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和李自成,除了性别之外就没什么一样的地方
再拉上多尔衮,就很明显了。
首先看土地政策。
朱元璋:
旧有田产房舍,仍前为主,依额纳粮。
李自成:
伪党牛金星以慈声惑众,谓五年不征,一民不杀,且有贵贱均田之制,于是人无固志,山西郡县望风解。
多尔衮:
逃散良民故业,或被贼党豪势趁乱霸占,以致还乡良弱资生无策,有能省改前非,归还本主者,无论贼党豪势,悉从赦宥。
这三位生动形象地解释了什么叫保守派,什么叫改革派,什么叫反动派。
朱元璋:一切照旧。
李自成:均田免粮。
多尔衮:刁民们!地主老爷还乡了!只要把地还回来,就不杀你们全家!
再看用人政策。
朱元璋:
日与诸儒讲明治道,启沃朕心,其敢不以古先哲王是期?岩穴之士,有能贤辅我,以德济民者,尚不吾弃。
李自成:
遣官考州县生童,改八股为论。
新朝当用另一番人,公等不如早归。
先升四品以下百余人。
臣尽行私,比党而公忠绝少。甚至贿通宫府,朝端之威福日移;利擅宗绅,闾左之脂膏罄竭。公侯皆食肉纨绔,而恃为腹心;宦官悉龁糠犬豚,而借其耳目。狱囚累累,士无报礼之心;征敛重重,民有偕亡之恨。
多尔衮:
凡文武官员军民人等,不论原属流贼,或为流贼逼勒投降者,若能归服我朝,仍准录用。
朱元璋很注意招揽名门大儒、豪门显宦,能当“岩穴之士”的哪有穷人,穷人躲到岩穴里叫山贼;李自成则认为明朝那帮贪官污吏很少有好东西,在明朝受欺压的穷秀才们才是自己人,就算要用降人,也只是少量用中下级官员,高官几乎一个不要;而多尔衮甭管是人不是人,只要肯当汉奸,一概全收。
最后看合法性构建。
朱元璋:
惟神昔自朔土来主中国,治安之盛,生养之繁功,被人民者矣。
元虽夷狄,然君主中国且将百年,朕与卿等父母皆赖其生养。
自红巾妖寇倡乱之后,南北郡县多陷没,故大明从而取之。
李自成:
明朝昏主不仁,宠宦官,重科第,贪税敛,重刑罚,不能救民水火;日罄师旅,掳掠民财,奸人妻女,吸髓剥肤。
自古帝王兴废,兆于民心。嗟尔明朝,大数已终,严刑重敛,民不堪命。
多尔衮:
国家之抚定燕都,乃得之于闯贼,非取之于明朝也。
这个问题上朱元璋和多尔衮的口径倒是十分一致。
李自成能走到重出商洛山这一步,已经称不上运气不好了,如果他运气不好,应该在前期就被洪承畴消灭。李自成和朱元璋的能力,是无法比较的,因为所处的环境天差地远,选择的路线也有天壤之别。看似都是由赤贫者成为皇帝,实则根本就是两码事,几乎不能算同行。
朱元璋走的是那种最正常的由封建军阀成为皇帝的路线。元末的环境,是大元朝廷对于基层的管控完全瓦解,天下缙绅虽然怀念大元对他们的“宽容”,可大元实在靠不住,而朱元璋虽然对他们管得严,但朱元璋能打,能提供稳定的秩序,这正是朱元璋得以“招贤纳士”的基础。要“招贤”,自然就得承认原来的土地所有权,这二者是一体的。
明朝君权的强大和稳定远胜于元朝,即便到了崇祯上吊的时候,在李自成和张献忠没有直接占领的地方,缙绅依然能依靠明朝的官府给他们撑腰。有官府可以投靠,人家缙绅当然不会投靠流寇,李自成不要说学朱元璋招贤,就算跪下对老爷们叫爹,那也没用。
在这种情况下,李自成当然会认为重新开科举选拔出来的穷秀才们才是自己人,毕竟明末的时候,官军杀良冒功都敢借秀才的人头了,而且崇祯刚继位就动了生员优免,对于富家子弟没有多大影响,对于中小地主家庭出身的秀才却是很沉重的负担,李自成靠三年免征的政策,是可以团结这些人的。
直到李自成打败孙传庭,很多人都看出大明要完了,才有真正的缙绅名门肯投靠李自成,但此时距山海关之战只剩下不到半年时间,要转型根本来不及。
事实上,在这半年里,虽然李自成没团结士绅,可士绅们老实得很,因为他们打不过李自成,直到清军入关,他们有了八旗兵撑腰,才有胆子造李自成的反。
这个问题几乎是个无解的怪圈:不打败孙传庭,缙绅都觉得闯军是流寇,不会投靠;打败孙传庭,明朝就失去了自保的能力,清军就会入关。
团结缙绅这条路,是没法走通的,所以李自成只有拿均田免粮去团结农民这一条路可走。但李自成也没有几百万工人作为中坚力量,没有遍布各县的中小学,没有几十万党员去组织群众,所以团结农民的威力很有限。
朱元璋如果走李自成的路线,必死无疑,因为如果他不拉拢这些“名士”,不保护他们的田产,张士诚、陈友谅就把他们拉过去了。大元朝廷对地方的管控已经废了,士绅们都急着找新爹,你不当有的是人愿意当。
李自成如果走朱元璋的路线,也是必死无疑。因为明朝对地方的管控没崩溃,人家士绅还有爹,要是比谁更会和地主勾结,李自成比得过大明朝廷吗?
朱元璋的路线,是利用农民起义造成的旧秩序颠覆,把“弱小无助”的缙绅收为己用,先在一个地区内建立稳定的封建政权,再逐步推向全国。
李自成的路线,需要十几年的死磕才能把旧秩序打垮。在这十几年里,要想有饭吃,那就只能拿缙绅开刀。
朱元璋这条路线,是绝大部分封建军阀当皇帝的必经之路。而李自成的路线,是在明朝君权空前强大的情况下,被前所未有的环境逼出来的。缙绅没法团结,农民组织度不够,所以只能以军事优势压制缙绅来赢得转型时间,但军事上又碰上清朝这个史无前例的强敌。
所以,他们俩根本就不是同行,做的事情都不一样,何来能力高下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