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回答已经指出了,这对我们的食用鱼并不会有太大甚至几乎没有影响。那为什么还要禁渔?我们的生态需要恢复和保护,许多的珍稀特有鱼类正在消失边缘……
研究表明,近代物种的丧失速度比自然灭绝速度快1000倍,比物种形成速度快100万倍。物种的丧失速度由大致每天1个物种加快到每小时1个物种,这意味着每过1小时,就有1种历经千百万年进化的生物从地球上永远消失。
长江作为母亲河,不仅孕育了古老的华夏文明,也滋养了万象生命。长江拥有各种鱼类400余种,特有鱼类180余种。长江既是青、草、鲢、鳙“四大家鱼”等重要经济鱼类的天然种质资源库,更是诸多珍稀水生生物的避难所。在1988年国务院批准的《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名录》中,珍稀保护野生鱼类共有16种,其中分布于长江水系的有一级保护动物——中华鲟、白鲟和长江鲟,二级保护动物——胭脂鱼、花鳗鲡、川陕哲罗鲑和松江鲈鱼等。
在这些鱼类从繁盛走向濒危的过程中,人类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或水利开发导致栖息地破坏,或过度捕捞导致种群数量急剧减少。尽管2005年建立了“长江上游珍稀特有鱼类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但在长江经济发展与珍稀水生生物保护的博弈中,这些珍稀物种的命运岌岌可危。它们急切地呼唤,呼唤着人类倾听它们的内心话,呼唤着人类保护这些珍稀的物种,保护母亲河长江......
我们举一些例子,大家可以管中窥豹,了解下部分情况。
中华鲟(Acipenser sinensis)种群自白垩纪延续至今,已经历1.4亿年,是最古老的鱼类之一。它们亲历了长江的形成和变迁,也见证了恐龙的繁盛与消亡。
中华鲟身长最长可达4米,体重可达500公斤以上,体型呈长梭形,眼细小,全身有五行菱形骨板。长江边有句俗语“千斤腊子万斤象”,其中“千斤腊子”就是中华鲟。中华鲟幼鱼在海洋生长和栖息,8~14龄具备性成熟条件后,便开始向长江上游和金沙江下游的产卵场进行洄游,是典型的溯河洄游性鱼类。全世界有27种(亚种)鲟鱼,都在北半球相对冷水的环境生活。中华鲟是其中分布纬度最南端的物种,也是少数在秋天繁殖的鱼类物种。
全世界的鲟鱼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威胁,中华鲟也不例外。由于1981年葛洲坝的建设阻隔了中华鲟的洄游通道,迫使中华鲟失去了原有的产卵场,栖息地丧失和过度捕捞使其种群数量迅速下降,繁殖群体性比失调(雌雄性比接近6:1);而三峡蓄水后导致的产卵场环境条件变化进一步加剧了中华鲟的濒危状况。
为了保护中华鲟物种,人们进行了大量的努力。1983年中华鲟人工繁殖获得成功后,已实施增殖放流超过60余次,600万尾(农业部2014年数据)。遗憾的是,这些努力仍无法阻止其自然种群的衰退(放流个体的贡献率不足10%,自然繁殖补充仍是其种群维持的主要途径)。最新的科考结果显示,中华鲟已连续两年(2017和2018年)未监测到发生繁殖行为。至2018年,葛洲坝下中华鲟繁殖群体数量已不足20尾。
由于有较大量的人工养殖中华鲟个体存在,且突破了全人工繁殖瓶颈。所以,中华鲟的保种希望犹存。但是,要恢复其自然种群,仍然任重道远。
白鲟(Psephurus gladius)是匙吻鲟科现存的两种之一,因其吻部长如象鼻(占体长1/3),又被称为象鼻鱼、中国剑鱼。
作为世界上最大的淡水鱼类之一,白鲟最大个体全长可达7米,是名副其实的“淡水鱼王”,因此也被长江渔民戏称为“万斤象”。性成熟白鲟个体通常分布在长江中上游的干支流中,是凶猛的掠食性鱼类。每年的3-4月是白鲟的繁殖期,大量亲鲟聚集于金沙江下游的宜宾江段和四川省江安县江段产卵,幼鲟集群往河流下游迁移,随着个体的不断生长,它们逐渐分散开来,进入长江流域的各支流、湖泊、甚至长江口的半咸水区觅食。
白鲟是长江水生态系统中最顶级的掠食者,相当于草原上的狮群,海洋中的大白鲨,对下级的物种种群有着强烈的控制作用,甚至凶猛的鳡鱼都会成为白鲟的食物。因此,白鲟在长江水生态系统中有着重要的功能作用。白鲟(分布于亚洲)和匙吻鲟(分布于美国密西西比河)作为跨太平洋分布的古老孑遗类群,对于研究欧亚大陆与北美大陆的地质历史和生物交流过程,比较两个大陆的生物类群演化差异有着重要的研究价值。
与中华鲟的命运类似,白鲟也因大坝阻隔和过度捕捞对其野生种群造成了毁灭性的影响。由于白鲟无法人工驯养,是三种长江鲟鱼中唯一未能人工繁殖成功的一种,这也造成了人类对其保护束手无策的局面。自2003年在四川宜宾江段调查到了白鲟之后,十多年来,再没有人见过长江白鲟的踪影。
最新消息,据澎湃新闻和楚天都市报报道,国际学术期刊《整体环境科学》(Science of The Total Environment)在线发布的一篇研究论文透露了“长江白鲟被宣布灭绝”这一消息。论文的通讯作者是中国水产科学研究院长江水产研究所研究员、院首席科学家危起伟博士,第一作者是该所的张辉博士。该论文称,预计2005-2010年时长江白鲟已灭绝。危起伟博士介绍,2019年9月中旬,国际组织IUCN(世界自然保护联盟)在上海组织了专家组评估,评估结果为,中国特有物种、国家一级重点保护动物长江白鲟灭绝(extinct)。
长江鲟(Acipenser dabryanus)又名达氏鲟,俗称小腊子或沙腊子,长得和中华鲟十分相似,它们是关系最为密切的姐妹物种。主要区别在于长江鲟的鳃耙更多一些(一般33-54),中华鲟的鳃耙少一些(一般14-28);中华鲟要进行河海洄游,长江鲟不进行洄游,属于淡水定居性鱼类。与它的两位长江同类相比,长江鲟最大仅1.2米(约15公斤左右),是鲟鱼中的小个子。长江鲟主要摄食底栖动物,在长江中上游和金沙江干支流中皆有分布。长江鲟产卵场也分布于金沙江下游冒水至长江上游合江之间的江段,繁殖期在3-4月,存在秋冬季节产卵类型,属多次产卵类型。
栖息地丧失被认为是长江鲟种群数量减少的主要原因,尤其是近年来长江上游干支流水电工程、航道整治和挖沙活动,使得长江鲟几乎无容身之所。在最近几年(2014-2018)的专项监测中,每年捕获的长江鲟数量仅为1、3、1、4、3尾,野生种群的濒危状况堪比中华鲟。
目前,长江鲟的全人工繁殖技术也已经突破,其子一代苗种繁育在2003年已初具规模,到2018年可实现放流85000多尾不同规格的幼鲟。但如何提高放流个体的存活率和对外界的适应力,进行栖息地的修复,是未来长江鲟保护需要解决的关键问题。
胭脂鱼(Myxocyprinus asiaticus)又名黄排、火烧鳊,是胭脂鱼科在我国唯一的代表种,分布于长江和闽江。
目前,闽江的胭脂鱼已经很难见到了。胭脂鱼和白鲟相似,也是跨太平洋分布的古老类群。只不过其近亲类群亚口鱼类在北美仍留存有70多个物种,但是在亚洲仅孑遗胭脂鱼一个物种。因此,对于研究欧亚大陆与北美大陆的地质历史和生物交流过程,比较两个大陆的生物类群演化差异也有着重要的研究价值。
胭脂鱼体形侧扁,背鳍起点处隆起,幼鱼体色桃红或墨绿,成鱼通体呈现猩红色纵横,好似涂抹胭脂一般,色彩十分绚丽,被人们荣称为“一帆风顺”,在东南亚享有“亚洲美人鱼”的美称。胭脂鱼在长江上、中、下干支流和湖泊中皆有分布,但产卵场主要在长江上游干流及金沙江、岷江和嘉陵江。成熟亲鱼在繁殖季节(3-5月)上溯洄游,在水流湍急的砾石和乱石滩上产卵,仔鱼和幼鱼随江水漂流到中下游或附属湖泊中生长。葛洲坝修建之后,长江中下游的胭脂鱼群体无法上溯至上游产卵场,但在坝下形成了新的产卵场。
胭脂鱼人工繁殖技术的发展已有较长历史,自1978年四川省万州水产研究所首次获得胭脂鱼池塘人工繁殖成功后,各地水产所每年均开展了大量的胭脂鱼增殖放流活动。根据中科院水生所1996-2018年的野外监测记录,每年都会有一定数量的胭脂鱼幼鱼或成熟亲鱼被误捕(年均14尾),表明胭脂鱼在长江中仍维持有比较稳定的种群规模。
花鳗鲡(Anguillamar morata)又名溪鳗、雪鳗,在朝鲜、日本、澳大利亚等国均有分布,在我国主要分布于长江下游及其以南省份的河流。
它的躯体呈圆筒状,后部稍侧扁,总体看来像巨大的鳝鱼,在广东地区被称作“鳝王”。花鳗鲡是降河性洄游鱼类,成熟亲鱼从江河洄游至远洋中产卵繁殖,卵在海流中孵化,孵出的仔鳗经变态为柳叶鳗,随海流漂游到河口近岸,并逐渐变态为白鳗苗(俗称线鳗或玻璃鳗)进入江河中生长、肥育。
近年来,由于过度捕捞、水体污染和拦河筑坝阻碍其降河洄游通道等原因,导致花鳗鲡的资源量急剧下降。目前花鳗鲡野生苗种已可进行人工养殖,但人工育苗尚未获得完全成功。
川陕哲罗鲑(Hucho bleekeri),又名猫鱼、虎嘉鱼等,在长江主要分布于四川西北部的岷江上游和大渡河上游,是冰川时期残存的冷水性鱼类,在研究动物地理学、鱼类系统发育与气候变化等方面具有很高的科学价值。
川陕哲罗鲑最大个体可达50kg左右,背部生有脂鳍,繁殖期为每年3-5月,雄鱼和雌鱼一一配对,具有筑巢行为。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川陕哲罗鲑还是当地的经济鱼类,此后由于过度捕捞、污染和大坝建设等人类活动的干扰,种群数量急剧减少,多个历史分布区已难觅其踪迹。万幸的是,经过科研人员坚持不懈的努力,2013年6月,川陕哲罗鲑在陕西太白县人工繁殖成功。根据2018年10月最新消息,研究人员通过水下视频及科研捕捞,证实陕西太白河中川陕哲罗鲑种群存在自然繁殖,为川陕哲罗鲑野生种群的延续带来了希望。
松江鲈鱼(Trachidermus fasciatus)与黄河鲤鱼、松花江鳜鱼、兴凯湖白鱼并称为我国的四大名鱼,主要分布于我国东南沿海及相关河流水域,以上海松江县所产的最为有名。
它外形看起来很像沙塘鳢,亲鱼在繁殖季节头侧鳃盖膜上各有2条桔红色斜带,似4片鳃叶外露,由此得名“四鳃鲈”。松江鲈鱼为降河洄游性鱼类,幼鱼于淡水中育肥,到生殖季节(12-2月)自淡水作降河入海的生殖洄游。
在上世纪50年代,松江鲈鱼的年捕获量可达万斤。近年来,由于河口污染、掠夺式捕捞和洄游通道阻隔,致使松江鲈鱼野生种群数量不断减少,长江口松江鲈鱼已基本绝迹,目前仅在黄渤海沿岸发现其幸存的种群。2007年山东文登市青龙河下游成立了首个松江鲈鱼自然保护区,并开展松江鲈鱼救治、驯养繁育和放流工作。其后上海松江区水产良种场也从2013年开始进行松江鲈鱼放流,至今在长江口已累计放流约20万尾。
除上述珍稀鱼类以外,长江流域还包括滇池金线鲃(Sinocyclocheilus grahami)、秦岭细鳞鲑(Brachymystaxlenok tsinlingensis)两种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其中滇池金线鲃分布于滇池流域的涌泉、溶洞和地下河中,为长江、红河、珠江三大水系分水岭地带;秦岭细鳞鲑分布于秦岭山区的10余条山间溪流中,为长江与黄河的分水岭。与上述物种一样,这些鱼类也都遭受着人类活动干扰导致的栖息地破坏,种群数量稀少,生存受到严重威胁。
2016年,一个声音犹如黄钟大吕:“当前和今后相当长一个时期,要把修复长江生态环境摆在压倒性位置,共抓大保护,不搞大开发”。习近平总书记的号召,振聋发聩,为长江经济带的发展立规矩、明方向,也让这些长江珍稀水生生物看到了曙光。
三年多来,举国上下,“长江大保护”的理念深入人心,水清河晏,江豚腾跃的景象频频再现。根据农业农村部发布的由水生所组织实施的2017年长江江豚科考结果显示:长江江豚数量约为1012头,其种群数量大幅下降的趋势得到初步遏制。2018年开始,长江各流域开始逐步实施禁捕和退捕后,其效果已经初步显现,鱼类资源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恢复。根据水生所专项监测结果表明,相比2017年,2018年长江上游宜宾、合江和木洞江段的圆筒吻鮈、异鳔鳅鮀、光泽黄颡鱼等经济鱼类和特有鱼类数量有所回升;赤水河单船捕捞产量从禁渔前的4kg/天/船增加到禁渔后的6kg/天/船,一些多年未见的种类(如银鲴和长吻鮠)得以重新出现。
2019年,在水生所曹文宣院士的多年呼吁下,三部委联合发布了《长江流域重点水城禁捕和建立偿制定实施方案》。根据《方案》要求:2019年年底前,长江水生生物保护区完成渔民退捕,率先实行全面禁捕;2020年底前,长江干流和重要支流保护区以外水域要完成渔民退捕,暂定实行10年禁捕。至此,母亲河长江全面进入十年休养生息期。农业农村部官网近日正式发布了关于长江流域重点水域禁捕范围和时间的通告,这些濒危的特有鱼类们,应该可以安享它们的“鱼生”了。
希望下次给大家科普时,就不需要看这些图片啦,咱们直接到长江边,现场观察它们灵动的美,领略长江母亲万古奔腾的气势,感受在习总书记“一定要给子孙后代留下一条清洁美丽的万里长江”的嘱托下日新月异的变化,再探寻一段新的充满活力与生机的长江故事。
作者:常涛
本文授权转载自“中科院水生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