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人类,你说a这个东西存在,然后你让别人证明a不存在。
你说a存在,证明的责任在于你,而不在于其他人。
这就是谁主张,谁举证。
你说某某欠了你三万元钱,法院让你拿出欠条来证明。
你非要让某某证明他没欠,我觉得有人从精神病院跑出来了。
一帮人非要说上帝存在,然后让别人证明上帝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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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人妄图反驳,妄图用这样的逻辑反驳:一帮人非要说上帝不存在,然后让别人证明上帝不存在。
上帝这个概念是谁提出来的?是说上帝存在的那帮人提出来的吧,谁提出来的,谁举证(谁主张,谁举证)。
在生活优渥的现代社会,很多人一辈子可能都未曾经历过真正的恐惧——来自大自然,直击你生命本能的恐惧——这确实让社会上很多人失去了对于自然、对于规则的敬畏,而走上歧途与毁灭。
但这不是无神论。
多数情况下我们所以谓的无神论者,其实是不可知论。一旦宗教或者相似的理论在某个契机下,比如灾害、疾病、自然奇观等等,给了一个对某些人具有说服力、慰藉功能的解释,那么不可知论者很容易就转为了宗教信徒。一个典型的传教手段就是用各种方式唤起信徒内心真正的恐惧从而自然地去寻求慰藉,这也是各种宗教宣传品的特点。
一个被忽视的事实是:成为一个真正的无神论者比起皈依宗教要困难得多。
因为宗教源自于人类天性中对于自然、对于死亡的恐惧。无论创造地狱、末日、地府、火狱概念、洪水、天火、创世、神迹种种描述、建筑、诗歌、文字、仪式等等形式,宗教将人对于自然由于无知而导致的恐惧一一归纳呈现并给出了系统内的自洽解释(不可证伪性),并利用恐惧促使古代的人们从彻彻底底的无知蒙昧进入一种有组织的社会形态。比如从“多神”到“一神”的演变,很大程度上就反映了人类社会走向融合统一的过程。人类社会的初期,宗教几乎垄断了社会的文化领域,而越成熟的宗教,对社会生活的衣、食、住、行、法律、政治、军事等各方面的要求规定越繁复,以此形成强有力的人类社会的组织体系。比如三大宗教里较晚出现的伊斯兰教。这客观上加强了人对抗自然的能力,因为这些教条、戒律往往是一个地区人们与大自然抗争的经验总结。
面对未知在内心找一个使自己得到安全感的慰藉是人的天性,而要成为一个无神论者则需要你去直面恐惧,克服恐惧,其前提条件必须是建立在理性之上的现代科学知识,只有这样才能真正的让克服恐惧,做到心中无神。
一个知识匮乏的人说自己不信任何神,这不是无神论者,只是没有碰到过真正唤醒他内心恐惧的东西而已。但是一个知识渊博的人,就可以定结论:他就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吗?不一定,因为知识渊博的人更了解哪些是未知的。
是不是无神论者,取决于你面对真正恐惧的时候是直面恐惧,追根溯源,还是选择从未知的神秘力量中寻求慰藉与解释。
宗教是人类发展的必然产物,是伴随着人类天性的产物,一味地贬低宗教信仰本质上就与真正认知人类自身相违背。我知道你的认知是错的,但我知道你的错误是有原因的甚至有必要的,这才是无神论者对待宗教该有的态度。无神论与宗教并不是同一时期产生的对立产物,而是从蒙昧无知 --> 敬畏恐惧 --> 宗教信仰 --> 秩序伦理 --> 道德规范 --> 经验知识 --> 法律制度、现代科学-->最后才有了无神论。
现代西方哲学的源头与宗教世界观与话语体系纠缠在一起。无论是被烧死的布鲁诺,还是万里来华的利玛窦,西方科学的先驱者们大部分都与宗教关系密切,甚至本人就是教会神职人士。在逻辑辩证、实践探索基础之上,对于上帝存在与否、存在方式的探索,最终开启了科学的大门。
无论是宗教还是无神论,都是人类为了摆脱蒙昧与无知的努力。但是,比起在一个沉湎于自洽的体系内,屈从、逃避恐惧的宗教信仰而言,依靠现代人文与自然科学知识不断探索才能确立的无神论,才是使引导人类正确克服恐惧与无知的信仰。
只要有无知、有未探明的领域存在,恐惧与宗教就会伴随着人类,但一个真正美好的社会,其道德规范与社会形态应当是建立在知识与理性,而不是恐惧与无知上的。
人类不需要证明上帝不存在,因为这是思路颠倒伪命题。人们只需要做的就是在面对未知的时候,一步接一步向前探索,而不是假设一个全知全能的神早就预先安排好了一切。
这是两者思维方式上的本质的差别。
无神论本身就是一种信仰,如同基督徒追随上帝、佛教徒求神拜佛、穆斯林信仰安拉,谁不敢轻易说自己是真正的无神论者,只希望不断求知,以理性直面未知的恐惧,才能做到真正的“感悟生命、敬畏自然”。
这个问题充分体现了我之前的一个说法,人都喜欢排斥异己:
有神论,无神论不一定都理性。题主这种不可知论者也是非常不理性的一种。
如果真的理性思考了,就会发现,想要辩倒或讽刺别人的逻辑就是不成立的,就是不理性的。
手表定律描述了一个人有一只表时,可以知道现在是几点钟,而当他同时拥有两只时却无法确定。两只表并不能告诉一个人更准确的时间,反而会使看表的人失去对准确时间的信心。
手表定律说明一个人或一个组织不能同时采用两种不同的方法论,否则将使这个人无所适从。所以很少有人会同时接受两种方法论的合理性,大部分人都会只接受其中一种方法论,而这只接受其中一种方法论的人群中,又会有很多人通过厌恶其他群体来排斥其他思想。于是就形成了上面的局面,(部分)无神论者、不可知论者和有神论者之间的相互讽刺。
我其实很认可不可知论,因为很多事实都证明人的有限的感官感知到的东西并不一定符合事实,那这个世界为啥就不存在人感知不到的东西呢?详见:
也没有人能够证明人的认知能力就是绝对正确的,详见:
所以我相信还有无数没有被科学发现的东西,也仍然存在无数超越人类的认知极限无法被发现的东西。虽然题主这种不可知论者非常不理性,但是很多不可知论者是因为有着深入的思考才会得出的不可知论的结论的,尤其是对认知科学有着深入研究的科研工作者,更容易成为不可知论者。
如果真的想辩倒或讽刺别人来证明自己是正确。
不妨试试“你们这帮傻逼”起手,“我懒得和你们这群弱智说话”结束。
一般都能赢。
人是有思维的,有判断力的。
无神论者相信世界上不存在神,这是他们基于自己的知识和世界观得出的结论,虽然目前没有办法百分之一百的证实。
题主,你想讽刺有神论者和无神论者,你真的没资格。因为前两者起码是在思考在认识这个世界,不管是对是错他们起码有自己的观点和想法。而题主你呢?面对一个无法证实的题目直接选择回答不知道,还想去嘲讽那些给出答案的人。
就好比你去参加一场考试,只有一个题目是判断题,题目很难,你直接弃权了,还要去嘲讽那些认真思考给出答案的人。
你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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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是在探索和猜想中进步,面对未知的答案科学家会先给出自己的猜想然后再去想办法证实,在验证的过程中发现本质。
评论区有人说遇到未知的就应该说不知道,然后说别人是瞎jb猜,你哪来的勇气嘲笑别人?
牛顿力学三定律刚提出来时也是瞎jb 猜?相对论就是瞎jb猜?大爆炸理论也是瞎jb猜?
先摆出结论:可以
实际上一个人可以嘲讽任何人,毕竟杨振宁也可以被说不爱国嘛……
所以完全可以讽刺
当然,被讽刺的人也可以采用各种方式反击,包括但不限于:人身攻击、人身攻击(物理)、封号、禁言、举报和讽刺
当一个嘲讽别人的人被攻击时,请不要抱怨,言论自由不代表别人不会因为你的言论打你。
其实大多数人眼里不可知论者和无神论者是一回事儿……
而且无神论者是可以转化为不可知论者的,而有神论者却基本没法转换……
我们也可以讨论一下,神一出现就把神吃掉的怪物是否存在,或者宇宙里漫天飞舞的大茶壶是否存在,结果同样是不确定的
我认为,我们应该集中注意力在更有可能解决的问题,例如古希腊文明是否存在,共济会阴谋是否存在,阿波罗登月是真是假等,起码在这些问题上,我们还可以找一点证据,而不是一无所知。
看了一下诸高票答案和问题描述,略有失望。我们对有神论的理解难道仍然停留在「有神论就是对神的存在的信仰」的这一步吗?我们能说传统儒释道三家的「无神论版本」就是「对神的不存在的论证」或者「悬置神的存在与否的思想体系」吗?这种望文生义阅读方式,不要说是在面对一个具有悠久历史文化积淀的思想体系与实践体系时是不合适宜的,即便在生活中,我们也会尽量规避这种「字面解读法」:难道「蛇果」就是「蛇吃的果子」,「凤梨」就是「凤凰吃的梨」吗?
如果我们认为后者的荒诞在于忽略事物的历史文化来源,在于在一个「去语境的真空」中肆意张扬所谓的主体解读空间,那么前者的好笑就在于过于急促地用各种逻辑形式去证明一个「无历史性的概念」。如果说谈到蛇果,哪怕我们未见其面,我们头脑里总还能浮现出水果的清香甜蜜,总不乏一些具体性的了解,那么说到「有神论」与「无神论」却只是想到「神是否存在」的形式逻辑问题,这是否比前者还要可悲与干瘪?
三千年的宗教发展史,庞大的信仰实践与思想符号体系逐渐收缩最后只剩下「神是否存在」一句话,在此基础上我们谈是否可以讽刺有神论和无神论,变成了似乎在谈一个「权利」与「自由」的问题,这是一个问题本身应该给我们打开的境遇吗?
如果我们根本不能够具体而真实地了解事物,就匆匆忙忙地去「宽容」「和解」甚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井水不犯河水」,乃至走向历史上长盛不衰的「中国式三教合一」的和稀泥,则这种「不讽刺」「信仰自由」不过建立在一个十分脆弱与危险的基础上:由「政治正确」和「自由权利」奠基的「和解」只不过是把问题强行压下去,所谓按下葫芦起了瓢,并没有在具体性中奠定一个「并存」的基础。而一旦肩负这种「政治正确」和「自由权利」的政治实体和舆论环境发生革易,或者说在这种舆论环境所不及的生活世界中,讽刺、隔阂、憎恨将继续酝酿对抗与暴力的火星。
「有神论」是诸种对神信仰的宗教体系的总称,尽管有神论有很多种类,但我们一般常识对有神论的了解来自于对「一神论」的了解,尤其是基督教、伊斯兰教与犹太教。三者受到亚里士多德所影响,在历史上各自都有漫长的理性神学的传统:「用理性来论证神的存在」,背后其实是一个关于「存在」的「存在论」问题。但我们能不能反过来用理性神学中一个占据主流的存在问题去翻过来综括三教的教义,或者说宗教生活的灵魂与精神?
我想通过20世纪几位杰出犹太哲学家对此问题的疏朗来展现有神论(我将集中于犹太教)的丰富内涵,并不限于「神的存在」问题,或者说,神的问题,在一个并非拟人论的层次上(关于神的拟人论的解读最著名代表是我们耳熟能详的费尔巴哈),就是人的问题本身。神的存在,是关于人的存在的伦理世界。
一神论的一神是否意味着一种神的霸权与对人的全面管理?是否一神论是某种极权国家的古代暗影?对神的接受是不是意味着对人道的远离?
哲学家列维纳斯都对此做了否定解答。在西方一神论的希伯来源头处,「唯一神」的出现,恰恰是人的一次重大自我觉醒:人在「更少中发现了更多」,准确来说,发现了一种「无限的正义」:这种无限正义,不是神的正义,是我对我的邻人的负责,负责到极点就是为他而死。神的意义就在于我为邻人而负责的正义中,而不是在「神的存在」中。
激活健旺了一种文学与文明的一神论——(这么说是)最危险的,因为这是一种最高程度的抽象——不在于为人作主,不在于对人的自身那些不完美的厌倦,不在于与那能快慰人心的神进行的私人晤面;却在于一种神圣在场与正义与人的努力奋进之间关系,在于一种白日之光与眼的关系,这唯一能视的器官。
神的视界是道德行为。这一视觉是伦理的。
Levinas, Difficile liberté, "Pour un humanisme hébraïque"
列维纳斯在这篇著名的文章中讨论了一神论(主要是犹太教这一一神论),为什么犹太教不是「神本论」,而实际上是一种关涉正义与人性的人文主义。神与人的关系,不是柏拉图那种眼睛与光、认知与存在之间的诺埃斯-诺埃吗(noesis-noema)关系。在「论证存在」的理性行为中,人具有其自发性与主动性——通过人的认知与把握,人理解了神的存在。在信仰的深渊中,人丧失了这种自发性与自律性。而在犹太人接受唯一神,接受犹太经典《托拉》的被动性中(两者是同时发生的),它获得了一种发生在被动性之后的自由:如果自由就意味着对我的邻人负责和实现正义。所以列维纳斯会说,神的视界,不是一种照亮存在,让事物变得可以理解的光,神不是一个「存在论问题」——神指向一种必须在人的世界、大地之上实现的正义——这是一个伦理问题。
是《托拉》,而不是信仰或者说内心体验指引了犹太人的神人关系:「与内心相比,《托拉》与犹太人的关系更加亲密。」(Entre Nous, p.126)所以我们必须通过托拉,才能明白神的意指。
为什么神的视界是一种指向我的邻人的迫近的道德行为呢,为什么要通过托拉呢?这就不是一个存在论的问题,或者逻辑论证的问题,这是一个意义构造的历史性曲折。我们不能想当然地给神的存在构造意义,相反,我们必须被动地倾听这种历史上形成的神的意义。
《圣经》......不是一部把我们带向上帝的神秘的书,而是把我们带向人的那些人之使命的书。一神论是一种人文主义。
Levinas, Difficile liberté, "Pour un humanisme hébraïque"
《圣经》在犹太教那里的意义,不是信仰上帝的存在,不是论证神的确证性,而是明确人在人间的使命:在几千年前的莽荒世界中,犹太人首次通过神而确立了人的使命,以及实现这些使命的神圣性。而基督教和《新约》的出现,却使得信仰问题与上帝存在问题成为「一神论」的首要问题,关于「人在人间的神圣使命」的犹太教「一神论」内涵却被人遗忘,所以列维纳斯有些忿忿不平的说:「《旧约》中的重要真理丢失在了《新约》的神学家手里」。
比列维纳斯更早的犹太哲学家马丁·布伯已经表达了这一点:
因此,在古代,是行为而不是信仰才是犹太人宗教性的中心。这一概念实际上可以被视之为东西方之间的基要差异:对东方人来说,人与神之间的决定性关联是行为;对西方人来说,却是信仰。
Martin Buber, On Judaism, "Renewal of judaism"
在《犹太教》一文中,列维纳斯纲张目举,列出了犹太教,或言作为人文主义的一神论所理解的神人关系之意指。
以色列的声音到底说了什么,如何将之翻译成命题?也许它所说的无外乎是在犹太圣经中驱动了人性的一神论......然而一神论这个词,通过它所投射在蛮荒之沙漠中的神的幽影,表明了一种全部神学与教条主义之外的意指总体。
1、追随至高者,只对唯一的神忠诚。
2、绝不信任神秘:神秘强加于我们既成事实,乡俗的限制,马基雅维利式的国家与国家理性。
3、追随至高者,没有什么胜过邻人之迫近,亦没有什么胜过对「鳏寡孤独贫贱陌生人」之忧虞,这一接近不是双手空空。
4、大地之上,人间世内,精神的历险在此开展。
5、我在埃及被迫为奴的创伤经历建构了我们的人性——由此一下子我便毗邻了全部的无产阶级,全部的不幸之人,全部大地之上遭侵凌者。
(笔者按:摩西带领犹太人走出埃及,在沙漠流浪几十年。在埃及的被奴役构成了以色列人同情一切被压迫者的心理基础)
6、我自己的统一性在于我对他人之责任:我不能将之推卸于其他某人,亦不能为死亡所替换。
7、一种受造物的概念:它有可能获得拯救却不陷溺与一种利己主义的拯救。
(笔者按:恶人作恶之后而祈祷,常人希图登升天堂,背后其实是一种俗世的自我中心主义。)
8、人是与神的意图密不可分的,或者说人无外乎就是存在中的神的意图。
9、拣选的概念,它可以堕落为一种对此的骄傲,但也源始地表达着一种不可推卸的指定的意识,在其中有着伦理,通过它那被追求的目的的普遍性意味着一种责任的孤独与孤立。
(笔者按:我是天选之民,这种被挑选出的唯一性可以退化为一种骄傲的资本——只有我被选中,而你没有;但这种被选中实际上表达了我的一种不可推卸的责任,我被选中为他人负责——这种对他人的不可推卸的责任造就了我的独特性和唯一性,神的普遍意图要从这个责任重来理解。)
10、在审判与正义中人被质询,审判与正义识别出来这一责任——宽恕削弱了律法的严格性,却没有将之悬置起来。
11、人行那义所当为。
12、通过实现弥赛亚的统治,一种被先知所宣告的正义的统治,人们可以掌控历史的敌对力量。
13、等待弥赛亚,就是时间自身的绵延。
一种上帝的充其极的人文主义对人要求太多。在某些观点看来,它要求得太多了!
Levinas, Difficile liberté, "judaïsme"
我们可以看到,除了第一条,我们几乎对一神论一无所知。
一神论:不是「只有一个神的宗教」。或者说「神的存在」:不等于对神的存在的信仰。
「上帝对人要求太多!」不是要求人侍奉祭祀赞美上帝,而是要求人在大地上,人间世内实现人的使命:在审判中,上帝是严格按照正义的来宣判——你是否对鳏寡孤独尽了一份责任,是否对你的邻人敞开大门,是否奴役了他人而把轭套到他的脖子上,要留麦穗在田间不能全部收获,每七年一次所有的奴隶将重获自由——这里全然没有内在性精神的自由洒脱,不是沙漠修士的苦行,不是在人世间建立隔绝的神圣空间,而就是在非常现实,乃至现实得让人质疑其中有没有超越的精神性的日常生活中努力。
上帝是超越的,但是超越的上帝不是孤离的绝对实体,上帝的意义是把正义带给了沙漠莽荒中的犹太人。的确,以色列是唯一被上帝拣选的民族,但是塔木德里也说过,所有人都是以色列人。正义行于世间,便是一神论的原初意指。
列维纳斯说过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没有mitsvoth(犹太诫命)的犹太人对世界就是一个威胁。
Levinas, Quatre lectures talmudique, p178
这似乎与我们的历史常识完全相反。徐新教授在《反犹主义:历史与现状》中,用一整本书梳理了犹太人遭受迫害的历史,犹太民族是一个弱小民族的观念似乎根深蒂固。
但是看看今天的以色列这个国家,我想列维纳斯的这句话极具前瞻性。
在塔木德经文Betsa 25 b中,记载了这样一个教诲:
托拉被给予了最好狠斗勇的民族,倘若不把托拉授予他们——或者犹太民族将之丢弃,那么世界上没有任何民族能够与之相抗衡。
Levinas, Quatre lectures talmudique, p178
塔木德里竟然有反犹主义的言论!但是这个却不乏兴味,值得品咂。
犹太教中并没有基督教中那种神秘主义体验泛滥的过弊(除了卡巴拉与哈希德的神秘主义),人与神之间没有希腊人或者基督徒之间那种极端热烈迷狂而又紧张的交感体验,可以说,犹太教把「萨满式的」神人交感纯洁化到了顶点,依靠的就是塔木德这部书中之书:人通过学习塔木德来实现正义的上帝的正义的意图。
所以列维纳斯说,以色列的优越性不在于它是被上帝选中的民族,不是因为这个种族有什么独出的禀赋,就在于教育他们的「mitsvoth」:
因此,犹太教带给世界的,就不是心灵的一种简易的宽宏大量,也不是一种内向与新颖的形而上学视角,却是一个被诫命的践行所引导的存在模式。
Levinas, Quatre lectures talmudique, p 180
然而如果人违背了诫命应该如何处置他?在这里,塔木德挪用了发轫自希腊的「法庭模式」,并且给法庭追溯了一个希伯来的来源。可以说,尽管法庭的审判来自于希腊人的民主政治实践,但是在犹太人那里,法庭(le sanhédrin)是维护正义的必不可少的神圣空间与教育空间。
这里无法展开论述法庭与诫命的具体内容和开展过程,只是想说,一神论的意指的多重发源地。
苏秉琦先生曾经针对中国文明的起源提出了著名的「满天星斗说」,在此我也只是想要展示神的意指的来源的「满天星斗」——一神论的意义不在于论证一个神的存在,就像中国的意义从来不是一个「中央之国的存在」,而是三千年的具体历史演进,它构造了自己独有的一些意义架构:通过一神论所实现的人与神的分离,也就勾连起人与无限的关系,人与一个超越——超越的道德和伦理观念之间的关系。
le plus dans le moins ou l'un pour l'autre(De Dieu qui vient à l'idée, p61),更少中的更多与为彼之此,是犹太教一神论的一个本质结构。
上帝与人的分离,或者说一个关于上帝的无限观念在人之中的出现,这个更少中的更多,为一种对他负责的伦理正义奠定了基础。
我所在的南京大学是中国无神论研究的重镇,从最早的王友三老教授,到现在王月清、徐小跃教授主编的六册《中国无神论史论丛》出版,可以说无神论研究已经取得了长足的进步。无神论在研究什么?在研究中国历史上思想家如何论证神不存在?
王友三教授的一篇二十多年前的论文总结了无神论研究的几个任务:
第一点,无神论的核心是梳理中国思想史中的「天人关系」「形神关系」,还要加上中国哲学史中源远流长的「气本论」(当时被认为是中国版的「唯物主义」);第二,无无神论要论证在神本与人本的关系中,人本具有优先性。不是说中国哲学中没有神,或者说没有神本的思想,而是这些都没有压倒「道不远人」的人本论。第三四五条则是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宗教学的研究内容,我们姑且按下不表。
徐小跃教授有一篇四年前的论文,文章的最后写道:
只有确证和阐明中国无神论思想是整个中华传统文化精华的表征,也只有在反映价值取向的「心性之学」和反映思维取向的「天人之学」这一思想理论层面证明了中华传统文化的性质是「无神」的,才能有根据地由现世性、现实性、现存性、此岸性、人间性、入世性、人文性、生命性、人性、理性诸理念构成的「无神」传统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特征;同样,只有明确了「无神」的实质乃是表征「人文」「有位」「创造」「自由」等精神,中国无神论自身的意义与价值才能彰显。
《「无神」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特征和中国民族最深沉的精神追求》
我还记得四年前在南京大学大阶梯教室听徐小跃老师讲课时的「最深沉」的感动,很多教中国哲学的学者,在日常生活中只是俗人一个,学行分离,而徐老师是我见到的第一个能够使用「浩然正气」来形容的中国哲学学者——也是我迄今见过那么多学者里气象最深闳而肆的。我想他这段话比王友三教授更加明确了无神论研究的一个方向:无神论不是研究神不存在的理由或者说为一种粗俗唯物论背书的研究,中国思想是一种无神论传统,意味着我们必须深入这种思想中「天人」「道器」「形神」「理气」等诸面向进行研究。如果说一神论的意指在于上帝与正义的话,中国无神论的意指就在于天人形神。不论是一神论,还是无神论,都是一种历史悠久的具体人类实践,远远不是一种庸俗化了的马克思主义和毫无历史内容的逻辑主义所能比拟的。
今天大多数人说的一神论与无神论,到底是那个有着自己在历史中形成的精神价值结构的一神论与无神论,还是建立在一种粗俗化的马克思主义基础上的有神论和无神论?
一种没有任何具体内容的能指,只有空洞的形式主义与逻辑主义的存在判断,恰恰是一种教条化马克思主义的特征,在这个基础上谈讽刺还是不讽刺(有神论就是神存在,无神论就是神不存在,这种简单粗暴直接耍流氓的逻辑是不是很熟悉?是不是很像你学过的辩证法与形上学之间的区别——动态的就是辩证法,静态的就是形上学。我想,中国文科教育的失败就在于把这种思维方式普及到了社会常识的各个方面。政治书从来不要求我们对事物有具体理解,因为具体理解就是这种教条主义的死敌。但是教条主义加形式逻辑等于什么?等于这个问题下大多数的回答。),这本身太过讽刺。
熊十力先生最爱讲王夫之的一句话:「害莫大于肤浅。」
承认无知如果是一种德行,那么它的反面就是肤浅。肤浅是一种假知,一种自以为知道,与自以为得计的论证。
我以前参加某活动,一个在国外很好的大学留学的留学生竟然说:「性善论就是关于人性是善的理论,性恶论就是关于人性是恶的理论。」还侃侃而谈。
好像儒学花了两千五百年的时间,就得出了「人性是善的」和「人性是恶的」两个相互对立的观点。
塔木德经文Tamid 31b-32b记载了一个有趣的故事:
马其顿的亚历山大向内盖夫的犹太长者们提出了十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从天空到大地的距离是否要比从东到西的距离远?」犹太智者们巧妙地回答了第一个问题:「从东到西是最远的。」
第二个问题是:「天空与大地,哪个是首先被创造的?」犹太智者们说:「是天空,因为它说:起初,上帝创造了天空与大地。(创世纪,1:1)」
第三个问题是:「是光明还是黑暗首先被创造出来的?」这个问题似乎和前两个问题无异,似乎只要经文基本功扎实,拥有一些犹太式的机智,就可以回答,然后这一次很吊诡,犹太智者选择沉默。
犹太长者们回答道:「这个问题尚待决定。」为什么他们不回应他说是黑暗是首先被造的呢?因为长者们想着亚历山大可能会接着提出关于上下、前后的问题。——那么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们就不应该回答那个天空的问题!一开始,他们觉得他就是提出这一个问题而不是提出别的类似问题。当他提出光明与幽暗的问题是,他们决定不再回答,害怕他继续向他们提问。
有人质疑长者们的举动,这个问题不是不可以回答,但是为什么他们选择回避?因为害怕亚历山大继续问同样的问题。有人又反驳,既然如此,那就干脆一开始就不回答。回应是长者们一开始并不知道他会问类似的问题,所以当他们发现亚历山大,这位古代物理学家哲学家亚里士多德的杰出学生仍在继续问同样的问题的时候,他们就停止回答。
列维纳斯对这种「逃避回答」的行径注解道:
对那种在懒惰的好奇心与庸俗化中威胁一种艰难的思想的事物的不信任。
Levinas, Nouvelles lectures talmudiques, p 57
列维纳斯把亚历山大大帝的这种好奇心称作是一种「懒惰的好奇心」,颇耐人寻味。对于某些问题,事实上是否应该拒绝回答,如果问题本身知识只是发自一种「懒惰的好奇心」?然而对这些的问题,是否又应该给予正确的疏解,至少提供某些具体性事物的了解?
真正的无神论者与有神论者,我相信一定是具有卓越的品质,为他人无限负责的正义感,为万世开太平的人间理想,对这样的人,只有尊敬和钦佩。
至于世俗化时代不信神的人,民主社会里贯彻信仰自由的人,单向度世界中玩世不恭的人,他们大概会说: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中国式古老智慧与现代政治正确的完美融合。
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吾尝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也。
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题主文言文看得懂吗,看不懂我给你翻译下:人蠢就要多读书。
如果我跟你说,宇宙中有一个茶壶,此刻在地球和火星之间,围绕太阳公转。你是什么态度?
想必你也会和我说:不知道。
如果我跟你说,你家车库里有一条喷火龙,但它是隐形的,也不会发出声音,看不见摸不着。你是什么态度?
想必你也会和我说:不知道。
如果你在一件事上采取模棱两可的态度,你就要在n件事上都采取这种态度,这样,你才是自洽的。
对于我,一个无神论者而言,如果你主张一个事物存在,但是它悖离于我们目前所有的经验和理论,也无法被观测到,也无法对我们施加可被探知的影响,那么抱歉,我否定它,不管是神还是别的什么,就这么简单。
我也不会去讽刺有神论者和不可知论者,前提是他们别主动来纠缠。
这是做人的基本素质,跟信仰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