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驸马,是个极温柔的人,温柔到连我身边的丫鬟爬上他的床,他都舍不得责备,甚至看她没穿衣服,怕她着凉,还搂着她睡了一夜。
他对我也温柔,知道我怕疼,洞房之夜也不舍得动我,在我身旁和衣而睡。
这样温柔的人当真是人间极品啊,父皇若没有一双火眼金睛,怎么能从茫茫人海中找到他的呢。
嫁给他,真是我三生修来的福分。
「驸马,你脖子上有好多红痕呢,可是蚊子咬的?」
我在房中转了一圈,开始数落那一地跪得整整齐齐的下人,「瞧瞧你们,怎么伺候的?该罚!」
驸马忙为他们争辩:「不是,公主……」
我知道他不忍心让下人受责备,可这样下去如何得了,就是因为他太软心肠,下人们才会懈怠呢。
「驸马无须多言,这些下人不懂得伺候主子,也该教教了。」
我指着地上所有人,「今后,你们便负责帮驸马拍蚊子。」
我拍了一下示范给他们看,「就这样,啪,啪,每天夜里,你们就围着驸马的床,每数五声拍一下,轮班倒,拍一整夜,可不许偷懒,不许再让一只蚊子咬着驸马了。」
驸马一边在被窝里穿裤子,一边吞吞吐吐道:「公主,不必了……」
唉,我的驸马呀,一定是怕累着他们了吧?
「驸马,都是他们懈怠,才会害你被咬呢,我宁可传出个促狭的恶名,也不能让我的卿卿受了委屈。」
「还有啊。」我掀开被子,露出那瑟瑟发抖的丫鬟,「你们这些恶奴,知道驸马好欺负,便敢爬上来占驸马的床了,再叫我发现你们欺负他,我可就把你们剁手剁脚,决不轻饶了。」
丫鬟一震,哭了起来,驸马瞧着她也红了眼,辩道:「公主,是我叫香儿来为我暖床的,你不要责备她。」
「呀,原来驸马畏寒呀!」我转过头训道,「瞧瞧,你们连主子畏寒都不知道。
这样吧,从今儿起,每晚便叫两个小厮,脱光了衣服来帮驸马暖床,驸马不睡着,你们不许走。」
驸马惊叫:「不不,公主!我不用的!」
我摇摇头,他就是这样软心肠,不肯麻烦别人,可我哪能委屈他。
安顿好一切,我才放心地离去。
过了几天了,京城竟传出了谣言,说我虐待驸马。
他们说什么,我每夜安排两个男人脱光了,一左一右把驸马夹在中间,让他连个身都不能翻。
还安排十个人进驸马房间,他一睡觉就鼓掌,一睡觉就鼓掌,把他折磨得都形容消瘦了。
胡说八道,我分明是怕我的驸马被蚊子咬,分明是怕冷着他,一片好心竟被传成这样。
可真是贤妻难当啊。
2
我的父皇,也是个极温柔的人。
「自你母后离世,我再也没爱过谁。」
父皇松开怀里的两位美人,理理道袍,招呼我过去。
「清平啊,驸马毕竟是宰相的儿子,你这样欺负他,这好吗?这不好。」
我辩解道:「父皇,怎么连你也误会儿臣,儿臣可是满心为了驸马好,生怕他受半点委屈呢。」
唉,我这个父皇啊,同宰相是很好的朋友,有多好呢?父皇修仙,宰相就帮他治理国家。
宰相大人累死累活,连家都顾不上,只生了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薛乘。
按他这个架势,将来肯定要让薛乘接班的,又要管朝中大臣,又要管理宫中事物,多苦啊。
我父皇已经很对不起宰相了,还能让薛乘接着受这个苦吗?不能啊,但若明说,宰相肯定万万不能答应。
大周有规定,做了驸马便不得入仕,父皇一拍脑袋,决定将我赐婚给薛乘。
如此一来,薛乘这辈子便由皇家包养,再也不用辛苦工作了。
我的父皇啊,总是如此为他人着想。
「清平啊。」父皇又道,「你做事,还是要低调一些。我都听人说了,公主府里每天夜里掌声不断,都吵到邻居们了呀。」
我略一思索,拍掌道:「明白了,父皇的意思是,让邻居们都搬家对吗?」
「啊?」
「清平这就去办。」
我转身出了炼丹房,心里不禁佩服,父皇考虑得就是周到些。
没走几步,忽然迎面撞上宰相,我略一施礼,唤了声,「宰相大人好。」
宰相扑通一跪,哭道:「公主,求公主放过乘儿吧,乘儿顽劣,是臣没有教好,求公主让臣把乘儿带回去调教吧!」
「宰相大人这是什么话!」我掩嘴,做吃惊状。
「宰相大人,我从未说过驸马不好呀,您教得好极了,驸马以一己之力,温暖了整个公主府的寂寞姑娘,又温柔,又有爱心,世间难寻呐,我喜欢得不得了,哪还需要您带回去调教呢。」
才说完,我的贴身丫鬟阿良便跑了过来,禀道:「公主!驸马跑了!」
我惊道:「跑了?」
宰相喜道:「跑了?」
阿良点点头,又道:「不过已经追回来了。」
我喜道:「追回来了?」
宰相惊道:「追回来了?」
「走走走,快去瞧瞧。」
我提起裙摆就跑,宰相不甘示弱,气喘吁吁地跟着我跑了起来。
我回公主府时,驸马正被人架着。
「像话吗像话吗!」我拍开架住驸马的两人,心疼地摸摸驸马被打青的脸。
「我的卿卿,他们怎么这么坏!」
太坏了,怎么可以打驸马,要重罚,必须重罚。
「你们几个打了驸马的,本公主罚你们今晚一起给驸马暖床!」
驸马一怔,呜呜哭了起来。
宰相骂道:「你这个不肖子,忤逆公主,还有脸跑?」
他拿出一根铁链来,「我这就把这个逆子绑回去!」
宰相大人太暴躁了,这怎么行,我的驸马细皮嫩肉的,怎么能用铁链绑!
「宰相大人息怒!」我夺过他手里的铁链,「这是什么俗物,哪能用这个脏了驸马的手手,对驸马要温柔一些。」
我揪来两个侍卫,一个牵着驸马左手,一个牵着驸马右手。
瞧,这样,就不会弄疼驸马了。
「驸马去哪都得牵着,哪怕他人丢了,两只手也得给我带回来。」
唉,我呀,跟驸马相处久了,人变得温柔了呢。
某酒楼,某酒桌,两个不知姓名的群众窃窃议论。
一人道:「听说,前几日驸马跑了,又追回来了,不知道有没有挨揍哇。」
另一人道:「挨没挨揍倒不知,就是,驸马如今每次出门,都和两个男子手牵手,并排走。」
两人感慨道:「看不懂,看不懂。」
感慨间,邻桌两人连连将目光投向这边,这两人一个着黑衣,一个着白衣,一个英武俊朗,一个温润儒雅。
白衣男子饮了一口茶水,戏谑道:「几年不见,公主倒是越发会来事了。」
黑衣男子转了转桌上的茶杯,浅浅一笑,「不愧是她。」
3
「清平,你看父皇的新炼丹炉怎么样?」
我瞅着那金光灿灿的丹炉,甜甜一笑,「纯金打的,当然质量过硬。」
我父皇吧,心系天下,一把年纪了还在修仙,我们大周啊,全指望他哪日飞升了,庇佑我们千千万万年。
所以呀,我们大周的百姓,即便饭都吃不上了,也得供我父皇修仙。
可就他一个人修行多苦啊,那不行,得有人陪他,贴心的大臣们便从民间借来许多美人送进宫中。
老百姓们高兴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女儿交出来,有人高兴疯了,转身就投了黄河,比我父皇还先飞升。
我窃以为,有这捷径可走,完全没必要吃修仙的苦,我们大周皇室就该学学人家,早投河早飞升。
不过这话心里想想也就罢了,若说出来,还不得传出个父慈女孝的佳话来?
人怕出名猪怕壮,我不出这个风头。
「清平。」父皇满意地坐下来,这才说起正事,「齐国二皇子要入京了,你知道吧?」
他笑得慈祥,我也笑得憨甜,「哪个二皇子呀?早不记得了。」
「不记得就好,父皇就怕你还记着往日旧情,不肯跟驸马好好过日子呢。」
「父皇这是哪里的话,我跟驸马的日子甜如蜜,哪有不好好过的道理。」
父皇僵着笑看着我一会儿,一边给并没有点火的丹炉添柴,一边道:「清平,你不要怪父皇。」
唉,父皇这又是哪里的话,怎么会以为我怪他呢?
我感激他还来不及,当年若不是他及时阻断了我和齐国二皇子谢辞的交往,如今我都该当娘了。
这怎么行,这不是污了大周皇室的血统吗?我们大周皇室的血都是从百姓身上榨取的,这一污染,百姓能答应吗?
不能呀,幸亏父皇及时阻止,我才没有犯下大错呢。
「坊间传言你们二人感情不好,迟早要和离,这是不行的。」
父皇看了看我,眼中闪过一丝警告。
「不会和离。」我笑,「我若和离了,谁帮您牵制宰相呢。」
唉,可惜我没有姐妹,若多几个,一个嫁尚书,一个嫁将军,一个去和亲,如此,大周就河清海晏了。
父皇笑笑,「清平就是懂事。」
能得到父皇的夸赞,我心里真如蘸了蜜似的甜呢。
回公主府后,又听见闹哄哄的响动,小丫鬟阿良跑了过来,额头上铺着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公主,驸马又要跑!」
「哦?跑了吗?」
「没,抓回来了,还把窗户给封死了。」
「窗户封死了?瞧瞧你们,干的这叫人事吗?」
「公主,你别笑得这么大声,皇上又该怪你吵到街坊了。」
我掩掩嘴,快步向驸马房间走去。
「公主!求公主与我和离吧!」
薛乘扑通一跪,抱住我的腿,指指那些被封死的窗户。
「这密不透风的牢笼,困住你也困住我,你便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罢!」
唉,我的驸马,他哪是要和离呀,他是要脱了驸马的身份,好入朝为君分忧。
这一片赤诚之心我如何不懂,只是我答应了父皇好好照顾他,岂能食言,让他去受苦呢?
「卿卿。」我摸摸他的脸,「这些人把房间弄得像个罐子似的,真是太坏坏了,放心,我这就给你做主。」
我叉着腰,训道:「谁干的?嗯?谁干的?怎么能这样对驸马呢?赶紧给我拆了!」
侍卫们一怔,慌慌忙忙地去拆。
「不够。」我摇摇头,「驸马喜欢透风,你们给我再开十个窗户出来。」
「还不够,每个窗户再站一个人,盯着里面,以便随时进来伺候驸马,全天候无死角地满足驸马的需求。」
我拉起驸马,「卿卿,这四面透风的牢笼,你可还喜欢?」
4
宰相又来找了我一次,但这回,他连公主府的门都没能进得了。
我与顾乘情投意合,还想着白头偕老呢,哪能让宰相把他带走。
他可以成为我的亡夫,但不能成为我的前夫。
回房时,阿良仍拦着宰相,只剩我一个人走夜路。
走到阴暗处,我忽然被一人捂住嘴拖入了假山。
我一惊,心下明了自己这是撞见了什么。
唉,我们京城巡防将军,是个极重情义的人,自己高升了,也不忘拉亲戚朋友一把。
在他的努力下,什么表叔表舅表姨奶奶的儿子们全都入了巡防部门,有了份体面的差事。
这些巡防军,也是极和善的,从不与人为难,路上瞧见翻墙爬院的,非但不喝止,心情好时还帮着推一把。
谁还没个难处呢?那飞贼若有钥匙,还犯得着翻墙吗?
飞贼们也懂得感恩,每每得了手,便将财物分一半给巡防,这叫知恩图报,我们大周的民风就是这么淳朴。
如此贴心的巡防军,自然是广受好评,走在路上,少不了会有百姓丢几个鸡蛋给他们补补身子。
虽说鸡蛋有些臭,但礼轻情意重,他们心里都感恩得很,于是也就越发尽职尽责了。
这不,连公主府都被照顾到了。
「不要喊叫。」那人在我耳旁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