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影院复工后上映的第一部电影,凭什么?
7月中旬,电影院复工消息终于实锤。
当大家热议哪部电影会是复工后上映的第一部电影时,一部没有明星,甚至没有职业演员的小成本儿童片在定档海报上霸气的写着:
定档全国影院复业第一天上映
在众多谨慎定档的老片新作中,唯有《第一次的离别》敢于把上映日和复工日绑定在一起。
也就是说,不管电影院复业的具体时间是哪天,《第一次的离别》都会第一时间与观众在电影院相见。
这部影片到底怎样与众不同,才足以担当中国院线重启后的第一部电影?
《第一次的离别》的主题是成长。
关于成长,知名心理学家武志红曾说:
分离是生命中永恒的主题。我们的一生,就是不断分离的一生。
从胎儿到婴儿,我们被剪断脐带,离别母亲舒服的子宫;
从婴儿到幼儿,我们慢慢断奶,离别妈妈温暖的乳房;
从幼儿到儿童,我们进入幼儿园,离别家人独自接触世界;
从儿童到少年,我们千里求学,离别熟悉的家庭环境;
……
随着成长,还要经历离别学校迎接社会的磨砺,以及面对至亲去世这一终极离别。
武志红认为:“分离和爱同等重要,它们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主题,它们一起作用,让一个人成长,让一个人成为他自己”。
成长=离别,也是电影想传递的感情。
电影的故事发生在导演王丽娜的故乡——新疆沙雅。
这里是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的一片绿洲,虽然荒凉贫瘠,但大片千百年不倒的胡杨林就像这里的人们,不断繁衍成长,生生不息。
电影以沙漠和胡杨树作为主要视觉元素,为故事笼罩上一层金黄的西域色彩。
影片着重表现的是新疆小男孩艾萨和玩伴凯丽比努尔的友谊、离别和成长。
电影从艾萨的视角开始。
艾萨从前是个小小少年、很少烦恼,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艾萨简单的世界开始发生变化。
艾萨有足球天赋,是学校足球队的主力,但小伙伴说如果队伍输了,就和艾萨的妈妈有关。
因为艾萨的妈妈有病,神志不清、又聋又哑、疯疯癫癫、不能自理,在家经常摔东西,还经常跑得无影无踪,让全家费劲寻找。
妈妈的病不仅拖累了全家的收入,还把一家的精力都拖垮了。
但无论妈妈再疯再跑,艾萨都愿意陪在妈妈身边喂一口烤馕、喂一口水,因为有妈妈的地方才叫家。
艾萨妈妈再一次疯跑到无影无踪,成了压垮全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本就不富裕的艾萨爸爸已经无力维持这个家,爸爸自己的身体也不好。
爸爸终于下定决心把妈妈送去养老院接受社会的照顾,为此全村妇女还开了个家庭会议。
艾萨此时要面对人生中第一次残酷的离别。
与妈妈的离别对孩子来说是最难以接受的成长考验,但成长就是一次次的离别,还有更多离别等着艾萨。
在妈妈准备离家的同时,艾萨的哥哥正要离家去上大学。
在中国传统家庭伦理关系中,母亲和长子在家中的重要地位不言而喻。
艾萨面对两位至亲的离别,幼小的心灵只能寄托于和玩伴凯丽一起在沙漠和胡杨林里闲逛。
艾萨不知道的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凯丽家也在酝酿着一次离别。
电影的视角从艾萨不留痕迹地迁移到凯丽一家。
凯丽的父母是当地棉农,家里还有一个比凯丽小的弟弟。
凯丽妈妈认为种棉花根本不赚钱,死守在这个地方孩子未来没有前途。
但凯丽爸爸却觉得种棉花挺好,而且家里老人都在这里,不应该背井离乡。
凯丽妈妈还是坚持己见,如果孩子在这个闭塞的乡村,也不会说普通话,与社会脱节。
自己就是吃了不会说普通话的亏,才只能在这里摘棉花勉强生活。
凯丽妈妈觉得只有离别前往附近的大市镇库车,让凯丽和弟弟受到更好的普通话教育,才能过得更好。
导演在处理凯丽父母的意见分歧时,并没有把场景放置在一般夫妻进行争论的家里,而是把镜头置于全家赖以生存的棉田。
镜头从凯丽和弟弟学习普通话课文为主体,巧妙切换到凯丽父母摘棉花时的对白。
镜头中主体是凯丽父母,凯丽和弟弟此时成为景深中的人物关系,因为她俩的前途是父母讨论的核心。
但这段画面优美的讨论镜头来得非常自然,凯丽父母二人的讨论基调并不是争吵,而是表现出一对农家夫妇对更美好生活的朴素向往和乐观态度。
在凯丽妈妈主张离开家乡去库车打工的台词里,还透露出一个重要信息,就是凯丽妈妈曾经和丈夫离过婚又为了孩子复婚。
从凯丽妈妈一心想要离开家乡去库车打工的坚决态度来看,说明凯丽妈妈曾经与丈夫离婚,理由应该也是想去看看更大的世界。
离婚,是凯丽妈妈的一种离别,因为她是一个渴望更广阔世界的女人。
复婚,是凯丽妈妈的一种无奈,因为她还有两个孩子需要照顾和培养。
所以,电影《第一次的离别》讨论的不仅是艾萨和凯丽两个孩子的离别与成长。
片中的每个人,无论年老年、年幼还是男人、女人,时时刻刻都面临着离别。
电影一开始是一个深焦镜头,艾萨和羊群缓慢向镜头走来,仿佛是一种既要离开又黏着不舍的情感。
随后艾萨听到村里的年轻男子和老一辈争论,想要离开去大城市打工,但老辈坚决不同意。
就像小时候我们难舍父母长辈的离别,当他们老了,一样也会也难舍我们的离别。
除此之外,电影中出现的课文《第一次的离别》,以及王维《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中的名句“每逢佳节倍思亲”等等元素,无不在向观众诉说着人生面临的最大缺憾。
人在不断成长,而成长,就是一次次的离别。
除了电影文本展现的离别,导演王丽娜创作出这部国际屡获殊荣的作品,也是一个不断出发离别又从出发之地寻找力量的过程。
内地现实主义电影以故乡羁绊作为创作源泉,最成功的范例要属贾樟柯。
贾樟柯的惊世成名作《小武》,以及后来被归为“故乡三部曲”的《站台》和《任逍遥》,都来源于导演熟悉的家乡汾阳及山西周边地区。
历数贾樟柯的重要作品可以发现,他的创作地图从家乡汾阳开始,逐渐向更广阔的空间扩展,直到最近一部《江湖儿女》又回归初心。
王丽娜的这部长片处女作,同样以故乡作为肇始,从出发的地方汲取灵感,对自己成长的物理环境和心理羁绊做了一次诗意的表达。
《第一次的离别》像首诗,它的制片人兼监制也是一位著名诗人。
据导演王丽娜自述,这部电影本来计划拍摄成一部家乡沙雅的纪录片。
王丽娜在加入大象纪录时展示了已经拍摄好的素材和丰富资料,动人的情感和精美的画面得到制片人的欣赏,从而使这个原始想法得以成为一部电影长片。
得到大象纪录、腾讯影业、芒果TV、易腾影视、上海桥溪、峨影集团等大厂的投资,影片在一众大咖的打磨下,历经4年才最终在国内大银幕与观众相见。
电影是一项多部门协作的系统工程,很难把一部佳作的功劳都归在导演一个人身上。
王丽娜的这部长片处女作得到很多中国顶级影视制作人的支持。
影片的总策划是著名主持人汪涵,这是他第一次担任电影策划人。
汪涵在接受采访时表示:“(策划电影)跟策划一个电视节目也有相似之处,重点是打造独特性,以及文化和社会价值,并且心里始终要有观众”。
正是电影中那种真正“深入生活、扎根人民”、“始终要有观众”的情感,得到汪涵的青睐,以及众多世界级电影奖项的肯定。
另外,《第一次的离别》作为中国影院复工后上映的第一部电影,还有着超越电影内容本身的特殊意义。
据《潇湘晨报》报道:
影院与观众的这段分离时光,在汪涵看来,就像我们人生中若干次面临的离别一样。“我们的人生要经历很多次离别,有的离别我们再也无法重逢,让人潸然泪下。还好有些离别,我们终将再相遇。”
以《第一次的离别》作为观众离别电影院178天后第一部回归之作,有着久别重逢,倍感亲切的丰富感情。
除了汪涵和秦晓宇两位总控,电影制作层面同样大咖云集。
电影优美的摄影出自王丽娜的研究生导师,知名电影摄影师、学院导师李勇。
电影所传达出的细腻情感在很大程度上与细腻的摄影和光影把握分不开。
本片配乐是导演刁亦男的搭档文子,两人合作过影片《夜车》和《白日焰火》,都获得过国际奖项(或提名)。
文子担任配乐的《嘉年华》、《送我上青云》等作品也是各大国际电影节的佳作。
电影《第一次的离别》的后期制作团队中,还有与贾樟柯合作过多部影片的法国剪辑师马修·拉克劳(Matthieu Laclau)。
贾樟柯的《天注定》获得过金马奖最佳剪辑奖,出自马修之手。
马修参与剪辑的主要作品包括:《Hello!树先生》、《山河故人》、《再见瓦城》(台湾导演赵德胤作品)、《摇摇晃晃的人间》、《营生》(贾樟柯短片)、《相亲相爱》(张艾嘉作品)、《过春天》(白雪高分处女作)、《江湖儿女》、《南方车站的聚会》、《灼人秘密》(同样是赵德胤作品,获台北电影节最佳剪辑提名)等。
从这些作品可以看出,浸透在《第一次的离别》中流畅的节奏和淡淡忧郁的情绪,与剪辑师的二度创作有很大关系,从中可以找到贾樟柯、刁亦男既现实粗粝又戏剧浪漫的影子。
《第一次的离别》的画面很好看,除了有摄影师的前期把握,后期调色也给影片蒙上一层柔和舒服的色彩。
电影的后期调色师是曾经为侯孝贤作品《刺客聂隐娘》调色制作的大咖。
王丽娜先做了半年的田野考察,又花了一年时间进行纪录拍摄,后期剧组又在外景地驻场拍摄两年,再加上后期制作、包装等复杂的工作,才最终把这样一部“献给故乡的长诗”送到观众面前。
电影最终漂洋过海,在第69届柏林电影节上大放异彩,获得新生代儿童单元最佳影片和评审团大奖。
对这部电影拍摄的回忆,导演王丽娜曾说:“我们童年的时候道路两旁经常是葡萄架,再往前走是桑葚,桑葚树下就是一个馕坑。远处是马匹,有一些奶奶们在打馕。夏天干燥的风吹着树叶,午后的阳光,影子不断变闪,那些亲切的奶奶们的脸以及她们的笑声,还有泥土的味道和马粪的味道。我拍摄的时候希望这些氛围或是气味可以通过影像传达给观众,让他们也能够感知到。”
在观看《第一次的离别》时,除了能感受到影片传达出的情感之外,每一帧精美画面也是视觉的享受。
这得益于本片摄影李勇对镜头美感的追求。
举例来说,电影中凯丽妈妈和爸爸一边摘棉花一边讨论离别家乡这场戏,摄影机没有将两个角色固定在景框中,而是不断缓慢左右移动,制造出一种镜头的“抚摸感”。
两个人的交谈中对未来美好生活的追求,通过镜头缓慢移动流转于人物之间,既有交锋又有相互妥协,普通新疆农户对离别的朴素思考,就这样润物细无声般地触达银幕前的观众。
在电影中还有一个反复出现的象征元素——艾萨的小羊,值得关注。
电影场面调度中出现的任何一样东西,都有创作者的思考,并不是随意捕捉的元素。
尤其是电影中小羊这个元素反复出现,成为对艾萨成长与离别的一个象征符号。
电影开始,艾萨在找妈妈的同时也在找小羊。
这只艾萨心爱的小羊其实就代表了成长中的艾萨自己。
随着时间荏苒,白驹过隙,艾萨和小羊都逐渐长大。艾萨和玩伴凯丽经常牵着小羊一起走过大漠和胡杨林。
电影最后,当艾萨周围所有亲友包括妈妈、哥哥和凯丽一家都离别而去时,那只陪伴艾萨童年的小羊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影片便在艾萨骑马找寻小羊的过程中结束。
小羊从一开始受到艾萨精心地照顾,到后来成为他形影不离的宠物,再到最后离别不见,见证了艾萨的成长,也告诉我们这样一个道理:
再美好的事物和人,都有离别的一天,我们要学会和离别和解,在离别中成长。
成长,就是一次次的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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