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死了个戏子。”
“啥?又死一个?!!”
建秋手里攥着咬了半块的肉饼,俩眼瞪得溜圆,直勾勾的看我。
我点点头,望向平康坊,灯火通明的楼里莺歌燕舞,隔着半条街都能听见曲儿,那是李白新作的《清平调》,不过两天功夫,就火遍整个长安,连三岁小孩儿都会跟着唱:
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建秋瞅我不吱声,猛地拍我一下肩膀:“咋了,问你话呢,又死一个?!”
“嗯。”我点点头,看向平康坊以北:“死到崇仁坊了。”
建秋手里的肉饼有些哆嗦:“那皇城……?”
“昨夜里就戒严了,你没瞅见龙武军增派人手,没金鱼袋,三品以下的官儿,进都不让进。”
“乖乖。”建秋咽了口唾沫,目瞪口呆的看向崇仁坊,“这是死的第几个了?”
我凑到他耳边:“十七。”
建秋转过头来,比了两根手指头:“不到俩月,十七条人命,还都是女的,这事儿越来越蹊跷了。”
我从怀里掏出一块布,摊开来给建秋看:“从东面的金光门开始,群贤,怀德,一门两坊,三条人命。凶徒又一路杀过去,直到紧挨着皇城的崇仁坊,看这条路线,你发现什么没有?”
我边说边用手指从金光门一路划到崇仁坊,缓缓勾勒出一条弧线。
建秋瞪大双眼,盯着我手里的草图,声音都有点儿打颤:“凶徒是在长安城里画了个半圆?”
我摇摇头,把手横在脖子底下,压低了声音说:“错了,你看这条弧线上,串了整整十七条人命,像不像是给长安城来了一刀?”
建秋倒抽一口冷气,呆愣当场。
我合上草图,眯起眼,看着不远处琉璃璀璨的高耸皇城,嗤笑着说:
“我猜,凶徒这是想要抹谁的脖子。”
啪嗒,建秋的肉饼掉在地上。
月光照着他半边脸,惨白惨白,另半边脸映着不远处平康坊的灯笼光亮,红彤彤的分外旖旎。
周遭歌舞升平,清风如许,好似一切如常。
————
那一夜,听闻平康坊里头传来女子的凄厉尖叫。
当家的花魁被人开膛破肚,扔在东市街口,巡夜的右骁卫眨眼就到,可还是没能逮到人,整条街上除了那躺在血泊里的小娘子,连个鬼影子都怕黑。
第二天,传遍东市,坊里有人说这是前朝恶鬼寻仇,专挑好看的女子下手。
一时间整个长安城人心惶惶,朝廷眼见捂不住了,九五座上的那位得知以后,当夜下了一道敕令。
一个月之内,整整十八条人命。
皇帝的意思很简单,就俩字儿:
彻查。
————
我跟建秋又一次来到平康坊外,但这回是带着官令。
昨晚斜眼看我俩一身穷酸打扮的龟公,此刻瞅见我俩一身官服进来,赶忙三步并作两步,一溜烟的跑到跟前,卑躬屈膝道:“哟,两位官爷,准是来查案的吧?”
我抱着胳膊,打量着青楼上的牌匾:“耳目挺灵啊。”
“昨夜有当差的官爷打过招呼,小的早早就在此等候二位了。”
我点点头:“礼数就免了,走吧,去看看。”
龟公作请,连忙带着我二人入内,方一入眼青楼内部,只见墙上挂满举人才子的诗画,另有一挂长长的彩灯从楼顶垂落下来,不过此刻尚早,楼内虽富丽堂皇,终究是少了些醉人的彩韵。
人高马大的建秋嗅着无处不在的胭脂味儿,大摇大摆的跟在龟公后头,这怂包每回去好地方都装得跟常客一样,其实就我俩这俸禄,能每天吃上几个肉饼就烧高香了,哪有闲钱到这消金窟挥霍。
借着查案的名义,倒也算开了眼界,我瞅那龟公半天,突然想起来一个事儿,就试探性的问他:
“听说昨夜死的头牌,颜姑娘,见一眼得不少钱?”
龟公转过头来低眉顺眼的笑了笑,比划了两根手指头:“回官爷的话,约莫这个数。”
建秋愣了,迟钝的问道:“二,二百两银子?”
龟公又笑了笑,却是转过身去,不轻不重的吐了俩字儿:“是金。”
建秋彻底不吱声了,有些垂头丧气,掰扯着手指头,看样是在数着自己的俸禄,得攒到何时才能见花魁一眼,嘴里还不停的小声呢喃着:
“干八辈子,才能看一眼,就一眼呐……”
说着话,龟公推开闺房的门,入眼一座六扇的仕女屏风,遮住房内的几许春光,看屏风上的婀娜姿态,一颦一笑间宛如活现,哪怕是我这种土包子也明白,一准是出自名家手笔。
龟公在前停住脚步,打量着我二人说:“这就是颜姑娘的待客之处。”
我上下观望一番,背着手问他:“那给说说吧,关于颜姑娘,打哪儿来,最近接过什么客,有无异常举动?”
龟公抿嘴笑了笑,低头说:“回官爷,颜姑娘起先是从外地异槽来的歌伎,具体家在何处,不知。至于最近接过什么客。”
他眨了眨眼,我当即会意,叹气道:“了解。本来呢,青楼的规矩是不方便说,我呢,也就不问。可这事儿发生到现在,牵扯的太多,我估摸着跟你通气儿的官差也提点过,你要是还想对我二人有所隐瞒,到时候追究下来,别说你一介龟公,就是你这整座怡香楼……”
听了这话,建秋在旁边揉着下巴补充道:“还有异常响动,务必全盘托出,不得有丝毫遗漏。”
龟公赶忙弯腰作揖:“那是自然,小的定当知无不言。只不过昨夜颜姑娘出事前,一切如常,恰逢这几日生日寡淡,熟客来得也少,往常都是有贵客提前差仆役前来通报,付下定金,我们才会安排姑娘待客,但接连几日,颜姑娘都未曾有过预定,因此昨夜她早早便睡下了。”
“睡下之前有无旁人在场?”我掀开榻上的被褥,一股香风扑面,这头牌用的胭脂香粉,确实比坊外卖的要好闻许多。
“只有老小。”龟公抬起头,眼神不避,我看着他认真的面色,继续问:“她是否说了什么?”
龟公寻思着答话:“姑娘说没什么事儿,所以老小就先行退下了。”
建秋在房里转了一圈儿,站在我身后使了个眼色,我便看着龟公的眼睛说:“那其他的呢?”
龟公沉声说:“其他绝无异常。”
我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跟建秋对望一眼,转身便走,那龟公心明眼亮,连忙过来送客,但也没多问。
于是我们三人互相沉默着出了怡香楼,等就剩我俩站在平康坊外,我问建秋:“你怎么看?”
建秋皱着眉,摇头道:“没有丝毫古怪,我仔细看了,床榻,案几,地面,连一丝打斗的痕迹都没有,要硬说古怪,唯独只有龟公表现的太镇定了。”
我赞同道:“对,从这龟公见我俩的神色,到他领我们进门,再到最后送出来,这都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反应,自家头牌被人开膛破肚扔到东市街口,这种消息传遍长安城,往后他们家的营生可就难了,而且还是如此骇人听闻的命案,这龟公竟然毫无半点紧张,除非只有两种可能。”
建秋问:“哪两种?”
我说:“要么,龟公见过大风大浪,别说开膛破肚,就是碎尸成粉他也亲眼见过,对这类凶杀的事儿司空见惯,这是其一。至于其二,这老小表面句句实言,实则字字打谎,总之,他有问题。”
话音刚落,我和建秋同时前踏一步。
只见龟公满脸慌张,从平康坊内的小巷口一闪而过,脚步之快,恍如风中残影。
我当即紧握剑柄,猛拍建秋肩膀,怒喝道:
“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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