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因为对于几十万年前,你没有预设立场,因为没有什么文献记载过这个时期的人物、事件、政治实体,从而不需要用遗迹来证明什么。
而对于公元前第三千纪末至公元前第二千纪上半叶,你或者其他很多人,却根据文献预先确定了夏的存在。这个时间段内遗迹的发现当然要容易的多,而且数量和密度确实也比几十万年前、几万年前的发现丰富得多,夏如果存在,而且是一个延续数百年、分布一定地域范围、并已进入国家或文明阶段的政治实体,其对应的考古遗存早已经被发现、发掘(虽然未发掘的更多),但遗存自己不会说话,如何从众多遗存中辨识出夏,这个问题比发现、发掘遗存本身要复杂。
只要你相信夏的存在,那么用邹衡先生的话说,就是
“夏文化不是没有发现,而是用什么方法去辨认它”。
对考古学不够了解的人,对于国内考古工作强度和遗址发现的数量及其普遍性缺乏基本概念,不太能够理解邹氏论证夏文化的逻辑,为什么说到70年代探讨夏文化的条件成熟?不是因为那个时候新发现了什么夏都或者新出土了关于夏的文字,而是因为经过多年工作的积累,那个时候全国范围内从仰韶到晚商的考古学文化序列初步建立,既没有大的时间上的缺环,(在现代适宜气候区内)也没有大的地域上的缺环,尤其是在推定的夏年和夏人活动地域范围内,并不存在考古遗存的空白。夏如果存在,只可能在已知考古学文化中挑一个或几个,而不可能是根本未曾发现的、全新的考古学文化。
所以,问题并不是“找不到证明夏存在的遗迹”,而是“从找到的遗迹中证明夏的存在”这一证明关系是否成立。
多说一句,即便认为这个关系不能成立(或者存在争议),也不能由此推导出“夏不存在”,而是说明,要么考古材料不充分,要么证明能力不足(或至少不能得到公认),要么“证明”本身是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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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是原答案,发布于2018-6-5
没想到评论的这么多,感谢大家关注,不值得这么多赞。几个问题集中回复一下
1.夏年:简单理解就是夏的存续时间。按古本竹书纪年,自禹至桀是17世、471年(五百或六百年说不足取,因为每王/世的平均在位年数长到不可接受),这是夏的积年。这个年代跨度如果很短的话,比如类似秦朝、隋朝,是有可能由于物质文化本身的发展规律没法很精确的与其之前、之后的朝代区分开,不过夏并不存在这个问题。关于绝对年代,由于比夏晚的商代、甚至包括西周前期也没有共和元年以后那样精确的纪年,所以如果具体到公元前XXXX年至XXXX年的话,夏的绝对年代也是不确定的,取决于商积年以及武王伐纣之年等一些关键点的理解,大体上是公元前21世纪至前16世纪(断代工程给出的方案是约前2070-前1600)。
2.夏人活动地域:文献上主要是记载夏后都邑或者夏后在某个地点,终夏之世屡有变迁,个别如《战国策》和《史记》则提到夏桀之国/居的四至范围。一般理解夏人主要活动区域是在河南黄河沿线地区(豫西,以及豫北、豫东),势力范围涉及晋南和山东西部。既不是一个点,也不是全中国到处都是,这么个状态。
3.在上述时空范围内,其实已经做了很多考古工作、发现了很多遗址。而不是说比夏早的文化发现了、比夏晚的商发现了,唯独夏没有被发现。
而且更重要的是,在上述区域之外,也有很多同一时期的考古发现,通过比较,可以看出禹域内外文化的差别。这是考古工作者在论证夏文化时最重要的基础。
当日中国远非大一统(其实,即便晚至秦汉帝国,不同区域文化之间的差别仍能被考古学家观察到),如果有这么一群夏人,那么他们的文化也应该和其他族群有所不同(这一点并非所有学者都认同);考虑到夏的时间跨度,那么也应该与之前和之后的文化都有所不同。考古学最擅长的工作不就是比较文化间的异同嘛,这也是考古工作者敢于在没有确凿出土文字发现的情况下论证夏文化的底气所在。遗憾的是由于陶器类型学的研究成果表述起来很晦涩,这一点是最容易被一般人忽视的。
概括说来相对主流的认识是,以殷墟文化作为基点(确定是晚商)往前追溯,其来源被认为是二里岗文化(和二里头分布区基本重叠、年代在二里头和殷墟之间,被认为是早商),再往前追是豫北冀南的下七垣(可能是先商,先商不是“商以前”的意思,而是特指商先王先公及其人群所创造的考古学文化),和下七垣同时的二里头很可能就是夏。郑洛地区郑州商城、偃师商城、大师姑、望京楼等含商文化因素城址的批量出现,再加上二里头的衰落,可能就是夏商更替的反映。至于夏的建立,最常被用来论证的是,河南龙山文化的南扩、江汉地区石家河与后石家河的更迭,与“禹征三苗”有关,所以夏的上限不应早于河南龙山。
4.当然,随着二里头大型建筑基址、铸铜作坊、城墙等重要遗存的发现,在某种程度上更增强了学者们的信念——考古学界在引用文献来“证明”二里头是夏桀所居的同时,历史学界也在引用二里头的新发现来“证明”夏的存在是铁证如山。按某些不中听的话说,就是双方“在互相利用”。如果二里头或其他夏文化探索对象所显示的文明程度不高,可能学界主流会比现在更谨慎和保守一些。既然二里头已经体现出极为强势的“王朝气象”,相对周边文化来说有压倒性的优势和辐射能力,而且一般认为是代表了早于商的政治实体,再要从考古学上否认夏已经显得很不靠谱了(如果否认夏的存在,肯定还是要走30年代疑古派的老路)
5.除了大范围比较文化异同以及从考古学上研究文明程度之外,还有很多考古证据被用来和夏相联系。比如《礼记·明堂位》: “灌尊, 夏后氏以鸡夷, 殷以斝, 周以黄目。” “鸡夷”何指历代不得其解,邹衡论证了它就是二里头文化中的封口盉(现代命名的一种陶器类型,周代已绝迹)。又比如孙庆伟论证了从龙山晚期到二里头起源于中原、并进而扩散到整个东亚的玉礼器牙璋,可能就是《尚书·禹贡》中“禹锡玄圭”的玄圭。
6.固然,我们应该承认这种条件下所得出的关于夏文化的结论,不如殷墟=商代晚期那么可靠,或者说锤没有那么实。但是除非坚信夏不存在或不可“证明”,反过来观察其他知乎常见论证夏文化的方式,其逻辑不自洽的地方更多。
比如说因为夏在很遥远的西方某地,所以考古学家在中原发现不了夏。
比如说因为夏的年代没有文献中所记载的那么早,所以考古学家在那个时间段发现不了夏
比如说因为夏没有文献中描述的那么强大或文明,可能只是不起眼的小国甚至部落,所以我们目前还没有发现夏。
其实“夏”这个概念的唯一源头就是文献,研究历史确实不能“尽信书”,但如果有选择地信,就要讲证据。为什么同样是文献,你相信夏的存在,却不相信共存的其他关于地域、时间和政治发展程度的描述,文献根据到底在哪儿?
相比之下,被认为是疑古过甚的学者倒是更坦荡一些,信什么疑什么好歹还给出了系统论述(如 陈梦家:《商代的神话与巫术》;杨宽:《说“夏”》;艾兰:《龟之谜》),而不是那种莫名其妙的“半信半疑”。
还有很多人都对考古材料一知半解。如某大V放言“夏朝晚期都城,即二里头文化,影响区域小,比起商朝来说没啥“王朝气象””,找不到夏的原因是“几乎所有人都偏执地认为,中后期的夏朝应该也像武丁之后的中后期商朝那样强盛。”这明显是对考古研究的误读。从考古材料看,二里头二期至四期的对外影响力,并不亚于殷墟二至四期。如果二里头是中后期的夏,那它确实是和武丁以来的商是一样强的。
这位还多次拿东周举例、如果没有文字发现的话如何如何。实际上在许宏看来,二里头是应该和殷墟、西周这样的核心文化相提并论,而不是那种徒有其名的“天下共主”,这一点凡是认真看过《最早的中国》《何以中国》《大都无城》都很明白。而且,如果没有出土文字+文献,实际上我们仍能单靠考古材料得出,二里头之前是满天星斗,二里头出现后月明星稀,从二里头、二里岗、殷墟,到周原-丰镐文化,保持着一脉相承的向外强势扩散态势,这种势头到了公元前八世纪下半叶才随着周原和丰镐两个特大型聚落的衰亡而结束,接下来华夏的扩张就依靠从宗周分裂出去或者继承吸收宗周因素的列国文化了,直到咸阳、长安出现之前整个天下就是多级世界,这和二里头时代有哪门子可比性?!
关于二里头是怎样一个政治实体,参见:二里头遗址的文明发展到了什么程度? - 知乎
此外还有人把夏和中国最早的文明挂钩,这都老生常谈了:linyi812:易中天说中华文明只有3700年,为什么?
关于国外学者对待二里头和夏的态度:linyi812:为什么考古学术界不承认夏朝?
二里头之前,中国境内已有文明或国家存在,这一点也没什么大的问题。仍在用原始社会、部落联盟等旧眼观看待夏的,对你们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和别人争这争那,而是赶紧补补功课。尤其是张口国际社会、闭口西方学界的,一条拿的上台面的外文文献都列举不出来,好意思吗?
幸存者偏差。
周曰有夏,夏朝自己叫自己是什么呢?
不知道,问题就出在这里了。
华夏大地这么多先商遗迹,那个是夏朝?又不是圣经考古的时代了,不能学西方挖宝者弄个大新闻就把XX遗址钦点成历史上的XX。
简单点说,就是以 华夏-东夷 系为核心的所谓的“中华民族”在上古时代的中国地区并没有占据绝对优势地位,当时的中国大地是万邦并存,千方并立,百国互相攻伐不休的局面。
如果将五帝至虞夏视为信史,那么很显然这个阶段所谓的“中华文明”还处于部族联合逐渐演进到酋邦最后完成向国家转变的过程。
这个问题不能用传统单一制国家的角度去考虑,历史不是魔法染色游戏。
从夏、商、周一直到战国,华夏文明才逐渐剿灭掉中原地区异类文化政权的存在,当然剿灭不掉的只有吸收进来了。
比较典型的例子就是中山国与楚国。
都是带有异类文化性质的非诸夏国家,最后中山国是被灭其国,亡其族,毁其史。
楚国被接纳吸收进诸夏这个体系中,最后随着江淮地区的开发,在秦汉时代成为华夏文明的核心地区。
也就是说,夏有万邦,商有千方,周有百国。
这万邦、千方、百国、夷、戎都去那里了呢?
心腹之地尚有伊洛之戎,只不过在诸夏并立的局面已成的情况下,常常被人忽视而已。
夏文化不是没有发现,而是用什么方法去辨认它。
和一般人想象的不同,在学者之中,所谓的夏朝“信古派”和夏朝“疑古派”,他们之间的共识远远大于分歧,甚至可以说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共识,分歧只在一点:二里头文化能否被命名为“夏”。而二里头文化能否被认为是夏朝存在的证据,就在于何为题目中所说的“证明夏存在的遗迹”?
夏朝“信古派”的旗手(虽然他并不认为自己是狭义的信古派,但是他也表示如果信、疑、释三派非要选一个,他认为自己是信古派)、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院长孙庆伟在其最近的著作《鼏宅禹迹》中:
1、通过大量的考古发现来诠释夏代的王世与积年、都邑、族氏、重大史事;
2、通过“比较文化法”来对比“禹域”内的龙山遗存”、“二里头遗址与二里头文化”、
3、通过对龙山文化、二里头文化、偃师商城文化、郑洛地区文化的分析和对比,来界定夏文化的上下限。
可以说从考古文物到历史文献,面面俱到、蔚为大观,所以孙教授也自信此书将“夏文化的绝对年代问题转化为直观可视的考古学现象”,从而证明了夏朝的存在。也就是在孙教授的观点里,龙山、二里头乃至偃师商城、郑洛地区的考古发现,都可以作为证明夏朝存在的遗迹。
按理说,将二里头文化认定为夏朝,最开心的应该是二里头考古队的队长,因为挖出了一个文化遗迹和挖出了夏朝不是一个等级的概念。但是,如今夏朝存在说最大的反对者,恰恰是现在二里头考古队队长、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夏商周研究室主任许宏。
他的理由很简单:只要没有像殷墟中那样的“直接文字资料”证明二里头文化就是夏朝,那么一切都只是假说。
到这里就很明白了,孙庆伟和许宏的分析表面上看是信古派和疑古派的区别,实质上是对于“证明夏存在的遗迹”认识的区别。孙庆伟认为夏朝是可以通过各种方法证明的,许宏认为,没有能辨认出“夏”这一文字字样的直接文物出土,说夏朝存在是不严谨的。
很多人因为许宏反对夏朝存在说(其实也不能说是反对,他只是因为证据不足),所以给许宏扣上了很多大帽子,用上了很多“革命”的词语。但是,其实只要仔细看一看许宏的访谈或者文章,就可以发现,他对于二里头文化的认识,可能有百分之九十五以上跟夏朝信古派的看法完全一致,他认为:
1、二里头文化是“最早的中国”的诞生地;
2、二里头文化可以定义为广域的王权国家,是跨地域的、独大的政治实体;
3、二里头文化的崛起标志着华夏文明由“多元邦国”时期进入了“一体的王朝”的时期;
4、二里头都邑是当时当之无愧的“中央之邦”,它的所在地是当之无愧的“中国”;
5、二里头遗址和二里头文化是“中国”这一文明实体最早的代表。
如果我们将“二里头文化”换成“夏朝”,你就会发现这些看法基本和信古派学者一致。
孙庆伟最喜欢引用考古学前辈邹衡先生的一句话:
夏文化不是没有发现,而是用什么方法去辨认它。
这句话的确精辟,能解释目前关于夏朝是否存在这一热门话题的绝大多数问题,包括的孙庆伟和许宏之间的分歧。他们之间的分析不是外人认为“夏朝是否存在”这一表象的问题,而是如何“辨认”夏朝的问题。孙庆伟认为其它间接考古资料可以完全雄辩的证明夏文化的存在,而许宏则认为只有“直接文字资料”才能辨认夏朝。说得通俗一点,孙庆伟认为二里头文化就是夏朝,并且举了很多例子。但是许宏的问题就很简单:你说的这些证据我基本都同意,但是你怎么知道二里头文化这一“广域的王权国家”叫做“夏朝”而不叫做“上朝”呢?
三联在18年邀请孙庆伟和许宏做了一个所谓的夏代信史之争的讨论会,这个讨论会后来也引起了不小的影响,扩大了夏代信史之争的影响面。但是坦白来说,两者没有什么讨论的余地,不是说两人水火不容,而是说两人的看法都是对的只是一个定义的问题。夏代信史说认为夏代信史的证据链已经比较完善了,就差那临门一哆嗦了。不能因为挖不出来文字就一直逃避,因为目前为止二里头就没挖出文字;而夏代疑史说则认为行百里者半九十,没有那临门一哆嗦,说一千到一万都是白扯。只要没有能直接证明夏朝存在的证据出现,夏朝信史说的证据就不充分。
因此,两者都是对的,只是看待二里头的角度和方法不一样罢了。
许宏秉持的是傅斯年老所长“上穷碧落下黄泉,动手动脚找东西”、胡适的“东周以上无史”等有一分材料说一分话、有九分材料绝不说十分话的态度,这也印证了自己的说法,他是个偏保守主义者。对于夏朝是否存在这个问题,他认为没什么讨论的必要:
对于考古人来说,“夏”是个既不能证真也不能证伪的问题。有一分材料说一分话。疑则疑之,不疑则无当代之学问。诚如有朋友指出的那样,如果把这个暂时无解的问题当作考古学的前沿问题,那也太低估考古学的能量和高度了。暂时不知道姓夏还是姓商,并不妨碍我们对二里头等可能与“夏”有关的遗存在中国文明史上地位的认识。最能发挥考古学特长的就是无文字和缺文书的史前时代和原史时代了。
最后,我们要说这是个学术问题,这里谈的是材料、逻辑、学理甚至常识。如果从“信念”或情感的角度认定夏朝的存在,那就与以求真为要旨的学术无关,不在我们讨论的范畴内了。
而孙庆伟则认为,有了9.8分的材料,说十分的话未尝不可。如果仅仅寄希望于实际上很有可能挖出来的概率基本为零的直接文字资料来证明夏朝的存在,这是守株待兔。考古需要严谨,但是不能故步自封。孙庆伟认为考古人不是机器人,应该考虑时代和社会的需要。夏朝是否存在是一个十分重大的问题:
在这里我还想特别强调一点,作为学者,不仅在学问上要求真,也要考虑自己的社会责任。诸如夏代是否真实存在这样重大的问题,这不仅仅是一个学术问题,也是普通大众普遍关心的问题,是有重大社会效应的。面对这样的问题,如果我们没有确凿的证据,是不能随便否定的,以免给民众造成不必要的困扰。
分析许宏和孙庆伟的两段话,我们就能发现,所谓的夏朝信史说和夏朝疑史说之间的界限并没有那么明显,夏朝信史说认为“如果我们没有确凿的证据,是不能随便否定的”,夏朝疑史说则认为“如果我们没有确凿的证据,是不能随便肯定的”,我们并没有否定夏朝,因为““夏”是个既不能证真也不能证伪的问题”。
因此,夏文化不是没有发现,而是用什么方法去辨认它。
首先你要搞清楚夏是什么东西。夏是周朝开始有记录的前于商的王朝,它有明确的人物(尧舜禹之类),事件(大禹治水之类)。现在挖到的东西能不能和当时的记载对上那就另说了。荷马史诗成书也就比特洛伊战争晚3-400年就这么难找了。夏的最早记载都是距描述的事件1500年以上了。而且中间的甲骨文完全没有与之相匹配的记载。突然蹦出来的文献可是历史学上的大忌。基本上可以肯定夏是杜撰的。
但是夏是杜撰的不等于中华文明起于商。只是再早的文明没有留下文字而已
@linyi812 说的已经很全面了,看有很多人因为太专业没明白。
我简单补充一下,夏代的大概时间是前2070-1600年。
这个时期内的文物有被发现么?当然有,而且还不少。陶寺遗址、偃师二里头遗址都出土了不少这一历史时期内的文物。
镶嵌绿松石铜牌饰。
盘龙纹陶盘。
方格纹铜鼎,我国最早的鼎
陶寺遗址扁壶,上面有朱书文字。
七孔玉刀。
以上之文物,表现了这一时期有一个有图腾、有艺术、掌握文字、掌握金属加工、玉器精细加工的非常发达的文明。
但是,你怎么知道这个文明就是一个叫“夏”的王国呢?这就是问题的症结所在。
和商周文物不同,这些文物没有任何铭文能证明这是一个国号为夏的王国的东西,也没有任何文物可以直接证明夏朝那些国君的存在。
就是说,我们可以证明我们在这一阶段有发达的文明,但是我们无法证明这个文明就是史书中的夏王国。
被认为最有可能是夏代晚期都城的二里头遗址,是我们考古研究所1959年发现并持续发掘到现在的。作为夏商周断代工程的一个重要项目,我们在探源研究中接着对二里头遗址保持持续的关注。简单说,按照文献记载,在商王朝之前有一个夏王朝,在司马迁的《史记·殷本纪》前有一个《夏本纪》,从它记述的内容来看,跟前面《五帝本纪》详尽程度有很大差别,和后来的《殷本纪》有很多接近的方面。所以,搞文献史学的人多数认为《夏本纪》是比较可信的。但是对考古学研究而言,就需要寻找证据来进行考古学自己的研究。
1959年我们研究所的徐旭生先生在河南洛阳盆地的偃师发现了二里头遗址,之后我们所对这个遗址进行了持续的工作。1970年代,在二里头遗址先后发现了两座大型宫殿遗址,面积在1万平方米左右。1980年代又发现了青铜容器的铸造作坊遗址,除此之外,在二里头遗址发现的东西有限。
探源工程以来,项目组把它作为一个研究重点。科学系统的考古工作发现,二里头遗址不仅仅只有两座宫殿,而是由多座宫殿,大约有十来座左右,集中在一个区域,而且在使用一段之后,周围又建起了围墙,围绕成一个十万平方米的宫城。这个宫城内的宫殿有中轴线,建筑左右对称,前后几进院落,这样的制度是后来几千年我们国家古代宫室制度的发端。我们在宫城南边,只有一路之隔的地方,还发现了另一个用围墙围着的区域里,是青铜器和绿松石这样高等级器物的手工业制作作坊,这表明这些作坊的设立是有规划的,是由王权直接控制的。
我们发现二里头遗址为代表的时期,有一系列重要的发明。比如原来的武器,或者是工具、玉石器,在这时候开始大型化、仪仗化了。比如牙璋,甚至有一米左右长的牙璋。牙璋原来可能只是一个工具,发展到二里头以后显然没有实用功能了。但是它的制作非常精致。二里头还发明了一系列政治理念,包括一整套青铜容器,主要是酒器为主,和等级身份相联系。后来是商周时期能不能用青铜器,青铜器的数量的等级差异的政治性发明,源头就在二里头。这种政治性发明,包括仪仗用具分布的范围,大大超出我们的想象。我们原来觉得,牙璋扩散到在长江流域中下游地区还可以理解,但是后来在四川盆地的三星堆、岭南地区的香港,甚至越南北部,都发现了制作非常精致的大型牙璋。另外,包括高领玉璧等器物,都说明二里头文化有很高的辐射能力。这些既不是工具也不是武器的器物的流通,是包含中原王朝政治的理念,礼仪的制度的。它的时代,以二里头遗址为代表的时代,精确测年是距今3800-3500左右,主要兴盛的年代是在距今3700、3600这个阶段,在整个中国大地上形成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绝对的中心。这个现象发生的年代,是在商王朝之前,它的区域又是在伊洛河流域。中国历史上有很多文献记载,非常一致地记载夏人是主要活动在这个区域的,这应该不是空穴来风的。从时间、空间、规模,从它对全国的影响力,用我们的话说,这些现象就是一个王朝的气象。和文献的记载对照,二里头文化最有可能就是夏王朝的遗存。当然,现在还没有发现确凿的文字证据。但是不能因为没有发现确凿的文字,就妨碍我们对时间、空间、规模、性质以及所代表的历史与政治阶段进行考察。所以,我们认为二里头时期应该是一个新的历史阶段,可以叫做王国文明的阶段。中国的王朝文明的开始,如果你觉得文献不是无稽之谈,如果你承认文献记载的时空范围,跟事实有可能比较吻合的话,我们觉得最大的指向就是指向夏王朝。当然,我们还要继续做工作,我们也期待着有新的发现。
另外还要补充一点,也有观点认为,二里头遗址下限已经进入到商纪年的范围了。为什么二里头遗址不是商的都城?我要说明,二里头遗址的宫殿方向是北偏西,其他被确认的商代都城建筑方向却是北偏东。两者的方向很不一样,说明二里头与商的宫室制度有明显不同,这点从考古上应该是很清晰地可以看到的。从考古学文化面貌,二里头整体上和商文化的面貌是不一样的。考古学应该从考古的资料出发来辨识不同的族属和集团,这就是考古学家目前能够得出来的认识。谢谢。
因为夏不在今日中国的疆域范围之内。
《孟子》曰:“禹生石纽,西夷人也。”
《尚书笺》云:“夏,中国也。始自西夷,及于内地。”
《潜夫论五德志》把夏禹称为“戎禹”。
这些文字也很明确的说明两点:
1、大禹生于中国以外的西夷。
2、夏朝始自西夷。
不请自来。
一、当前夏文化研究面临的问题
1、夏是信史?
在中国古代的历史叙事和祖先记忆中,夏是中国第一朝代,自周代以来就毋庸置疑。集先秦文献相关记载而成的《史记·夏本纪》也成为继《五帝本纪》之后的王朝开篇。夏成为一个问题,是在疑古派思潮出现以后。但是,这并不是历史界的主流,历来治中国史的学者,并未对夏代的存在有太多的质疑,大多数人认为夏是信史。在当今考古学界,以孙庆伟为代表的绝大多数研究者同样主张夏为信史,他的基本观点最近几年来多见于各类文章和报端。2018年5月,由三联书店出版的专著《鼏宅禹迹:夏代信史的考古学重建》面世1,使其成为夏史研究领域的新锐代表。孙的主要观点是:第一、夏代在先秦文献上是有记载的,在出土文献和青铜铭文也是有记载的。尤其是豳公盨上的铭文“天命禹敷土,随山濬川”,证明最晚在西周中期《尚书·禹贡》里的相关内容已经广为流传。虽然这些材料均属两周时期,距离夏代尚远,但这恰恰是历史叙述的正常形态。所有的历史叙述都是对过往历史的“追忆”,其中必然包含丰富的历史记忆。这些记忆既可以是真实的,也难免有想象的成分。神话和传说,从本质上讲,其实就是包含有较多历史想象的历史记忆。因此,研究上古史需要寻找神话和传说中的“真实素地”2。第二、不能以文字作为信史的唯一标准,即便是文字,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安阳殷墟出了文字,郑州商城和小商桥有零星文字出土,陶寺有朱书陶文,以此类推,夏代并非没有文字,只是目前尚未发现。“以不知为不有,是考古研究的大忌。”第三、有一系列考古遗存作为证据链,来论证夏代(或夏文化)是信史。在这方面,考古学是能够有大作为的。他认为,考古学上的夏文化,应该分狭义的夏文化和广义的夏文化,前者是以夏后氏为主体创造的文化,后者是夏王朝各部族的文化。夏文化的研究应该双管齐下,兼顾广义和狭义的夏文化。在历史学界,力推“走出疑古”的李学勤先生,同样坚持夏为信史。近年清华简的整理更是有不少新的发现,如清华简的《厚父》篇记载王与厚父回顾了夏朝的兴衰,提到了禹、启等开国先王。学界多认为该篇是周武王代商后向夏朝后裔厚父“乞言”时所作,也就是说,至迟在周武王所处的时代,夏人后裔所自述的夏代历史已经与《夏本纪》的记载没有太大的差异。因此,《史记》对于夏代历史的记载大体是可信的3。
2、夏是传说?
夏是传说,或者神话。持这种观点的主要是“五四”以来的疑古派思潮,代表人物为顾颉刚先生,他否认禹的真实性存在,进而认为夏朝也是人为的构建4。国外,尤其是欧美汉学界,多认为夏朝不能被证实5。国内亦有学者认为夏朝不能被证实,陈淳在多篇文章中认为,夏有后人杜撰的嫌疑,由于目前还没有发现任何夏代的文字,因此这个问题不能预设任何带有倾向性的前提6。许宏作为长期主持二里头遗址发掘的考古队长,则在深度思考之后重新考虑二里头遗址的性质,并认为没有甲骨文一类当时的自证性文书资料出土,不可能解决都邑的族属和王朝归属问题。他一再强调,夏是一个既不能证真也不能证伪的问题。他提出二里头为早商都邑的假说,认为如果二里头为早商遗存,而二里头之前的中原考古学遗存不见王朝气象,那么庞大的“夏”就有可能是在后世文献中被放大的7。他虽然没有直接否认夏朝的存在,但他特别强调二里头遗址是中国最早的具有广域王权和王朝气象的都邑,继而又提出该遗址可能为商都的假说8,实际上也就否认了夏朝作为中国第一王朝的存在。在接受《第一财经》采访时,许宏说:“夏肯定是一个‘客观存在’。什么叫‘客观存在’?就是它见于从东周尤其是战国,到汉代两晋人的口中笔下,是他们对曾经可能存在过的一个族属或者王朝的追述。夏,到目前为止还是属于‘非物质文化遗产’。……我不否认夏的存在。但在考古学上,目前夏处于既不能证真也不能证伪的状态。在没有出土如甲骨文那样自证性文书材料之前,这问题不可能彻底解决。所以,现在无法说有没有夏,无法下定论。9”
3、考古遗存能说明什么?
1)、惟文字才能承认史实?
夏朝的存在与否,夏朝是否有文字可以自证?这些问题,到目前为止确实还没有铁证来证明。但是,正如孙庆伟所言,没有文字这样的“铁证”是否就不能证明史实的存在?没有文字是否就真没有办法了?我想,有如下问题需要澄清。
第一,没有文字,是否客观史实就不存在?这显然是错误的。史前时代,从旧石器至新石器时代都没有文字,但学术界并不否认人类社会的存在,也并不否认人类的文化创造。目前中国考古学已经大致可以建立那一段悠远绵长的没有文字的历史,《中国通史·第二卷·远古时代》就完全是用考古材料写就的10。那个时代还没有文字,但考古材料都是人类留下的物质遗存,是活生生的人类的遗留。任何考古出土的遗物遗迹都是人类的创造,不承认考古遗存背后人的存在显然是错误的。这是问题的一个方面。
第二,问题的另一个方面:这些考古出土的遗存是谁留下的?也就是我们常常要回答的考古学研究中的几个“W”中“who(谁)”的问题,要回答“who”——大致而言是某群人,具体而言甚至是某个人——显然是需要从考古遗存中去做判断的。其一,如果没有任何文字出土,则只能根据考古遗存所形成的证据链,对其可能存在的时间、地点、性质特征等,先回答“when、where、what”等等之后,再来对“who”做出合乎逻辑的判断。判断是否准确,则取决于若干“W”的判断。考古学中“Who”的问题,是非常关键的问题,也是常常被人诟病的问题,说考古学见物不见人。要透物见人,就必须回答Who的问题。其二,如果考古遗存碰巧有文字出土,该文字中碰巧又有人名出现,而且人名碰巧又是文物的主人,则“who”就不成问题了。但考古遗存的偶然性太大,有时即使出了人名的文物,也无法断定该文物的主人是谁。比如,郭店一号楚墓出土的竹简中记载了那么多的人名,但对于墓主人的身份,就有很多种不同的说法,从陈良到环渊,或从屈原到慎到,应有尽有,莫衷一是。到底是谁,现在也无法确知11。轰动一时的曹操墓,即使出土了可以证明墓主人身份的文字,学术界对其真实性仍然存在较多质疑。
第三,考古材料如何证明客观存在的事实?考古学是通过实物材料来研究人类历史的过去,但材料不会自身说话,用考古材料来构建历史,需要有一整套理论和方法。正因为如此,考古学才不断进步。自从科学考古学诞生以来,莫不以重建人类历史的过去为己任,从柴尔德到伊恩·霍德,从李济到夏鼐、苏秉琦,都是期望通过考古学资料来达到历史重建的目的。考古学对于史前历史的重建,是不同于历史时期的,由于没有文字,史前史的重建得完全依靠考古材料,通过考古作业获取史前遗存,通过对这些遗存的研究分析,去认识史前人类和社会。通过建立考古学文化的时空框架,认识各个区域、各个时段考古学遗存的联系与变化。通过开展多学科的研究,利用获取的考古信息来研究过去的经济技术发展程度、社会组织的基本情况,甚至对当时人们的精神文化和科学艺术做出大致的判断。所以,我们知道距今数百万年前的中国大地上就有人类的活动,旧石器时代中国存在南北两支不同的石器工业系统。8000BC前后长江、黄河流域农业萌芽。4000BC前后出现城池,社会也开始出现明显分化。3000BC前后文明化进程加速,某些地方已经出现早期文明国家形态。2000BC前后出现青铜冶炼技术,这个时期正是龙山时代末期,进步是不可遏止地、更少间断地、更加迅速地进行着。用石墙、城池围绕着石造或土筑房屋的城市,同时也是危险增加和防卫需要增加的标志12。文明化浪潮席卷北方大地和中原腹地。这是几十年来考古工作者做出的对于中国史前历史构建的重大贡献。这个时期,考古材料是实证中华五千年文明的唯一证据。由于缺乏文字记载,史前考古学研究的从业者一般不会将考古遗存与某一群人去对应,更不会将某个考古遗存与某个人物去对应。历史时期考古学研究的手段与方法与史前考古有明显不同,它主要是将考古材料与史料文献结合起来,达到完成研究人类历史的过去的目的。因此,考古遗存与历史文献都是研究历史的重要资料。有时,考古材料需要与文献结合,证明文献记载上的人物、事件及相关历史的正确性,或纠正文献记载的错漏;有时则可以填补文献记载的阙如,达到填补空白的目的。有大量文献记载的历史时期考古是中国考古学家的福音,是祖先留给我们的宝贵财富,当然需要加以很好地利用。这个时期,比如殷墟以后的考古学研究,甚至都抛弃考古学文化这样的专门术语,而直接与历史文献记载的时空序列来对照,这是中国考古学的特点,也是优势。
但是,夏商时期,确切地说是夏至早商时期,这一段却是最麻烦的。这一段时间没有明确的纪年,是靠上古时期不算准确的文献与不太准确的考古类型学与碳十四测年去构建大致的时空框架,却又不自觉地与文献上的王朝及族群去对应。具体而言,这个夏—早商的时间范围大致是在2100BC—1300BC,而夏—早商空间范围的核心大抵是在中原地区13。这一跨度约800年的中原地区到底发生了什么,是需要进行全方位研究的。从考古的角度而言,这800年的时间序列中,中原地区考古学文化及其类型也已经不再留有空白。但是,就在这800年中,有中国最早国家的诞生、第一王朝和第二王朝的更替等重大事件,有后世历史文献记载的大量英雄人物、神话与传说出现。考古学文化及类型如何与这些王朝及人物去对应,成了考古学界最头痛的事情。因此,面对这个原史时期的考古,是否应该有一套不同于史前考古与历史考古的理论与方法,是否应该有突破现有学术构架的新思维出现,是摆在学界面前的一桩大事14。
2)、考古遗存与族属可否对应?
原史时期考古的对象,正好处在史前与历史时期之间,处在蒙顿初开、忽明忽暗的上古时空中。由于没有发现当时的文字,因此,文献史料对于这一段历史的记载,大多是后世人们的追忆。追忆是一种历史记忆,既有真实的素地,也有想象的成分,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因此,如何去对待这种历史的记忆,需要有特定的方法。尤其是将考古遗存与文献史料结合的时候,如何结合?用什么形式结合?都是非常值得思考的问题。
目前的考古成果已经大致建立了2100BC—1300BC间中原地区考古遗存的基本时空框架,考古学文化、类型及其分期、分段,乃至文化因素分析的研究已经积累了大量的成果。按道理,考古学的工作也就基本到位了,有了这样的成果也可以独自通过考古学的方法大致完成这800年的环境、生业、社会组织乃至精神文化的构建。但是,重建历史需要多种手段与方法,也需要多种证据和材料。对于这800年历史的认识,文献材料显然必须考虑15。关键问题是如何将考古遗存去与文献记载的族属、王朝以及人物和事件对应。考古遗存与族属的对应,或者考古遗存与并不准确和完善的历史文献的对应,应该抱有一种审慎的态度。
考古遗存可以与族属对应吗?笔者认为,应该从两个方面来看,首先是普遍性,我概括为情景的关联性,是一种普遍的规律性问题。也就是说,族群或考古学文化,都不能脱离它的时空背景。考古学文化背后必有一群人共同拥有一群物质遗存,或者某群人在特定的时空中和某一个文化相关联,这也可以理解为考古学上的context(情景),任何人群和文化都不能脱离它的context,这也是文化和族群在身份认同和身份标志上的关联性和普遍性问题。比如二里头文化,在时间和空间上都指向夏,这就是它的context。也就是说,要注重考古材料本身所处的各种相关背景和情境,不仅要考虑其简单的形制与组合,更要去关注它们所处的整体环境。将器物放置于具体情境中综合考察,进而辨识其族属等问题。李伯谦指出,所谓考古学文化族属问题,实际上是通过对考古学文化遗迹、遗物及遗迹现象的研究,由物及人,由物见人,揭示创造和使用该考古学文化的人们共同体即族(或族系)的真实情况,从而尽可能地恢复其历史原貌。他认为,考古学文化与族属的对应要把握年代、地域、社会发展阶段、文化特征及文化关系等方面。若这些方面都对应上了,没有抵触了,我们才能够说,某某考古学文化很可能是文献上记载的历史上某某族的文化16。另外,就是特殊性,或者说突出的价值和身份标志,即某一类特定的物质遗存(比如陶器)能够准确反映某一支特定人群。换言之,某一类器物可能成为特定的人群标志性器物,并可从文化因素上判断出来17。但是,事物的复杂性表明,多种文化因素往往共存于考古学文化或者文化类型之中,那么这又如何判断这支考古学文化或类型的人们呢?是否可从考古学文化因素分析各因素的比值中得出呢?这个可能不一定,占数量多的文化因素或许并不是代表这个族属的特征性标志,占少数的或许才是真正能代表其族属身份的18。因珍贵而为上层所拥有,或远距离交流的贵重材质的物品也不一定反映族属,往往可能是普通材质的日常用品才是族属的反映19。在考古学文化因素分析中,还可能发现,考古学文化正因为其内部因素的多元性,因此考古学文化是很难划出明晰的界限来,但是考古学文化中多元因素,即某一类或几类器物或者习俗的存在,是有明晰的边界的,恰恰是这些类的器物或者习俗,或许才是决定族群的真实基因20。当然,前提是特定的时空,时空变了,族属和物质文化的对应是会发生变化的。所以,在特定的时空框架下,对于考古学物质文化特定器物的研究,或可与族群有一定的关联;对于某一类习俗和装饰风格、图像及特定遗迹的存在,或可与族属关联。由此而来,运用于800年内某一特定的时空,龙山至殷墟间某一群特定的考古遗存,或可与族群关联。
国际国内认为考古遗存不能与族属对应者,为学界主流。国际上,希安·琼斯指出,人类学和社会学已经广泛承认,不能认为族群认同与文化异同之间存在一一对应的关系,族群已经被看作是自我定义的实体。考古材料的分布不能以一种简单的方式等同于族群,因为在这种框架里,考古组合的功能差异很可能会被错误地解释成族群之间的差异。族群很少会在“客观”文化特征上反映出全部的异同。族群只是自我意识/自我定义的群体,它基于真实或假想的文化差异的观念21。科林·伦福儒也认为,用考古学文化来重建古代的人群和族群有点危险。现在人们已经认识到,采用少数几种代表性器物的分布来确定文化单位的界限是极其困难的,不同的器物类型在时空分布上往往界限模糊、混杂并呈渐变趋势。因此,定义某分界和单一的同质性文化单位并指认其为某族群的遗存,在某种程度上只是学者主观的判断而已。他指出,族属是很难从考古记录中加以分辨的,认为诸如陶器纹饰等特征不言而喻是族属的标志也受到了质疑22。
国内考古界许宏认为,以物质遗存为标识的考古学文化,与以社会心理认同为主要特征的族的共同体,属于两个不同的范畴。这种认同会在物质层面有一定的反映,但在复杂的人类社会,精神与物质层面的不吻合往往存在甚至会成为常态。将考古学文化与族的共同体划等号的认识存在着相当大的认知上的问题23。我们一直没有建立起有效地说明考古学文化与族群、考古学文化的变迁与社会政治变革之间相互关系的解释理论。这种学术背景,决定了这一课题的研究结论也不可避免地具有推断和假说的性质。陈淳认为,考古学文化并不能简单与族群画等号,更无法与早期国家相对应。从世界各地民族志证据来看,许多不同民族会共享许多物质文化,只有其中部分材料才会体现族属的身份。民族志证据表明,没有一个原始国家是从单一族群或酋邦独立发展的基础上产生的,早期国家的形成普遍见证了不同酋邦和族群的征服与融合。考古学文化并非铁板一块和边界分明的实体,因此考古学家不应认为,物质文化的异同可以提供一种族群关系和身份认同的直接证据。中国学界流行将夏文化=夏民族=夏王朝的做法是很成问题的24。
二、考古学视角下的夏文化研究
1、夏朝的大致时空框架
考古学视角下的夏文化研究,首先是要用考古学的方法对夏文化有一个清晰的界定,因之,考古学文化概念和标准同样适用于夏文化。考古学文化是“几种特定型式的器物,经常在一定地区的某一类型的住址或墓葬中共同出土,这种具有特定组合关系的遗存,便属于一种考古学文化25。”柴尔德在论述考古学文化时指出,重复不断出现的器物的组合,或者几组反复证明有共存关系的器物类型,就组成了所谓的文化。他还指出,在定义文化的时候,并不是所有的器物类型都需要在该文化的所有组合中重复出现。“我们不能期望在每一个房子或墓葬,甚至所有的聚落和墓地中都能够找到所有的类型。26”夏鼐在定义考古学文化时强调,在考古工作中,发现某几种特定类型的陶器和某类型的石斧和石刀以及某类型的骨器和装饰品,经常地在某一类型的墓葬(或某一类型的住宅遗址)中共同出土。这样一群的特定类型的东西合在一起,我们叫它为一种“文化”。他也指出,并不要求这文化中所有作为特征的类型品在每一个墓地或每一个居址中都全部出现27。作为考古学文化的夏文化,则需要在众多文化丛林里分辨出来,当然,它存在的时间是关键。中原地区在2100BC—1300BC的时间内,已知的诸考古学文化主要是中原龙山文化诸类型—二里头文化—二里冈文化,而无论是考古学文化属性还是文献所记,二里冈文化已经不属于夏文化的范畴,因此可以不予考虑。探索夏文化则要以夏朝的年代作为参考,目前关于夏朝的年代范围,权威的观点是上限在2070BC前后,下限在1600BC前后28。固然,考古学上的夏文化研究,在年代学上以夏朝的年代范围做参考,但考古学文化与王朝的年代不一定完全对等,文化的出现与消失不一定,甚至不可能有绝对明确的年代坐标,所以这个年代也只是一个参照。
2、考古学文化谱系框架
在2070BC—1600BC的时间范围里,中原腹地的考古学文化主要是中原龙山文化和二里头文化,以及其诸类型。2070BC前后中原的龙山文化实际上已经是龙山文化晚期了,学术界一般都以王湾三期文化指称29。根据区域的差异,又将其划分为嵩山以北的王湾类型和嵩山以南的煤山类型,或进一步细分为若干其他类型30。王湾类型和煤山类型最大的差别是前者以深腹罐为炊器,后者以鼎为炊器。二里头文化正是以这两种文化的相互碰撞与整合为基础而形成的。所谓的新砦期遗存,恰是这种文化碰撞与整合时期所出现的结构尚不稳定的过渡性遗存31。
中原腹地除了这些类型,更主要的是有明显的小区域差异,张海将中原腹地划分为八个区,除了王湾三期文化典型器物本身的差别之外,周边地区同时期的不同文化对中原各区的影响也不一样32。不过,尽管存在差异,从考古学文化序列来看,在2070——1600BC的时间范围里,中原腹地都经过了王湾三期文化—新砦类遗存—二里头文化这样一个过程。张海研究的结果认为:以花地嘴、新砦等遗址发现的“新砦早类遗存”主要是在继承本地王湾三期文化的基础上,大量吸收了泛东方文化系统(包括后岗二期文化、王油坊类型、山东龙山文化)的因素,部分泛西北文化系统(三北地区龙山文化、陶寺—三里桥龙山文化、客省庄二期—齐家文化)和南方文化系统(石家河文化)的因素而发展起来的。但是,在陶器类型的选择上,日用生活类陶器主要主要来自王湾三期文化,礼器和酒水器则较多来源于周边地区的不同文化。而其礼器又为后来的二里头文化所继承。新砦晚类遗存仅仅在新砦遗址发现,它是新砦早类遗存的延续。二里头文化一期有一定数量的文化因素继承了王湾三期文化,新出现的器类和接受周边地区考古学文化的因素占具主导。大量吸收了泛东方和泛西北文化因素的影响,也受到一些南方文化因素的影响。随着二里头文化的扩张,新砦遗址的“新砦类遗存”终被二里头文化所取代33。这表明,王湾三期文化—新砦类遗存—二里头文化既有明显的差异,因此要分别划分为不同性质的文化,又有密切的联系,因此是属于同一考古学文化谱系的不同阶段的考古学文化。孙庆伟与常怀颖的研究也都认为,河南龙山文化晚期、新砦期和二里头一期遗存在文化面貌上一脉相承,应该属于同一个文化体系34。
近年来的一些重要考古发现表明,龙山晚期至夏商周时期流行的都邑遗址,其宫殿或宗庙建筑布局均与芦山峁的大营盘梁宫殿院落布局十分接近,如二里头、殷墟及周原遗址凤雏建筑群等,均呈现出为较严整的四合院式格局。虽然相隔千年,但它们之间很可能存在着非常密切的承袭关系。芦山峁遗址核心区的多座人工台基及其之上构建的规整院落,可被视为中国最早的宫殿雏形,这对于研究中国聚落形态演变和早期礼制的发展具有不可替代的地位,也是探索中国社会复杂化进程和国家起源的重要载体35。有人指出,夏、商、周三代以青铜质和玉质礼器为表征的礼乐文化反映了当时己经形成具有广泛认同的文化大传统,而以陶器器形及组合特征建构的考古学文化区系类型主要是反映了不同地区日常生活和下层民众文化的差异,即各地区自己的文化小传统份。二里冈文化和二里头文化的重要文化特征如宫室建筑、祭祀仪式、丧葬习俗及大型铜、玉质礼器组合等可以解释为文化大传统之下的“宫廷、礼乐制度”,它在早期国家的形成过程中起着不容忽视的作用。礼乐构建理念的传承还表现在宫城选址、主体殿堂、廊房、庭院、大门的单元组成形制,规矩的宫殿布局,单体庭院建筑融于群体序列之中,主次分明,与宫城整体协调一致,呈轴线的对称态势。其思想观念、规划理念、精神信仰的有序传承,表明了这些遗迹现象背后的人群有着文化上的认同,这些认同的延续构成了中原地区早期国家的“大传统”,它不因王朝的更替,考古学文化的改变而发生根本性的改变36。张弛也指出,从龙山文化到二里头文化,中国史前文化的格局发生了重大改变。原来中国史前文化核心地区,普遍发生了文化和社会衰落现象,只有嵩山以北的郑洛地区和晋南地区唯一没有衰退。与此同时,半月形地带逐渐兴盛,因应青铜时代全球化的到来,小麦、绵羊和黄牛、铜器及冶铸从西北到中原均有发现。这些重大变化和新因素的出现形成了中原地区的青铜时代文明新格局37。
纵观上述各方研究的基本结论是:中原龙山文化—新砦遗存—二里头文化虽然在文化发展过程中有不少周边其它区域文化因素的介入,但整体而言,中原核心地区的豫西和晋南,自新石器以来的大文化传统是没有断裂的,是“文明连续体”。
3、考古学遗存的历史学阐释与解释
孙庆伟通过核心器物群阐述夏文化之与王湾三期文化的关联,从王湾三期文化在江汉的出现来解释禹征三苗38,用二里头牙璋在全国的波及来解释夏的玄圭(礼器)对周边的辐射,用郑州商城和偃师商城的出现来解释二里头的夏被商所取代。这些方法旨在通过考古材料来解释历史事件,或历史事件在考古材料上的可能表现,旨在打通考古学与历史学之间的藩篱,来达成重建历史之目的。
前述考古学语境下的夏朝和夏文化研究,应该首先从考古学文化入手,探讨某个时间和空间的考古学文化及其文化类型。重点是把考古学文化的谱系、类型和分期搞清楚,编制出一个详细的考古学文化谱系、类型的时空结构图。这个结构里的空间可以大一点,时间也可以长一点39。从历史大传统而言,不了解中国史前文化的发展历程就无法了解夏文化,不了解殷商文化发展的水平也无法了解夏文化40。当然,还要从经济技术、社会组织、聚落形态、生态环境、人口变化、生计方式、意识形态等方面做全盘的研究。把这些搞清楚了,才可能从考古学上来把握夏文化。关于夏文化,首先应该是考古学文化的范畴,考古学意义上的夏文化可能具有某种族属特征,不同于其他的文化。但这也不是绝对的,也许夏文化的族属特征并不明显,也许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纯粹意义上的夏文化。不过,即便夏文化无法讨论,是否夏朝就无法讨论了呢?答案是否定的。就像我们目前无法讨论十国时期的某一个国——比如马氏南楚王朝的文化,甚至分辨不出这个国家的文化特征及其与其他国家的文化差异,但我们能否定南楚的存在吗?同理,历史上有那么多人的个体存在,也无法从考古学上去一一判断。无法判断是因为学科本身的局限,是现有的认知能力无法解决,并非不存在。不知道的东西就轻易否定其存在,乃是默证,实非科学的逻辑。但是,考古学的规范就是一份证据说一份话,所以即使将龙山晚至二里头时期的所有考古学文化都梳理清楚了,不剩任何未知的考古学文化和类型、期别,可能还是不能准确分辨出哪一支考古学文化或类型、期别就是夏文化。只有可能性,没有绝对性。因此,谨慎的考古学者一般不会轻易下结论,将某一支考古学文化与某个族群或者部落绝对地对应起来,而只是可能地对应起来。考古学语境下的这种做法,与历史学语境下的信古、疑古是没有冲突的,与夏是否是存在或是后世的虚构也是没有关系的。
考古学语境下“夏”的研究,要从几个层面去做,比如,夏朝的文化与夏后氏的文化,这二者是不一样的。但是,所有工作的前提是把考古学文化搞清楚,换言之,必须做好精细的考古学文化类型的划分,然后通过分析,看看这些类型是否能够和某些族群进行对应。同时,在考古学文化研究的基础上做社会的研究,研究其人类行为、生产方式、经济技术、社会组织。考察其所达到的社会形态的高度,它是否已经具有了文明的某种形态,是属于一般的部落,还是具有某种政治控制力的社会团体,或者具有统合力的国家,然后再将其与文献史料记载的可能存在的王朝或者国家去对应,能够对应到什么程度,取决于材料的扩充度和置信度。
夏是否存在,是否要寻找夏,是文献史学需要回答的问题,而非考古学必须回答的问题。考古学对于有文字记载的历史的作用是提供一种认识历史的角度和丰富历史研究的内容;对于没有文字记载的历史(史前)则更需要通过考古学的方法独自去构建历史,其方法与文献史学有明显的不同,因为它很难通过具体的人物或者事件去重建历史,而是通过经济技术、生计模式、人类行为、社会组织和精神信仰等方面的研究去构建一个当时人类社会生活的大致模型,并对这个模型所能体现的社会文化和族群朝代及其变迁做出合理的推断。
由于夏朝、夏文化目前还无法取得最后的定论。夏文化的可知,或者不可知,都不是考古学本身的问题,而是涉及到如何对待考古材料与文献材料的态度问题,这个问题也不涉及考古学的定义和边界,说到底,这并非考古学而是历史学的问题。从历史学角度而言,我宁可选择相信夏朝的存在,中国传统史学的叙事框架就是以人物、事件为线索去构建政治史观。因此,《史记》中的《五帝本纪》《夏本纪》及《尚书》《诗经》《左传》《国语》等是从历史学角度构建夏朝的最佳途径,而且其史实也是基本可信的。从考古学角度而言,我只相信目前的考古材料,也只相信用目前的考古材料构建的历史,不会将考古材料与某个人物挂钩,也不会太在意是否有夏朝存在。为了避免默证,我们要强调的只是目前,说不定将来的考古发现能够将考古材料与人物、部族、朝代对应起来,能够用铁证来证明夏朝的存在。
与文献史学一样,考古学的最终目的也是要复原古代历史。如何复原?就是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材料,使用一切可以使用的理论、技术与方法去走近历史的真相。那么,考古材料、文献材料、民族志的材料、人类学的材料、实验考古的材料,以及利用自然科学获取的一切有用的材料,都是达到认识过去、接近真相、重建历史之目的。而且,这些材料的可靠性与客观科学性都必须接受检验。因之,考古学与文献史学都具有重要的地位和作用。对待传说与史实,文献与实物,考古学的角色和做法就是全面占有、全面分析、去伪存真地获取真实的信息,并用其去重建人类历史的过去。
大家不要只玩梗嘛。我来正经回答一下问题:
元老院的“恶”,大致上和我们这个位面的殖民帝国们所做的恶是差不多的,之所以元老院能比殖民帝国们好看一点,是因为元老院的“善”比它们是要高出不少的。但是既然问题问的是“恶”,我们就只说“恶”——
1.带有殖民意味的倾销:
糖业战争,以及正式进入广州后带来的小手工业者大量破产。
2.奴隶贸易:
夸克穷的奴隶贸易的专利权证书,前往马尼拉完婚的贵族私生女唐娜玛丽娜·德·阿雷利亚诺小姐的遭遇。早期的生活秘书制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奴隶贸易。
3.武装侵略他国领土:
典型如济州岛。同人里就更多了,但没转正不拿出来说了。
4.文化侵略:
借灾荒趁机传播天道教,张教主和崔道长干过的事都不少。当然这种文化侵略带有一定启蒙性质,但此处只谈“做了哪些恶”。
5.滴着血的原始积累:
天地会趁风灾吞并小地主和自耕农土地;赵引弓的蚕吃人;薛岗村的集村并屯。
6.挑拨战乱:
在登莱之乱趁火打劫的发动机行动;插手东南亚诸国的战争;官方同人里还介入了日本的岛原之乱。
7.海盗式的直接掠夺:
西班牙盖伦和部分地区的合理负担(在抢劫盖伦船的过程中还用了丧尽天良、灭绝人性的化学武器)。
8.制毒贩毒:
张道长的土制吗啡,工人们的可卡因精力茶。
不过这些罪名,也要看历史的进程,毕竟我们这个位面的灯塔诸国也是干着这些事一路走过来的,如今人家不还一样是人类文明的典范、世界历史的灯塔么。大英……呃,美利……呃,元老院,对尔等落后民族小小的征服,算得了什么?
怎么没人提《圣斗士星矢》啊?
这个系列作品的特色不就是回回都是一部的戏就半天时间么?
黄道十二宫篇:纱织中了天箭座的箭,必须12小时内突破圣域十二宫。
北欧篇:奥丁代言者希露达被海皇戒指蛊惑令冰川融化,纱织代替希露达阻止冰川融化但是只能坚持12小时,必须在时限内摘下希露达的戒指。
海皇篇:纱织代替人类承受波塞冬的洪水,应该也是只能支撑一天之内的时间。
冥王十二宫篇:被哈迪斯复活的圣斗士要在12小时内取下雅典娜的首级,实际目的则是为了雅典娜去冥界并且唤醒女神圣衣,12小时候被复活的圣斗士们就消失了。
冥界篇:记不清打了多长时间,但从纱织被塞到缸里抽血开始到解决应该也是一天之内。
黄金魂:在本篇剧情里有好几天,但对应到冥界篇时间仅仅发生在冥界篇12黄金击破叹息之墙到打死神之间。
火星篇:马尔斯获得阿丽娅的权杖后建立起巴别塔吸引火星,会在12小时内毁灭地球,主角们必须在12小时内突破新十二宫。
土星篇:这篇好像打了很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