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邀。
既然是为政府工作报告建言的问题,那我就以个人观察浅言一二。
中小微企业的生存困境是有区别的。个人感觉:
中型企业最头疼借钱;
小型企业最头疼市场;
微型企业及个体户最头疼社会治理。
中型企业一般得有个百来号人,一年总营收上千万到几个亿之间。
这种企业最大的痛苦就是资金链。
你的客户结款有账期,在客户结款之前,你是在拿自己的钱去垫业务执行;
中型企业的业务,一单成本几十万很正常;一个月做个七八单也很正常;而现在客户给六个月的结款账期,更正常。
很多一年营收一个亿的中型企业,趴在账上的现金恐怕也就五百万。
如果年景好,客户能正常结款市场没有波动,那天下太平;但一遇灾年,老客户欠款或延长账期,新客户没有,那麻烦就大了。
只凭现金,很多中型企业发三个月工资都够呛。这个时候,中型企业急需银行的低息贷款来撑过危机。
但他们一般是搞不到的,多数得转去求助地下钱庄和供应链金融。
法律对高利贷的规定,是一年银行LPR贷款利率的4倍,也就是差不多年化率16%左右。民间借贷是24%,24%至36%之间双方协商,超过36%的部分不予认定。
现实是另一码事。
全世界银行都一样,很少对濒临资金链断裂的企业伸出援手,哪怕这家企业的经营能力并没有实际变化。即使官方松开银根,多出来的钱也往往是被借给了行业巨头。
资本的原动力是追求收益,其次是躲避风险。因此在灾年里,银行总是会不自觉地扮演马太效应的加速器。
所以很多资金链困难的企业不得不去找门槛更低但代价高得多的民间借贷。
我很久没接触过桥的业务,记得前几年的过桥周转垫资利息是千分之一到千分之五之间,根据不同地区和行业而变化。
这是日息。
拿最常见的千分之二来算,年利率是73%,爆了法定上限一倍有余。
而这利息73%的周转资金还不好借,得是挺优质的(换言之抵押物比较充足的)企业才能借到。
不要替放贷方担心高利贷的法律问题,有的是低收高借的方法,24%那条线只对最粗暴的一纸明文合同有效。
一遇灾年,小点的企业很容易被迫走上实质的高利贷道路。熬不过去的,老板跑路公司完蛋,原本还可以的经营结构被贱价拆卖。这就是中型企业的噩梦。
小型企业头疼的是市场,也就是增长。
他们已经不是个体户小作坊,二三十个人做的业务要么是高度细分,要么是低端小集成。
这种企业严重依赖整体市场变化。做高度细分的看大客户的年景,做低端小集成的看整个行业的交易量。
因此小型企业反而没啥好说的,好好活着,大环境不好立马收摊转行就是了,熬的意义不大。
微型企业和个体户最头疼社会治理。
因为企业极小,就几个人甚至自己,成本不高转身灵活。
但也正是因为太小了,所以尽管微型企业们也要头疼资金链和市场问题,但最直接的忧虑还是社会治理。
中型企业尚有熬一下的资本,小型企业勉强也能收缩转行机动一下。而一单罚款、地方上一条规定的变更,就能把一片微型企业给带走。
年营收只有几十万到百来万,客户来源非常具体,往往就是方圆三公里。这种微型企业像生态链里的基层生物,对土壤水质的变化极为敏感。
地方综合执法大队可以直接决定他们的存亡。
融资难问题、市场增长问题、乱罚款等社会治理问题,所有企业都要考虑,但中小微各有侧重。
个人觉得:
融资难,这是“宽货币窄信用”的问题。金融机构手上有钱,但总是发不到需要的企业手上。这是上面要重点攻克的难关。
能不能真正做到所有放贷业务的全链条定向数据分析?发了3000亿中小微的专项贷款,上头能不能交叉比对出哪些是真放了、哪些是被打包成供应链金融被地方巨头拿去发高利贷了?
这事不是靠发文能解决的,这是要扎扎实实做金融数据的穿透。
乱罚款等社会治理问题,这在于合理KPI和依法治国。
GDP是KPI这无法否认,但现在已经明令要高质量增长,罚款能算增长么?看地方经济数据,能不能更注重结构而非总量?
KPI合理就能减少起码50%的地方瞎搞动力。
依法治国非一日可成,但这是根本问题。这块欠账太多,只能一步步来。
窄信用问题是眼下核心,先解决;地方治理可以逐渐跟上。上下两端都推进改革,市场增长自然会恢复。
因为说到底,虽然大环境不好,但别忘了我国中小微企业实际上背负着颇为沉重的运营成本。单把这块成本压低了,就能还回来一大块增长。
这就是制度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