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我并没有觉得潘金莲遗臭千年,我反而很同情她。
首先,她是被武大郎买来的,这是关键。
一开始就不存在什么爱情,放今天就是拐卖妇女。试想一下,一个被拐卖的妇女,把买家给杀了,虽然依然触犯了法律,但是我们给予一些同情,没有问题吧?
其次,武大郎根本配不上潘金莲,你们再怎么洗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外貌就不说了,放到今天,武大郎身高1米3根本找不到老婆。
潘金莲也不是那种没文化的女子,她是读过一些书的,她怎么可能和武大郎这种卖烧饼的有精神交流?某高赞强行洗地说武大郎配潘金莲是不是在搞笑?
放到今天,一个有点文化的大美女,嫁给一个身高1米3其貌不扬,租着房子的小个体户,你敢信?强行匹配?
你要说为什么别人骂潘金莲,不骂肉丝。
那还不是因为潘金莲的行为打碎了很多男性的幻想呗。
总幻想着自己哪怕再穷,再难看,也可以娶一个读过书的美女来伺候自己。而潘金莲的故事,赤裸裸地击碎了这个幻想,告诉他们:别想了!连男尊女卑的古代人都不忍心看到潘金莲嫁给武大郎,现代人更别想了。
潘金莲出轨,也可以是好美的爱情故事。
金莲站在帘下,咬唇看着武松走远,却听有人笑道:「娘子休站在风口上,仔细受了凉!」
金莲回头,却是间壁卖茶的王婆,手里拿着一把瓜子儿,笑嘻嘻地同她说话。
金莲福了一福,道:「王干娘,几日不见了!」
王婆觑着眼往大路上看了一看,笑道:「好个叔叔!」
金莲不答,王婆又道:「好大的福气!」
金莲道:「干娘这话奴家不懂。」
王婆笑道:「天下但凡『捱光』这两个字最难,要五件事俱全,方才行得。娘子可知是哪五件事?」
金莲笑道:「干娘可是疯了!」
王婆向街心吐了片瓜子皮道:「我是好心,与你做了这几年邻居,事事看在眼里,替娘子委屈!如今天上掉下来的好大福气,我怕娘子一步走错,没处寻第二个叔叔,因此多一句嘴。娘子不爱听时,权当老身说笑话。」
金莲回头看看屋里,武大正扫地,遂迈门槛走过王婆屋里道:「闲来无事,正要听干娘说笑话。」
王婆点一盏姜茶与她,使袖子拂拂长凳,请金莲坐了喝茶。金莲谢了茶道:
「敢问干娘,是哪五件事?」
王婆道:「第一件,袁宝儿般憨;第二件,鱼嘴般会咽;第三件,要似褒姒般冷;第四件,小,就要小意儿温存;第五件,要惹人怜。此五件,唤做袁、鱼、褒、小、怜。五件俱全,此事便获着。」
金莲道:「干娘智谋不让孙武!只是那武二粗卤汉子,漫说奴家没这糊涂想头,就有,何用这般费事!」
王婆笑道:「这五件事有了,八字才只一撇,后头还有哩。难得你的造化,若隔山隔海地不见面,那便棘手些;如今一个屋檐下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再用了老身的计策,就是个阿罗汉,也教他抱住比丘尼。」
金莲道:「长日无事,干娘说来做耍。」
王婆道:「这五件全了,下剩还须『十分光』!第一,你须牢牢记了,要降伏武二,钥匙却在武大身上,从今日起,你只兢兢业业服侍武大,日常家有个牙儿碰着嘴唇、勺儿打着锅沿、老鼠落在米缸里,许他高声,不许你高声,叫武二早晚看在眼里,这就有了一分光了。
「家常过日子,你须做出皇后娘娘也似的端庄模样——问话也答他,要水也递他,公事琐碎也疼他,穿了新衣也避他,就是眼皮也不许撩他一撩,若他天长地久放下戒心,肯将你这老嫂比母,这就有两分光了。
「县里那些破落户,再来你门首走动,你只做个害怕声张的可怜见模样,卖个破绽给他瞧见,你汉子是个不中用的,他做叔叔的,又是个打虎英雄,难道看着嫂嫂给人调戏?他忍得便罢,一个忍不住,这就有三分光了。
「武二是江湖上的人物,朋友遍天下,你可个个替他招待,拿出手段来。端阳中秋,安排好酒好肉管待他们,却不要露面,只在厨房忙,若有人要拜嫂嫂时,你只推武大出去,叫他们吃得菜香见不着厨娘,等他身边兄弟都传说你的好处,这就有了四分光了。
「委实地躲不过时,他兄弟里有那风流英武的,你可加意款待,他若瞧着不自在时,就有了五分光了。
「你待他用心,他必承情,要答报于你,不必局促,谢你你便听着,送东西你便收下,送得多了,你也还他些个。只这样物事大有学问,你可平日留心他与朋友说话:爱刀,便送宝刀;爱枪,便送金枪——哪里当真用你坏银子?——你只把这话说给武大听,哪里哪里有件好兵刃,可惜不是咱们这样人家用得起的,不然送给叔叔,正是宝剑赠英雄,不愁你那瓜老公不去告诉。这就有了六分光了……」
王婆还待说时,却听间壁武大叫道:「大嫂!」金莲忙应了一声,起身说道:「就爱听干娘说笑话,明日再来。」
临去却道:「干娘常日念叨置办送终衣服,干娘不嫌时,选个裁衣日,奴出手与干娘做,如何?」
王婆大喜道:「若得娘子贵手做时,老身死也得好处去。久闻娘子好针线,只不好相央。」
金莲道:「不值什么。日后有个大裁小剪,只怕干娘不说。」
回家上了楼,武大接着,不过是几句家长里短的言语,金莲下厨房整治了几样小菜,两个吃了睡下不提。
从此武松搬来家里居住。月余无话,看看已是冬月光景,连日朔风紧起,四下里彤云密布,又早纷纷扬扬飞下一天瑞雪来。
次日武松清早出去县里画卯,直到日中未归。武大出门做买卖,也阻在雪里,金莲独自一个冷冷清清立在帘儿下,眼望长街。
正立得身上寒冷,只见武松踏着那乱琼碎玉归来。金莲揭起帘子迎接道:
「叔叔寒冷?」
武松道:「感谢嫂嫂忧念。」
入得门来,武松将毡笠儿除将下来,把雪来拂了,挂在壁上;解了腰里缠带,脱了身上鹦哥绿纻丝衲袄,入房里搭了。
金莲在后叫道:「火盆烧着,叔叔好生拨一拨,莫着了凉。」
复又立了片刻,见武大摇摇晃晃挑了担子归来,忙下阶去迎,替他掸肩背上的雪,夫妻两个一前一后进门。
饭菜是早备好了的。金莲烫了一壶酒端上来,替兄弟俩各筛了一杯,转身下楼。
武松道:「嫂嫂为何不坐?」
武大也道:「你往哪里去?」
金莲道:「我晌午多吃了一口糍团,如今硬邦邦地还在肚里,你们自吃酒,莫管我。」说着,自去厨下收拾。
洗刷了蒸笼,预备下明日武大出门的一应家伙,估摸楼上有了三分酒意,方才端了一碟子花生上去。
火盆烧得极旺,奈何板壁单薄,窗纸又不甚严实,外头只管落雪,屋内也不暖和。谁知挑开厚厚的棉帘子,却见武松将中衣直挽到腋下,赤着大半个胸膛,兀自拿白手巾擦额头的汗。
见嫂嫂进门,武松忙将衣裳放下,金莲掖了帘子,回身嗔道:「大雪天里,你也不怕冻着!」
将花生放在桌上,又向武大笑道:「可是老话说的,傻小子睡凉炕!」
拿了两个吃净的空盘,下楼去了。
这里兄弟两人仍旧吃酒,吃到二更时分,武大叫金莲添饭,喊了两声不见回应,往隔壁看了看,回来笑道:「你嫂子想是乏了,睡下了。」
二人静悄悄用了饭,各自回房。
次日雪晴,武松不教武大出门卖饼,将出银子,令他街市上唤了一个泥水匠、一个圆木匠来,将屋子里外墙壁的缝子勾了。盆、桶、水舀子等物什,凡破的都换了新的。
那木匠在天井里刨木头,街坊邻居都走来瞧热闹,无不赞叹武松。
下晚武松归家,身后更跟了个布行的伙计,拿出软尺量了楼上楼下房门尺寸,又请金莲明日去店里挑花色做新帘子。
待把这些人打发走,金莲栓了门,一家儿坐下吃饭。金莲向武大道:
「看不出叔叔年轻,倒是个过日子的,火盆般心热。年纪也不小了,正该娶个婶婶,认真做起人家来。等我问问间壁干娘,有好的,替他留心着。到时新人娶过门来,平日去井上洗衣担水,说话耍子,也与我搭个伴,教外人看咱们武家,不是又兴旺起来了?也教公婆在地下看了欢喜。」
武大道:「我岂不知他不小?只他成天打架放火,谁家姑娘肯跟他担惊怕?正是你说的,今日瞧着像个会过日子的,既如此,你就替他张罗起来。」
武松道:「哪里就算到此了?」说着只顾吃酒。
武大问道:「你来了这些天,衙里上下可都认得了?些许小事,休要再只管与人争竞。」
金莲道:「罢哟,你教兄弟安生吃口饭,成日颠来倒去就是这几句。絮聒紧了,他只『东风吹马耳,水过鸭子背』!」
说罢,将酒壶向武松那边推一推,令他自斟,举手在鬓边揉了一揉,笑道:「这一天井刨花,香得我头晕。那木匠使的是好榆木,就是忒悭吝了的,敞着个破布口袋,窗台墙角,将刨花捡得干干净净!」
武松道:「嫂嫂要刨花,可巧相公今日唤我到内衙,有担礼物并书信着我送往京城去,初五便行。捡好的,捎回来与嫂嫂梳头。」
金莲喜道:「我不过说一句,哪里就用到京城的刨花了?哪里的刨花不是树长的,路远迢迢地捎它做什么?」又连道喜事,忙忙与兄弟两个筛酒。
武大也道:「相公抬举你,不信旁人偏信你,你可好生巴结,路上休要吃酒误事。」
武松只胡乱答应不提。
过了五日,初五这天,金莲早起净手祭了路神,又从头检点一遍吃穿铺盖,用过了早饭,与武大两个眼巴巴看着武松往衙门去了。夫妻两个,无精打采分头各自干事。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不觉地冰消雪化,天时渐长,武大每日多做两扇笼炊饼,赶擦黑也卖得干净。
且说这一日,金莲独个在楼上坐地,看武大将归,走去门前叉帘。谁知有个人从帘子边过,可巧金莲手里拿那叉竿不牢,失手滑将倒去,不端不正,却好打在那人头巾上。
二
那人住了脚,正待发作,回脸瞧见落竿人,当下换了一副容颜,笑吟吟地上下打量。
金莲叉手深深道个万福,说道:「奴家一时失手,官人休怪。」
那人一头整头巾,一头把腰曲着地还礼道:「不妨事,娘子请尊便。」
间壁王婆正出来倒水,瞧见那人模样,水也不泼,且满脸堆下笑来说道:「这不是西门大官人?老身哪里恶了你,多时不来我门上吃茶?」
这姓西门的笑道:「干娘说哪里话来?正要叨扰。」说着撩前襟往王婆茶坊里来,犹自回头看时,金莲早落了帘子,掩上了大门。
王婆请他在水帘底下坐了,问道:「大官人吃个梅汤?」
这西门道:「最好,多加些酸。」
王婆做了一个梅汤,双手递与西门。
西门慢慢地吃了,盏托放在桌子上,说道:「王干娘,我少你家多少茶钱?」
王婆道:「不多,由他,闲了却算不妨。」
西门又道:「你儿子跟谁出去?」
王婆道:「说不得,跟一个客人淮上去,至今不归,又不知死活。」
西门道:「何不教他跟我?」
王婆道:「敢情,若得大官人抬举,老身少操多少淡心。」
西门道:「等他回来,却再计较。」
说罢,回头瞧了瞧武大门前,说道:「干娘,间壁卖什么?」
王婆道:「他家卖拖蒸河漏子,热荡温和大辣酥。」
西门笑道:「你看这婆子,只是风!」
王婆笑道:「我不风,他家自有亲老公!」
西门道:「干娘,你休取笑,间壁是『三寸丁谷树皮』家,是也不是?」
王婆道:「你既知道,何必多问。」
西门手指上捏弄着空茶盏道:「想那武大,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有甚福抱着这般羊脂玉体?岂不折死了他?」
王婆道:「休说福不福,屋里现放着亲叔叔!我劝大官人,老虎窝里种倭瓜,守着个吃人的东西,还敢做大叶儿(业)?」
这西门话不投机,沉了脸,从腰里摸出块碎银子,「当」地一声扔在桌上,硬邦邦地起身去了。
王婆忙捡起银子追出来,撵过头里,硬将银子掖在他腰带里。西门吃她当街抱住,倒也急不得恼不得,受了银子,抽身走开。
王婆在后头喊道:「大官人休怪,老身这几日犯阴天上火,吃累耳朵,才说的什么全听不真!」
却说这位西门大官人,单讳一个庆字,原是本县一个大财主,家里开着一个极大的生药铺。日常使奴唤婢,几房姬妾亦都妖娆动人。
谁知今日见了金莲,也不知怎地,只管放不下她。在王婆处碰了钉子,心下不快,令小厮出去邀了几个帮闲,自去吃酒消遣。
整整地吃了一晌午,晚间没情没绪,胡乱睡了一夜。次日早起,犹存着两分残醉,信步往药铺上来。
无巧不成书,刚拐过一道弯,远远地见一个妇人,白布衫儿桃红裙子,蓝比甲,袅袅地走进药铺去了。看身形背影,不是别人,昨夜梦里偏劳,正是武大的浑家!
他紧走几步,不防一旁胭脂铺里窜出个不晓事的,紧紧拉住说话,待打发得这人眉开眼笑去了,再抬头看时,金莲已出了铺子。
他一路小跑过去,看看要追着,却又止步,整了整衣襟,咳嗽一声,探头说道:「这不是武家大娘子?且请留步,小人前日街上买炊饼,少了你家大郎三十文钱,且请娘子带了回去省事!」
金莲回身见是他,赔笑还礼道:「大官人,昨日奴家失礼了。账目且由他,蚊子脚的生意,仰仗贵人们照看,歇些时却算不妨。」见西门庆已将出钱来,连摇手道:「又何消得这许多?」
西门庆见她不接,也不强求,将银子收了道:「大郎是个养家经纪人,又能赚钱,又好性格,这些年大大小小不曾恶了一个人,真正难得。」
金莲道:「官人过奖。」
西门庆道:「常言说得好:表壮不如里壮。难得娘子贤能,屋里百样打叠得齐楚,大郎方有今日。大胆动问娘子青春几何?」
金莲道:「奴家虚度二十三岁。」
西门庆道:「小人痴长五岁。」
金莲道:「官人将天比地。」
西门庆又觑着她神色道:「小人见娘子才从鄙店铺出来,可受了气不曾?那起偷奸躲懒的贼,见娘子年轻不更事,又兼好性儿,不知怎样敷衍差事哩!」
金莲道:「贵纲纪管待极用心,快休屈说了他们。」
西门庆看看四下无人,迈前一步道:「屈说他们不妨,小人却为娘子叫屈哩!」
金莲道:「奴有何屈?」
西门庆道:「非独小人,可着阳谷县城,哪个不为娘子叫屈?」
他一头说话,一头见四下无人,便更挨近身来,却不妨金莲霎时沉下脸来,一语不出,折身走去。
西门庆一时摸不着头脑,讪讪站了一站,往自家铺里转来。
众伙计见他来了,早呼啦啦围起几层,将他捧进店里坐了。
西门庆也不吃茶,摇手问道:「方才买药的妇人不是『三寸丁谷树皮』的浑家?」
主管忙从柜里出来:「可不就是她!」
西门庆道:「她买些什么药材?」
主管并两旁伙计都道:「今番倒不见异样,往日买的这样药却少见,买的是『黑里俏』。」
西门庆奇道:「她买『黑里俏』做什么?」
主管道:「这『黑里俏』原是宅门里大奶奶作践小妾的,用得多了,皮肤泛黑。他家又无三房四妾,谁知要来做什么勾当?」
一旁一个小伙计搭话道:「我瞧她是自家用了的,早先那脸儿胜似如今白净。」
众人都笑,主管斥道:「大官人问话,休要胡吣!」
西门庆也不恼,又问道:「今日买的什么?」
主管道:「今番她求白不求黑,我便将应伯爵海外带来的『维他命』包了一包与她。」
西门庆听了,越发纳闷,百般地解不过来。
他哪里知道,那潘金莲虽生做个「三绺梳头,两截穿衣」的妇人,骨子里存着个「大丈夫岂受人怜」的意气,自屈嫁了武大,最听不得「受屈」两个字。平日偶与武大一同出门,任你千人指点万人诧异,越发头要高抬,等闲知府夫人也比她不过。
往日买那「黑里俏[i]」,便是为此了。
如今且说金莲,冷了西门庆,快步走到家中,牢牢关了街门,到楼上妆台前坐了,右手抚着脸颊,渐渐坠下泪来。
暗泣了一阵,将方才买的药包拆开,取出药来,见乃是黄澄澄的长粒子,美人指葡萄一般形状,就小了些,总有二三十粒,在纸上来回滚动。
她依着叮嘱拈了一粒,舐破外皮,里头便莹莹地渗出水来。
将水挤在掌心,对镜细细抹在脸上,又将下剩的滴进口中,幸喜不似旁的药材腥苦,倒似有两分香气。
她拭去泪痕,慢慢地望向镜里,心中欢喜。
天已初春,窗外樱桃树抽出好长的条子。她日日计程,想武松差事当完。一去两月,不知怎样饥餐渴饮,夜宿晓行。
独个儿坐了一阵,心下无聊甚,起身时正见王婆在对面守茶坊,遂掩了镜台下楼来。
走进茶坊,王婆早迎上来,金莲笑道:「多日不来与干娘说话,烦劳干娘做个和合汤,放甜些。奴家还记挂那日未说完的笑话。」
王婆走去里间,片刻端了一碗汤出来,自坐了金莲对面,笑道:
「常言说得好,『生地茄子熟地瓜,生地菜子熟地花』,一样汉子有一样的降法。常言又说得好,『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们关起门来亲兄热弟,无话不说,无事不做,凡百关节处,你尽知,老身却不知。你只因材施教的是。」
金莲听了也不再问,见几个贩马的客商撞进茶坊,闹嚷嚷要茶,便进里间相帮王婆安排。
再说武松,自从领了知县言语,监送车仗到东京亲戚处,投下了来书,交割了箱笼,街上闲行了几日,讨了回书,领一行人取路回阳谷县来。
这日晚饭时分进了城门,且先去县里交纳了回书。知县大喜,看罢回书,赏了武松一锭大银,酒食管待,不必用说。
武松领了赏,惦记兄嫂多日未见,叫了个土兵挑了担儿,忙忙地回转家中。
还未进门,远远地便喊:「哥哥!武二归家!」
那武大听见兄弟归来,鞋也不及穿,脚不点地奔出相迎。
武松进了门,见静悄悄无人,问道:「嫂嫂因何不在?」
武大接了土兵担儿,赏了他一钱银子走路,笑道:「花胳膊陆小乙家办喜事,央了你嫂子支客,看日头尽该回转了。」
话音犹未落地,便听见外头叫:「大郎,我等送大娘子回来!」
陆小乙家两个堂客左右簇拥着金莲进门,口中不住道乏。
武大见金莲红红着脸儿,便道:「吃了几盅?不见兄弟回来了,我去烧汤与他烫脚,你且相陪兄弟坐坐!」
金莲摇头道:「教风吹得我酒涌,我须告罪去躺一躺!自家兄弟,我便告罪了。」
径自上楼去了。
武松连说了几声「嫂嫂自便」,自到厨下与哥哥说话。
武大掇张杌子坐了烧火,两眼看不够地打量武松。武松也坐在一旁,将东京带回的物事一样样拿与武大瞧。
内有一匹好绸缎,道是送与嫂嫂裁衣;又果有一盒好刨花,与嫂嫂梳头。下剩与哥哥的诸般好物,流水地向外拿。
武大见那担子聚宝盆般无底,不住地埋怨武松坏钱,心下却也欢喜。
次日武松往衙门画卯,武大后晌不做生意,向东街买了酒肉果品回来,专与武松接风洗尘。
金莲道昨日怠慢,拿出手段,精精洁洁安排下一桌酒菜。待武松归来,三个亲亲热热坐下吃酒。
武大道:「白也说东京,黑也说东京,但不知东京究竟如何?」
金莲也道:「正要兄弟说来饱耳福。」
武松笑道:「我看反不如俺阳谷县,旁的不提,只三街六坊,无处不停着些宝马公羊、大牛小牛,但尺宽的巷子,便挤做两寸,直没个下脚去处。又整日滴滴叭叭,没个清净。」
武大听了咋舌。金莲道:「京城是繁华世界,自是与此处不同。休提别个,兄弟带回来的绸缎,便是本县难找的花色。」
武松道:「这值得甚么?我听闻相公夫人的一件绫罗衣裳,便拿着银子也无处买去。偏叫裁缝绣坏了。」
金莲道:「不知是哪里绣坏了?」
武松道:「我也不懂,只听他们恍惚说了一句,是甚么水了、旱了的。」
金莲微笑道:「想是水路留得不好?」
武松道:「正是此了。」
金莲道:「绣坏了,便怎样?」
武松道:「夫人等着拿这东西送礼,如今坏了,急得冒火,要打那裁缝呢。」
金莲道:「不必打他,『水路』绣坏了,拆开重绣便是。」
武松道:「听闻那缎子娇气,拆不得。」
金莲道:「那是他们没本事,自有能拆的在。」
武松道:「却是何人?」
金莲道:「奴便拆得!不单拆得且绣得!」
三
武松喜道:「嫂嫂有这般手段,何不早说?明日便回相公。」
当下三人饭毕,金莲收拾了不提。
次日金莲便不出门,加意修饰了,只在家中坐地。果然午后县衙派了一乘软轿,并一个小丫头名唤玉兰的来接。
邻舍听闻是衙门相公夫人来请武大娘子过府刺绣,谁不来看?挨挨挤挤,吵吵闹闹,有喜的,有恨的,亦有那「感士不遇」的,俱眼睁睁看着金莲款款下楼,小丫头服侍着升轿去了。
且说那武松虽在知县跟前荐了嫂嫂,心下毕竟忐忑,在外头办差不能静心。
约莫晚饭时分,后衙差出一个家人,寻着他道:
「夫人留令嫂用了饭回去。」
武松忙问刺绣详情,家人道:「我是不见,听得夫人房里老婆子们说,夫人最得力的丁香姐姐还要替令嫂拿熨斗,领了丫头们站地听令!武都头,你今日春风得意!」
武松听了欢喜。
那家人又道:「令嫂叫我跟你说,打发不拘谁回去报与令兄知道,免他悬心。厨下有昨日剩的饼子冷菜,命他回锅见开,方可吃得。」
又托出手掌,擎起一吊钱来道:「令嫂直是仗义疏财,央我传句话儿,便赏了我这许多银钱。」
武松看那穿钱的青绳讲究,想是夫人现赠。
那家人眉开眼笑只管道:「都头今番入了夫人的眼,枕头风只情驾起,来日步步登高,千万照管小人些个。小人的哥哥在马棚切了十年草料,门房老张上了年纪,何苦外头寻人哩?」
差房内众人听了这人言语,哪个不要先占地步儿?不待武松开口,早有人飞跑去报知了武大那几句话。
正乱间,忽一个孔目进门来道:「大门外有条长大汉子要寻打虎武松!」
武松忙出门看时,见那人裹着鱼尾赤的头巾,身穿鸭头绿的袍子,面圆耳大,唇阔口方,手提一条哨棒,乃是行走江湖时结识的好汉,绰号叫作独火星孔亮的。
这孔亮见了武松,纳头便拜,口中只道:「哥哥一向少会!」
武松慌忙还礼,两个入一条僻静小巷,上了酒楼,拣个僻静阁儿坐下说话。
武松吩咐店家道:「但有好酒菜,只情摆下,不叫时休来!」
孔亮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并一个包裹道:「俺师傅宋公明命我带信与哥哥。另有一百两白银,与哥哥平日结交内外人等使用。」
武松接过书信,撕开封皮看时,果是宋江笔迹。内中详告别来诸事,备述相思,又切切嘱他少戒酒性。
孔亮打开包裹,取出银子放在桌上。说道:「如今三山聚义,众虎同心,梁山泊好生兴旺,只小弟也在山上做个守护中军步军骁将。俺师傅日夜挂念哥哥,闻得哥哥如今在阳谷县做了都头,欢喜无尽,请哥哥往梁山泊盘桓几日,众头领如大旱望云霓,都盼着结交哥哥哩!」
杰克 起来喝药啦
1.潘金莲是依附于武大郎生活的,所以是否离开武大郎需要武大郎的同意;露丝是独立生活,没有依附于未婚夫,所以有自己选择的自由。
2.潘金莲已经结婚了,露丝还在谈恋爱,不管古今中外,大家对于婚姻出轨和恋爱分手的重量看待都不在一个数量级上。
3.武大郎对潘金莲婚前不是巧取豪夺,婚后又百依百顺,虽说长的丑,但那是先天问题,不是后天品质道德问题;露丝的未婚夫有道德问题,又控制欲强,这种人属于先天条件好,后天品质问题。先天问题不是本人的错,后天问题才说明这个人不对。
4.潘金莲作为大户人家摈弃的丫鬟,本身社会层次是和武大一个阶层的,在当时社会情况下,嫁给武大并不委屈她,还攀西门庆属于这山望着那山高,而婚姻中欲壑难平得陇望蜀注定被鄙视的;露丝不愿跟未婚夫并不是嫌贫爱富,相反宁可找一个穷小子也不愿做富人的玩物,这种脱离物质追求自由的精神才是爱情。
5.最重要的是,露丝只是要离开未婚夫,从来没有想过伤害未婚夫,相反,未婚夫反倒通过不道德手段坑害露丝;而武大郎哪怕捉奸后,都没有真正想过对潘金莲怎样惩罚,结果,反倒被潘金莲杀了。光是杀人偿命这一条,都不亏潘金莲。
——————12.3补充——————
鉴于评论区有两种质疑,回答一下
一是认为潘金莲能独立生存的,恰好以前我写过一篇。
农业社会,别说普通女人了,差一点的男人自己活着都难。
现代人安逸久了,真以为大米是天上掉下来的啊。现在你开个拖拉机、播种机、收割机,农管时候机井打在田边上,当然都能干了,用着化肥农药,一季下来好点的地亩产上千斤了。
农业社会情况下,上面这些都别想,自己留种,自己找农家肥,自己犁地、播种、收割,老天不下雨你得挑水跑几里地一桶一桶去浇地。然后,就算壮劳力干,又风调雨顺,同样一亩地也超不过二百斤。
你说为什么那时候女的干农活少?因为绝大部分农活真的干不了。别说女人了,今天在这里哔哔的男性,去试试挑两桶水走几里路什么感觉?试试拖着犁走一百米什么感觉?
至于织布就更不可能养活自己了。
农业时代是小农经济,男耕女织是常态,一家人的衣服,女主人直接负责了。古代没有纺织厂,可不是现在纺织女工那样生产。靠一个几乎所有女人都会的手艺,又在家庭之外几乎没有用武之地的地方生存,那是梦想了。
当然细说起来,也不是绝对意义的不可能。王婆基本就是自食其力代表。但王婆首先自己有一个闹市区房子做茶馆,然后王婆又什么黑的白的生意都干。其实看水浒里面,王婆并不富裕,从拉纤到害人,本质目的也就是图西门大官人那点银子。为什么看古代女子职业,往往是三姑六婆这种似乎不太正道的?因为在当时物质环境里,能干的只有这些了。
总有人设想把潘金莲拿到今天物质环境说事。脱离了物质环境,你说神马精神追求?
二是说潘金莲要追求爱情的。
您是真觉得爱情就是自古以来主食吧?
爱情这东西,也是工业社会后,男女都走出来工作了,家庭逐渐原子化了,才普遍起来的东西。
农业社会里,男的女的哪有几个能品尝爱情的?
生存是第一位的,在物质条件不足情况下,婚姻就是让人类更好生存繁衍的一个方式,奢谈爱情那依然是脱离物质谈精神。
当然,这点露丝幸运一点,她生在工业时代了。但不能说因为潘金莲生在农业时代,就可以脱离那个时代的物质基础,将当时物质基础延伸出的道德拿工业社会的眼光看。
而且,关键是,潘金莲看不上武大郎不假,但找西门庆真的是爱情么?不管水浒传还是金瓶梅,只要认真读书的,能从中读出爱情,我是真服了。
恰好我也写过一个
潘金莲在和西门庆爱情前刚刚想和武松爱情,失败了立刻和西门庆爱情。本题没说是按水浒传还是按金瓶梅。按水浒传了潘金莲不久没命了,爱情就这么过了;如果按金瓶梅,之后潘金莲还会跟琴童爱情,跟陈敬济爱情,跟王潮儿爱情,最后又想跟武松爱情……
爱情买卖,真的便宜。
所以说潘金莲追求爱情的,我只能说,没见过把傍大款撩帅哥说的这么清新脱俗。
当然,相比水浒传,我更喜欢金瓶梅里的潘金莲。金瓶梅把武松写的简单粗暴,却把潘金莲刻画很细致。潘金莲跟西门庆后,为了逢迎西门庆,而主动过的种种爱情生活,像葡萄架了,投壶了,走旱路了,人体夜壶了……实在生动,详尽诠释了女人要傍大款,需要付出的爱情代价。
只不过觉得潘金莲追求爱情的人,不知道有没有胆子娶一个这样的老婆……
我去。。。
潘金莲的问题不是出轨啊。。是毒杀亲夫啊。。
露丝仅仅是出轨啊。没有和杰克一起杀掉未婚夫啊。。。
本质就是崇洋媚外带来的双标罢了。
西方人性关系混乱真的老传统了,古有《十日谈》里罗马教会乱搞男女关系,今有欧美各路神职人员屡屡爆出性丑闻(还是炼铜的),有所谓教规约束的神职人员尚且如此,一般人能乱搞到什么程度无需多言。
偏偏圣经里说了:乱搞男女关系是不对的。
于是西方人开动脑筋:搞别人老婆不对,但爱情永远是不会有错的呀!
于是乎,在各类欧美传统文学里你就能看见海量名为爱情实为出轨的桥段,最常见的就是贵妇养穷小子(或地位不如贵妇的男性)当情人。
尤其是浪漫主义文学像《三个火枪手》之类,好家伙,直接安排路易十三王后奥地利安娜带头出轨英国白金汉公爵。(不过历史上的奥地利安娜确实也是个风流人物,据传和黎塞留、马萨林两任红衣主教都不清不楚的)给堂堂国王戴绿帽子就问你服气不服气。
而且后来改编的三个火枪手电影版更雷,直接安排主人公达达尼安绿了路易十三。
所以,对于欧美人而言,打着爱情的幌子出轨那是祖宗之法,稀松平常的很。美化出轨行为,更是有极为深厚的历史经验。
之所以潘金莲和露丝观感不同,那是因为作者描写时立场就不一样,行为本质上是没什么区别的。
@战斗力旺盛的伯爵 又在把阶级矛盾转移到男女矛盾了,你真的看过水浒传吗?
武大郎之死,直接原因是潘金莲和西门庆合谋下毒,而根本原因是狗大户逼奸不成,为了羞辱潘金莲,强行把她送给武大郎——归根结底,这是一场封建制度引发的悲剧。
伯爵为了给潘金莲洗白,居然把悲剧的根源归结到武大郎买卖妇女、武大郎配不上潘金莲,这说的是人话吗?
第一,武大郎什么时候买卖妇女了?
那清河县里,有一个大户人家,有个使女,娘家姓潘,小名唤做金莲;年方二十馀岁,颇有些颜色。因为那个大户要缠他,这女使只是去告主人婆,意下不肯依从。那个大户以此记恨於心,却倒陪些房奁,不要武大一文钱,白白地嫁与他。
简单来说就是狗大户为了羞辱潘金莲,倒贴钱把她送给了武大郎。
武大郎一没开口讨,二没花钱买,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你让武大郎怎么拒绝,一个小老百姓敢得罪大户吗?
你可以批判武大郎的道德不够高尚,但不能说他该死。
第二,武大郎配不上潘金莲,潘金莲就可以杀人了?
武大郎配不配得上潘金莲、潘金莲是不是追求自由和爱情,暂且先不争论,但是给武大郎喝药就是你的不对了,武大郎哪里对不起你了?
吃饭都是让潘金莲坐主位,够意思了吧?
武大叫妇人坐了主位,武松对席,武大打横。
平时随便你骂,不敢还口,够意思了吧?
那妇人骂道:“糊突桶!有甚麽难见处!那厮羞了,没脸儿见你,走了出去!我也不再许你留这厮在家里宿歇!”武大道:“他搬出去须吃别人笑话。”那妇人道:“混沌魍魉!他来调戏我,倒不吃别人笑!你要便自和他道话,我却做不得这样的人!你还了我一纸休书来,你自留他便了!”武大那里敢再开口。
潘金莲再看不上武大郎,也不该杀了他,Rose可没杀人。
整件事情,武大郎是最大的受害者,潘金莲既是凶手但也是受害者,西门庆、王婆是帮凶,狗大户和吃人的封建社会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伯爵把责任推给武大郎,顺便又夹枪带棒把中国男人批判一番,表面上看是给潘金莲洗白,本质上就是让老实人来给狗大户背锅,把阶级矛盾转化成男女矛盾。
什么是阶级矛盾?资本家一边炒高房价,一边搞996福报,让年轻人又买不起房子,又没时间谈恋爱,这是阶级矛盾。
怎么化解阶级矛盾?很简单,转移到男女矛盾就可以了。
买不起房,不是因为房价不合理,而是男人不思进取,没有能力给女朋友安全感;没时间陪女朋友,不是因为996,而是男人不懂浪漫,没有把女朋友放在第一位。
不要问,问就是中国男人配不上中国女人。这不就是拳师的常规套路吗?
潘金莲也好,当今社会那些真正被压迫的女性也好,只是拳师们抬高自己身价的工具罢了。
更多回答:
你得明白吃瓜群众喜闻乐见什么样的戏码,这种戏码一般包含以下套路。
1.权贵倒霉,穷人得志。
2.学霸(富人)丑、虚伪且、自私、胆小、乏味,学渣(穷人)帅、真诚、正义而有趣。
3.门当户对没有爱情,落差极大才是真爱。
《泰坦尼克》基本上契合了这种需求,再加上生离死别舍生取义这种猛料,吃瓜群众能不喜欢吗,其实《泰坦尼克》的故事俗的不能再俗,跟古代文人烂俗小说一个套路,以及牛郎织女白蛇传什么的,可是大家就是爱看这种适合意淫的故事,说不定自己哪天也遇上个瞎眼的肉丝呢。
潘金莲则打破了这种幻想,《水浒传》之所以伟大就是这种现实感特强,不给你一丝意淫的空间。潘金莲的故事中,一切和《泰坦尼克》反过来了。
1.权贵得志,穷人倒霉。
2.学霸(富人)帅且有趣,差生(穷人)丑而乏味。你看武大郎挫成啥了。
3.西门庆潘金莲简直郎才女貌。
你想想,吃瓜群众哪受得了这个,不得把潘金莲往死里批。
如果潘金莲是西门庆小妾,厌倦了锦衣玉食和虚伪的少奶奶生活,爱上善良勤劳本分踏实的武大,那绝对是千古佳话,关键你信吗?
这里不是替潘金莲出轨辩护,而是还原观众的心境,再说肉丝那不叫出轨?
嗯,还有《廊桥遗梦》呢。因为绝大多数人,都容易被洗脑。给他灌输一部作品,他就接受作品的主角是好蛋。给他看早期的香港电影,或者《水浒传》,他就认为黑社会忠肝义胆。给他看《三国演义》,他就认为刘备是好军阀,其他都是坏军阀。等他脑子里敲上了钢印,即便有人指出逻辑漏洞,他也会认为“我的观点”受到了冒犯,必须洗地,外加反击。
记得小潘有一段时间还被当成妇女翻身的典型。她错不该给武大喂药,否则武松也不会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