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件事性质不一样。
薛蟠不是那种喜欢杀人放火的强盗歹徒,他是被家长溺爱养歪了的纨绔少爷。
只是如今这薛公子幼年丧父,寡母又怜他是个独根孤种,未免溺爱纵容,遂至老大无成,且家中有百万之富,现领着内帑钱粮,采办杂料。这薛公子学名薛蟠,表字文龙,五岁上就性情奢侈,言语傲慢。虽也上过学,不过略识几字,终日惟有斗鸡走马,游山玩水而已。
冯渊的命案是薛蟠的锅,但归根结底,他也是上当受骗的受害者。
如今且说雨村,因补授了应天府,一下马就有一件人命官司详至案下,乃是两家争买一婢,各不相让,以至殴伤人命。
门子笑道:“不瞒老爷说,不但这凶犯的方向我知道,一并这拐卖之人我也知道,死鬼买主也深知道。待我细说与老爷听:这个被打之死鬼,乃是本地一个小乡绅之子,名唤冯渊,自幼父母早亡,又无兄弟,只他一个人守着些薄产过日子。长到十八九岁上,酷爱男风,最厌女子。这也是前生冤孽,可巧遇见这拐子卖丫头,他便一眼看上了这丫头,立意买来作妾,立誓再不交结男子,所以三日后方过门。谁晓这拐子又偷卖与薛家,他意欲卷了两家的银子,再逃往他省。谁知又不曾走脱,两家拿住,打了个臭死,都不肯收银,只要领人。那薛家公子岂是让人的,便喝着手下人一打,将冯公子打了个稀烂,抬回家去三日死了。这薛公子原是早已择定日子上京去的,头起身两日前,就偶然遇见这丫头,意欲买了就进京的,谁知闹出这事来。既打了冯公子,夺了丫头,他便没事人一般,只管带了家眷走他的路。他这里自有兄弟奴仆在此料理,也并非为此些些小事值得他一逃走的。
人贩子图钱,把香菱卖给两家人,薛蟠和冯渊一样,都给了钱,都觉得香菱是自己的,都占理,都【不肯收银】,于是【各不相让】,薛蟠【喝手下一打】。冯渊当时没死,回家【三日死的】。
这件事,1.薛蟠不是欺男霸女,占冯渊便宜,他给了钱,拐子也愿意退冯渊钱,如果一方拿钱走人,也不吃亏,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2.薛蟠不是故意要冯渊性命,只是两人都不肯要钱,都要人,薛蟠不想让冯渊和他抢,他要把人打走和故意杀人是两回事,3.打伤人的不是薛蟠,是薛蟠的手下。4.冯渊不是当场死亡,而是回家后三天才死的。
也就是说,对于薛蟠而言,冯渊的死,是一场意外,他没想杀人,手下不小心劲儿大了,失手把人打死了。
这事是怎么判的呢?
至次日坐堂,勾取一应有名人犯,雨村详加审问,果见冯家人口稀疏,不过赖此欲多得些烧埋之费,薛家仗势倚情,偏不相让,故致颠倒未决。雨村便徇情枉法,胡乱判断了此案。冯家得了许多烧埋银子,也就无甚话说了。
拐子罚了,薛家赔了钱,冯家拿了钱拉到了。
以薛蟠的纨绔心态,弄不好还觉得自己委屈,花钱买人,却平白无故惹了一身骚,还赔了钱,晦气。
薛蟠不是天生恶毒型,他是后天欠打型。
但是家里人溺爱,没人打他,这种人活该遭遇社会毒打……
湘莲走上来瞧瞧,知道他是个笨家,不惯捱打,只使了三分气力,向他脸上拍了几下,登时便开了果子铺。薛蟠先还要挣挫起来,又被湘莲用脚尖点了两点,仍旧跌倒,口内说道:“原是两家情愿,你不依,只好说,为什么哄出我来打我?”一面说,一面乱骂。湘莲道:“我把你瞎了眼的,你认认柳大爷是谁!你不说哀求,你还伤我!我打死你也无益,只给你个利害罢。”说着,便取了马鞭过来,从背至胫,打了三四十下。薛蟠酒已醒了大半,觉得疼痛难禁,不禁有“嗳哟”之声。
薛蟠看柳湘莲唱戏,以为是戏子,过去调戏,然后被打了,他觉得你情我愿,你不愿意你说,打我干啥。这里能看出薛蟠不是那种完全不讲道理的。柳湘莲说自己是正经的保洁小妹不是出来卖的,薛蟠才知道自己调戏了不该调戏的人。这件事错在他,他百分百不占理,所以心中更多是后悔眼拙。
薛蟠见他已去,心内方放下心来,后悔自己不该误认了人。待要挣挫起来,无奈遍身疼痛难禁。
薛蟠挨了打,家里人什么反应呢?
薛姨妈与宝钗见香菱哭得眼睛肿了。问其原故,忙赶来瞧薛蟠时,脸上身上虽有伤痕,并未伤筋动骨。薛姨妈又是心疼,又是发恨,骂一回薛蟠,又骂一回柳湘莲,意欲告诉王夫人,遣人寻拿柳湘莲。宝钗忙劝道:“这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他们一处吃酒,酒后反脸常情。谁醉了,多挨几下子打,也是有的。况且咱们家无法无天,也是人所共知的。妈不过是心疼的缘故。要出气也容易,等三五天哥哥养好了出的去时,那边珍大爷琏二爷这干人也未必白丢开了,自然备个东道,叫了那个人来,当着众人替哥哥赔不是认罪就是了。如今妈先当件大事告诉众人,倒显得妈偏心溺爱,纵容他生事招人,今儿偶然吃了一次亏,妈就这样兴师动众,倚着亲戚之势欺压常人。”薛姨妈听了道:“我的儿,到底是你想的到,我一时气糊涂了。”宝钗笑道:“这才好呢。他又不怕妈,又不听人劝,一天纵似一天,吃过两三个亏,他倒罢了。”
薛姨妈一看宝贝儿子被打了,气得要抓柳湘莲,薛宝钗说,我觉得我哥活该,薛姨妈仔细一想,你说得对。
柳湘莲是真的打对了。我估计薛蟠从小就没挨过打,否则他不会一被打就觉得无脸见人,要躲一年半载(贾宝玉挨打还开心自己被姐姐妹妹心疼呢)甚至大彻大悟懂得反省自己。
薛蟠心中忖度:“我如今捱了打,正难见人,想着要躲个一年半载,又没处去躲。天天装病,也不是事。况且我长了这么大,文又不文,武又不武,虽说做买卖,究竟戥子算盘从没拿过,地土风俗远近道路又不知道,不如也打点几个本钱,和张德辉逛一年来。赚钱也罢,不赚钱也罢,且躲躲羞去。二则逛逛山水也是好的。”心内主意已定,至酒席散后,便和张德辉说知,命他等一二日一同前往。
晚间薛蟠告诉了他母亲。薛姨妈听了虽是欢喜,但又恐他在外生事……薛蟠主意已定,那里肯依,只说:“天天又说我不知世事,这个也不知,那个也不学。如今我发狠把那些没要紧的都断了,如今要成人立事,学习着做买卖,又不准我了,叫我怎么样呢?我又不是个丫头,把我关在家里,何日是个了日?况且那张德辉又是个年高有德的,咱们和他世交,我同他去,怎么得有舛错?我就一时半刻有不好的去处,他自然说我劝我。就是东西贵贱行情,他是知道的,自然色色问他,何等顺利,倒不叫我去。过两日我不告诉家里,私自打点了一走,明年发了财回家,那时才知道我呢。”
挨打后的薛蟠居然意识到自己一无是处了,居然意识到自己应该长进了,居然开始学着做生意了,居然还真没惹事,还和柳湘莲成了好兄弟。
不是别人,竟是薛蟠和柳湘莲来了。贾琏深为奇怪,忙伸马迎了上来,大家一齐相见,说些别后寒温,大家便入酒店歇下,叙谈叙谈。贾琏因笑说:“闹过之后,我们忙着请你两个和解,谁知柳兄踪迹全无。怎么你两个今日倒在一处了?”薛蟠笑道:“天下竟有这样奇事。我同伙计贩了货物,自春天起身,往回里走,一路平安。谁知前日到了平安州界,遇一伙强盗,已将东西劫去。不想柳二弟从那边来了,方把贼人赶散,夺回货物,还救了我们的性命。我谢他又不受,所以我们结拜了生死弟兄,如今一路进京。从此后我们是亲弟亲兄一般。到前面岔口上分路,他就分路往南二百里有他一个姑妈,他去望候望候。我先进京去安置了我的事,然后给他寻一所宅子,寻一门好亲事,大家过起来。”
阴谋论一下,是不是柳湘莲自导自演啊……
薛姨妈同宝钗因问:“到底是什么东西,这样捆着绑着的?”薛蟠便命叫两个小厮进来,解了绳子,去了夹板,开了锁看时,这一箱都是绸缎绫锦洋货等家常应用之物。薛蟠笑着道:“那一箱是给妹妹带的。”亲自来开。母女二人看时,却是些笔、墨、纸、砚、各色笺纸、香袋、香珠、扇子、扇坠、花粉、胭脂等物;外有虎丘带来的自行人、酒令儿,水银灌的打筋斗小小子,沙子灯,一出一出的泥人儿的戏,用青纱罩的匣子装着;又有在虎丘山上泥捏的薛蟠的小像,与薛蟠毫无差错。宝钗见了,别的都不理论,倒是薛蟠的小像,拿着细细看了一看,又看看他哥哥,不禁笑起来了。因叫莺儿带着几个老婆子将这些东西连箱子送到园里去,又和母亲哥哥说了一回闲话儿,才回园里去了。这里薛姨妈将箱子里的东西取出,一分一分的打点清楚,叫同喜送给贾母并王夫人等处不提。
挨打的薛蟠知道进取了,会和人打交道了,知道想着家人了。
薛蟠……就是欠打而已。
我真是烦透了某些大婆教和婆婆教了。
首先,“遂强袭人同领警幻所授之事”,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请问提问者怎么品出“袭人爬床”的?我怎么看,这也是“宝玉主动爬袭人床”
怎么,因为袭人是奴婢而宝玉是主子,所以只能是卑贱的奴婢带坏主子?清朝人曹雪芹都没你封建。
再次,有些人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混淆“主人睡丫鬟”和“主人睡通房丫鬟”两件事。丫鬟被睡不等于都能升级为通房,主人也没有义务一定要给个名份才能睡丫头。这是那个时代的悲哀,不是你们拿来嘲笑花袭人“白白被睡也混不上通房或姨娘”的素材。
丫鬟能不能拒绝?你上帝视角看到宝玉被丫鬟晴雯拒绝了不恼所以觉得可以,那我问你,薛蟠呢?孙绍祖呢?袭人又怎么能判断她身边的宝玉被拒绝以后不会生气发怒。你说晴雯拒绝就没事, 但是袭人没开天眼啊宝贝。
当然,袭人不拒绝宝玉并不是怕宝玉会给他穿小鞋或是暴力对待她,因为她就是发自内心觉得自己应该去满足主人的一切要求。同样,这种奴性是种悲哀。
我就很奇怪了,提问者含沙射影指责袭人目的不纯破坏“规矩”,既然你真心觉得这个规矩如此神圣,你的提问为什么不是“宝玉明知不能睡非钦点通房的丫鬟,为什么还要跟袭人上床”?
不要扯晴雯,不要扯别人,就大声回答为什么你会使用袭人爬床这种措辞,完全没有指责贾宝玉的意思,玩荡妇羞辱玩得开心吗?
厌女厌到这份上没意思。
至于某些回答不断渲染“王夫人知道就打死她了”,以此来指责下位者下贱,就更有意思了。各个觉得自己是凤姐王夫人,殊不知穿越回古代大概率是被夫人病中赶走的晴雯,被卖给戏子的袭人,或者被随意糟蹋的孙绍祖家的丫鬟罢了。
总之,袭人跟宝玉睡觉,是宝玉的主动要求,不是什么袭人爬床。袭人认为奴婢不该拒绝主人的要求,无论是出于那个时代的自我保护还是出于自己的价值观,都是那个时代的丫鬟很正常的想法。不管是你们幻想的王夫人打死跟宝玉睡觉的袭人,还是书里写的王夫人赶走没跟宝玉睡觉但被她认为是狐狸精的晴雯(没错,书里王夫人知道晴雯没跟宝玉睡觉,但是看不顺眼就可以赶走她,那些心心念念强调袭人坏了规矩的人怎么圆?你维护规矩,但放在那个时代,主人发落你不需要讲规矩的),在这种情节里晴雯跟袭人都是被同情的对象,而不是拿来研究“跟主人上床符不符合规矩”或者“丫鬟打扮得漂亮还留指甲还骂小丫鬟符不符合规矩”。
评论关了,行走的清朝人骂不到我。