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章开始之前要指出题目描述里的问题。
实际上德国和美国在二战刚结束的时候并不是最以文化/技术著称的国家。实际上,德国和日本一样被占领,甚至遭到了拆分。而美国在当时虽然是西方首屈一指的强权,却在文化和技术上和欧洲没有太大的差距;特别是在文化影响力上,甚至可以断言不如欧洲。因此,日本文化自信的重建所需要面对的挑战实际上并不是美、德这些今日的发达国家,而在于民族主义、民主主义甚至是马克思主义理想与旧帝国战败之现实的矛盾。
在日本文化的讨论中常常使用日本人论(Nihonjinron)这个词,也就是对日本文化和日本民族的认识。
关于这一问题,首先要介绍的是青木保的经典作品《日本文化论的变迁》。日文原著出版于1990年,对战后以来的日本文化论作品进行了归纳。
这本书里,青木保对战后以来的日本文化论进行了时间上的划分。具体地说,就是将自1945年至1990年的时间分成了四个阶段:
1.对否定性的特殊性的认识(否定的特殊性の認識,1945 - 1954)。这个时期的作品往往承认日本文化的特殊性而对其抱有否定性态度。
2.对历史相对性的认识(歴史的相対性の認識,1955 - 1963)。这个时期的作品往往承认日本文化的特殊性,而用一种文化相对主义的态度对这种差异施以宽容。
3.对肯定性的特殊性的认识(肯定的特殊性の認識,1964 - 1983)。这期间的作品往往承认日本文化的特殊性,并且以肯定的态度对其进行论证。
4.从特殊到普遍(特殊から普遍へ,1984 - )。八十年代以降,日本的内忧外患逐渐显露。因此这个时期的作品多又重新对日本文化的特殊性进行了批判性的审视。同时,对于国际化的浪潮中日本文化应该如何对外来文化进行取舍和吸收、如何面对“普遍性”的问题,也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下文就采取这样的阶段划分,对战后日本文化的发展以及文化自信的重建进行说明。
对于常常被“战后”二字简单概括的第一阶段,人们有时会将其忽视。但接下来的半个世纪里,对日本文化的讨论却都离不开这个基点。战后日本首先被盟军占领,并加以改造:原有的帝国被否定并解体,政治体制被颠覆。为盟军的行为提供指导的,就是那本著名的《菊与刀》。这本书太过出名,这里不再赘述其思想。但也正是从那时起,以“耻文化”和“集体主义”闻名的日本文化成为了战后日本进行反思时的关键词。
当然,对日本文化的批评也会有不同的准绳。西方阵营和其日本支持者当然会采取一种西方式的“近代化-民主化”的视角,而更激进的左翼人士则会以马克思主义(当然也是民主的)为标准。在作为战后的第一阶段里,后者的影响力是巨大的。
这里不能不介绍的是论坛杂志(論壇誌,也称総合雑誌)的复兴。终战之后,不再受制于当局的打压,日本的“论坛”又活跃起来。在那个没有电视、随身听和智能手机的年代,这样的综合杂志受到包括学生在内的知识阶层的广泛喜爱,成为了舆论生产的重要环节。因此,对日本文化的批评往往也由此流行开来,例如终战后立刻就展开的天皇制批判。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世界情势的变化,GHQ在日本的政策也发生了转向。随着赤狩运动的兴起、警察预备队(陆上自卫队的前身)的设立、旧安保条约的签署(意味着美军可以长期在日本驻军),日本民众自然地产生了一种“日本被美国支配”的恐惧,这种恐惧在某种意义上一直持续到今天。此外,这种政策的转变(带来了对言论自由的打压)实际上造成了论坛杂志的衰退。简而言之,社会的空气不再那么“左”了。
1955年对于日本而言是关键的一年。以一党优势(一党優位)为特征的五五年体制正是在这一年确立的。而高度经济成长期也正是从这一年开始。日本的GNP在那一年超越了战前的最高点。也正因为如此,第二年的日本经济白皮书序言里就写下了那句著名的宣告:“已经不是战后了(もはや戦後ではない)。”几乎同时,日本也成功与苏联恢复邦交,进而取得了在联合国的席位。
在那个时代,第一批带着旧帝国记忆走出国门的日本人学成归来,也因此产生了基于切身体会的文化比较。最有名的是曾留学法国的加藤周一。他在一系列评论中指出日本文化的特殊性在于西洋和本国传统的混杂,尔后又将这些成果整理为《杂种文化》一书,引起了很大的反响。与此同时,日本国内还酝酿着对后世大众文化影响深远的安保斗争。这场捍卫民主的市民运动实际上成为了战后日本的成人礼。
作为社会中间层(middle-brow)的市民不同于第一阶段里的左翼知识分子。虽然他们之间不缺乏最激进的马克思主义者,但整体上还是要算作加藤秀俊所说的“中间”——既不精英,也不草根。新兴的新书和周刊杂志是他们接受知识的途径。因此也可以说,他们的思想由“常识”武装;而这种常识里就暗含着对民主的理想。
但这也是这种理想最后一次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力量——人们逐渐拥有了富足的生活,走向了现实的怀抱。日本人在战后的生活革命中没有落下脚步。五十年代后半,“三神器”成了流行的说法:黑白电视、空调和洗衣机。而日本国民的“中流”意识(认为自己属于社会的中流)也在六十年代里逐渐形成。大部分人的生活安定下来;在安保斗争之后,五五年体制下的民主对他们来说就像是呼吸,并不需要刻意追求。
总的来说,日本走出了过去的阴影。藉由安保斗争运动,战后的民主主义“成年”了。安保斗争成为战后日本国民最重要的共同记忆之一。也许正是因为获得了这样捍卫民主(虽然这仍是一种一党优位的民主)的经验,日本人才愈发“文化自信”起来——虽然日本的文化经验有特殊之处,但依旧能够坚持自己的民主主义。
(未完待续)
并没有。日本只是对落后地区有自信而已。当他们确实相对先进,这种自信当然不是没有根据的。
但是对西方,日本整体还是处于疲软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