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把《橘》理解为“同性恋反对宗教禁锢取得胜利”那觉得这本书无聊也正常。毕竟大部分读者都是异性恋,很难对这一点产生共鸣。我想提醒大家一下,无论从立意还是从形式上来看,这是一本十分严肃的小说。麻烦在,它起了一个非常诱人的通俗书名: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吸引了大批通俗小说读者或者以欣赏通俗小说的态度去欣赏本书的读者。其实就像《巴黎圣母院》,《百年孤独》或者《白鹿原》这一类小说,《橘》所表达的情感与内容十分繁杂,与社会环境历史背景联系紧密。读不下去可以稍微放一放,毕竟读书还是要开心才好。
下面开始我的个人分析。
《橘》前半段絮絮叨叨描写宗教内容,渲染小镇以及自己家庭的宗教氛围,面对宗教的冲击甚至自己违背世俗理解的感情,都是为了与全书结尾自己的回归形成震撼对比。如果你在最后把主题理解为“同性恋反对宗教禁锢取得胜利”,这里会有很大的违和感,因为结尾不是这场抗争轰轰烈烈的胜利,而是一切归于诡异的平静,“我”返回家乡,鼓起了十二分勇气面对自己的母亲,邻居,曾经的爱人,以为自己会再次受到狂风骤雨的攻击时,发现她们对以前发生的事毫不在意,其中一些人甚至不认识“我”。
那么为什么要塑造这种对比?这就涉及到了本书的主旨: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我个人对这句话的理解是:你此生为之而死的事情,都可以被替代。这是一种宏大的悲剧情感,也是人生的事实。“我”就不用说了,全书前半部对我的各种事件描写,都是为了证明“我”真正全心全意爱着上帝,并且自认为从出生就被赋予传教的使命。在人生的前14年里,这种信仰从未被动摇过——直到发现自己是同性恋,一切顷刻轰塌。“我”不得不与命运抗争,放弃自己相信了14年“毕生使命”。结果到长大成人才意识到,那些死去活来的瞬间竟没什么大不了。
“时隔已久再回去能把你逼疯,因为留在那里的人们不会想到你已变成新人,他们还会用老办法对待你,指责你冷漠无情,其实你只是和他们不一样罢了。”这段“我”的想法不是上帝视角,而是还没有回到故乡的“我”对故乡的臆想,(同时也是现在大部分游子对故乡的看法吧)。可是真的时隔多年回到故乡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母亲除了培育“我”失败以外,还有一直以来作为精神寄托的“迷途人协会”衰败,结果自己弹电子琴也弹得挺开心,还玩上了高科技电台。阿克莱特太太赖以生存的杀虫店受到中央供暖的冲击,经营了大半辈子的事业最后沦为旅游的跳板,不过对于新的旅行倒是期待满满。爱八卦的贝蒂连“我”的脸都记不住,也不妨碍她继续干活。梅兰妮曾经与“我”一起背叛众人,结果却是“我们大概用完全不同的眼光看待发生的那些事”,但是她现在是真的很幸福——以异性恋的身份。在“我”不知道的故乡,所有人都在不声不响经历轰轰烈烈的改变。
转换到读者身上。你最爱的人可以背叛你,你的家庭可以解体,你的工作可以出差错。你人生所有认为重要或者称为枷锁的事情,在你有意或者无意走出来以后,你会发现这些东西也没那么了不起: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你不会伤心而死,打破了最沉重的枷锁也没有夹道欢迎。你与芸芸众生一样,你的人生不会停下来。反过来,世间之人也与你一样,发现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菠萝也很好吃。没有人能抗拒命运之轮前进。
我的一位同事面对父母的阻挠,以和家庭决裂的态度嫁给一个婚礼只能办的起六桌的男人。曾经那个她跟我说,爱情就是她此生的信仰。就是这样的她婚后违背意愿怀孕生子,老公遭遇事业变故从金融业前途无限的新人变成饭店店长,现在这位同事跟我说的最多的是:“我老公是个废物,带孩子都不会。爱情算个屁,千万不要要孩子。”可是同时,她也忍不住在我面前秀娃,言语间难以抑制的幸福,不亚于那个把爱情当做毕生信仰的女孩。
就像出埃及章节最后一段话:
他走了一圈又一圈,终于明白了无价真理:
悲喜交替,无有终点。
题外话,我那位同事现在挺幸福,对老公抱怨只是新任妈妈普遍焦虑。大家不要解读出男女对立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