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邀,这个问题我喜欢,所以花了些时间整理,希望能够帮到有志于研究欧洲(法国)近代史的同好们~~
法国的年金,首先是王室在16世纪开始搞的,众所周知那时候欧洲天天打仗,王室入不敷出,所以需要用一切手段筹钱。
这些手段从横征暴敛的收税,再到卖官鬻爵不一而足,而年金也是其中的一种手段。
年金的利息相当高(经常在4厘到6厘左右,甚至更高,不过比起中国古代的驴打滚式高利贷当然是小巫见大巫)。
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年金的方式有多种,不过最流行的是终身年金——也就是花本金向王室和政府购买年金,然后每半年收取一次当期利息,在债权人死后本金归政府所有。
我们可以看到,某种意义上,年金使用者是拿自己的本金和生命跟债务人对赌——每年吃利息,运气好活得越长,就可以收到越多利息,最后利息数超过本金。而以五厘的年息来计算的话,二十年就可以回本,之后的利息都是白赚。
比如巴尔扎克的小说《阿尔贝·萨瓦吕斯》里面,主角的母亲为了给自己的儿子攒下家业,于是给自己买了终身年金,打算靠自己来熬命,为自己的儿子攒下资本(至于为什么不直接给儿子买,小说内并未提及,我个人猜测可能是购买时有年龄限制)。
“罗道尔夫是一个大贵族的私生子,这位贵人还来不及给他心爱的女人和罗道尔夫作出能维持生计的安排,就过早地去世了。罗道尔夫的母亲受到命运的播弄,想出一个冒风险的主意。她把孩子父亲慷慨馈赠的东西全部出卖,凑了一笔十多万法郎的现款,以高利率存放起来,作为自己的终身年金。这样,每年大约可得一万五千法郎,她决心为儿子的教育牺牲一切,好让他具备今后发家致富的有利条件,靠着勤俭持家,给儿子成年时攒下一笔资金。这样做很大胆,全部指望系于自己寿命的长短”
但是,很不幸的是,在小说当中母亲早逝,主角也由此经历了人生的巨大磨难。
言归正传,以金融的视角来看,五厘的利息并不低,尤其是当本金变得愈发庞大之后,更加会成为政府的巨额支出。久而久之政府只能依靠募集新的年金债务来偿还之前的到期利息。
有人可能会问,靠新债还旧债,这不跟庞氏骗局差不多了吗?
——这并不是一个荒唐的问题,实际上在近代,法国因为政府的财政危机和轮番的政治动荡,多次暂停过年金的支出,甚至直接破产。
本质上那时候所有政府的年金债务都是一种庞氏骗局,但是政府一来有枪二来有政治权力,所以可以使用行政手段来解决债务问题。
在大革命之后的19世纪,因为法国工商业的蓬勃发展,和殖民地的高收入,以及对外的资本输出,年金制度颇为稳定,大量法国人选择以年金来进行保本投资,然后购买各个组织、企业和各国政府在法国发行的债券,形成了一个庞大的食利者阶层,靠每年各种年金、债券所产生的利息来维持开销,法国也在那时候被称作“高利贷帝国主义”——而这种社会风气,也大量展示到了当时的法国小说当中,所以我们在看那时候的法国作家的作品,经常可以看到“年金”一词的出现。
另外,年金是可以转让和交易的,也就是说,年金可以由债权人在年金持有人死之前领取,成为了一种特殊的金融手段和资源。
以巴尔扎克的作品《赛查·皮罗托盛衰记》为例,花粉商赛查·皮罗托因为商业问题濒临破产,他打算出卖自己的年金来偿债。(顺便推荐下这本书,巴尔扎克以自己事无巨细的写作方式,基本上把当时各种债务、债券、债权等等资本运作方式都写得十分清楚。)
“孩子,还有些希望,不是全部完了。让我和昂赛末两人去试一试;谈判要有许多波折,你丈夫是吃不消的。明天你守在店里,有人来讨账,你就把地址记下来;我们到四点钟可以完事。我的计划是这样:我跟拉贡方面,你们不用担心,可以不谈。可是就算罗甘那儿的十万存款已经付给卖主了,你们眼前也不会多出十万来。签给克拉帕龙的十四万法郎,在无论什么情形之下都得照付;因此你们的亏空并非由于罗甘的倒账。要对付你们的债务,早晚得拿厂房去抵借四万,另外叫包比诺签六万法郎票据。所以咱们还能挣扎一下;过后再拿玛德莱娜的地产去做押款。只要你们主要的债权人肯帮忙,我决不爱惜我的财产,尽可把年金卖掉,没有饭吃也没关系。”
最后,除了这种购入债权式的年金之外,政府还有另外一种年金,那就是对精英人士的奖励性年金(每年发放奖励,发到死为止)。比如惠更斯和卡西尼,就每年领取着路易十四所发放的年金,这种年金是一种政府对文化和科学的支持。
法国的年金制度,作为资本主义制度的一部分流传到了现在,并且经过了现代化、金融化的改造,本质上各国的养老保险制度都有参考它的影子,可以说是近代社会保障体系的源头和鼻祖之一。
以上,希望能对爱好者有所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