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善」字,不是刘备说的。
题主可能不清楚一件事,史书中记载的人物对话,多数并不是当事人的完整原话,而是史官与史书作者总结的大致意思。由于古代没有录音设备,当事人交谈的原话其实连他们本人都不可能一字不差的复述,史官在记录时更不可能完全准确,到史书作者拿到史料参考时,也会改动。如果原文太长必然得删减,毕竟史书没必要用那么大篇幅记录复杂的人物对话。
裴松之曰:
臣松之以为史之记言,既多润色,故前载所述有非实者矣,后之作者又生意改之,于失实也,不亦弥远乎!
如汉高帝五年诏史记所载:
五月,兵皆罢归家。诸侯子在关中者复之十二岁,其归者复之六岁,食之一岁。
再看汉书:
夏五月,兵皆罢归家。诏曰:“诸侯子在关中者,复之十二岁,其归者半之。民前或相聚保山泽,不书名数,今天下已定,令各归其县,复故爵田宅,吏以文法教训辨告,勿笞辱。民以饥饿自卖为人奴婢者,皆免为庶人。军吏卒会赦,甚亡罪而亡爵及不满大夫者,皆赐爵为大夫。故大夫以上,赐爵各一级。其七大夫以上,皆令食邑;非七大夫以下,皆复其身及户,勿事。”
如果你愿意翻书比对,你会发现两位作者写同一件事,写的不一样太正常了。即便参考相同资料写出的人物对话,也会有些许出入。当然,同一个人在不同篇章中写同一件事或同一段话也会不一样,有取舍。
如陈寿记载《出师表》:
《诸葛亮传》「侍中、侍郎郭攸之、费祎、董允等,此皆良实,志虑忠纯,是以先帝简拔以遗陛下。愚以为宫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咨之,然后施行,必能裨补阙漏,有所广益。……若无兴德之言,则责攸之、祎、允等之慢,以彰其咎。」
《董允传》「侍中郭攸之、费祎、侍郎董允等,先帝简拔以遗陛下,至于斟酌规益,进尽忠言,则其任也。愚以为宫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咨之,必能裨补阙漏,有所广益。若无兴德之言,则戮允等以彰其慢。」
诏书与正式上疏尚且如此,人物对话被改个面目全非不是太正常了?有些话这本书记载,到另一本直接删掉都很常见。
且看几个版本的耿纯劝进。
东观汉记:
耿纯说上曰:天时人事,已可知矣。
后汉书:
耿纯进曰:天下士大夫捐亲戚,□土壤,从大王于矢石之闲者,其计固望其攀龙鳞,附凤翼,以成其所志耳。今功业即定,天人亦应,而大王留时逆觽,不正号位,纯恐士大夫望绝计穷,则有去归之思,无为久自苦也。大觽一散,难可复合。时不可留,觽不可逆。
后汉纪:
耿纯进曰:天下士大夫捐亲戚,弃土壤,从大王于矢石之间者,其计固望攀龙鳞,附凤翼,以成其志耳〔二〕。今功业已定,天时人事已可知矣。而大王留时逆众,不正位号,纯恐士大夫望绝计穷,则有去归之思,无从大王也。
诸葛亮:
耿纯进言曰:天下英雄喁喁,冀有所望。如不从议者,士大夫各归求主,无为从公也。
每个版本都不一样,但大概意思全是差不多的,不同的人叙述时详略不同而已。
回到问题,刘备与诸葛亮见面交谈。诸葛亮不可能只说现有《隆中对》那几句话,刘备也不可能聊了半天就说一个「善」字。只不过其他的话不重要,不需要让你知道,史书作者没必要写。你只需要知道,诸葛亮为刘备规划,而刘备觉得认同就行了。
如果你好好学过语文课本,应该知道一篇文章,叫做《邹忌讽齐王纳谏》。
在那篇课文(古文)里,齐王从头至尾只说了一个字,你猜他说的是什么字?
那么问题来了,邹忌洋洋洒洒说了那么多,结果齐王只说了一个字,是否表达了齐王的一种不以为然呢?
这么一解读,突然发现课文好有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