无尽的灾难后,没有选择集体献祭,反而出了无数于敢于古代人斗争的英雄,充满希望地面向未来。在不断地否定自我、创造自我、超越自我中完成了自我的“飞跃”。这些行动或许微不足道,却是新人类曾经存在于阿特拉斯的最佳证明。



So let there be no way back.
From that temptation I sunder us.
No more shall man have wings to bear him to paradise.
Henceforth, he shall walk.
——Venat, sundering Etheirys.

活着就是受苦,要活下去,就要从痛苦中找出意义。在一定意义上,一旦找到了意义,痛苦就不再是痛苦了。
——弗兰克尔

Thy Life is a riddle, to bear rapture and sorrow
生命如同谜语,喜悲亦然
To listen, to suffer, to entrust unto tomorrow
目睹与忍受着,将一切付诸明日
In one fleeting moment, from the Land doth life flow
在这一刻,大陆上了无生机,迈向死亡
Yet in one fleeting moment, for anew it doth grow
但是在下一刹那,新的开始已经发芽
In the same fleeting moment thou must live, die and know
但无论何时何地,汝也会在同样的瞬间,获得生死的答案

...

装作平静的少女:我的孩子,你当知晓。降生于世,一切皆苦。
装作平静的少女:生者当知苦痛、知灾难、知绝望,尝遍世间千苦,感尽凡尘万伤。
波洛伽护法村的老人:生乃一条无尽危路,唯有死在尽头停驻。
波洛伽护法村的老人:一路所见所闻,唯有悲叹恐怖、苛虐忧怵……
波洛伽护法村的少年:但切莫闭上双眼独自彷徨,你当见证生命的真相。
波洛伽护法村的少年:你当知晓,一切苦痛都会带来新的力量。


海德林:你需要在黑暗中寻找喜悦。只有直面绝望、跨越悲伤依旧不断前行的人,才能得到真正的光辉。


询问希望的,是“上帝”维涅斯,回答痛苦的,是新文明的小火花们。

人类诞生于痛苦之中,但是代表希望的上帝,却没有如理所应当般的,击败古代人,发生解救的奇迹,阻止灵灾。与此相反,维涅斯于大部分时间中,都作为一个旁观者,对于历史上发生的奇迹,她提供了协助,对于即将发生的灵灾,她袖手旁观,唯一所做的事,可能就是反复复读“倾听、感受、思考”,唤醒更多人类,觉醒他们的超越之力。海德林赐予了人类生命的有限性,人的一生充满了痛苦。

但没有痛苦,人的生命就是不完整的。她把古代人引发的灵灾,看作对新生人类的试炼。古代人没有在痛苦之中发现意义,他们的意义仅限于让星球更加完美,所以古代人最终走向了灭亡。只有通过灵灾的试炼,面对赫尔墨斯的终末,人类才能找到生命的意义,才能取回“厄尔庇斯”。如果生命拥有价值,那么苦难亦有价值。“上帝把自己完全交付给生成的世界之后,他就不必再付出了:现在是该为她付出的时候了。” 就像卢梭说的那样,上帝创造了人,然后便把模子打坏了。

Stories sown along the way,
旅途中播下故事的种子,
Tales of loss and fire and faith,
结出了冰冷的悲伤、焦灼的喜悦、还有温暖的信赖,


活着便是受苦,人类要活下去,而人生就是要在苦难中追寻向上的意义。悲观主义者悲伤地盯着墙上的挂历,每天都撕掉一张,挂历越变越薄,也意味着离死亡越来越近。而乐观主义者,会把撕掉的日历整整齐齐地摞在一起,还要在背面记几行日记。维涅斯就属于后者,她可以自豪而快乐地回忆,那些冒险中所记下的所有充实的日子,无论是旧世界的幸福,还是新世界的苦难,她曾经有过的全部生活,都是她人生的一部分,活着就是受苦,但生活并非完全是苦难。所以,即使到最后,维涅斯展现出大义凛然的视死如归,但也可以看出,归根到底,她也是古代的人类,也曾拥有自己的个人生活,她享受着她的经历,畏惧着虚无,畏惧着死亡。


所以,苦难并不是用来享受的,它是能够避免的。人遭受不必要的痛苦,与其说是英雄行为,不如说是自虐。人类生存的意义,不在于体会苦难,而在于面对和消除苦难。面对苦难时,最重要的是人对苦难的态度,用怎样的态度来承担这样的痛苦。这也决定了,其是否配得上自已所遭受的苦难。


痛苦并不是不可或缺的,但是在极端困苦的情况下,人类有了精神升华的机会。人一旦发觉替他人接触苦难即是他的命运,就不能不把受苦当作是他的使命──他独特而孤单的使命。在这点,维涅斯和光之战士的命运是一样的。即使身在痛苦中,也是宇宙间孤单而独特的一个人。没有人能替他受苦或解除他的重荷。

但即使在看似毫无希望的境地,即使面对无可改变的厄运,人们也能找到生命之意义。痛苦使人类获得了足够的机会——甚至在最困难的环境中——向生活增添更深刻的意义。正是苦难,会在所有希望之火都被死亡所浇灭的至暗时刻,放射出无比耀眼的英雄主义光芒。人类能够将个人的灾难转化为胜利,将个人的厄运转化为人类之成就——跌跌撞撞走向命运的两个身影,已经足以说明答案。


那么,痛苦的意义,就是精神生命的超越。在超越的痛苦过程之中,在我们发现生命意义的过程中,我们就可以超越自己,达到精神自由的境界。这种超越,让“我们”重新成为了“我”,让微弱的火花成为了真正的,独立的人类。面对终末,人类不会再依靠虚妄的神,也不会再求助傲慢的古代人,答案来自于人类自己。只有人类使用自己的英勇、智慧和权力意志去建构自己的世界,才能从根本上克服终末的悲剧。

Deep dark, far away, I have heard your voice, weighed your every choice,
我在幽深的水底,聆听你的声音,接受你的一切选择,
Now our hands join round the meaning you sought,
如今,你找到的答案就在我们相牵的手中,
I will catch your tears, quench your fears with joy you near the shore,
我会拭去你的泪水,在你颤栗时用欢歌驱走恐惧,
Where in time, all shall as hope be reborn, ah,
直到有一天我们抵达万物新生的岸边,……



为太阳神赫利俄斯驾驭战车的战马,发现缰绳已落在一个弱小的凡人手中…
人类征服了生命的母亲,并从太阳父亲手中夺走了太阳的可怕力量。
他是大地母亲第一个这样的孩子,自从生物圈出现生命以来,人类现在第一次使这种力量不加束缚、不加调和、不加遮蔽地散布于生物圈中。
——汤因比,写于《历史研究》

……

Well come and well met, my brave little spark,
终于见到你了,我勇敢的小火花,
How long you have wandered, burned bright as a star,
你像星辰般燃烧着,走完了漫长的旅途,
Oh, I have awaited you patiently all this time,
我一直在等待你,直到此刻,
Past every fate,
在这所有命运的尽头,
Now sing with me once more, share of your life,
来,再一次与我同歌,为我讲述你的旅程,


……

Has your journey been good? Has it been worthwhile?
——Venat, asking the Warrior of Light about their adventures.


古代人相信集体的绝对意志,本质由集体赋予个人,让“我”成为“我们”中的一员,本质高于存在。现代人相信个人的自我选择,“我”的本质由“我”本人创造出来,存在高于本质。古代人认为,意义仅仅存在与把行星变得完美。而现代人的经历告诉我们,生命的真谛和意义无穷无限,每一个人都可以在生活之中,找到我们各自人生的“意义”,这一过程,并非施加的,而是自发的。真正重要的不是人类对人生有何指望,而是人生对人类有何指望。我们不该继续追问生命有何意义,而应该认清,人类无时无刻不在接受赫尔墨斯的追问。


以人类的身份,交出赫尔墨斯答卷的,是拂晓血盟。在拂晓眼中,生命的终极意义,就在于探索人生问题的正确答案,完成生命不断安排给每个人的使命。每一个人都可以从我们生活的各个方面发现生命的真谛,找到我们各自人生的“意义”。面对赫尔墨斯的追问,人类没有以说话和沉思来答复,而以行动和作为交了答卷。拂晓接受了拯救行星的命运,选择了以背负十字架的方式,接受了人类“母亲”的最终试炼,进行了对古代人的终审判决,完成了人类的最终超越。这种超越,使得人类最终战胜了“上帝”,让人类走出了摇篮。而深爱世人的,最后的古代人,也是最后的行星意志,在中为人类献上了她的祝福。而懂得倾听、感受、思考的人类,在一万两千年的旅途中,有了直面终末的能力。


随着维涅斯的凋零,现代人的哲学大厦——“一种人道主义的存在主义”,就被不自觉地建构完成了。存在主义的起点是推翻上帝的存在。如果上帝不存在,那么一切都将是容许的。在“没有神的世界”之中,以上帝为代表的本质缺席,救赎就来源于人自身的行动、个人的努力、自由的选择、自我的拯救。“英雄是自己成为英雄的。”,没有天生的英雄,也没有天生的懦夫。存在高于本质,人类的命运交在人类自己手里。正如萨特曾得出的结论:存在主义是让人去勇于行动,并且承担相应地责任的人道主义,做出了选择,一定要维护自己的选择——奋起掌握自己的命运,承担起生之责任——反抗!


终末的真相已经得知,厄尔庇斯已经被取回。这是一条个体到集体的反抗之路。从作为个体的主角,再到一路走来的所有同伴,世界上充满存在的勇气。“我反抗,故我们存在”。我们唯有依靠自己,唯有人类本身才能拯救自己。终末来源于青椒赫尔墨斯荒诞的“社会学实验”,古代形而上学的消极反抗,最终导致了种群的割裂和灭亡。而荒谬是不可逃避的,现代人的唯一选择,就是带着清醒的意识生活在荒诞中,从不松懈不妥协的反抗中,获得高贵与尊严。现代人面对终末,没有逃避,而是做到了“活下去”。“生活不是某件事,而是能去做某件事的机会。”人类的反抗,即是为人类的自由、正义和幸福呐喊战斗。在荒诞中活着,就是人类的幸福、体现着人生的价值。人类给了赫尔墨斯一个存在主义的答复:

——活着,就是存在的意义。

人的存在不能被解释、不能被规定,而为了人类的自由,人类必须冲破一切束缚,打破一切限制,不断地把自己投向未知,寻找终末的真正解决方法,事到如今,唯有继续前行。

Our song of hope, she dances on the wind,
希望之歌乘风而起,
Higher, oh higher,
云霄之上起舞翱翔,


… …

Every step we take,
每当镌下一个脚印之时,
Echoes in our wake,
背后便会响起声音,
Winding round out fate,
“牵连着我们的命运”,
To forge ahead!
“前进吧”!



悲怆的尽头是世上最伟大的荣耀,属于永不放弃的人们。
—— 戴高乐

既然上帝并不存在,那么反抗的希望就只能寄托于一个个有限的个体生命。但是,人类真的能胜过古代人,真的能“没事”吗?

与古代人相比,尽管人类有着这样或那样的弊端,有时甚至不得以付出生命为代价,才能勉强前行。但即便如此,人类也从未放弃过自由,放弃过抵抗,我们宁可背负起自己的责任,直面死生之答问。是的,新人类的肉体干瘪、灵魂干燥、存在不完整,我们除了知道庄严、美好、高尚、崇高和纯洁,我们还知道什么是愿望,什么是怜悯,什么是爱。我们不愿意躲在以太网背后的温室后,换取廉价的,创造魔法给予的幸福,我们更不愿意在一个没有情感和眼泪的世界里沉沦自溺,我们要的是拥有痛苦和死亡的权利,也就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通过对存在的深刻体悟,新人类勇敢地担起了阿特拉斯这颗行星上文明的重负,我们比古代人更有资格拥有这颗以太丰饶的星球。

古代人的幸福,是廉价的,必然的幸福。而现代人的幸福,是随机的,偶然的幸福。人类在摆脱了诸偶然性的枷锁之后,勇敢地接受苦难的挑战,就算在最后一刻生命仍,敢于直面苦难,用尽全力去战胜并超越苦难时,必会体验到一种悲壮的、高尚的幸福感。幸福的人是一个不追求永恒的人,是唯一忠实转瞬即逝“今天”的人。为了追求幸福,回答海德林“旅途如何”的问题,人类在经历一万两千年后,终于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艾欧泽亚的原型,是古典的希腊城邦和文艺复兴的意大利城国。在这里,伯里克利的一句名语录是非常合适的:

幸福的秘密是自由,自由的秘密是勇敢。

如果梅蒂恩是旧时代追逐绝望的鸟儿,那么拂晓就是新时代追逐着希望的鸟儿。

终末歌手和希望使徒,人道的存在主义和悲观的虚无主义的大决战,也拉开了序幕.

Standing tall in the dark do we carry on,
即使当下困难重重,昂首挺胸砥砺前行,
Know you will wake, on winds rise again,
当你醒来,一定会再次随风飞向天空,
For this journey's end is but one step forward to tomorrow,
因这旅途的结束,也是你迈向明天的一步。

世间可畏之物何其多,但最伟大的创造莫过于人。从水下第一个生命的萌芽开始,到石器时代的巨型野兽,再到第一次直立行走,你已经历许多。

人类比历史上任何时刻都更加接近真相,现在人类需要选择和利用其所掌握的这些知识,来击退前所未有的黑暗。

现在,开启人类最伟大的探索吧:到宇宙尽头!


人理解不了命运,因此,我装扮成了命运。我换上神的那副又愚蠢又不可理解的面孔。刚才,你的那些同僚学会崇拜的,就是这种面孔……
——加缪,写于《卡里古拉》


人的身躯,鸟的翅膀和爪子,所到之处带来死亡,梅蒂恩不由得让人想起半人半鸟的恶兽塞壬。赫尔墨斯教会了梅蒂恩行走和飞行,教会了梅蒂恩如何前往行星之外,却没来得及教会梅蒂恩如何克服恐惧。会使用暗能量的梅蒂恩,将外太空的绝望情绪,转化为现实的灾厄。

对古代人,这是终末的灾难,对银河系,这是无妄的天灾,从弱小的青铜土著,到强大的星系联邦,在不同的行星之上,无数的智能生物变成了恶兽,绝望平等地吞噬着每个文明。全银河的灯火正逐盏熄灭,也将不会看到它们二度亮起。这是梅蒂恩的错吗?这或许是银河系的“错”。梅蒂恩在银河中寻求生命的意义和价值,银河却冷漠地给予否定的回答。梅蒂恩不再活在古代人的世界里,那是一个主体世界,是人为自己所构造的世界。一切都是共相的、神圣的,理想的。而现在,只剩下了她的呼唤和银河的沉默。


这,就是荒诞。简而言之,所有的荒诞,都来源于人与世界的分离,来自于人对奠基其家园的大地的分离,是一种孤独情绪。到这里,我们应该很能理解梅蒂恩的心情了。她们突然从乌托邦中被放逐,来到了被剥夺光明的宇宙中,看到了银河系世界的大量非理性因素。她失去了依靠和希望,但她又意识到了她所能掌握的巨大力量。她和加缪笔下的卡里古拉一样,追求毁灭,但她又和卡里古拉截然不同

追求毁灭,是剧情前半段亚蒙的做法。他认为,生命本身就是荒诞不羁的,死了就意味着存在“意义”的消逝,人必有一死,人们的生活并不幸福。既然追求永生是不可能的,所以要竭尽所能的对抗生命,用不断的杀戮反抗生命,拥抱荒谬和痛苦,最终毁灭一切。


而梅蒂恩跟亚蒙相比,称不上绝对的虚无主义,从结尾可以看出,她始终怀着对生活的侥幸,虽然梅蒂恩没有任何归宿可言,而她的内心深处始终有厄尔庇斯的阳光伴随。但是,对生活的热爱和对生活的绝望也是相随的。她选择了毁灭文明,并不是因为如亚蒙一般,在杀戮之中得到快感,而是她急于“帮助”文明从荒谬和痛苦中解脱出来。生命是无能为力的,历史永远是一片漆黑,文明的种种努力都是徒劳无益,到头来都必然受到挫折,归于失败,银河系完全被恐怖、厌恶、忧虑、伤感、悲观和绝望包围着。既然世界是荒谬的,人生是痛苦的,那么,我就帮你们走上一条荒诞的不归之路,从而快速有效的、一劳永逸的解脱罢。

Greetings and salutations! Can you hear me?
Do not be alarmed—I mean you no harm. I wish only to hear your words, share your feelings, and know your thoughts. May we please be friends?
——Meteion



我认为希望是人的一部分。
——萨特

在梅蒂恩的星球上,有三个末日幻影。第一个,是丧失生存信念的龙族。

尘世的极度苦难,造就了名为绝望的致死疾病。在与欧米茄母星交战了数百年之后,他们的生存环境被彻底摧毁,这个种群失去了希望,无法繁衍生息,最终走向了灭绝。而导致他们的蛋孵化失败的,就是他们的集体绝望。对他们来说,活着就是受苦,活着对他们而言就是折磨,是无休止的绝望和痛苦。他们如同加缪所说的“哲学上自杀”的物种,本质上在逃避荒谬。

确实,他们的世界令人绝望,但是拂晓却从其中挖掘出了希望——从一无所有的虚无出发去创造希望。存在主义哲学长期被诟病为大讲个人存在,研究所谓人的烦闷苦恼、生死存亡的空话。但实际上,人道主义的存在主义,就是要拒绝逃避,以勇敢地面对克服困难。只有这样,才能为生活注入新的意义。即使世界是毫无理由的荒诞,人生是毫无内容的空虚。但反过来,正因为世界荒诞,才提出人之直面荒诞而活下去的勇气和伟大。


第二个幻影,是一个担忧宇宙最终走向灭亡,最终自我毁灭的种族。

他们的假说类似热寂,他们认为能量在宇宙间始终是守恒,但熵却永远朝着极限增加,直到宇宙成为一个所有运动都转化为热量的死寂状态。他们觉得,龙族被毁灭只是偶然,而“热寂”才是任何文明都无法逃脱的终极命运,无论是什么文明,“长久来看,宇宙没了,我们都会死。”


而雅修特拉,则给出了西西弗斯式的回答。为什么要在乎宇宙的终结呢一个个有限的有机体向着“热寂”不停地抗争,这样的抗争,本身就能够使得文明和个人的存在充满意义。对每一个人来说,活着已成为一种事实性的存在,活着本身就是一种美丽和幸福。同样,与“热寂”展开漫长抗争的文明本身也随之被赋予了意义,也许宇宙的任何文明无法达到永恒,但是,纵使存在的一切都将消亡,真正的美丽也会永存。人们以抗争的方式面对死亡,这个过程本身就是我们最大的自由。


抗争是什么呢?就是在死亡面前,我们可以选择怎样去死,以什么样的方式迎接死亡,怎样让的人生更有价值的。即可以混混噩噩的、混吃等死,也可以以积极的心态、饱满的斗志去迎接最终要到来的死亡,无论选择哪一种,都证明了人曾存于世间,这就是生命的意义。正同加缪所言,正视荒诞、在荒诞中活者,就是对荒诞的反抗,也就是最清醒的荒诞人——即使人一生中所能接受的知识是有限的,但人求知的过程本身就是最大的抗争。

给时光以生命,而不是给生命以时光。


总有一天,我们神圣的特洛伊和普列阿提司及普列阿提司持矛的人民,都会消失。
——小西庇阿,据传其吟诵此《荷马》诗句于迦太基之废墟之上


第三个幻影,是不知为何而战的杀戮机器。

在讲杀戮机器的剧情之前,回过头讲讲加雷马的故事。

曾经欲望征服世界的伟大帝国,只剩下了残垣断壁。整张地图使用了低饱和度的配色,为数不多的色彩都是以路灯、篝火、燃烧废墟等“光源”为主。失去色彩的树木、腐朽斑驳的机械、肮脏暗色的服装都将一个贫瘠、荒凉、毫无生机的绝望世界表现的淋漓尽致。跟修昔底德一样,我们看到的加雷马,充斥着激情、仇恨、暴力、死亡、荣耀、怯懦,深思熟虑变成可笑的了,仁慈慷慨变成无用的了。而在此之中,人反复体验的就只有苦难,永远不带有任何的慰藉,这就是人类在战争中的残酷真相。加雷马本身存在的意义,更是彻头彻尾的荒诞。民众眼中的“胜利”,终究只是“被缚的囚徒眼中火光映照在洞壁上的影子”。


面对终末之塔,加雷马人发现他们曾经引以为傲的任何知识无能为力,一切曾经深受敬畏和尊崇习俗都变得毫无裨益,从而被无情抛弃。憎恨和争斗也在继续,加雷马人始终对艾欧泽亚人保持着警惕、傲慢甚至仇恨,这与阿尔菲诺和阿莉塞的举动形成了非常鲜明的反差。但是,剧情传递给玩家的并非是种族之间的血海仇深,也非灾难之下人的无能为力,而是一种“错误”——通过昆图斯的自杀,让玩家意识到,加雷马人的道路虽然不是咎由自取的,但却是一条错误的道路。而在地铁中或许就可以体会到,加雷马人生存的意义,也许就在于他们还活着本身——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对他们而言,就已经让他们的存在充满了意义。而人类文明正是在毁灭与重建的宿命循环中延续到了今天。


这也是对不知道战争意义的机械体的回应。每个人的意义本身都是意义。如同生于紫室的王储一般,他们自降生开始,无论他是否愿意,他都肩负着可能的治国安民的使命一般,每个人将肩负着属于自己的人生使命。生命的“意义”在于自己寻找、自己发现,这需要通过我们个人的经历找到自己对生命的具体阐释。所以,“意义”就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并不是别人强加给我们,也不是命运安排的。人的断言“我就是这样,世界就是那样。” 生命的意义,不过是找到你的人生使命,及将那些意想不到的、自己不能左右的挫折看作是我们必须面对的人生课题。这也是存在主义的人道主义的主体,一旦他意识到自己是不可替代的,那他就会充分意识到自己的责任,认识到自己对所爱的人或者未竟的事业的责任,也就永远不会抛弃自己的生命。他知道自己存在是“为了什么”,也就知道“如何”继续活下去。

I don't understand. All life is destined to end.
Why choose to prolong your suffering?
Effort, ambition, love — they amount to naught. Happiness, should you find it, is inevitably lost.
Stolen away by events beyond your control.
There is no logic nor meaning in it.
You think there is, convince yourselves, but it's all a cruel accident. Come now, I speak the truth.
A truth you would recognize if you looked up at the night sky.
Unbroken emptiness. Cold, dark, and silent.
Your world, like every other, is but a blemish upon its perfect fabric.
Life is an anomaly. It is unnatural and cannot continue.
The sooner you accept this, the easier it will be.
——Meteion to the Scions

而我们就能向梅蒂恩,向赫尔墨斯做出最终的回应:

人生的意义就在于人生本身。

我们拥有着勇敢的自由,也就是在绝望中寻找和选择出路的自由。

世界是毫无理由的荒诞,人生是毫无内容的空虚。但反过来,正因为世界荒诞,才提出人之直面荒诞而活下去的勇气和伟大。人生虚无,才需要人以自己的顽强追求予以充实,从而以自己的活动赋予世界以意义,直面荒诞,承担虚无,就显示出了人之为人的崇高价值。当然,批判越深刻,行动越无力—恰如我们每个人都切身感受到的,在这个时代里否定太过容易,而一切建构的努力面前都荆棘遍地。

面对终末,人类最终明白了,绝望和快乐都是生命的一部分。人类走过了所有的苦难,走过了所有的痛苦,走过了所有的可能性,最终奋起反抗,并最终击败了终末,找到了真正的天堂,真正的厄尔庇斯。虽然赫尔墨斯没有教会你,但是在故事结尾,我们还是教会了梅蒂恩怎么唱一首希望之歌。



通过我进入无尽痛苦之城
通过我进入永世凄苦之坑
通过我进入万劫不复之人群
......
进入者,必将断绝一切希望
——但丁,写于《神曲》

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悟其可以纵横而行之无忌,道之极也。
——庄子,写于《人间世》

如果我能向死而生,承认并且直面死亡,我就能摆脱对死亡的焦虑和生活的琐碎。只有这样,我才能自由地做自己。
——海德格尔,写于《存在与时间》

梅蒂恩给予人类的最后一个考验,即90级副本,跟但丁的《神曲》一样,描绘了一幅从地狱到炼狱的旅程,但在最后,副本却描写了一个“失去意义的天堂”,让整个旅程都变成了一次“死亡之旅”。这些已经灭亡的文明,实际上暗示我们思考着生命的意义。通过生命必有一死,游历幽冥世界,探讨生命的意义和价值。面对生命的有限性,文明的灭亡,以及前文提到过的“宇宙的终极命运”,人们才如此执著地探究生命的意义,探究人的精神生命的价值,如此执著的追求对有限的超越。但丁通过基督教的价值尺度,以天堂和地狱的方式做出审判。而副本中,我们则以存在主义的价值尺度,对梅蒂恩的虚无主义做出了审判。而正是在这种“审判”的过程中,我们和但丁一样,从地狱、炼狱走到天堂,走出“昏暗的森林”,完成“向死而生”。通过“观看”这些文明的灭亡,勇于迎接挑战,才能真正完成对人生意义的探索。



子夜已经来临,而我必须是光!
——尼采,写于《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尼采把古希腊文明分为“醉”世界与“梦”世界。他认为日神阿波罗表现为梦境,是明亮和煦的神,也就是指人在主观上营造出一种美好的“幻境”,以修饰凌厉的现实真相,最后从中获取心灵上的慰藉。酒神狄俄尼索斯则主要表现为沉醉,是原始、狂放不羁、忘却自我、感性之神,它具有本源性,象征着对人类情感和欲望的放纵,表现了人类彻底回归了原始的状态。

阿谢姆对应的是太阳神,即“日神”。日神仅仅停留在外观,一种美的外观,而相对于的,是酒神。如果说古代阿谢姆类似日神,则现代的光之战士——希望使徒对应的就是酒神。酒神负责揭开日神美丽的面纱,直面悲惨的人生,一反常态的释放长期压抑在人们心中的苦痛,使人与万物融为一体。而这之后,酒神就会获得这种前所未有的欢乐,将悲痛抛在脑后。

而最终,既然芝诺斯担负起了他存在所应付出的责任,那么,为什么希望使徒不能满足一下他的要求,找回属于冒险者的初心呢?

——既然存在的意义是自己追寻的,最纯粹的战斗,就是最纯粹的意义!



结尾:

快考研了,90级剧情实在是没时间展开论述,实际上,89级之后的内容都是每天抽二十分钟稍微写一写的结果。

但是,90级剧情说教成分过重,我也不是很喜欢......正如德里达的批判,存在主义哲学存在着硬伤,这种哲学只限于个体的精神超越,它并不改变任何现实。无论是海德格尔、加缪、还是萨特,都可以曲解和庸俗化书摊上随处可见的励志畅销书上,那个那个廉价、空洞、透着无奈的句子:既然你不能改变世界,那么就改变你自己吧!

——如果再深化一步,就变成了“年轻人别躺平,快去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不喜欢了吧?

所以,当人们从诗意栖居的水晶城堡中走出时,仍然要面对这个总是令他感到不知所措的现实世界。现代人的处境并没有发生根本的改变。

毕竟,一个人的命运啊,既要考虑自我奋斗,也要考虑到,历史的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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