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日本,刚下手术。
简单的说是活体肺叶移植和脑死亡肺移植的区别。
同样是新冠肺炎患者的肺移植手术,这次京大医院伊達教授团队进行的是活体肺叶移植,去年陈静瑜教授团队进行的是脑死亡肺移植。
我们有两个肺,左二右三,左肺有上下两个肺叶,右肺有上中下三个肺叶。活体肺叶移植手术中,切除患者的两侧肺,再将两个亲人各自捐献的左下叶和右下叶,移植到患者的胸腔内。在日本的肺移植手术中,大约三分之一是这种活体肺叶移植手术,剩下的三分之二是脑死亡肺移植手术。
而脑死亡肺移植,顾名思义,供肺来自脑死亡供体。
下面从麻醉医生的角度,和大家分享下
1.择期手术,提前准备:
活体肺叶移植的受者和供者手术均为择期手术。不但患者和家属有充足的时间进行术前检查,术前康复;整个移植团队(胸外,心外,麻醉,体外循环,手术室护士,ICU)也有充分时间进行人员配置和体力准备。京大医院的活体肺叶移植,会避开节假休息日,在一周中人手充裕的白天进行,保证围手术期的完善准备。本次病例,做了充足的术前准备,院内多科会诊研讨方案,科内研读各国文献,也很感谢陈静瑜教授团队发表的世界首例新冠肺炎患者肺移植病例报告。同时,患者和两名家属也有充分的准备时间,一家人在手术室门口挥手告别,各自进入自己的手术间,术中在手术台上共同努力,术后在ICU里相拥鼓励,一起康复,从来都是一幅幅感人的割肺救亲,爱之画卷。
脑死肺移植,由于脑死亡供体出现的不确定性,大部分都是急诊手术。外科医生跨省跨城,“飞的”取肺,剩下的移植团队成员在医院充电休息,随时待命。手术开台时间不定,多在夜间进行,有时也会因为供肺质量不佳,供受体肺大小不匹配等各种原因取消手术。京大医院麻醉科的排班表里,除了一二三线夜班外,还单独安排了移植待机班(on call),配备两位医生。一旦出现脑死亡供体,移植待机班的一线二线麻醉医生随时回医院待命。
2.冷缺血时间短:
活体肺叶移植的供者取肺叶手术在距离受者手术室最近的手术室进行,以最大限度缩短冷缺血时间。从摘取供者肺叶,到送至隔壁受者手术室,转角几步路的距离,冷缺血时间极短。缩短冷缺血时间可以有效地减少缺血再损伤,原发性移植物功能障碍,提高移植成绩和受者预后。
脑死亡肺移植,无法避免供肺的长途运输。即使是和时间赛跑加快运肺,通过最新的体外肺灌注(EVLP),或者在同一家医院同时开展脑死亡供体取肺手术和脑死亡肺移植尽量减少冷缺血时间,也无法达到活体肺叶移植"以分计算”的冷缺血时间。
3.供肺功能好:
活体肺叶移植的供肺来自健康亲人的肺叶,而脑死亡肺移植的供肺脑死亡患者的供肺。脑死亡患者的供肺多少会有一定的损伤,比如感染,神经源性肺水肿,化学性肺损伤等等。
4.受者术前呼吸状态更差:
从手术和麻醉管理的角度来说,活体肺叶移植的挑战性更大。接受活体肺叶移植的患者,多无法经受漫长的移植等待。在供体等待过程中,只有在患者和两位家属的强烈要求,血型、肺大小、功能等众多条件满足的情况下,才会考虑进行活体肺叶移植。所以,相比脑死亡肺移植,活体肺叶移植是不得已的选择,患者呼吸状态更差,手术挑战更多,麻醉风险更大,术后管理难度更高。
虽然受者术前呼吸状态很差,但综合了1-3 的优势,日本的活体肺叶移植仍然给出了不俗的成绩。截止至2019年年底, 日本活体肺叶移植的5年和10年生存率分别为73.6%和61.9%,与脑死亡肺移植的结果相当(日本脑死亡肺移植的5年和10年生存率分别为71.2%和58.9%),远期预后良好,很多患者可以重归职场。
在今年2月出版的系统回顾文献中,共有21例新冠肺炎后肺移植病例的报告,均为脑死亡肺移植。患者平均年龄55±12岁,男性16例(76%),术前外膜人工肺(ECMO)使用率为85%,早期存活率为95%。
本例患者去年年底感染了新冠病毒, 被送入关西某医院进行ECMO管理, 在出现合适的供体之前,患者已经进行了长达三个月的ECMO重症管理。 而三个月以上 ECMO管理后的肺移植在肺移植史上也极为罕见。ECMO的辅助需要抗凝治疗,同时新冠肺炎后患者合并严重的肺纤维化,摘取受体肺时严重的组织粘连和不可避免的大出血,极大地提高了手术和麻醉管理的难度。本次病例是世界上首例新冠肺炎后活体肺叶移植,手术耗时10小时57分,比常规的活体肺叶移植手术时间长出2-3小时。
由于供肺短缺,日本脑死亡肺移植手术的等待期为2-3年,太多患者在漫长的肺移植等待中无奈地离开人世,活体肺叶移植很可能是他们仅有的一线希望。但活体肺叶移植严格的手术指征限制了很多65岁以上和有其他合并症的患者,使得该技术仅适用于一小部分新冠肺炎终末期患者。
日本的活体肺叶移植,本来是脑死亡供体短缺逼出来一条绝望之路,但也在移植团队的努力下走出了一条希望之路。
我头像的背景就是一台凌晨四点开台的脑死亡肺移植。
外科医生异地取肺,剩下的人在医院待机休息。
本来应该用来休息补觉的时间,被我和当时的男友,现在的老公用来短暂地“互诉忠肠”。当时拍了张视频截图留做纪念,后来被我画成了我的自画像。
所以,耳朵上挂着隔音耳机,身上穿着京大手术室的绿色手术衣,眼睛上还戴着我的值班专用眼镜。
那时刚刚开始专科培训,很辛苦,但回想起来仍然是一段滚烫的日子。
希望移植团队中每个人的辛勤付出,能让移植后的病人顺利闯关,一样有着滚烫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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器官来源是健康人而不是身故的志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