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每个岗位都是有自己的工作职责的,那太子的工作职责是什么呢?细究的话,其实很难说出口,那就是:等着皇帝老爹死。
因此,太子在实际中若要冲淡这种尴尬,就一定要处处标榜孝道,恨不得把“我很孝顺”这几个字刻在脑门上。
在此前提下,太子若要辅佐皇帝处理国政,或是要在皇帝不在京期间监国,就非常的难以自处了。
我们可以举曹丕以为例子,几件小事就可见难处:
曹操讨伐马超韩遂前,留曹丕留守邺城。此事对于曹丕而言,有着重大的意义:这是他第一次代老爸行使职权。
这里还有一个背景需要注意:曹丕此时虽然已经是副丞相,但曹丕和曹植之间的竞争还未停止,曹丕此时还不是太子。因此,曹丕急需表现一番。在此之后,两人之间又很是经历了一段你来我往尔虞我诈。
表现的机会很快就来了。
曹操走了没多久,就有人在冀州造反。天赐如此良机,曹丕自然喜不自胜,恨不得马上就带兵出征消灭这群叛贼,然后屁颠屁颠的跑到老爹那里邀功,以显摆自己有多能耐。
但马上就有人出来劝阻了。
劝阻的人跟曹丕说,这些都是些小叛乱,不会造成多大的危害,打赢了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反倒是您现在代行着丞相的职权,不可轻易出动。
曹丕听了劝,只派了一个将军出征,果然平定了叛乱。
平定叛乱以后,又有了新问题:面对投降的这一千多个盗贼,大臣们就如何处理产生了争论。
大部分人的倾向是杀掉,因为有相应的制度可依循:包围以后才投降的,并不赦免。这一千多人很明显符合这项条件。
但程昱不同意。他的反对理由有二:首先,事情有经有权,如今天下未定,还是要留人活路的;其次,即使要杀,也应该先启奏曹丞相,然后再做决断。
可大家还是反对程昱,认为军机紧迫,何必再做请示。
程昱继续说:不对。所谓不奉上命而专断,是事急从权。如今盗贼已经被关了起来,不存在什么事情紧急,一定要先上报。
曹丕最终听从了程昱的建议,向千里之外的曹操做了汇报。
而曹操最后果然没杀这群盗贼。
借着这个故事,我们也就可以来讨论一下太子应该怎么当了。
当太子是件很累人的事——更何况,曹丕此时还不是太子,只是在曹操不在的时候,临时代替一下曹操。这既是个机会,又是个挑战。之所以说是机会,是因为你干得好了,在曹操那里很是能够加分。但怎么样才叫干得好呢?这就是个挑战了。
因此,一听说有盗贼,曹丕就急吼吼的想亲自征讨。目的,无非就是在老爸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军事才能。毕竟老爸文武全才,而自己只一个文学青年。曹丕感觉,这种时候得在短板上发发力。
但幸好被劝阻了。
劝诫之人说的那些话,中心意思其实就一个:你的这个发力点不对。表现归表现,但首先你得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定位。你现在是代理丞相,剿个蟊贼犯这种事是用不着自己动手的,派别人去就行了。
如果你去了,打个比方,就好比身为副总裁的你,在总裁出国考察期间临时主持工作。结果等总裁一个星期之后回来,却发现你这段时间一直深入一线,在跟财务核对盘查近年来的账目往来。
总裁很纳闷,便跑到财务部门。在一堆陈年旧账的后面,他发现了满头大汗的你。这时候,你抬起头,一脸憨厚的朝着他咧开了嘴,露出八颗闪亮的牙齿。
这能加分吗?
工作也好,表现也好,首先要把握的一定是身份意识,是什么身份就干什么活,不该干的事绝对不要去碰。你代行总裁职权,首要的是得有大局观:你掌握的应该是总盘子,而不是去做查账这种具体而细致的事。
当然,保质保量的干好自己的活,这只是干好工作的第一步,而不是全部。
我们还是举上面的例子,和财务一起查账难到就真的不能加分吗?
也不一定。
如果总裁早就想彻底做一次清查,却一直苦于事情繁杂,没有机会开展,那么你在代理一把手期间帮总裁把这个事办了,就很能加分。
只是,在这个过程当中,要格外注意分寸感:事要办,权不沾。
帮领导干脏活累活可以,但领导的权力,得留着让领导自己来行使。曹丕碰到的就是这样的问题,投降的盗贼,按照规定该杀,也可以杀。但是,规定该杀就真的一定要杀吗?
什么叫权力?在此处,能杀人不是权力。该死而可以让他不死,才叫做权力。也就是说,曹丕按照规定能杀他们,这并不是他的一项权力。他若可以不杀他们,这才是权力。
一样的道理,你每个月收到财务部门发给你的薪水,但这并不是财务的权力,而是老板的权力。
财务的权力则在于,你想报销的那个发票,他能卡得住你。
理清楚什么是权力,接下来也就好把握原则,灵活运用了。
原则就是“任事而不揽权”。工作要好好做,但权力则尽量不沾,遇到重要的事情,更是一定要早请示晚汇报。
事不办,权不沾?不行。
作为代理者,最不该有的就是撞钟心态——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凡事以交差应付为原则。
这样做当然有这样做的好处,既然沾不到权力的边,自然也就能避免龃龉。但如此一来,却又丧失了身份意识——一开始是你自己丧失,到了后来,周围的人也会变得不care。
那事要办,权也要沾?还是不行。
单纯只注意身份意识,在领导不在期间自觉代入领导身份,随意插手人事财权,这就不是龃龉了。
这是忌讳。
就像曹丕一样,一不小心就很容易用错力,或者一不留神就侵犯了老爸的权力。
这就是太子的难处。有这么一层身份在,不适合揽权,却又不得不揽权。
为什么不得不揽权?
在上面的故事里,曹丕是没有竞争对手出面相争的。但实际上,大部分的太子却都有着一帮如狼似虎的兄弟环伺在侧。
你不揽权,别人都揽,那么到了最后,可能就是人家不断给你拖后腿、泼污水,你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时间一长,你在老爹那里的印象,只会是每况愈下。
最为大众所熟知的,就是康熙晚年所谓的“九子夺嫡”。
太子胤礽最开始只是想做个安静的太子,但却架不住兄弟们的拳打脚踢;
等他摆开阵势,想和兄弟们干架了,老爹对他却越来越猜忌了。
太子这个职位,在设计之初,其实就有制度性缺陷;不争权,会被兄弟们欺负;争了权,又容易被皇帝父亲所猜疑。到了最后,能做得好的,寥寥无几;做不好的,却是车载斗量。
究其原因,就在于对于“度”的拿捏,特别难。
子曰: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
以上,节选自:
窃位半百老温莎,使我王储尽白发。
更待何时太子爷,陆军等您一句话。
待到新王登基时,英伦三军尽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