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来讲,你从一个和平环境下的普通市民去解读战争,才会有这种鸡汤式反战思想,本质上其实和鸡血式战争狂热没什么不同,都是某些人通过强调一些方面、掩盖另一些方面让你产生他希望你产生的讲法。
这里引申一个问题,为什么会有所谓“反战败电影”?
一味地卖惨,勾引吃瓜观众(往往是真正的受害国民)的廉价同情心,却对前因后果只字不提,从而达到某些目的(当然通常达不到,除了引起网络嘴炮大战)。
回到本问题,如果大家只关注战争本身的惨况,那得到的感受和反思,也和上述的吃瓜观众一样廉价。
因此,我对本题的回答是:
这种问题没有意义。只要稍微对战争的规律和运行机制有一种常识上的认识,你大概就会明白,等该打的时候,自然就会有人渴望战争。
我来唱个反调:经历过战争的人一样热爱战争。
德三那批曾经从奥佩伦打到布列斯特、从比特堡开到巴黎的老兵,在两场战役告一段落时,他们是什么样的心态?他们之中有几个人是会反对对苏开战的?
日本的驻中国部队,从北打到南,又是在何时放下天皇万岁的口号,开始反思战争的?
道理很简单:当战争不过是浪漫的远征时,没有人会反对战争,大多数人反而会积极拥抱战争,因为这样他们就可以以征服者的姿态将皮靴踩在其他人的脸上;只有当战争展现出它的真实面目—几乎永不停歇的血肉磨盘时,参与者们才会因为恐惧而反战。参加战争只不过是将血淋淋的事实展现在人们面前,增快转化过程。
另外几个简单的问题:
本来我也是个热血好战分子,总梦想着在战场上冲锋,夕阳下满地的尸体,而我浑身浴血的凝视着战场,如同一个落寞的英雄,而我的背影就像硫磺岛的美国海军陆战队以及红军在柏林国会大厦插旗那样流传。
后来,我和几个朋友在公园里和一群陌生人打真人CS,一边六七个人,一百余发子弹(彩蛋)。我们都带着头盔面具、穿着迷彩服,防止被打伤或者衣服弄脏。 刚开始,子弹横飞,我一冒头就被击中了脸部,还好有面具,不过彩色油墨通过呼吸空溅了进来,比较痛,我就不敢露头了;后来,我跑到另一个掩体,就不到十米的距离,被击中好几下,其中一发击中了大腿内侧,青了一个月。
在那个环境中,根本听不见队友再喊什么,就是把手露出去开枪,不过有没有人,好几个人在地上爬,就听到枪声、子弹的撞击声、敌人和队友的呼喊。 后来,我就不希望有战争了!
习惯战争,只知道战争与“渴望战争”是两个概念。下面不要混淆视听。会有人渴望战争吗,有;但是更多人只是在战争中麻木了,世界里只剩下战场,甚至战后也无法适应,这压根不算是“渴望”战争。
本质上,对大众,还是战争的残酷性和反人类属性在战争中被揭示出来,所以反战,这个事屁股不能坐歪。
还有人说“上来就引经据典”;这句题目中的话是人家pindar说的,人家打过仗,并不是坐在书斋里拍脑子的。非得摘出来鼓吹有少数人确实热爱战争,不是蠢就是坏。往好处想,应该只是蠢而已。
渴望战争有什么骄傲的,渴望反人类?这么一想,某些人可能不是蠢,真的是邪恶。
世界大战一百周年的时候,本来想做一小段上色影片,但是制作人彼得·杰克森越剪辑越长,最后干脆做成了一部电影,叫They shall never grow old,《他们永不会变老》
千言万语都比不上经历过战争的人亲口的叙述。
1914年战争爆发之初,为了应对欧洲战场可能需要的大规模战争,Kitchener在本土组建了英帝国在陆军,国土防御部队和各殖民地陆军之外的一支新军,这支部队最初是志愿兵,在战争爆发之初,电影里记录下一些老兵回忆当初入伍时候的情况。
有人入伍的时候很兴奋。
——我只能说,我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兴奋过,就好像一个男孩第一次去看戏。
——我只是个男孩,和其他兄弟一样,战争看起来像是一场宏大的游戏。
有人入伍的时候则决心“报国杀敌”
——我们都清楚在那时候英格兰和德国之间的关系不太好。
——我们知道德皇有野心要扩张他的帝国,这类的事情。
——我对于要成为一个英国英雄非常自豪。我的意思是,我觉得我们不输给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人人都应当做好准备为之奋战。
——当时绝没有疑虑。帝国那时正强大,我们谁也不怕。
——我只有十五岁,距离十八岁还有两年半,我走到这个军医面前,他说,好吧,你通过了。
——我只有十五岁,但是我觉得总比十四岁的时候看起来更大一点,于是我走进军营,说:我十八岁了。然后就这么入伍了。
——我们都围坐在桌子边上和德国足球队一起吃晚餐,有人跑着进来告诉我们这个惊人的消息,战争爆发了。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做,是不是要举起叉子跳上桌子把德国人捅了。
但是实际上战争是··· ···
——我们刺刀上枪,紧张地等待着命令,最终一个人开始小声哭起来,于是士官枪毙了他。在那时候,哭泣对其他人来说是一种危险。
——我看到一个人,左臂断了,眼睛从眼窝里掉出来直到胸前,哭着喊妈妈。我一枪了结了他,我没办法,必须这么做,没有别的办法··· ···
——有一片弹片在我的背上,一片在我的髋骨里,一片在我的腿上,还有一批从腿上穿了过去。
——子弹击中我藏身的弹坑的背面,简直就像下雨。很多人在炮击停止前就死了,一些人没能爬进弹坑。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没被打中。
——作为受过训练的专业士兵,我们的步枪时刻装填完毕,但是我们在距离排枪速射还有五步的地方被压制了,德国人从他们的战壕里爬出来朝我们射击,一个德国人起身投弹,所以我把他打死了。军官朝着我们大叫:马上进行速射!所以我们都开枪射击,尽可能快,尽可能长时间地开枪。我正在准备开枪,有东西射中我的两眼之间好像挨了一锤子一样,当时就陷入了昏迷。
——我 打空了 好多子弹,对旁边说:比尔,你也得开枪,才发现他已经死了。
所以丘吉尔和撒切尔这种政客在UK国内极其不受欢迎,有一种东西叫做“大战记忆”,在间战和战后的英语文学里能感受到那种刻骨铭心的战争的痛苦。不单纯是因为战争痛苦,而是在反思自己为什么冲进了这场战争。当时 如此渴望的一场看起来如此正义的战争,如今看来竟然如此没有意义。当后来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和冷战爆发的时候,你可以看到已经不再是”为了国王和国家“,而是压根就不在乎战争是不是正义的,从最纯粹的角度哀叹:”我们这一代人得不到和平。(No peace for our generation.)“,反对的不是非正义战争,而是单纯的战争——一场战争中注定 每一方认定自己为正义,对方为非正义,这种废话不能掩盖战争本身的痛苦,对侵略者的仇恨不单单是仇恨侵略,而是 扩展到了对侵略者发动战争,打破和平的反人类罪行的仇恨。
从1906英德海军竞赛开始,英帝国及联邦以一心求战,一战而和平的态度在战争路上越走越远,1912年计划里开工的10艘QE和R级战舰实际上服役到了WW2的结束:在德国已经提出缓和军备竞赛的大背景下,海军疯狂地制造了 足够用 30年的战列舰。可是当时看起来这事理所应当啊:无数人为了下水的超无畏舰欢呼雀跃。
如果深究背后的原因,大概是:当和平变得如此逆来顺受,如此自然,如此天经地义的时候,人们容易忘掉一切蝇头小利相比起战争来说有多么不重要。当时一切看起来顺理成章,国家利益,地缘政治,贸易斗争,为家为国,最后被一系列世界大战当头棒喝,用几百万人在一个几千万 的 国家 里买教训,用几十年和平盛世换几年战争。
庆幸历史 不会重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