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王冬龄写黄庭坚定风波词
原词如下,可以对照阅读:
定风波 黄庭坚
小院难图云雨期/幽欢浑待赏花时/到得春来君却去/相误/不须言语泪双垂
密约尊前难嘱付/偷顾/手搓金橘敛双眉/庭榭清风明月媚/须记/归时莫待杏花飞
对照图片
第一列:小院难图云雨期幽欢
第二列:浑待赏花时到得春
第三列:来君却去相误不须言
第四列:语泪双垂密约尊前难
第五烈:嘱付偷顾手搓金橘敛双眉
第六列:须记归时莫待杏花飞
第七列:黄山谷词定风波王冬龄于杭州
这大概王冬龄早期乱书(未找到年款),字迹还能分辨得出,大概读出一两句,就知道写的是啥。
我们阅读书法作品总免不了要知道眼睛看到的点画到底是什么字,写了什么内容,这是观看书法作品难以逾越的一个坎。所以,如果某件作品的内容读不出,读不懂或不可识别,就会对书法欣赏造成一定程度的困扰,甚至对某些人来说可能是最大的困扰。这个问题恰恰是书法本身所特有的,即由于书法作为汉字书写方式本身就是具有书写传播和识读功能。那么,自然地,观看者也就会产生识读的要求,就是说,读懂一副书法写了什么样的文字内容,是沿袭下来的观看书法时的第一个自然反应。但是,和古代不同,当代文字内容的传播不依赖手写,书法早已作为一个独立于传播文字内容的艺术形式存在,那么书法作品的文字内容显然就不是判定书法作品成立与否的关键指标。因此,排除文字内容的干扰就是书法作品作为艺术品而被欣赏的一个前提,这也是当代许多艺术家在书法作品中故意制造释读难度,制造阅读障碍,甚至根本禁止阅读的原因之一。就是说,书法家艺术家认识到了书法作品已经不需要承载明确文字内容的功能了,可阅读已经不是书法作品成立的必要条件,摒弃可读性就被作为突出其它艺术性特点的一个手段或技巧被用于书法制作。典型的例子就是徐冰80年代制作的艺术品《天书》。徐冰从西夏文字获得灵感,在一年多的时间里以汉字偏旁组合制作了5000多枚木刻字模,印制了巨幅的不可识别的类汉字组合长图,张挂在国家美术馆,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天书》的每个字都是汉字偏旁的组合,但每个字都不是字典可以查到的有意义解释的可用汉字,像汉字,但不是汉字,只是一种木刻符号,这5000多符号的组合方式又类似中文古典木刻书籍的排版方式。这样就制造了巨大的意义障碍,按照徐冰的想法就是摒除汉字意义让人们从纯符号角度欣赏汉字间架结构组合方式以及木板印刷本身的美,但实际上《天书》的轰动效应不在于这些类汉字符号揭示了这些意义以外的美,恰恰在于这些符号阻断阅读带来的困惑震惊。从徐冰的例子就可以知道,当代艺术都在干些什么,知道当代书法努力艺术化的过程中与古典书法根本上的差异在哪里,也能够理解孙晓云打击丑书的行动若排除政治理由和权力的傲慢,是多么无聊幼稚无聊的螳臂挡车。
古代书法无论多么偏向艺术,终究是立足汉字书写这一实用功能之上,根本地是包含阅读价值的。正如古典绘画无论追求多少其它目的,写实这一根本性功能是其成立的基础性条件。而当代书法则不然,当代书法如同19世纪的绘画面对照相机的发明一样需要解决一个独立自存的根本性问题,摒弃可读性与古典观赏性就是一个备选方案。当代先锋性的书法作品,无论追求什么目的,都不以可阅读可识别为先决条件。王冬龄的乱书就是这样一种探索。对于乱书的价值和地位,自然由书法史艺术史最终论定,我这里要指出的一点就是,观看乱书不能陷入解读陷阱。尽管这幅字我读出了定风波的词句,但必须说,这种辨别内容的观看不是观看乱书的正确姿势,或者说必要姿势吧。观看乱书的正确姿势就是把乱书作为一种古典书法某种角度的否定姿态和个人风格对待,无需努力识别其内容。至于乱书是否入眼,全看你的书法经验点画感知和审美偏好了。
乱书如此,当代书法的其它代表性风格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