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就是个200多斤的重量级东北老黑社会,至于混到了什么地位,大概是糖尿病二期吧,他每天看的是抗日神剧...
是的,就是手撕鬼子那种抗日神剧,每天晚上必看,睡着了也不让关电视,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惊心动魄的过往导致了有今天这种闲情雅致,但我家客厅一到晚上听着那些枪炮声,确实挺血雨腥风的...
我知道他是黑社会是因为在我很小的时候从别人口中得知的,而且很出名,大家都说这是王XX的儿子,他爸以前就是咱们城市的大哥,用我们那的话叫“地赖子”,现在才叫“社会大哥”。这是因为他觉得我以后一定要成为正人君子,也害怕我会狗仗人势走上一条不归路,所以小时候一直没有主动和我说过他的事,甚至曾在我年少无知时还一直骗我说手臂上的纹身是拿钢笔画上去练字的,我问他那你眉心中间那个黑点是为了练标点符号吗?
老爷子今年50多了,算是当今遗留在人间的黑社会瑰宝了,因为和他同一年代的,死的死伤的伤,或者到现在都没出来,长大后我问他为什么要在眉毛中间纹个像观音一样的痣,他说这是那个年代黑社会特有的符号,只有特别狠的人才能纹,说完就拿起胰岛素照着大肚子扎了一针,喊着疼疼疼....
他怕黑,所以每天晚上回家前会给我打电话下楼接他,于是我就会站在寒风中看着他坐在温暖的车里表演倒库移库,再慢悠悠的进屋,看都不看我一眼,为什么不找我妈?因为他还怕老婆。
他的狐朋狗友很多,所以从小在我家里见到的叔叔都算是在这个城市有头有脸的头头,和电视里演的那种苦大仇深的黑社会大哥们不一样,他们都嘻嘻哈哈哈的,会互相起外号玩,拿对方生理缺陷逗闷子,但也知道在我面前要收敛。他们喜欢聚在一起来我家里打牌,一般后面会跟两个岁数很轻的小弟,负责端茶送水伺候牌局,也不白干,在十多年前这些小弟们伺候一晚上牌局小费就能收个1万左右,所以对于那时候的小弟而言这是份美差。能跟在他们身边的小弟也算是头头,没事就会溜达到我房间跟我吹牛逼:以后在学校有事找我,绝对好使!
后来因为打架我找了他,他哈哈一笑就告诉自己大哥了,大哥哈哈一笑找我爸告状去了,然后我在学校门口当着对方那群人的面前威风凛凛的,挨了我爸的揍。
不过因为老爷子露了那一次面,从此确实没人敢再惹我了,也许是因为可怜我,也许是因为老爷子的威严...
确实这帮黑社会大哥喜欢收初高中生当小弟,用老爷子的话管他们叫做炮灰,为什么?因为20多岁的小伙子,稍微有些正常智力的人很少有人愿意干这事,就是因为在这个岁数的学生们都傻,给他们把刀真敢往死里砍人,算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被利用了吧。
还有一些所谓的编外黑社会们,都是一些学生或者辍学的孩子,主要是用来撑场面的,他们几乎够不到真正的大哥,一般跟在个小头头后面当牛当马,大哥需要吓唬谁了,这些人就会被召唤出来,当群众演员...
而这些孩子们都一腔热血,觉得自己能凭借一股狠劲混到风生水起,用老爷子的话讲,这帮混社会的大哥,满嘴的仗义讲究,可其实是最自私的,出了真事根本没人会去管小弟。大概是6年前左右,Y叔的小弟在夜总会把一个协警砍死了,后来Y叔苦口婆心的让那个小弟去顶罪,并许诺他会花钱把他捞出来,出来后如何荣华富贵,一个年轻人在最好年华就这么进去了,我爸也在场,那个孩子最后嘱咐一定要照顾好他奶奶,结果到现在那个大哥也没去看过一眼,包括这个小弟。
因为我爸当年也在场,前年小弟在牢里给老爷子打了个电话,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为什么Y叔不接他电话?老爷子安慰好后就马上给Y叔打电话,说他这样太过分了,而且危险,因为这么一个孩子把自己一辈子都赔进去了,出来后发现你许诺的都没实现,容易把他逼上绝路,因为社会大哥不可怕,可怕的是亡命徒,他们什么事都敢做出来。
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老爷子是进过一回牢后老实的,因为当年正是风生水起的时候和兄弟一冲动把人弄死了,他豪气万千的把罪全顶了,后来看见奶奶跪在门口对着狱警止不住的磕头,就把其他人卖了,提早出来后就再也不提混社会的事了。
我问那为什么现在还和这些人接触,他说这些人不能得罪,而且在东北那个环境,有这些朋友对做生意帮助确实挺大的。
在东北的黑社会,硬货币应该是人情吧,所以大家都轻易不敢欠人情,比如我欠你一笔钱,后来我帮了你个忙,这笔钱就要一笔勾销,再亲的兄弟也是这样,所以东北这帮黑社会特别爱“卖人情”,因为这可能就是以后一次次的机会和钱。
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的状况,在他们那个年代的黑社会基本都残花败柳了,去年出来了一个老爷子当年的好兄弟,出来前给老爷子打电话说了一些特别中二的话,劝老爷子和他一起重拾巅峰之类的,老爷子开玩笑说就我这个岁数还和你出去砍人去是不是显得不太庄重?然后就再也没接过那人电话,后来这人出来后给全市所有的大哥打了电话,特别热血的告诉他们都老实点,不少知道他名头的确实也吃这一套,有人送钱,有人送车,还有人送了一块地给他。
出来没多久这人就要来我家找老爷子,我妈吓坏了,之后不知道谈了什么,最后拿了我妈腌的一坛蒜茄子走了...
老爷子是毛ZD的狂热粉丝,买了很多那种印有毛ZD的金胸徽戴在衣服上,他觉得这样自己十分有文化,后来为了掩盖住自己的匪气还买了一副金丝眼镜,开始穿衬衫西服,可衬衫里依旧戴着一指粗的金链子...二百多斤的老胖子,肉瘤脑袋全是疤,挤在衬衫里金链子若隐若现,一脸横肉挤进瘦弱的金丝眼镜里,配合上眉心上的纹身,我妈表示你别这样糟蹋自己了,看着更他妈吓人了。
我问过他,黑社会最终出路是啥?他说在他那个年代他可以理解,这帮混社会的都是没有什么退路的人,说白了就是谁也没想到会有今天这个成就,都是有一天每一天的混着,混得好了最后洗个白,混得不好了,这辈子就算完了。那个出来后要找我爸一起打江山的叔叔,老爷子说他那天说自己这一辈子就全毁在监狱里了,进去几次出来后就老大不小了,除了继续混社会没有什么出路了,而且就他以前那个名气而言,现在认怂了就是个死,不知道有多少仇家等着他倒下呢。
因为老爷子坚信这帮人能逍遥法外是因为有关部门还懒得管他们,早晚都得完蛋。所以他说现在还惦记着混社会的孩子,都是傻逼。
曾经有个在网上很火的网剧叫《东北黑道往事20年》,正是讲他们那个年代的事,我兴冲冲的拿给他看,他看了一集说这是什么玩意?为什么不给我下点抗战片?孽子!
我问他为什么喜欢看这些抗日神剧,起码看个《古惑仔》《无间道》之类的才符合你身份啊,他说:“你说啥道?”
他说:“不管啥道,看电视就是图个热闹呗,还想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