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邀请。提这个问题真的很有心了。我会选择贾平凹的《废都》吧。
首先,我家有这本书的首印版。直到我上大学的时候,这本书在国内都很难买到。
其次,这本书的出版年份和在国内被禁的时长,正好构成我的生日。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条,是我爹爹对我看这本书的态度,至今回想起来都让我很暖心。
我家有一整面墙都是书架,上面放的书可以用一个「杂」字来形容。有我爷爷的俄语教材,我娘亲的工笔画书籍,我爹爹的电子对抗专业书,剩下的就是娘亲给我买的,从冯德全的《0—6岁优教工程及实施方案》 到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几百本课外书。
我爹娘可能忽略了有些书籍会少儿不宜,并没有给我设置一个儿童专区。我从小学二年级认字比较全了以后,就随便在书架上抽走一本看,不择题材、年代和国籍,看得下去就接着看,看不下去就放回书架,再拿走一本。
我上初中的时候第一次拿起《废都》这本书。当时我爹爹在书房下象棋,他瞄了一眼说,「你先放下,我记得这本书里面有不适合你的内容。」
我好奇心一下子就被挑起来了,凑过去说,「什么不适合我的内容?袭人给贾宝玉洗澡我都看过了。」
我爹笑着 hulu hulu 我脑袋,说,「你这娃子真是想什么说什么。」
末了,还是把我拦下来说,「我扫一眼,如果不是太过分,我就拿给你看。」
我记得当时自己嘟着嘴抱走了巴金的『家,春,秋』三部曲,要爹爹再三保证不会食言。
第三天睡觉前,我爹爹过来给我掖被子的时候,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我还是觉得那本书里面描写男女之事的部分过多,再过两年你再看吧」。
我爹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没有什么特别堂而皇之的理由可以为自己声辩,所以就闷闷地说了声「好」,不再提这件事。
可是,好奇宝宝如我,会放弃吗?
显然不会。
我上初一那年九岁,虽然一般这个年纪的小女孩模模糊糊知道「男女之事」意味着什么,但是我家里很早就给我做了性教育,所以我清清楚楚地知道「男女之事」的前因后果和中间过程。
要说什么感觉,我感觉很正常。正常到生物课上讲男女生殖系统构造的时候,全班只有我没有嘻嘻哈哈地笑。在我说,「笑什么笑」的时候,我同桌还以为我因为太小、没听懂,很怜悯地看了我一眼说,「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我好气哦,明明我比你们知道得都多。
当时的自己可能就是怀着一种,「我要证明自己可以 hold 住这样的成熟文学」的赌气心态,悄悄地去书架上抽走了《废都》这本书。
当然要偷偷摸摸、瞒着我爹爹,毕竟答应过他现在不看的。
我家那本《废都》是第一版,所以在涉及唐宛儿,牛月清,柳月和阿灿的性描写,都加上了此处省略多少字的方框框。我听说,后来解禁的版本把方框框补齐了,反而少了一重意味。
看到第一个方框框的时候,我就觉得,呀,我爹说得对,我不该看这本书。
当时的我,还看不懂这本书里面的衰败和悲凉。我只看到一幕幕让人脸红心跳的情节,让我又羞愧又迷惑,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正在看与不看之间挣扎的时候,爹爹恰巧推门进来拖地。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我给发财树浇的水,浇多了,漏得满地都是。
本来我爹爹什么都看不到的,因为我的书桌抵着墙,我背对着门。如果我能够沉着冷静地把书合上,压到巴金的家春秋下面,no one is the wiser。
但我偏偏是我心里有鬼、不争气的,被我爹推门进来吓了一跳,然后生生地在办公椅上打了几个转才停住,还打翻了台灯。
这下不等我爹爹问怎么回事,我先招了,「爹爹我在看《废都》,真不好看」,我瘪着嘴,居然有点想掉眼泪。后来想想,也是,九岁的小孩子,面对那么直白的性描写,应该是有点害怕的吧。
我爹爹一下子就笑了,伸手轻轻地崩了一下我脑瓜,说,「我就知道你这个好奇宝宝要去一探究竟。既然都看了,那就看完吧,省得你心里留个疙瘩。」
然后哼着「山丹丹的那个开花儿哟~红~艳~艳~」,继续拖地去了。
现在回想起来,真的是很美好的一幕。
等我将来有了小孩,如果我的小孩在某一天也从书架上抽走了这本《废都》,我一定要给 ta 讲一讲外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