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亚里士多德所说,我们打心底都是虐待狂。所以,为了满足“隐藏的恶魔”,有些人会通过观看暴力视频间接地获得虐待愉悦感,而暴力的感染力存在于“美学的摧毁及其不寻常的新意”中。
切尔诺贝利一直在“黑色旅游”的地图上。早在2010年禁区放宽限制前,一些通过电脑游戏“粉”上切尔诺贝利的人就已捷足先登。真正的契机在今年到来:英国路透社称,HBO迷你剧《切尔诺贝利》5月份播出后,“鬼城”的旅行预定量暴增40%。7月份,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签署法令,在核辐射隔离区打造一条“绿色走廊”,以吸引更多游客。
时钟拨回1986年4月26日,位于乌克兰北部的切尔诺贝利核电站4号反应堆发生核泄漏事故。“潘多拉魔盒”随即打开:核电站方圆30公里内,数十万人紧急疏散,隔离区面积达2600平方公里,上百万人受到核辐射影响,生态环境遭受重创,事故释放的放射性物质是美军投放到日本广岛和长崎的两颗原子弹爆炸总和的百倍。
核爆之后的许多年里,传说和历史互相照应,谎言和真相互相交织,切尔诺贝利,成为人类的禁地,地球上最神秘的地方之一。在禁区还没开放的日子里,人们想象中的切尔诺贝利是什么模样呢?可能是死亡之地,与纽约的北兄弟岛并无二致,充满了坟墓和腐朽的气息;可能是一片荒芜,所有的建筑物人去楼空,满目疮痍;还可能会有很多变异的动物,巨型的老鼠,吃人的怪兽……
但这只是人们臆想出来的切尔诺贝利,颇具讽刺意味的是,在人类“销声匿迹”的几十年里,大自然接管了这片土地上的一切。因为没有人类的捕杀和破坏,这里的动植物数量不减反增,切尔诺贝利,又恢复成生机勃勃的样子。
美剧《切尔诺贝利》播出后,如今在首都基辅市的中心,每当一位外国观光客出现,几分钟内就可能被人用带着俄式口音的英语搭讪,“切尔诺贝利,YES?”搭讪者的手中晃着介绍切尔诺贝利的小册子。中国游客对此类场景并不陌生——在北京火车站广场,耳边总会传来“长城一日游”的吆喝声。
切尔诺贝利的整个旅行始于管控区外围的第一个检查站。检查站的士兵会按照旅行社递交的名单仔细核对护照,游客还需要签署一份声明,承诺会身着长衣长裤,不触碰隔离区里的任何物品,皮肤不与地面、草木、建筑有任何接触。
有些游客会花上10美元,买一个计数器,随时测试辐射值。正常数值为每小时0.3usv,超过这个数值,仪器就会发出警示音。若不是计数器不断起伏的数字与声响,与旅游大巴上循环播放的事故纪录片,除了破败,游客对切尔诺贝利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印象。
就像所有无人居住的农村呈现出来的那种破败感一样,这里几乎听不到鸟叫声,也看不到什么人影,年久失修的大门散发着腐朽的气息。走进切尔诺贝利镇,经过苏联第二大雷达“莫斯科之眼”,第一个有着人居痕迹的是被树林包围起来的幼儿园。
这里光线昏暗,墙皮剥落,地上堆积着腐烂的落叶,不断冲击视觉的是与儿童有关的各种元素:失去前轮的三轮车、丢在墙角的拼音字母表、散落一地的书籍,还有放在铁架子上失去眼珠的洋娃娃。因为每一个物件位置都“太适合被拍照了”,流露着几分刻意,给人营造出来一种惊悚、痛苦和悲叹。也难怪,军方每个月都会派人来清理景区建筑,一些残破的物件会被替换。
人为的介入一定程度上影响了真实体验。但在曾经弥漫过核辐射的建筑空间里,游客仍能感觉到一种震撼,仿佛回到了灾难降临前的时刻。来到巨大的石棺面前,探访者静悄悄的。他们中的每一位都会被向导反复提醒,再往里靠近,辐射将增强。人们只能远观,并站在雕塑前拍照,没有人大声说话。
旅行社的路线里,行程的最后一站是当年因核电站而繁荣、后来被废弃的城市普里皮亚季。它距离核电站仅有3公里,事故发生后变成了一座“鬼城”,几乎所有来访者都对这里印象深刻。
青黄色的苔藓爬满了路面和阶梯,虫子在植被中穿行,走在那里,掩藏在树林中的学校、医院、酒店等建筑已宛如一体,干裂的游泳池、残破的看台、生锈的碰碰车,到处呈现出一种末日般的景象。它们就像一道道深深的伤疤,抚去历史的尘埃,依然可以感受到它的尖锐与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