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写过一篇文章,发过来凑数。
1873年十月初七,浙江省余杭县的葛品连忽然感染恶寒;初八,他没有上工,在家里躺了一天;初九,病情恶化,当晚一命呜呼。亲属痛哭一番,给尸体换上寿衣,打算择日下葬,换衣时并未发现尸体有任何异常。初十晚上,死者家属忽然发现尸体脸色铁青,口鼻有血水渗出,怀疑葛品连是中毒而死;十月十一早晨,在地保的陪同下,他们来到余杭县县衙,向知县刘锡彤递交了呈词。
这本来只是一起普通的人命案,严加勘察,即可有效解决。然而,由于一系列原因,一具死尸居然掀起了一场席卷清帝国的妖风,并促使朝廷、地方与媒体在阵阵阴风中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三国杀”。这就是清朝末年轰动全国的杨乃武与小白菜冤案。
接到呈词,将近七十岁的刘锡彤决定到死者家中验尸,这时候,他的好友陈竹山来拜访。陈竹山这个人很八卦,平时很喜欢听东家长西家短,跟个大妈一样。听闻案情,他就跟打了鸡血一样,讲了一些小道八卦。
哦,葛品连呀?我知道,穷打工的,一个豆腐店的帮工,跟武大郎似的,他有个漂亮的媳妇儿,跟潘金莲似的,喜欢穿上白下绿的衣服,街坊都叫她“小白菜”。嘿嘿,水灵灵的。这两口子没房子,外地人,租住在举人杨乃武的家里——按照电视剧的桥段,说到这里,陈竹山应该一脸坏笑凑到刘锡彤耳朵边——听说,这个小白菜跟杨乃武,啧啧……
就这样,带着先入为主的偏见,老糊涂刘锡彤带着仵作(验尸官)沈祥来到了小白菜家里。沈祥是个马虎鬼,心眼比炮筒还大。按照从业技术规范,应该在每次验尸之后用皂角水把银针清洗三遍。但是,上一次验尸之后他忘了,直接拿着没有清洗的银针插到了葛品连的喉咙里。结果显示,银针呈黑色。不过,由于葛品连的死状与《洗冤录》所记载的砒霜致死的死状并不符合,所以他也不太肯定葛品连是不是被砒霜毒死的。
依靠连蒙带猜的办案经验,以及陈竹山的八卦,刘锡彤武断地认定小白菜就是凶手,随即把她带回衙门,严刑拷打,一边打一边问:是不是你勾结奸夫杨乃武害死了葛品连?
这可不是审问,而是无耻的诱供,先设定结论,打得你往套子里钻。
几次拷打下来,小白菜屈打成招,承认自己与杨乃武有奸情,葛品连是被砒霜毒死的,而砒霜就是杨乃武在十月初五那一天给她的,毒是十月初九下的。
十二日凌晨,杨乃武被秘密抓捕。
杨乃武是在1873年九月十五日中举的,那一年,整个余杭县只有他一人中举,被抓捕的时候,离中举还不到一个月,他正沉浸在中举的喜悦中。迈出家门的这一刻,他或许想的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去县衙讲清楚就行。然而,当他再次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三年多之后的事了,那时候,他已经成了一个残废。
他和小白菜有没有奸情呢?没有,无稽之谈。
杨乃武家里的房子是楼房,他跟他的姐姐和妻子住一层,小白菜一家住一层,那时候的女性不能抛头露面出来工作,小白菜平时无所事事,不知怎么的,居然对佛经产生了很大的兴趣,她不认识多少字,总是请教杨乃武,久而久之,葛品连犯嘀咕,也不好意思给外人说,就问母亲沈喻氏。沈喻氏是个大嘴巴,竟然把这件事告诉别人,一传十十传百,杨乃武和小白菜的名声就臭了。杨乃武很不开心,也不好直说,打算等租期一到,就提高房租,逼迫葛品连一家离开,岂料半路上居然出了人命案。
到了县衙,杨乃武一听小白菜的供词就怒了,这TM不是瞎说吗?十月初五那一天我去城外办事,初六才回来,啥时候给过她砒霜,不信可以找证人,很多人可以证明初五我在干啥!随后,证人抵达,证明杨乃武所言属实。
杨乃武是举人,有身份,可以见县太爷不跪,也不得受刑,在公堂上,他和刘锡彤是平等的。既然是清白的,那可以走了吧?不!刘锡彤没有放杨乃武回家,而是将他收监。次日,他将此事呈报给杭州知府陈鲁,请陈鲁向朝廷上折子,革除杨乃武的举人身份。十月二十,他把杨乃武和小白菜以及相关卷宗送到了杭州,对验尸报告做了一些手脚,板上钉钉地说葛品连就是被砒霜毒死,还压下了证明杨乃武清白的证词。
据余杭一带的传闻,杨乃武在余杭县是个刺儿头,为人耿直,总是和刘锡彤对着干,刘锡彤对他极为愤恨,一些影视剧里也采用这种说法。
事实上,史料当中并没有提过这件事,但是从刘锡彤一心置杨乃武于死地的行径来看,他们之间应该是有很大过节。
不久,朝廷的朱批下来了,杨乃武的举人身份被革除。没有那么多顾忌的陈鲁马上对杨乃武大刑伺候,各种刑具轮番上阵,杨乃武被打得皮开肉绽筋骨喷血,只好认罪,承认自己和小白菜有奸情,说砒霜是在余杭县附近的一个小镇上的爱仁堂药店买来的,老板叫钱宝生。
爱仁堂是有的,钱老板也是有的,但是不叫钱宝生,而是叫钱坦。杨乃武知道有这个店铺,也知道老板姓钱,但他不知道具体名字,只是受不住拷打瞎蒙的。
钱坦一见来取证的衙役,懵逼了——我啥时候卖过砒霜给杨乃武?没影儿的事!陈鲁看钱坦不配合,就亲自出马,亲切地“慰问”了一下,钱坦怕了,只好昧着良心说确有其事。
好!人证物证齐了,口供也对上号了,结案吧。十一月初六,陈鲁判定小白菜凌迟处死,杨乃武斩立决。按照律令,他不能随便处死囚犯,必须把案情逐层上报,等上级批示。所谓的上级,即浙江按察使蒯贺荪。
十一月十八,媒体介入。《申报》刊登了一则新闻——《记余杭某生因奸谋命细情》。
《申报》创办于1872年四月三十日,出资人是英国商人,办报人是中国人,在中国新闻史上,它是最早深入民间的近代化媒体,由于办报理念先进,面世初期它就产生了广大的社会影响力,读者遍布大江南北,以至于从清末到民国的几十年间,《申报》几乎成了报纸的代名词,人们把所有的报纸都称作“申报纸”。
最初,申报只是把这当成了一个普通的花边新闻,无非是为了吸引眼球,促进销量,不过,随着事情的后续发展,它在杨乃武和小白菜平冤的过程中发挥了巨大的舆论力量,逼得犯事的官僚集团手忙脚乱。美国杜克大学法学院教授欧中坦曾说,杨乃武一案广泛传播,并最终洗雪冤屈,“在很大程度上要感谢《申报》充满活力的记者”。当然,这是后话。
接着说蒯贺荪。蒯贺荪很有架子的,跟青楼的头牌一样,不是南来北往的都是客,只接待有钱的主,他省略了很多过程,直接把刘锡彤叫来问询。刘锡彤当然一口咬定自己明察秋毫,铁证如山。一个厚着脸皮说,一个马马虎虎听,反正就是走个过场,当然不会有啥好结果。于是,蒯贺荪原样不动地把结案报告交给了杭州督抚杨昌浚。
杨昌浚不太放心,派人到爱仁堂药店暗访,刘锡彤事先得到消息,又在百忙之中亲自“慰问”了一下钱坦。暗访的结果可想而知。同年十二月二十,杨昌浚将此事上报给北京的刑部复核,而一旦上头的批示下来,小白菜就得被千刀万剐,杨乃武就得人头落地了。
至此,冤案终于酿成。
按照清代律令,凡是涉及人命的案子,知县(刘锡彤)有初审权,无定案权;初审过后,案情移交知府(陈鲁)二审;然后呈报按察司(蒯贺荪,相当于省高法);然后是督抚(杨昌浚)重审,如无问题,督抚可以将案情呈报给北京刑部,刑部再呈报皇帝,由皇帝最终裁决。整个流程中,如果每一级复核部门发现问题,可以驳回复审,或者亲自审问案犯,以防出现冤假错案。一般来说,如果督抚确认疑犯为死罪,那就是板上钉钉了,等待死囚的只是一道京城的批文而已。如果疑犯家属对督抚的裁决不服,大清律允许他们进京,到都察院或步兵统领衙门上诉——这一道程序叫“京控”。
杨昌浚这一道奏折递上去,杨乃武的人头基本上就算是掉下来了。上头的批示啥时候下来呢?不知道,说不定明天,说不定一年半载。被打得半死的杨乃武不甘心枉送性命,在狱中写了一份申诉材料,交给他的姐姐杨菊贞,让她到北京的都察院告状。
1874年四月,被重大变故折磨得跟个老太太一样的杨菊贞变卖家产,踏上了前往北京的艰辛路,支持她一路走下去的信念就是——弟弟是冤枉的,一定要让他活下来,洗刷冤屈!很幸运,当她抵达北京的时候,刑部的批文还没有下来。很讽刺,刑部低下的办事效率反而给了杨乃武逃生的机会。都察院接受了杨菊贞的呈词,并下达文件给杨昌浚,让他重新审理此案。
按照相关历史记载来看,走京控这一道程序是很难的,不是你想走就能走的。那时候的清帝国已经病入膏肓,官官相护,整个官场几乎暗无天日,对于督抚上奏的案卷,刑部只是随手就过,盖个大印就算了事,碰上走京控这道程序的喊冤者,他们也只是将其定性为“刁民”,打回原籍,让地方官严加看管。
一个叫王英夫的京城小官曾对此悲愤无奈地记载:走京控程序的人哪里是刁民?他们只是有冤屈的老百姓啊!否则他们为什么要背井离乡、跋山涉水、冒着生命危险来北京呢?我看到他们满面尘土、泪水满面,整天跪在衙署大门外,心如刀绞。他们为什么越级上诉,是因为地方官把他们逼得没办法了啊!
那么,为什么杨菊贞到都察院能得到回应呢?这里还需要说到《申报》。
从去年的十一月十八日刊登第一篇关于杨案的报道开始,《申报》随后又接二连三地发表了一系列报道。由于当时的审讯是秘密进行的,所以《申报》的消息来源一般是小道消息,刊登报道也会注明“真实性待考”的字样。虽然发布报道是为了促进销量,但是该报体现的严谨立场真是把现在的很多媒体甩了好几条街。
《申报》的覆盖面很广,读者群庞大,京员当中的很多人都订了,其中就包括都察院、步兵统领衙门以及刑部当中的一些官员。也就是说,当杨菊贞第一次到达北京的时候,《申报》的力量已经有所体现,有的京官已对杨案有所耳闻。
拿着都察院的回复,杨菊贞怀揣希望踏上归程,但是,她的愿望很快就破灭了——杨昌浚根本没有心思审案,直接把此事交给陈鲁复审,结果用说吗?当然是维持原判,不得翻案。
杨菊贞快崩溃了,再走一次京控吗?NO!第一次京控已经耗光了家底,上京已经不可能了。那怎么办?只能眼睁睁看着弟弟被斩首啦!杨菊贞哭啊,眼睛都快哭瞎啦!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时候一个人出现了,给了杨菊贞绝地反击的力量,他就是胡雪岩。
胡雪岩,晚清的红顶商人,著名官商。这个人出身低微得很,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早年间是个跑街的伙计,靠着精明的商业头脑和长袖善舞的手段迅速崛起,富可敌国,虽然混迹官场,算盘打得很响,但是这个人很有侠义心肠,喜欢打抱不平。
杨菊贞走投无路的时候,胡雪岩就在杭州,他有个幕僚是杨乃武的同学,知道杨乃武有冤屈,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胡雪岩。胡雪岩随即找来杨菊贞,表示将全力支持杨家打官司,承担所有的京控费用。1874年九月,杨菊贞和杨乃武的妻子詹彩凤准备二度京控的时候,浙江籍京官、翰林院编修夏同善恰好从杭州返京,胡雪岩亲自践行,请夏同善回京之后从中周旋。
当月,杨菊贞和詹彩凤二度进京,带着杨乃武撰写的诉状向步兵统领衙门递交。
夏同善带着诉状的抄写本回京之后,找到当时的宰相翁同龢,谈及杨案的曲折,请翁同龢代为帮忙。1964年,杨乃武的女儿在一篇回忆录中提到夏同善时,仍然颇为感激。
《申报》的记者就在外面等着,宰相翁同龢也放话了,这一次,步兵统领衙门有些压力,麻溜儿地把事情报告给了同治皇帝,同治下旨,命令杨昌浚重审,不得有误。
皇帝老儿算个屁!杨昌浚依然是走过场了事,然而,审讯过程中忽然发生了两件大事,案情出现了重大转机。第一,杨乃武和小白菜翻供,称之前认罪纯属屈打成招,“重刑之下,有何不招?”第二,《申报》的记者神通广大,居然得到了杨乃武诉状的底稿,于十二月初七全文发表,《浙江余杭杨氏第二次叩閽原呈底稿》。
早先,《申报》没有立场,只发布消息,不表露态度。从发表该文开始,《申报》开始偏向杨乃武,展开了全程式的跟踪报道,一时间,京城满城风雨,街谈巷议,搞得杨昌浚死的心都有了,这帮记者,我招谁惹谁了?让不让人活了?但是他能发牢骚却无计可施,因为《申报》老板是英国人,不但他没办法,连他的靠山也一筹莫展。
就在事情有转机的时候,朝廷也发生了两件大事:第一,同治皇帝驾崩;第二,全国科考。于是,出现重大转机的案子只能暂时停止。等朝廷大事落下帷幕之后,杨案才重新浮出水面。
1875年四月二十四日,《申报》的忠实读者、刑部给事中王书瑞上奏,弹劾杨昌浚以及相关官员渎职,并提出疑虑:他们这样做,是不是想拖住案情,神不知鬼不觉地在狱中处死案犯,草率结案,维持原判呢?所以,请皇上另派官员查办此案,并命令杨昌浚保证杨乃武和小白菜的安全。光绪帝准奏,派遣浙江学政胡瑞澜复审。
如同杨昌浚,胡瑞澜也不把皇帝放在眼里,比杨昌浚更过分的是,他甚至不给案犯开口的机会,一上来就是严刑拷打,各种残虐,直到案犯认罪才罢休。同年十月初三,胡瑞澜上奏,称此案并无冤情,杨乃武与小白菜罪该万死。
呵呵,胡瑞澜以为事情到此就结束了,他没有想到的是,麻烦且在后边呢!“搞事“的依然是《申报》。
胡瑞澜复审期间,申报密切跟踪,隔三差五就发表消息。此时,舆论已普遍同情杨乃武,盼望冤情洗刷,岂料胡瑞澜的审案结果居然是维持原判。这一下可是捅了马蜂窝,朝野舆论哗然,把胡瑞澜骂的要死。
十月十八,《申报》的另外一个铁杆粉、户科给事中边宝泉上奏,请求由刑部直接审理此案,上谕以“没有先例”为由拒绝,但是同意将案卷交由刑部研究。刑部经过研究,认为案卷确实存在诸多破绽,奏请胡瑞澜再审。
这时候,浙江籍京官群体出面了,那个时代的人很重视乡土情谊,作为杨乃武的老乡,在京任职的他们一直关注着案情的走向。刑部一上奏折,他们怒了,刑部这帮人是不是脑袋秀逗了?你们指出破绽,又让胡瑞澜重审,这不是脑子坏了吗?万一胡瑞澜动手脚,消弭破绽,杨乃武岂不是必死?
不但如此,他们还跟皇帝杠上了。皇帝老儿不是说“没有先例”吗?他们翻阅了历年案卷,居然在道光年间和同治年间的案卷中找到了先例。
之后,在翁同龢和夏同善的支持下,以内阁中书汪树屏为首的浙江籍京官于十二月十四联名上奏,请求慈禧直接指令刑部审理此案,夏同善更是直呈,“此案如不究明实情,浙江将无一人读书上进”。意思就是,老佛爷你得给个说法,不然我们浙江人就不愉快啦!
当天,慈禧太后在养心殿召见翁同龢、夏同善等人,面授机宜。
次日,皇帝下旨,同意由刑部复审,并将案犯、卷宗以及相关证据提交刑部。
消息传出之后,《申报》密切追踪案件进程,把杨案推向了最高潮,案犯被送到北京的过程、审讯的过程、官场的反应……全都被无遗漏地展现在大众面前。一时间,北京沸腾,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都热切地关注着案情的变动。在巨大的舆论压力面前,刑部更是不敢有丝毫疏忽,办案人员几乎都抱着全力以赴的态度。
经过复审,刑部终于发现案中另有蹊跷,就连余杭县仵作沈祥没有用皂角水擦洗银针的事都被挖出来了。
为了更进一步查明真相,1876年九月十七日,刑部提请运送葛品连的尸棺到京城验尸。十二月九日,刑部在北京海会寺开棺验尸,最终确认葛品连实为病死,并不是中毒。
既然真相大白了,那是不是该放人、严惩渎职官员了呢?
且慢,放人可以,惩罚渎职官员再议,毕竟被卷入杨案的大小官员太多,多达100多人,你惩得起吗?
海会寺的验尸结果出来之后,四川督抚丁宝桢大怒,认为此案不可翻,必须维持原判。当他听说刑部即将弹劾浙江督抚杨昌浚时,居然大闹刑部,威胁办案人员和朝廷——如果这个铁案要翻,将来就没人敢做官了!
这是浙江官场的事,丁宝桢是四川的,却跑过来插一杠,关他屁事?别说,真是关丁宝桢屁事。
杨昌浚与丁宝桢虽然所属势力范围不同,但他们的身份是相同的,都是督抚,都是大清国一个片儿区的领头人。丁宝桢的这句话的意思是,官官相护是天经地义的,哪个官没一点儿事,冤死几个屁民算啥?死就死呗!因为鸡毛蒜皮的屁民就杀倒一片,我们这些当大哥的连小弟都罩不住,以后脸往哪里搁!
丁宝桢有能耐,《申报》更有能耐。这一次,《申报》火力全开,舆论的机关枪瞄准官场一顿突突突,这时候它关心的已经不仅仅是杨案了,而是杨案背后更为深层次的制度问题。
说什么官官相护是天经地义的,还要脸吗?官官相护的根源是啥,难道不是你大清国制度有问题?刑讯逼供下有多少冤案?谁让刑讯逼供变成了合法的?杨乃武被冤屈的时候,审讯为什么是秘密进行的?谁让秘密审讯变成了合法的?既然秘密审讯和刑讯逼供在制度上是合法的,你大清国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杨乃武和小白菜”?……
即使众口难堵,千夫所指,朝中仍然有一部分人四处周旋,妄图保全杨昌浚。这时候,慈禧太后放话了,那100多个奴才,包括杨昌浚这厮,撤职。
是老佛爷良心发现、怜悯苍生吗?NO!她老人家是为了敲打地方上的督抚势力。
太平天国起义之前,清政府是典型的集权政府。起义爆发之后,变乱丛生,朝廷的财权、行政权、司法权、军权旁落,落入地方督抚手中,其中就包括死刑裁决权。早先,只有皇帝才有最终死刑裁决权,全国各地的死囚名单必须经由皇帝查核之后方可处死。太平天国之后,全国死囚名单暴增,皇帝忙不过来,各地督抚写名单写得手疼,于是皇帝将死刑裁决权下放,授予督抚就地正法权。
动荡平息过后,朝廷打算将种种下放的权力收回来,无奈此时督抚羽翼已丰,用各种理由推托,即使收回来的权力,与从前相比,也是大大缩水。就是在这种背景下,以慈禧太后为首的朝廷决定以杨案为突破口,敲打地方督抚,趁机将死刑裁决权以及其他权力收归朝廷。
当时,朝廷决策疑案大计,恭亲王是个一言九鼎的人物,就如何处理杨昌浚的问题,恭亲王一度犹豫不决。
翁同龢说,如今皇帝即位不久,太后垂帘听政,可谓孤儿寡母,历史上弱干强枝、藩镇割据的问题都是因此而起,王爷重任在肩,岂可不为朝廷立威?
次日上朝,力保杨昌浚的大有人在。恭亲王听了一阵,忽然放话,杨昌浚用心险恶,蓄意与朝廷对着干,他只是个奴才,毫无战功,竟然如此放肆,这样的人尚且如此,那李鸿章和左宗棠该如何?李左是敏感人物,恭亲王此言一出,满朝噤声。
杨乃武和小白菜出狱了,真相大白于天下,100多名涉案官员被撸官,永不叙用,杨昌浚也被撸下来了。真是皇上万岁万万岁!
事情结束了吗?没有,还有个小尾巴。
三年之后,杨昌浚又被左宗棠起用,官运亨通,步步高升,直到1897年才去世,死后被朝廷追封为太子少傅。
最后说两句小白菜。事实上,在整个案件推进的过程中,给杨乃武喊冤的扎堆,却一直没有人给小白菜喊冤,一个都没有,大家都认为小白菜是个淫妇,死有余辜,就连《申报》都说她私生活糜烂,人尽可夫。之所以最后被释放,只是因为验尸结果证明葛品连并非被毒死。
呵呵,一百多年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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