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评价《奇葩说第七季》第十四期？ 第1页

在上期最后看到这道题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么老生常谈的问题能说的东西实在有限。结果就是大概是录制时间仓促的缘故，辩论双方的内容深度仍旧刷新了这季开播以来的下限。陈铭的辩论非常好，但是理论也没超出这道辩题第一眼看上去的直觉范畴也就是“时间不能拿来交易”，而正方那边几乎所有论点全都是直接往反方枪口上撞的，比如颜如晶主动提“自由市场”我简直惊呆了——你先说好“自由交易”不等于“自由市场”然后解释这个交易行为还是可以受到法律受到伦理学的约束，这件事还有的辩，你好家伙直接用自由市场是万灵药这种完全站不住脚的理论当论点，简直就是往反方手里递刀子。陈铭后面的精彩发挥其实很大一部分是拜对方所赐——估计他都没想到正方能这样不躲不闪地直着往坑里跳。

总之，整场辩论的观点输出，甚至都没超过电影《时间规划局》，而这电影甚至不是个有深度的电影……

最后，颜如晶结辩那段显然是临时准备的，只是完全来不及完备这个观点了——这个观点其实就是最后蔡康永说的，生命对于所有人而言其实可能并不是公平的，有很多人可能没有尊严地活着，而相比于他们，那些锦衣玉食活着的人说“我们同样都是活着，所以时间是最后的公平”，这件事本身也是一种傲慢。

此外，薛兆丰的论点是——实际上人类的生命不是一个定量，这并不是一个完全的零和游戏，通过更好的资源调配，全人类的生命实际上是可以提高的。

马东的论点是——这是一种新科技，而新科技既然带来了进步，就该支持。

以上三个论点，从某种角度来讲，比正方的所有立论都还更站得住脚一些，然后恰好又放在了节目的最后，导致反方无法再去一一驳倒这些论点，导致了极大的迷惑性，给人了一种这道题中正方尽管输了，但并不是全无道理的错觉。

因此，我决定写一写我站在反方的论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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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如果时间真的可以自由交易了，在场没有一个人可以卖出去自己的时间。

因为简单来说就是，时间的价格会比任何看这个节目的人所能接受的价格甚至想象的价格，还要便宜。

如果自由市场真的那么神奇，那么我相信，我们不用去考虑某个反乌托邦的未来，就算是现在，时间的价格都不会比世界上最穷的国家的最低生活标准高多少。

于是所有的正方观点都不攻自破了——

李佳洁说在最窘迫的时候，愿意用时间换来能够不发现父母不爱他——好家伙！根据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这是可是第二高层的需求：尊重需求。她吃着面的时候还能想着换了钱就能够衣食无忧一阵子就不会知道父母不爱她，想没想过一个非洲孩子可能会用同样的时间买她手里的一碗面？仅仅为满足最低层次的生存需求？

颜如晶说你买的是外卖小哥的时间——外卖小哥为了给你送餐付出的难道只有时间吗？你花钱买的，还有他骑摩托车的技能，还有对路线的熟悉，对店家的熟悉，和店家、保安和顾客沟通的技能，阅读和使用app的能力，还有在大城市生活的巨大生活成本。即便如此，外卖小哥的工资仍旧如此微薄，那么请问一个处于贫穷国家完全不具备这些技能的人的时间该值多少钱？能值多少钱？

于是，所谓的卖掉时间换来创业的第一桶金，什么年轻的时候卖掉时间年老的时候再买回来全是在搞笑。这个辩题如此宏大，而双方辩论的格局和眼光却如此狭小，当然，这也说明我们国家已经发展到年轻人都已经忘了真实的世界有多残酷了——事实就是，即便你卖掉10年20年，你换来的回报可能只够知乎人均几个月的工资。

以上这个论点，是我很意外竟然没有一个人提到的——实际上如果真的有这样的黑科技，那么时间的价格会非常便宜。

甚至，在未来还会更便宜——

对于所有第三世界国家，他们多了一个能够出口的资源——人口。而对于所有的这个国家的家庭，他们多了一个收入来源——生育。

我们不用用最恶意的想法去揣测，只不过用常理推理一下——现在某家跨国公司直接从世界上平均年龄最低的几个国家设个采购处，你猜当地的人会不会蜂拥而至？一个20岁的青年人未来的时间还有60年，但是由于疾病，战乱，治安原因，平均寿命本来就只有40岁，那你觉得他会不会把40年的时间拿来换钱？而对于该国政府——这种既增加了税收又降低了人口压力的生意当然是大力支持了！甚至还会大力鼓励生育——生育时签个协议，孩子到成年的费用政府负担，到了18岁自愿卖掉40年的时间或者付赔偿金。

于是，在未来，时间会成为一个相当便宜的，人人都负担的起商品，会成为垄断在某些大公司手中的服务。在一些国际，或者说一些地区，人均寿命会高得吓人，那是因为另外一些地区，人们生下来唯一的作用就是作为别人的电池。

这不是耸人听闻：看看历史上人们是怎么掠夺殖民地的资源的，看看现在人们是怎么利用国际贸易和信息不对等掠夺咖啡农、糖农的产出的——对于低发展程度的国家，扶植一个亲资本的当地代理人，不控制人口，只给予最基本的生活保障，而国际社会停止或者减缓给与任何事物、医疗、教育上的帮助，甚至不需要特别去洗脑，当地人会很快接受卖掉时间换几顿饱饭是非常自然而然的这件事，这就是辩论中反复提到的那本书《贫穷的本质》里说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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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来一起反驳一下马东、薛兆丰和蔡康永的论点——

我们来想象一下这样的社会，它进步了吗？

我相信是的——按照宏观的尺度而言，它会进步的，这就是马东口中的科技带来的进步，这就是薛兆丰说的自由市场带来的更优的资源调配的进步。

人类的技术会得到长足的进步，科技会发展的更快，而人均寿命也会提高，因为毕竟，时间这种资源，被从那些没有技能、没有知识、对社会进步贡献小的人手中转移到了有技能、有知识、对社会进步大的人的手中。于是，那些科学家活得更久了，他们可以为人类进步做出更大的贡献；那些政治家活得更久了，社会会更加稳定；如正方所说，医术精湛的医生活得更久了，他可以救更多人的生命。

于是，那些科学家，政治家，医生，专业人士，他们该一直活下去，这样他们就能一直为社会做贡献。

你以为就没你的事了？

不，公司认为你是一位对社会有贡献的优秀程序员/熟练画图工/高效科研狗/本分打工人，公司为你买了100年的寿命让你可以继续为社会做出贡献，这是你的福报。

蔡康永否定了时间的公平，认为对于不同的人，一个没有尊严地活着的人，他的时间与那些不愁吃穿的人是不公平的。这没错，但这是诡辩——因为时间不是绝对公平的，所以就没有相对的公平了吗？在这样的社会中，时间将会是更加不公平的，甚至，公平和尊严这两个词都已经是奢望了——这不是耸人听闻。因为如果人类伦理道德的底线允许了人体电池的存在，那么人类的尊严早就已经物化了。那么，如果你能够为社会创造超过电池的价值，那么你就该一直工作一直创造价值；如果你不能，那么你的时间留着有什么意义？你凭什么拥有这些时间？同样都是人类，你凭什么说自己和那些被当作电池的人有区别？

正如我前面所说——实际上，当这个技术出现之后，这件事很可能对在场的所有人都几乎毫无关系——你根本卖不出你的时间，因为时间不值钱；你也不需要买时间，因为只要你还被社会需要，你的时间就是无限的，或者说，你的时间是和公司合同绑定的，只要你还能工作，公司就会给你续命，直到某一天你创造不了超过时间成本的价值为止——这不一定是因为你的能力或者效率下降了，也可能是你的工作效率不如其他人，或者不如机器了。

你的生活，你的工作，你周围的一切也许都不会变化，唯一变了的，就是时间的尺度——富人会永远地累积财富，而打工人会永远地工作下去。资本家慷慨地施舍给打工人少量的剩余价值供他们日常消费和娱乐，只是永远实现不了阶级跃迁，因为社会中财富洗牌的最有效途径——死亡，对于上层阶级的人不存在了。于是，财富的门槛会越来越高、北京的房子原本需要工作50年能够买到，现在需要500年。

总而言之，社会进步了，人均寿命提高了，并不代表社会更加公平，也不代表那是一个更理想的社会，更不代表作为个体的人，就应该追求那样的社会。用句哲学的话说——人是目的，不是手段。作为人类，我们应该追求更好的生活，而社会也在我们追求更好的生活的过程中进步，而不是反过来，人类活着只是为了推动全社会的进步。

最后，结论：

我赞同陈铭的所有观点，即时间是不能够放进自由市场的，但除了他说的理由之外，另一个理由是，正方对于自由市场的想象力还是过于匮乏了。时间的价格会低到让所有人难以想象，而导致的结果就是一个反乌托邦的社会。而这样的社会和几个导师的观点并不矛盾——的确，社会进步了，人均寿命提高了，但这样的社会，是我们该去憧憬和支持的社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