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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逝世31周年之日,你有什么想说的? 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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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时看过遍数最多的小说,首推金庸,其次便是古龙。金庸的作品包罗万象,所涉及的层面广泛,举凡历史、政治、军事、武术、佛学、艺术等,几乎无所不谈,布局精细,内容丰富。而古龙则单纯许多,他着重于制造事件的悬念,借此凸显人性与恩仇。但更重要的是,金庸在心目中是一位博学的长者,而古龙总让我感觉是身边的“兄弟”。

古龙笔下的人物性格鲜明活跃,且杂揉了作者自身的个性与心理状态在内,借由作品投射出作者的价值观与好恶,相形之下,古龙的武侠小说,更能够反映出他的人生态度。古龙在《说说欢乐英雄》里提到:武侠小说有时的确写得太荒唐无稽,太鲜血淋漓,却忘了只有“人性”才是每本小说中都不能缺少的。人性并不仅是愤怒、仇恨、悲哀、恐惧,其中也包括了爱与友情、慷慨与侠义、幽默与同情的;我们为什么特别强调其中丑恶的一面呢?

我在古龙小说中能看到人性最现实丑恶的部分,自然也能看到最光辉灿烂的一面,而最能够将此表现得淋漓尽致的,并非亲情、爱情,而是没有血缘羁绊,也无姻亲关系的“友情”。

在古龙的创作中,对“友情”的宣扬与描写是非常有特色的,这自然与古龙的生活经验有很大的关系。古龙生前交友广阔,除了文化、影视领域之外,更包含了江湖帮会,可谓黑道白道夹杂。这种“好酒、重朋友”的特质,完全反映在他的作品之中,也揭示了古龙毕生所面临的窘境——孤寂。

古龙的作品中,常常描绘友情的伟大,举凡对朋友毫不保留的大方与慷慨、为朋友无条件的牺牲与奉献,建构了古龙独特的“兄弟”体系;同时于反面也衍伸出被朋友背叛的绝望与痛楚,于是,作品中的角色总在孤独与热闹间徘徊、在多情与绝情中抉择,而古龙本人也是如此。他的作品反映出自己的人生,叙说著古龙对心目中理想“兄弟”的憧憬盼望,又在一次次的“兄弟”冲突中,体现自己的失望与焦虑。

《论语》提到孔子的志向之一是让“朋友信之”,而但武侠小说中的朋友之“信”,早已脱离了儒家所规范的范畴,发展出自己独特的“兄弟”体系。在传统儒家的定义里,朋友伦居五伦之末,但在武侠小说中,朋友伦却时常凌驾于其他所有人际范畴之上。

武侠小说中的“兄弟”是一种情义至上、慷慨好施、舍己利他的精神,让看似疏远又实而亲近的友情关系中,衍伸出了爱恨情仇的舞台,在这当中表现最为特出之作家,即为古龙。

阅读古龙的作品便能够轻易发现,他所塑造出的朋友模式是与众不同的,那是一种完全的心灵的默契、真正心神交融。古龙以歌颂的方式宣扬这种友情,使我们为这种友情而倾心。而古龙也告诉我们,真正的友情不是世俗的一切所能衡量的,包含了金钱、名位、爱情、生命,甚至是亲情。

在这样的“友谊”前提之下,当“背叛”发生时,也是最扣人心弦的情节。

“朋友”与“背叛”,好似古龙永恒面对的命题,但当“背叛”发生后,即使痛彻心扉,古龙也不会轻易放弃对友谊的信仰。

1954年,青年期的古龙因不满父亲抛弃妻儿,愤而离家,从此失去所有生活及经济上的援助,过著四处流浪、靠朋友接济半工半读的生活,甚至一度与帮派过从甚密。古龙自己说过:“那些朋友中大多数也和我一样,少小离家,流浪在江湖,对人事还在半知半解之间,只凭著一时血气之勇,也不知做过了多少似对非对、似错非错的事。”正是与帮派的密切关系及和帮会人士的来往,让古龙笔下的江湖世界格外真实,义气为先、快意恩仇江湖世界,放荡不羁的浪子形象,对他而言,不仅仅是笔下虚构的概念而已。

《另一个世界》:我敢写友情,因为少小离家,无亲无故,已经能多少了解到一点友情的可贵。我敢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因为我已深深了解到一个江湖人的辛酸和那种无可奈何的痛苦。

古龙的朋友当中,首推李费蒙、冯娜妮。李费蒙为当时台湾知名的漫画家“牛哥”,而冯娜妮则是李费蒙的妻子,人称“牛嫂”。自古龙尚未成名起,便受到牛哥、牛嫂诸多照顾,牛哥也曾以“龙哥哥”的角色将古龙绘于连载漫画中。

《台北奇侠传之二:牛哥的“三奇”》中提到两人的相处情形:“被他(牛哥)‘臭’的人,通常都是他的朋友,而且通常不会生他的气,我从童子军时代就被他‘臭’,‘臭’了十七八年,也没有生过气。可见两人的交情历时久且深厚。而朋友间相互嘲弄斗嘴的相处方式,也在古龙的小说作品中呈现。

牛嫂是古龙中学及大专的学姐,古龙称她为“古龙的妈”,在古龙生平中,多次情感问题都是牛嫂从中斡旋,帮忙解决。甚至后来的吟松阁事件,也是经牛哥、牛嫂等调停处理。诸葛青云说:“古龙如果死过一千次,牛嫂一定救过他九百九十九次。”足见牛嫂对古龙的影响及重要性。

1960年代,是武侠小说的极盛时期。当时名不见经传的古龙在一次偶然的聚会中,结识了台湾武侠小说界的“三剑客”,分别是诸葛青云、卧龙生、司马翎。年轻又充满才气的古龙和三剑客过往甚密,甚至为他们捉刀代笔,一方面赚取稿费,一方面也培植了实力。在代笔的期间,古龙也体会到若要想和“三剑客”并驾齐驱、一较身手,就必须求变求新的道理。这样的契机,促使他推出了自己的第一部武侠小说《苍穹神剑》。

古龙与三剑客的关系当为也师也友,其中诸葛青云对古龙有提携之情,两人甚至结为八拜之交,而在古龙尚未成名时,每有签帐赖帐都由“富豪诸葛青云和名气最大的牛哥‘费蒙’为他赔帐的事儿做得最多”,可见诸葛青云与牛哥两人对年少古龙的照顾。

1967年倪匡第一次来台,遂与古龙结为莫逆之交。他们常常在夜里,有七八分酒意的时候,互打长途电话,互诉心中抑郁。倪匡喜欢古龙的小说,也多次为古龙代笔。经倪匡不断的推荐,古龙的小说作品《流星.蝴蝶.剑》被拍成电影,也让古龙声名大噪,尝到了名利双收的滋味。古龙与倪匡是真正的心灵至交,在古龙过世后,倪匡负责为古龙写讣告。

1972年9月,金庸的最后一部作品《鹿鼎记》在《明报》的连载即将结束,接着便以香港《明报》老板之身分,邀请古龙接任武侠小说连载,颇有盟主接班之意味。于是古龙撰写了《陆小凤系列》,使古龙的“侦探武侠”作品继《楚留香传奇》之后达到另一个高峰。

古龙的成功,前辈与友人的提携着实功不可没,古龙自青少年时期即断然离家,朋友所给予他的援助远大于家庭。在古龙的作品当中,极少描写父子之情,而当书中主角遭遇困难时,往往第一时间向朋友求援,从未想到依靠原生家庭,这便是古龙本身流离在外的经历及写照。

除了牛哥、牛嫂、诸葛青云、倪匡、金庸之外,尚有作家邹郎、胡正群、三毛、乔奇、高庸、高阳、于东楼、林清玄、萧逸、蔡澜、陈晓林;演员王羽、王冠雄、柯俊雄、徐少强、曾志伟、张冲、刘德凯;弟子有薛兴国、丁情;导演徐增宏、高宝树、张鹏翼;画家高逸鸿、诗人周弃子、文坛名宿陈定公、新闻界巨擘卜少夫等人,兼及贩夫走卒、帮会人士。他广交朋友,不分贫富、名声、地位、阶级,喜与友人宴饮聚会,挥金如土。

《来似清风去似烟》:然则我们兄弟性情相投,嗜有同好,日常的大宴小酌,是少不了他(古龙)的,没有他,似乎觉得不尽兴、不热闹。不论是付现或签帐,桌上有醇酒、怀中有美人,(古龙)总是不会忘记打电话来一同高兴。

跟古龙交朋友,是很快乐的。醇酒、佳肴,博学多闻的见识,幽默而带讥讽的对话,想不快乐都不可能。

古龙喜欢热闹,喜欢“众乐乐”,最怕孤寂。在朋友聚会的场合,必定要有醇酒相伴,他喜欢把朋友灌醉,更喜欢朋友醉倒在他家。而他笔下的人物正是如此,以酒会友,倾盖定交。

古龙嗜酒,且非浅斟细酌之辈。作家燕青说道:“他长得五短身材,却是头大如斗,尤其是在喝酒时,头一仰便是一杯,那种豪迈的酒量,使我看得暗暗心惊。”这样的豪饮、嗜酒如命,又对朋友极其慷慨。实则古龙的嗜饮是因为他享受与朋友一同喝酒的融洽气氛,他总是追求当下尽兴,不论自己经济状况是否宽裕,常常出手大方,到处抢着付帐。

“酒”,是他与朋友相处的媒介之一。古龙的酒名远播,曾经与朋友三天喝完二十七瓶XO。古龙的豪饮,与朋友有着密切的关系,他认为酒能助兴,以共饮作为相知相交的标准之一。古龙说:“我爱的不是酒的味道,而是喝酒时的朋友,还有喝过酒的气氛和趣味,这种气氛只有酒才能制造得出来!”在他的《从“因病断稿”说起》里,如下说到:我没有这种幸运能认识他这么样的朋友,我只能说,如果能够交到这么样一个朋友,我宁愿三百天不喝一杯酒。

可见古龙虽嗜酒,但在他心目中,“朋友”的重要性是远远凌驾于酒精之上的,甚至可以说没有任何事物能够取代,包含在他一生中为数众多且纠葛不清的女性们。

丁情《我与古龙》:

古大侠虽然不能缺少女伴,可是他常常会为了朋友,而舍弃他心爱的女人。他总认为女人可以再找,朋友知己却是难寻,怎么可以舍朋友,而重女人呢?这是古大侠对于女人和朋友的态度。

因此,他笔下的人物莫不是以友情为重心,为了友情,连心爱的女人也可以拱手让出、为了朋友不顾一切的身犯险境,重情重义,友情至上。古龙待朋友,有很浓的江湖味,他性格刚烈、豪气干云,凡事率性而为。

他所向往的友谊关系,表现在他的作品中,那种光辉灿烂的友情,义气相挺、惺惺相惜,并且至死不渝。幸而在他的生命当中,遇到了倪匡这位知己,古龙在《不是朋友》中这样写到:

大家都知道倪匡是我的好朋友,而且是我的兄长,他们都错了。他根本不是我的朋友,也不是我的兄弟。他只不过是我这一生中最亲近最亲密而且对我最好的一个人而已。对我来说,倪匡甚至不是一个人。因为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有倪匡这种人,杀头也没有。——可以为了朋友牺牲自己的人,也许还有,可以为了朋友抑低自己的人,这种人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吗?

古龙与倪匡相知相交,倪匡无疑是他最好的“朋友”,但古龙所下“不是朋友”这个标题,除了强调倪匡的好之外,似乎也颇耐人寻味。古龙曾在作品中提过:“一个最可靠的朋友,固然往往曾是你最可怕的仇敌,但一个可怕的对手,往往也会是你最知心的朋友。”他认为有时候越是老朋友,越会把对方出卖。于是他一方面渴望友情、热爱朋友,一方面又透露出对友情的不信任,所以他不愿意将与倪匡的情谊定义为朋友,在古龙心目中,两人的交情已非“朋友”所能涵盖。

然而,古龙重视朋友,却也常常因朋友而感到挫折。尚未成名的古龙曾在一次酒宴上,与导演王枫、高宝树结拜,也希望借着这个机会得到赏识,让自己的作品有机会被拍成电影。但王导演和高导演终究没有看中古龙的著作,他们仍旧找了较知名的作家签合同。这件事让古龙备受打击,痛苦不堪。

他怀才不遇,也认为自己被所相信的人们背弃,心中充满委屈。原来所谓的结拜并非他所想像的肝胆相照,当牵扯到利益时,人们往往将道义抛诸脑后,这和古龙心目中的“兄弟”思想是背离的。在古龙成名之后,虽然好友环绕,但他的心中仍然孤独。因为他对“朋友”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标准,终其一生都在寻找那些理解他、欣赏他、信任他的朋友,但多数时候却是事与愿违。

他越是努力维系友情,却越是留不住朋友。

事实上,古龙与朋友相处的模式是有问题的,这也是他自己未曾注意到的部分,好友陈晓林回忆与古龙交游的情形:

坦白讲,他是一个非常寂寞的人,也是内心深处非常自负的人。他非常喜欢朋友,我后来没办法跟他密切往来,也是因为他对待朋友的方式实在是会给朋友的家庭带来一些压力。任何一个人跟他交朋友久了,最后一定会家庭破裂。因为他会在三更半夜睡觉的时候,打电话给朋友,说他跟一群朋友们正在哪里喝酒,你非来不可啊、我们等你啊……他可以跟朋友们喝酒,从晚上七点钟,到了十点,朋友都要散了,他就会说再坐五分钟,然后就这样,一直再坐五分钟,把朋友拖着坐到清晨七点钟。由此可知他真的是多么寂寞,如果不是非常非常寂寞的话,不会有这样的状况。

古龙确实造成了朋友的困扰,可惜他本人并未察觉,只感受到朋友的背弃与疏远,更加陷入寂寞的困境之中,如是变本加厉、恶性循环。而那些早期的朋友们,也在古龙成名之后,逐渐远离,邹郎说道:古龙在近几年来声誉鹊起后,很少和我们这辈老兄弟交往,许多老朋友都骂他,我却以为错不全在他,他现在是古大侠了,真个儿龙行云、虎生风,可是,遇见我们这班那壶不开提那壶的老哥儿们,他就只能变成打哈哈没有表情的小古龙了。再则,他腾达后,小“公馆”林立,新朋友环伺,而我们这辈老哥儿都有天生的傲骨,有道是,你不找我,我还找你吗?就这样,我们兄弟便疏远了。

有道是“文人相轻”,这些作家们有的是天生的傲骨,于是,早期的那些作家朋友们也逐渐疏远古龙,友谊似乎不复存在,甚至在背后非议他,这让他更感挫折。而重创古龙几至丧命的“吟松阁事件”,也与“朋友”脱不了干系。1980年10月古龙与好友前往吟松阁喝酒,巧遇演员柯俊雄等人,两人素有交情,席间却因敬酒风波导致冲突,古龙被扁钻杀伤,血流如注,失血量超过人体血液总量的90%,后来虽无性命之虞,但却造成古龙的手长达数年无法执笔。古龙说,他和柯俊雄、“小胖”、“小叶”(逞凶者)等人都是朋友,昨天他是怕喝多了会多事才不愿再喝,不料却因此被朋友杀伤。古龙及林鹰等人都说,案发时并未见到柯俊雄在场。

为了朋友,古龙的身心皆受过重创,纵使如此,他仍未改变一贯的豪迈与热情,这么一场流血事件,最后在牛哥、牛嫂的调解下,古龙与柯俊雄以大杯酒互敬,两人抱头痛哭后,便达成和解,回复友谊。

覃贤茂《古龙传》中也提过一件轶事,有一次古龙的朋友急需用钱,便开口向古龙借了二十万,当时二十万并非一笔小数目。古龙一时也拿不出钱来,便立刻回书房拿了一部手稿,让朋友拿去换钱。古龙能够为了朋友两肋插刀,朋友有求于他,只要是他能做到的事,必定义不容辞的答应,这与他笔下的人物如出一辙。

而他也懂得提携后进,古龙的弟子丁情,本名蒋庆隆,师承古龙之前是电视圈的演员。丁情也是个浪子,在别人眼中,他惹是生非、不学好,但古龙却愿意去了解他、接纳他,并鼓励他写作,改变了丁情的一生。

“我的这一生,对我改变影响最大的一个人,就是我的良师也好友——古大侠。在我还是一个叛逆、任性、无事不做的年轻时代,古大侠将我引入一条“正常”的路途。别人见我头大如斗,他没有,别人嫌弃我是个“粗人”,他没有,别人对我“敬而远之”,他没有。古大侠不但将我引入他的生活圈里,还从我的食衣住行,一点一点的调教起。”

古龙对丁情推崇备至,让他长期寄住家中,两人也徒也友。丁情从古龙身上学得了许多东西,不论是为人处世的道理,甚至是小说创作的技巧。古龙因为吟松阁风波受伤,不能动笔,古龙就口述,让丁情记录、整理,再由古龙校订。丁情除了替古龙代笔之外,还有《怒剑狂花》、《那一剑的风情》、《边城刀声》等作品在古龙的指导下完成,可惜碍于才气不足,未能跻身知名作家之列。

反过来,从古龙作品的字里行间,我们可以清楚得看出对于女性的轻视和不信赖。在他眼中,女性虽然可爱,却不讲义气、不讲道理,古龙对于“爱情”基本上是不信任的。因此,他对友情的渴求近乎于极端,这也是一般生长正常家庭的人们无法理解的,故古龙往往也带给他人压力而不自知。

陈晓林为《谁来跟我干杯》所写的序文说:古龙一直解不开他内心的困结。他那不足为外人道的童年身世,他与自己亲长之间的情怨纠葛,他与异性之间数不完的离合悲欢,他那已经天各一方的妻儿骨肉,他那永不餍足的欲望追逐……使他的心情永远不得安宁。于是,他狂热地歌颂友情的可贵,他执著地沉酣于醇酒的世界,试图借由友朋环绕的热闹,与酒酣耳热的快感,来纾解他内心的压力。古龙有一篇文章,标题就叫《朋友》,文章中极力歌颂友情的可贵:

一个孤独的人,一个没有根的浪子,身世飘零,无亲无故,他能有什么?朋友。一个人在寂寞失意时,在他所爱的女人欺骗背叛了他时,在他的事业遭受到挫败时,在他恨不得买块豆腐来一头撞死的时候,他能去找谁?朋友。有人说:世间唯一无刺的玫瑰,就是朋友。我并不十分赞成这句话。朋友就是朋友,绝没有任何事能代替,绝没有任何话能形容——就是世上所有的玫瑰,再加上世上所有的花朵,也不能,比拟友情的芬芳与美丽。

在古龙的心目中,友情的地位远胜于一切。但同时他也为友情制定了一套高规格的标准,朋友除了有福同享之外,更必须是一个人孤独飘零时的依靠、是失意潦倒时的靠山、是众叛亲离时的支持者,更要是跨越时空的守护者。这是古龙理想中的友情,可贵的是,他也努力让自己尽量做到这些条件,因此朋友们无不称扬古龙豪爽、重义气、够朋友。

他可以为了朋友两肋插刀、仗义疏财;可以为了朋友放弃自己心爱的女子;可以为了朋友拉下面子、不计得失,这些其实都是为了所谓的“道义相交”,这是古龙向往的“兄弟”模式。

但“兄弟”模式的运作,讲究的是双向的往来,当一方面付出之后,另一方面必须有所“回报”,显然的,古龙最极切渴求的并非物质方面的回报,而是精神上的弥补。可惜这些环绕在他身边的朋友,并非每个人都和古龙一样看重友谊,每个接近古龙的人,都有着不同的考量与目的,其中自然不乏真心喜欢古龙的人格特质者,但更多人是为了他所带来的利益、财富、名声、人脉等不同的外在条件接近他。

偏偏古龙心中对于“友情”过于的渴求,他虽然对友情有一套高规格的标准,却又轻易的把每个接近他、环绕在他身边,甚至只要有交游过的人都称为“朋友”。这样吊诡的现象,造成古龙身边有不可胜数的“朋友”,可是却没有几个能符合他对“朋友”的期望,这样的结果,只造成了他心理状态更加的落寞。

这样近似于偏执的心理状态,必然带给自己与身边的人不少压力,他对于友情的崇尚虽然理想,却难以实现在现实生活中的,因为现实环境中除了两个人的情谊之外,还有其他需要考量的因素,友情固然重要,但当友情与其他因素如亲情、爱情、道德、理想、利益……发生冲突时,并非每个人都将友情放在第一顺位考虑,这当然不是一种错误,因为每个人都拥有不同的价值观,但以友情为先的古龙,不免为双方付出不平等而感受到失落与背离感,造成了他精神上的孤独与无法纾解的焦虑。

可惜古龙始终未能明白,他认为自己全心全意的付出,当朋友有难时,他二话不说,全力相助,不计一切代价,却无法换来真心相待、道义相挺的友情,于是他感到挫折,对于友情过高的期待,总是换来更多的伤害。

于是古龙将这样的心境,投射在作品当中,在作品当中尽情的歌颂友谊,而这样的友情书写反而凸显了他心中的寂寞无助。古龙小说的主角常常是浪子,如沈浪、李寻欢、陆小凤、江小鱼等,这些浪子们平时四处飘泊,但都有支持他们的朋友,当他们有难时,朋友定会挺身相救,当他们开心时,朋友总会陪伴左右。

他们平时也许形单影只,心中也许因面对困境而悲苦沉痛,但他们与朋友间总有着一份绝对的信任,不会被诱惑所驱使,不会为欲望被所玷污。这份坚定的情谊使他笔下的浪子散发着人性光辉,也是作品中最可贵之处。从中不难发现的是,古龙所谓的“兄弟”是一种近乎于“牺牲奉献”的精神,一如胡铁花之于楚留香、金无望之于沈浪、阿飞之于李寻欢。这种友情是一种绝对的奉献,因为对方绝对值得。

古龙也将这样的模式移植到现实环境之中,但现实生活毕竟不是小说,于是总让古龙有被背叛的感受。于是他写下了心中的挫折与失望:还有一些根本不是朋友的朋友,出卖朋友如刀切豆腐,吃起朋友来如吃龟孙,锦上有花,雪里无炭,恩将仇报,口蜜腹剑,嘴里叫哥哥,腰里掏家伙。这种“朋友”,你叫我怎么办?

古龙和朋友,可以推心置腹,无所不谈。但他的作品《流星蝴蝶剑》中,主题竟然是:“你的致命敌人,往往是你身边的好友!”若以文论人,岂不教和古龙相交的朋友寒心?

尽管失望和焦虑,但他仍然拚命的追寻,他是如此需要朋友,甚至于说过,如果爱情与友情只能二者择一,他宁选择朋友。古龙的孤寂焦虑,来自于友情的非确定性,不论外在行为表现如何,在他的潜意识中是对那些称兄道弟的友情抱持怀疑态度的,他很清楚自己要的不是酒肉朋友,却偏偏无法摆脱这种交友模式。

他的内心始终是寂寞的,即使日进斗金、居华屋、开名车、拥美女、喝名酒,朋友遍及天下,却找不到几个真心的知己。由于寂寞难耐,他投身人群之中,以纸醉金迷的糜烂生活来麻醉自己,然而在曲终人散之后,他只有更寂寞、更空虚。

大量的创作也是古龙纾解焦虑的方式之一,他笔下的角色都有他的影子,他甚至把心理上的缺憾交由武侠小说里的人物来弥补。这种既充满期待又害怕失望的矛盾,喜欢热闹,又害怕孤寂的悲苦,造成了他心中永无止尽的焦虑,也造就了他的作品最引人入胜的情节。古龙企图通过友谊的追寻满足认同感,但显然的,终其一生都未曾获得满足。

纵然如此,他仍无法停止追寻,古龙这种不计代价的精神是悲苦的,也是令人震撼的,友情的价值不只是天涯知己、肝胆相照,也存在于不放弃追寻本身。

古龙最著名的几部作品如《武林外史》、《绝代双骄》、小李飞刀系列、楚留香系列、陆小凤系列、《七种武器》等,皆是围绕“兄弟”运转,“兄弟”的维系与崩解,成为重要的价值判断之一。即作者与读者的共同默契为“兄弟”的遵循与否,能坚持“兄弟”者,便是正派角色;而通常背离“兄弟”者,即为反派角色。

正派与反派的界定不在于敌我立场的区分,而在于该人物心中是否存有“情义”,是否遵循“兄弟”。

因此,古龙借着陆小凤之口,说明了“兄弟”的核心价值及取舍判准:陆小凤道:“我们这些人,有的喜欢钱,有的喜欢女人,有的贪生,有的怕死,可是一到了节骨眼上,我们就会把朋友的交情,看得比什么都重。”

在古龙的作品中,有几种常见的冲突,古龙借此描写人性,有时描写人性的光辉,有时对比出人性的丑恶。他认为,只有在面临抉择的关键点上,才能判断情义的真伪,凸显友情的光辉。

“义”作为武侠小说最重要的元素之一,“重义轻利”更是各小说家共同强调的理念。古龙的武侠小说擅写人性,不论是人性的美善或丑恶,“利益”皆是很好的触发因素。利益本身并没有不好,只是为了追求利益,个体运用了何种方法达成目的,便成为小说家描写人性的发挥空间。

《白玉老虎》里提到:“只要一个人对自己的生活觉得不满意,你就有机会收买他的。”在各种外力因素的驱使下,就有可能使人背叛自己的信念。

古龙笔下,卖友求荣者不在少数,《绝代双骄》江枫在逃亡的时候,叫书僮江琴去通知大侠燕南天前来救援,然江琴却串通他人,出卖了情同手足的江枫,为的是一笔钱财,以及出人头地的机会;《边城浪子》马空群密谋杀了自己的结拜兄弟白天羽之后,利用白家的遗产开创了盛极一时的关东万马堂;《陆小凤传奇》更是写尽了为财货、为权势而背叛友人之徒,如欲独霸金鹏王朝的财产的霍休、混淆视听窃盗王府无数珍宝的金九龄、谋夺掌门之位的武当名宿木道人等,他们都是陆小凤的朋友,却各自为了利益,罔顾道德及友情。

追求上进,原是人类本性中的积极面,却俨然成为背叛者伤害他人的借口。

《流星蝴蝶剑》中的律香川是最佳代表,也是古龙描写“兄弟”与利益冲突最具讽刺性的一段故事。律香川表面忠诚,内心则阴狠狡诈,遇事不择手段。身为孙玉伯得力助手的他,不仅侮辱了孙玉伯的女儿小蝶,挑起孙玉伯与万鹏王之间的战争,更处心积虑酝酿着一场阴谋、一次可怕的背叛。他活在孙玉伯的阴影之下,只是为了有一天能除掉孙玉伯,取代他的地位、夺取他的财产,为此他忍辱负重,终究功败垂成。古龙也为他安排了最残忍的结局,让夏青——律香川在这一生中最信任的朋友,选择出卖他。

他(夏青)只是淡淡地说道:“这种日子我已经过腻了,老伯答应我,让我过好日子。”
老伯。果然是老伯!
老伯真正致命的一击,原来在这里等着他。
律香川咬牙道:“你……你这畜牲,我拿你当朋友,你却出卖了我!”
少年淡淡道:“这种事我是跟你学的,你可以出卖老伯,我为什么不能出卖你?”
他终于尝到了被朋友出卖的滋味。
他终于尝到了死的滋味。
死也许并不很痛苦,但被朋友出卖的痛苦,却是任何人都不能忍受的!
连律香川都不能。

为利益而出卖他人者,也终将因利益而为他人出卖。而古龙认为,被朋友出卖是比失去性命更令人感到痛苦的事情,是故他笔下所有的英雄侠客都无法接受背叛朋友之人,也绝对不会做出出卖朋友之事。只有真正以诚待友者,才会为朋友所珍惜。徘徊在人性和利益之间,古龙也写出了人性的良善,以及真正的友情。

“这种友情既不能收买,也不是可以交换得到的,也许就因为世间还有这种友情存在,所以人类的光辉才能永存。”

在古龙心目中,真正的朋友,是利益无法交换的。

不同于一般武侠小说中的侠客,不用担心钱财的来源、身上总有花不完的银子,古龙在作品当中,探讨了不事生产的浪子如何面对生活,又如何在困苦当中,坚守友情的信念。

《欢乐英雄》王动、郭大路、燕七及林太平,他们一起住在富贵山庄中,过著贫困的生活,他们一无所有,常常必须挨饿受冻,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他们并非传统定义上的英雄,为了填饱肚子,他们也必须想方设法用劳力换取报酬,但知足知止,因此不会被眼前利益所桎梏,能够过得开心洒脱。对于他们而言,友情、信念远比财富更为重要,所以他们不会受到利益的诱惑。

古龙为“兄弟”与利益的冲突做出明确的判准,不为利益影响的才是友情,因利益而结合的团体根本称不上是朋友,且卖友求荣者都不会有美好的结局。他借由郭大路的口说:“我只知道金子一定有用完的时候,人也一定有死的时候,但友情和道义却永远都存在的。”财富和权位皆无法永久恋栈,利益是“有价”的,而“兄弟”却是“无价”的,以“无价”交换“有价”,岂不是愚昧的行为?对于古龙而言,“兄弟”便是其一。所以他笔下的朋友们,随时可以为了他们真心所爱的人牺牲自己。

《楚留香传奇.午夜兰花》中将“不怕死”的人分为两种,一种是从未将生死看在眼里,冷漠高傲,把生命看得很轻贱,对于所有事都不屑一顾的;另一种是平时恐惧死亡,一旦遇到生死关头,面临抉择时,却往往能舍生而取义,为了别人而牺牲自己者。

古龙很常运用“朋友”二字,但这些“朋友”却有意义上的差异,虽然结果是一样的——牺牲了自己的性命,但所涵盖的精神却有大有不同。

最差劲的是贪生怕死之辈,这种人完全称不上是“朋友”。《七种武器.孔雀翎》中的杀手丁干和毛战原是死党,但在性命交关时,丁干立即背叛毛战,以三柄弯刀暗算毛战,希望用朋友的性命换自己的一条生路,古龙安排毛战在亲自报仇后自裁,两人同归于尽。他们二人的友情是极为薄弱的,经不起任何考验。《流星.蝴蝶.剑》孙玉伯遭到律香川背叛后,在逃亡的过程中,有两位伟大的“朋友”,甘愿为其牺牲。一位是孙巨,他为了孙玉伯独自看守密道十数年,双眼因为长期的黑暗而盲,他却心甘情愿愿老伯牺牲一切,甚至为了避免老伯被敌人追击,选择驾着马车沉入湖底,只为掩饰老伯的行踪;而另一位是马方中,他为老伯坚守藏匿之地,以备不时之需。为了彻底封锁老伯的消息,也怕家人遭胁迫而说漏嘴,于是他选择让自己最爱的家人,全数为老伯牺牲,其中当然也包含了他自己。孙巨、马方中两个人物义薄云天,令人动容,他们对老伯死心塌地,只为报答老伯的恩情。老伯口中称他们为“朋友”,却让他们过着悲惨的生活,实在并非朋友所为,比起“朋友”,他们更像是忠心的部下。

而《武林外史》中独孤伤背叛快活王,未依快活王指示而杀熊猫儿。快活王与熊猫儿、沈浪交换条件,只要取下独孤伤之项上人头,便给予他们逃命的机会,沈浪、熊猫儿等人毅然选择与独孤伤共同赴死。

独孤伤面色木然,缓缓道:“你两人居然如此待我,我实未想到。我独孤伤一生之中,总算是交着了你们两个朋友。想不到我这样的人居然也能交着真心的朋友,好极,实在妙极。”突然一头向石壁上撞了过去。
熊猫儿长呼一声,飞扑过去,却已来不及了。
血花已飞溅而出,溅得他一身一脸。
独孤伤已倒了下去,面上已血肉模糊,口中犹自喃喃道:“得一知己,死而无憾,何况我竟得两个。”

熊猫儿为报独孤伤之恩,不愿为求自保而伤其性命,而沈浪也甘愿一同赴死,独孤伤感念两人之“义”而选择自裁,他们的友情,从此刻建立,却也仓促收结。“兄弟”作为一种双向沟通的情谊,应如《七种武器.拳头》所说:“因为你信任朋友,朋友也信任你,因为你可以为朋友死,朋友也愿意为你死。”

古龙写得最精彩的友情,便是如同李寻欢与阿飞、楚留香与胡铁花、王动与郭大路等,他们之所以同生共死,并不是只为“义”,还有一份最珍贵的“友情”。他们都心甘情愿为对方赴险,也都能为朋友将生死置之度外,他们珍惜彼此的友情,而古龙却更珍惜他笔下的这些“真正的朋友”们。古龙写他们九死一生,但总能化险为夷。

悲剧的力量往往大于喜剧,但古龙却不愿借着让这些“朋友”牺牲性命去成就“兄弟”的伟大,故他笔下的朋友团体,几乎都有着圆满的结局。

不过,也有很多人相互感佩对方的侠义气息,却也不一定能够成为朋友。当友情与外在条件限制相牴触时,便会面临冲突与抉择。

《说唐》中秦琼与单雄信原为至交,单雄信甚至有恩于秦琼,后来两人各为其主,单雄信被斩。《射雕英雄传》的郭靖与拖雷,也面临民族家国大义的挑战,逼得郭靖险些刺杀自己的结义手足。侠客间会因为立场的不同而各为其主。

一旦强调与家国民族大义的冲突,那么其他因素都不免要节节退守,因此,古龙对于这样的情境,是尽量避而不谈的。如《武林外史》中的沈浪与金无望,两人原本是敌对立场,金无望为快活王座下的“财使”,当沈浪决定粉碎快活王阴谋的同时,金无望也“刚好”被快活王认为再无利用价值,还险些遭快活王毒手,这样的情节安排,促使两个好友顺势站上同一阵线,共同摧毁快活王的势力。

古龙能将友情写得义无反顾,是因为他回避了过度庞大的外部条件所带来的冲突。当友情发展到极致时,若与家国、民族、正义发生牴触,这些无可避免的问题,都正好未能冲击古龙笔下的友情,很明显的,这是作者刻意的“回避”,而这样的“兄弟”观念,其实是有问题的,但也正因如此,我们看到了古龙对于纯粹友谊的渴望及对于“兄弟”的重视。

其次,是直接“化敌为友”,如《绝代双骄》中的花无缺与江小鱼,他们在不知道彼此为亲兄弟的状况下,虽然立场敌对,却是真心相待,谁也不忍心伤害对方,经过一场惊心动魄的决斗后,江小鱼以诈死的手段揭穿了这场欲使手足相残的恶毒阴谋,总算以喜剧收场;《楚留香传奇》冷酷无情的杀手中原一点红挑战楚留香败阵,受楚留香人格的感召,发下重誓终生不再寻衅楚留香,两人不打不相识,终于化敌为友;而《武林外史》中的沈浪与王怜花一邪一正,皆是才智过人的高手,两人多次交手,机关算尽,终于在粉碎快活王势力后,一同隐居海外仙山。

两个短兵相接的敌人,在争斗的过程中,受到对方人格的感化,必定有其中一方必须放弃原本的立场与坚持,方能化解冲突。

但并非每次都能以放弃坚持作为调解冲突的管道,《七种武器.多情环》萧少英为报师门之仇,潜伏于葛停香身边,葛停香对萧少英极其信任,甚至打算把天香堂的事业传付他。葛停香对萧少英的看重,使得萧少英逐渐产生了“士为知己者死”的情感。然而古龙却一反往常,并未以“宽恕”化解仇恨,他让萧少英提前实施报复,毁灭了天香堂。萧少英与葛停香原应十分投缘,却因无法放下立场的敌对,造成悲剧。而讽刺的是,一直帮忙萧少英进行复仇的朋友葛新,竟在故事的最后背叛了萧少英,因为葛新加入了江湖中的神秘组织——青龙会。又是因为立场的敌对,导致原是朋友的两人自相残杀,双双毙命。当立场冲突无法化解时,“兄弟”便随时面临崩解的危机,难以维系。

因此,古龙发展了另一种特殊的“兄弟”模式,便是直接舍弃突破立场的冲突,让双方维持敌对的关系。双方虽对立,却惺惺相惜,古龙称之为“肝胆相照的仇敌”、“知己仇敌”。

在《多情剑客无情剑》中描写郭嵩阳主动邀请李寻欢决斗,李寻欢本有三次机会可置郭嵩阳于死地,却皆未出手。郭嵩阳受李寻欢的人格魅力的影响,即便两人相见不过两次,却肯为李寻欢慷慨赴义。

李寻欢沉默了很久,黯然道:“宁可与我为敌,却不愿做我的朋友?”
郭嵩阳沉下了脸,厉声道:“郭某此生已献与武道,哪有余力再交朋友?何况——”
他语声渐渐缓和,接着道:“朋友易得,能肝胆相照的对手却无处可寻——”
这“肝胆相照”四字,本是用来形容朋友的,他此刻却用来形容仇敌,若是别人听到,非但难以明了,只怕还会发笑。
但李寻欢却很了解他的意思。

《三少爷的剑》描写谢晓峰与宿敌燕十三的绝战,谢晓峰破解燕十三“夺命十三剑”后的第十四剑,没想到燕十三突破武学极限,又使出了第十五剑。剑招既出必有人丧命,燕十三知道他已战胜谢晓峰便心满意足,在不愿意杀死谢晓峰的情况下,他将剑锋转向自己。他们二人虽为宿敌,却是相互敬重。

《陆小凤传奇》中的西门吹雪与叶孤城也正是如此,两人皆性格孤傲,又因立场的不同,绝无可能成为朋友。叶孤城参与南王世子篡权夺位的阴谋,准备藉紫禁之巅与剑神西门吹雪决战的机会,助世子篡夺皇位。然而在阴谋被识破后,叶孤城自知已无生机,便在与西门吹雪比剑的过程中故意相让,因为他只愿死于西门吹雪剑下。

叶孤城注视著桌上的剑,缓缓道:“我了解的并不是他(西门吹雪)的人,而是他的剑。”
陆小凤却在凝视着他:“也许你们本来也正是同样的人。”
叶孤城虽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两柄孤高绝世的剑,两个孤高绝世的人,又怎能不惺惺相惜?
陆小凤叹道:“看来这世上不但有肝胆相照的朋友,也有肝胆相照的仇敌。”
当然有的,只不过后者远比前者更难得而已。

当立场冲突无法调解,纵然彼此有互敬互重之情,却也难以共存共荣,最终势必有人牺牲。“一个最可靠的朋友,固然往往会是你最可怕的仇敌,但一个可怕的对手,往往也会是你最知心的朋友。因为有资格做你对手的人,才有资格做你的知己。因为只有这种人才能了解你。”古龙写了许多互相欣赏的对手,如沈浪与快活王、李寻欢与上官金虹、小鱼儿与江玉郎,但这些人都无法以朋友的身分收场,常必须有其中一人牺牲。立场是沉重的包袱,无法放弃敌对关系就无法建立“兄弟”,这也是古龙不愿挑战国族之分的原因。也是因为如此,他笔下的主角常常是浪子,浪子无根,他们不在乎彼此的过去,因此他们的友情只看重情义,不为立场之分所累。

因此古龙创造的角色多为浪子,如同他自己的身世一般。浪子孤身一人闯荡江湖,因此不常见到家庭情感牵涉其中。古龙笔下最常遇见的情感冲突,唯独爱情,他常常写爱情与友情的对立,尽管如此,爱情在他的小说中仍然无法取代友情。因为浪子的情感终究是缥缈不定的,甚至不会有固定的情人,他们四海为家,虽然孤独无依,却又乐在其中,不愿接受任何束缚。但爱情却必须是稳定的,因此他们总为了各式各样的原因,舍弃爱情。浪子虽然多情,却也是最无情的,他们不会专属于一个人,他们只属于江湖。在这样的条件之下,能够坚持的只有友情,因为友情无需朝朝暮暮,也不需针对专一于特定对象。

以《楚留香传奇》为例,香帅身边的女性多不胜数。而香帅也不会辜负每个女子的柔情,所以他无法停留在任何一个女性身边。然而,多情的楚留香也曾真心喜欢上一位女子——张洁洁,张洁洁为麻衣教圣女,楚留香甘愿为她留在教中,古龙尝试让他拥有家庭。但楚留香这样的男人是留不住的,短暂的停留已让他失去昔日的丰采,他无法被占有和束缚。张洁洁懂得这个道理,所以她放走了楚留香,古龙在结尾处这么写“他已又回复成昔日的楚留香了”。爱情对于楚留香是短暂的,但友情却是永恒的。一旦论及情感冲突,古龙的命题一向是“友情高于爱情”。

古龙说过:

不管是友情也好,不管是爱情也好,只要是真情,就值得珍惜,值得尊敬。朋友有时会像妻子般亲密,妻子也会有你朋友般的友情。所以我喜欢朋友,也希望能有妻子。但愿有一天,我能拥有这一切。可是,假如在这两者之间我只能选择一样,我宁可选择朋友。

于是他作品里的角色当遭遇感情冲突时,也都有意识的遵循了古龙的“标准答案”。沈浪对于金无望、熊猫儿甚至是王怜花都是宽容仁厚的,却唯独对朱七七不假辞色、冷言冷语;丁喜及邓定侯皆对王盛兰有好感,丁喜虽知邓定侯已有家室,也选择成人之美,而邓定侯更是在祈愿丁喜与王盛兰两人终成眷属。朱七七与王盛兰皆是好强争胜的性格,但其实爱情的选择权却不能在她们手上,她们是被动的、被选择的。

在《多情剑客无情剑》一书中,古龙将情感冲突中“友情高于爱情”的理念发挥到极致。龙啸云在一次机缘之下救了李寻欢,两人成为好朋友。然而,龙啸云却爱上了李寻欢的未婚妻林诗音,面临友情与爱情的矛盾,李寻欢下了痛苦的决定,他纵情声色,花天酒地,甚至经月不归,只为制造龙啸云和林诗音亲近的机会。终于,心灰意冷的林诗音选择了龙啸云,而李寻欢便将自己的家园全送给林诗音作嫁妆,独自黯然离去。许多人同情李寻欢的悲苦,事实上,这个“让”爱的举动却大有问题。“让爱”本身就是件不尊重的事,不但物化女性,也辱没了真诚相待的朋友。古龙极力将李寻欢塑造成智慧与宽容的象征,让他成为人人敬重的侠客,几乎已是如同神一般正义和完美的的存在,但这样的李寻欢,却说:“朋友如手足,妻子如衣履,堂堂的男子汉,岂可为了儿女之情,就伤了朋友之义!”以今时之角度视之,这是多么不尊重女性的一段话。但这段话代表的是时代的侷限、是古龙根深柢固的观念,也是他对友情绝对的重视。

有趣的是,古龙自己洋洋洒洒写下了这些“让爱”的故事后,竟然对于金庸《神雕侠侣》做出了这样的评论:假如小龙女因为自觉身子已被人玷污,又觉得自己年纪比杨过大,所以配不上杨过,因此而将杨过让给了郭襄,而且对他们说:“你们才是真正相配的,你们在一起才能得到幸福。”

假如故事真是这样的结局,我一定会气得吐血。

这样的差异,源自于写作重心的差别,金庸的《神雕侠侣》写的是爱情,是杨过与小龙女这段情感的深刻与执著,所以绝对不能“让”。然而,古龙却写李寻欢大醉五日便决心“让出”林诗音,相形之下,这段情感显得凉薄。因为古龙不恋栈爱情,他的写作重心始终在友情上。友情之所以能够轻松凌驾于爱情之上,体现了古龙的价值观,“渴望友情的永恒性、鄙视爱情的流动性”。所以他视爱情为祭品,企图以舍弃爱情的举动巩固友情,通过摧毁爱情去表达自身对友谊的重视。

这样的手法又表现在阿飞与天下第一美女林仙儿的爱恋上,林仙儿利用阿飞的单纯,将自己装扮为不食人间烟火的圣女,这段感情却为阿飞带来了无尽的痛苦。李寻欢看在眼里,身为朋友,他想阻止阿飞的这段情感,却又害怕破坏两人之间的友情。于是,他前后拜托郭嵩阳、吕奉先等人,妄图干涉阿飞的感情生活。这样的行为却彻底激怒了阿飞,导致两人的友情几乎破灭。阿飞对爱情的坚持,几乎舍弃了友情,这是古龙笔下少见的。因为李寻欢的善意早已违背了朋友相处之道,在没有征求当事人的意见下,便做了严重影响他人的重大决定。即使动机是良善的,也无法被认同。他不该过度干涉阿飞的选择与私生活,更不应该影响阿飞对于事实真相知的权利,即使身为朋友,这都无法被接受。然而,这般愤怒的阿飞,却在李寻欢遭遇危险时,仍然奋不顾身舍命相救,当他们重拾友情的同时,阿飞也放弃了自己的爱情,原因是“突然想通了”。于是,原本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林仙儿,也在一瞬间被众人唾弃,得了个沦落娼寮的悲惨下场。阿飞也以放下爱情,重回友情行列,来展现友谊的光辉。

《大地飞鹰》里的方伟,是个特殊的例子。方伟与挚友卜鹰的未婚妻“阳光”,不幸落入敌人的圈套中,始终亲密共处,但秉持着“朋友妻,不可戏”的原则,即使方伟对“阳光”存有好感,却始终谨守规范,不曾跨越道德界线。然而在漂泊的旅途中,方伟又结交了另一位好友“赵群”,却在一次“不可抗拒”的意外下,背叛了赵群,与赵群的妻子“苏苏”发生肉体关系,甚至导致苏苏怀孕。这样对朋友彻底的伤害,古龙写尽了方伟心中的愧疚与悔恨,却始终无法弥补犯下的过错。然而,这段看似不可挽回的“友谊”及方伟无法掩饰的“背叛”,却在古龙笔锋一转下化为乌有,原来“赵群”便是方伟的仇敌假扮而成,苏苏也是引方伟入彀的陷阱之一。于是方伟重新回复符合“兄弟”精神者的身分,因为他虽然在情感上伤害了许多女子,却未曾背叛自己“真正的朋友”卜鹰。

古龙在《大地飞鹰》中尝试以情感冲突挑战“兄弟”,然而在写作的过程中,他发现无法处理这样的困境,也无法跨越道德的障碍,于是,又再次以回避的手法避免“兄弟”的崩解,并重申“友情高于爱情”的主张。

古龙在描写爱情与友情的冲突时,往往格外残忍,爱情和友情似乎是无法并存的,必须借由对爱情的折磨去突显自己对于朋友的重视,这是古龙在描写情感冲突上的限制,却也是古龙不同于其他作家的特色。以金庸为例,金庸在撰写小说时,男主角身边也常围绕着各式各样的女子,段誉、杨过、张无忌、令狐冲等,都不例外,但大部分的读者不会认为他们处处留情,反而能对他们的情感状态给予体谅和支持,是因为金庸在描写的过程中,总是刻意削弱男性辜负女性的程度,让男女主角能够成就伟大的爱情;相反的,古龙善于强化辜负的程度,除了前文提过的楚留香、沈浪、丁喜、李寻欢、阿飞、方伟之外,江小鱼、傅红雪、杨凡等人对身边女性的态度也让人不敢领教。古龙抬高男性的姿态,通过不尊重女性、辜负爱情,来成就他笔下伟大的友情。

除了爱情之外,还有影响友情的一个重要因素,即道德冲突。《多情剑客无情剑》写到铁传甲与“中原八义”间的恩怨纠葛。十八年前,铁传甲为了帮好友查案,刻意与中原八义之首翁天杰结交,他查出了翁天杰为了讲义气暗中为盗、杀人越货。然而在这假意结交的过程中,翁天杰对铁传甲又极为照顾,致使铁传甲陷入了道德与友情之间的困境。铁传甲协助查案,不能不举发翁天杰,他的举发导致翁天杰被杀,却又不忍说出其的恶行,只好背负著“忘恩负义”、“卖友求荣”的恶名远走大漠,成为中原八义的复仇对象,逃避他们的追杀。

他(金风白)接着道:“铁传甲一直不肯将这件事说明,为的就是翁老大的确对他不错,他也认为翁老大是个好朋友,若是说出这件事,岂非对翁老大死后的英名有损,所以他宁可自己受委曲——“他一直在逃,的确不是为了自己!”
易明堂道:“现在我们兄弟的恩怨都已了清,只望你能将我们合葬在一处,日后若有人问起‘中原八义’,也希望你能告诉他们,这八个人活着时虽然常常做错事,但死的时候总算已将债还清了。”

铁传甲是义薄云天的,可是他为了道德正义出卖了他的朋友翁天杰。古龙不愿意这么写,于是他借由中原八义的金风白之口道出事实真相,让铁传甲以十八年的流放和最终的舍身取义,证明他对朋友的忠诚。这样的描述方法,使得铁传甲在道德与“兄弟”间皆站得住脚。而一味坚持道义的中原八义,为了一个虚幻的复仇目的,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花了十八年去追杀一个不是真凶的凶手,也为盲目的复仇而付出生命的代价。

《七种武器.孔雀翎》的杀手高立和小武一起背叛秘密组织青龙会,高立带着妻子双双隐居田园,而小武则恢复孔雀山庄少主秋凤梧的身分。因为追兵的到来,高立不得不去向秋凤梧求援,希望他能够将孔雀山庄的镇庄之宝——传说中的暗器孔雀翎借给他。秋凤梧犹豫挣扎了许久,终于决定帮助朋友,两人定下了除非必要,否则决不使用孔雀翎的约定。得到了孔雀翎的高立自信满满,不费吹灰之力便击败了敌人,欢欣之际,却突然发现孔雀翎不见了。

一个人若犯了种无法弥补,不可原谅的错误时,通常只有用一种法子来赎罪。
死!
她忍不住扑过去,紧紧拥抱住他,嘎声道:“你绝不能走这条路。”
高立默然道:“我还能走什么别的路?”
双双道:“我们可以走……走到别的地方去,永远不要再见他。”
高立忽然推开了她。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将她从自己怀里推开。
高立打断了她的话,道:“我杀过人,甚至杀过很多不该杀的人,也做过很多不该做的事,可是我从未出卖过朋友。”
他声音突又嘶哑,接着道:“这也许只因为我从未有过朋友,我只有这么样一个朋友。”
双双垂下头泪珠又泉水般涌出。
高立慢慢地接着道:“我知道我不能死,为了你,为了我们,我绝不能死,所以我才想尽一切法子要活下去,可是这一次……”
双双嘶声道:“这一次你难道不能——”高立又打断了她的话,道:“这一次不同,因为我了解孔雀翎对他们的价值,也了解他是在多么困难的情况下,冒着多么大的危险,才将孔雀翎交给我的,这世上从未有人像他这么样信任过我,所以我绝不能亏负他,死也不能亏负他。”

高立明知自己犯了无可弥补的错,双双劝他远走高飞,但他不肯,他选择诚实面对错误与自己的朋友。在古龙的武侠小说中,“兄弟”与道德往往是一体的,坚持兄弟即是坚持道德的一部分。所以高立的选择,便同时符合了“兄弟”与道德标准。当他把遗失孔雀翎的事实告知秋凤梧后,却得知了意想不到的真相,原来真正的孔雀翎早已失落,秋凤梧借给高立的仅是“信心”而已。秋凤梧为了不让高立感到愧疚,于是将秘密告知。然而,这个秘密却关系著孔雀山庄的百年基业、全庄上下数百条人命及秋凤梧幸福美满的家庭。于是高立为了保守孔雀翎的秘密,牺牲了自己的性命,为了这段友情付出代价。秋凤梧与高立的友情或许没有变,可是秋凤梧却变了。他要背负的责任与包袱是沉重的,所以他不能让这个祕密有任何被泄漏的风险。即便如此,他希望高立以死保密却也违背了“兄弟”精神,这也表现出了秋凤梧内心的脆弱与恐惧。秋凤梧的选择违背了“兄弟”,却较符合道德规范。他为了多数人的利益而牺牲小众,而高立原本就有错在先,这样的行为看似有合理的理由支持。而这诸多的解释背后,只掩盖了秋凤梧的自私和对友情的不信任,被包装在责任和义务的外表下。

当兄弟在与道德发生冲突,除非是个体与个体之间不影响到第三者的共识,否则当涉及过于庞大的道义责任问题,“兄弟”便无法与之抗衡。因此,为了维护“兄弟”的正当性,古龙常常必须回避道德问题,或让“兄弟”与道德站在同一阵线,成为遵守“兄弟”者也正好都是符合道德正义原则的特殊现象。他笔下的朋友团体,常常是正义的化身。

但事实上,道德规范是世俗共同的标准,其中蕴含了文化精神及人们对于美善及愿望的追求;而“兄弟”却是只存在于小团体之间,“兄弟”是自私的,并非为大众利益着想,故兄弟精神符合社会规范的现象,反而是古龙刻意为之。为了让朋友之间的道义看似更为合情合理,为了维系人们对于兄弟的坚持。古龙在描写朋友面临冲突挑战时,依据他的写作动机,早已将朋友区分为“绝对不会背叛的朋友”及“为了阴谋而存在的朋友”。前者为写人性的美善,后者则强调人性的丑恶。能坚持“兄弟”者代表的是“正义、良善、光辉”,而背弃“兄弟”者代表的通常是“虚伪、贪婪、罪恶”。

古龙写朋友关系的魅力,正在于有太多的诱因趋使朋友倒戈相向,光是判断敌友立场,就处处充满悬念。看似敌人,往往不是真正的敌人,看似朋友,也不一定是真心的朋友。

《流星.蝴蝶.剑》有几段文字,将朋友与仇敌的关系表达得最为详尽:

有人说:“聪明人宁可信任自己的仇敌,也不信任朋友。”
被“朋友”出卖的确实很多。
因为你只提防仇敌,不会提防朋友。
高老大的确是聪明人,只不过她还是说错了一点。
朋友并不可怕。
真正可怕的是你分不出谁是你的仇人,谁是你的朋友。

朋友手里的刀,远比敌人手里的可怕,因为无论多谨慎的人,都难免会常常忘记提防它。

真正的朋友就和真正的仇敌一样,平时的确不容易看得出。
他们往往是你平时绝对意料不到的人。

事实上,古龙的写作方式是对于“兄弟之情”理想化的呈现,在现实当中,这样的精神是不合理的。他尽可能排除朋友关系所遇到的附加冲突,着实是因为对于“友情”的偏爱,及对圆满友情关系的崇尚。虽然这样的友情是乌托邦的,却是古龙对于友情最纯粹的追求,也是浪子们对于内心孤寂的反动。有“情”而后重“义”,没有强迫、不受规范,是发自内心的付出,是心甘情愿的牺牲,是至高无上的“兄弟”。

有这样一位兄弟,是你我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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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系列里面有这么一个故事。

楚留香有个迷妹,找了个机会,把楚留香推倒了。

第二天起来,楚留香很慌张,害怕被这个迷妹缠上。

迷妹哈哈一笑,说你小子快滚,老娘跟你不是一路人,老娘不要你一辈子,就要你一天。

有这一天,老娘这辈子就值

这个没名没姓的迷妹,不知道比陆无双程瑛郭襄之流高明到哪里去了。

古龙这个人,永远活在我们心中,就像楚留香永远活在迷妹心中一样。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很重要么?

唉,你们为什么这么在乎那个迷妹叫什么呢?

我好不容易把她的名字忘了。

好好去听一下李宗盛写的《不必在乎我是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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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说一,其实性价比最高的4K蓝光播放设备很可能是二手xbo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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